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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
话说西晋王朝武帝司马炎取曹魏政权而代之,在位二十五年,倒也励精图治,想做一个好皇帝。等到他去世,他的儿子惠帝继位,这位白痴皇帝却也“痴”得可以,老百姓没有饭吃,他问大臣:“他们怎么不吃肉啊?”有这样的皇帝当政,天下怎么能稳定呢?于是一场八王之乱开场了。先是惠帝继位的第二年,皇后贾南风执掌朝政,指使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廷,继而又不满司马亮,唆使楚王司马玮杀了司马亮,然后,贾皇后又杀了司马玮,几年之后,赵王司马伦杀了贾南风,废了晋惠帝,自己坐了皇帝。这一举动惹恼了司马家族的其它“王”们,于是,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顒群起而攻之,杀掉司马伦,把惠帝重新扶上了皇帝的宝座,由司马冏辅政。第二年,司马顒与长沙王司马乂攻杀司马冏。越年,司马顒、司马颖起兵反司马乂,进攻洛阳城,第二年,东海王司马越杀司马乂。司马颖占据邺城,号称皇太弟,丞相。司马顒占据长安,号称太宰、大都督。司马越等挟持惠帝出兵攻司马颖,司马颖击败司马越,俘获晋惠帝。司马越逃归东海国,司马顒盘据洛阳城。幽州都督王浚与并州都督东瀛公司马腾起兵反司马颖。使宫廷之争扩大到了地方。王浚勾结一部分鲜卑人、乌桓人参战,司马颖也请求匈奴左贤王刘渊助战,而刘渊借机发匈奴五部兵据离石自立,建立了后汉。由是,诸王间大混战扩大成各民族间的大混战。司马颖战败,奉惠帝逃回到洛阳,被司马顒部将俘获送到长安,司马顒独秉朝政。不久,司马越起兵反司马顒,司马顒战败。司马越杀司马颖,毒死晋惠帝,立晋怀帝,又杀死司马顒,两年之后,司马越以攻击石勒为由,带着王公朝臣离开洛阳,死在途中,八王之乱偃旗息鼓。在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司马氏兄弟同室操戈,腥风血雨,把一个西晋王朝弄得全国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八王之乱是中国历史上最残酷、最血腥的一幕,其后果是,后汉部将羯人石勒攻陷晋朝国都洛阳,掳走然后杀害了继怀帝之后的愍帝,使西晋王朝寿终正寝。正所谓: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西晋灭亡,中原陸沉。后汉刘渊的部将石勒毫无顾忌地进犯黄河以南地区,他攻克襄阳,占领许昌,屯兵葛陂,所向披靡。长江以北,除了并州、幽州、冀州还有一些官员、将领在那里苦苦支撑以外,中原地区已经没有晋朝的一片土地了。石勒何许人也?以后我们还要慢慢交待。
幸好,在长江以南的建业,也就是现在的南京,还有一个司马睿。司马睿是琅邪王司马觐的儿子,在八王之乱的时候,他善于韬晦,不露锋芒,恭俭退让,得免于祸。曾拜员外散骑常侍,累迁左将军。后来他的叔父东安王司马繇被司马颖所害,他怕受到牵连,连夜逃走,走到河阳渡口,被把守渡口的官吏拦住了。原来,司马颖已预先下令,各关口不得放走有身份的人,还是他的一个随从人员急中生智,用马鞭指着他说,舍长,官府禁止贵人出走,你怎么也被扣在这儿了?官吏听说只是个舍长,就放他过去了,司马睿捡了一条性命。后来,司马越封他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他乘司马越去洛阳的时候,听从了王导、王旷兄弟的建议,来到建业。平心而论,司马睿自奉节俭,也知道体恤百姓,但他没有成就大业的魄力。然而,他有王导、王敦兄弟的辅佐,帮他团结了在八王之乱时南下避乱的北方士族和江南本地的士族,一时间人才济济,基本上形成了一个政权的构架,为晋朝的中兴做好了人才的准备。愍帝被后汉杀害以后,司马睿接受遗诏,继承了司马氏的衣钵,登基做了皇帝,他就是晋元帝,历史上称这个政权为东晋。
东晋舞台的大幕已经拉开,生旦净末丑各种角色也已登场,接下来要演出什么戏呢?我们说过,当时的建业,有许多南下避乱的北方士族,他们在西晋国都洛阳做官时,经常呼朋唤友,到黄河边上饮宴。到了建业,建业紧临长江,于是他们延续旧习,把宴会摆到了长江边上。一次,许多名士在江边的新亭上宴会,有人叹气说,风景一样好,只是黄河边换了长江边!名士们追忆过往的风光潇洒,看看今日的流浪生涯,都难过得哭起来。丞相王导正色说道,大家正应该出力辅助王室,恢复中原,何至于穷困丧气到相对哭泣呢?于是,人们稍稍振作起来。于是,一份份建议北伐的奏章放到了晋元帝司马睿的御案上。我们也说过,司马睿没有成就大业的魄力,他对这些奏章不感兴趣,一是他对之前的动乱心有余悸,二是朝廷初创,百废待兴,国力不足,就这样匆匆忙忙出兵北伐,谈何容易!从事中郎熊远提出建议,被他斥责了一顿,参军周嵩在朝廷上提议,被他贬到外地做了新安太守。顶牛顶到这个份儿上,满朝文武,也只得敛声息气,噤若寒蝉。
这天,江面上一只小船顺流而下,船上,除了艄公之外,一个人站立船头,蓝色帻巾,灰布长袍,在江风的鼓荡中飘舞。瘦高的个子,倒背着双手,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双聪慧的眼睛直视前方,显得淡定而又从容,伫立在船头上,飘逸而又潇洒。他是在朝廷中任参军的桓宣,看上去像个文士,其实是个四品武官,今天,他抽空到京口去看望一个朋友。到了京口,他下了船,迈步走进城去,他的朋友在客厅里接待他:“哈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大声笑着。这是个看似个五大三粗的纠纠武夫,说话粗声大气,五绺长髯使他的威猛中增添了男子汉的魅力,只是,一双眼睛暴露了他的睿智。上茶以后,朋友问道:“参军阁下,最近朝廷里有什么事吗?”桓宣今天的造访,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近来朝廷里关于北伐的争议让他觉得憋气,到这儿来向他的朋友发泄一下,就向他的朋友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想到,他的话刚一落音,他的朋友就拍案而起:“哼!偌大一个晋朝,就只剩下这半壁江山了,北伐是当务之急,天经地义的事,难道要偏安一隅吗?明天,我去见皇上!我就不信,他会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桓宣的朋友是谁?此人姓祖,单名一个逖字,字士稚。范阳国遒县人。祖逖的家族是北方士族中的一个望族,他的祖上曾当过二千石的官,二千石的官,应该就是公卿级别了。父亲祖武曾任上谷太守,早已去世。南迁的时候,祖逖兄弟三人携家族中的百余家来到泗口,被琅琊王司马睿聘为军咨祭酒,移驻京口,就是现在的镇江。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祖纳被王敦辟为从事中郞,他的弟弟祖约被司马睿聘为掾属。
桓宣说:“皇上正在气头上,我劝你别去碰钉子。”
祖逖哼了一声说:“怕什么,大不了这个军咨祭酒不干了,我自己去招兵买马,收复中原!”
桓宣在京口逗留了一夜,第二天,祖逖和他一同溯流而上,到建业去见司马睿。
庙堂之上,司马睿高踞龙床,文武百官站列两旁。祖逖走出班来,拱手对司马睿说“启禀皇上……”
“爱卿所奏何事?”
“北伐之事。”朝廷里顿时一片嗡嗡之声,文武大臣面面相觑,这个祖逖!周嵩、熊远殷鉴不远,怎能如此不识时务?
不料,司马睿一改往日的不豫之色,还挤出一丝笑容,和蔼地说:“你且奏来。”
祖逖侃侃而谈:“皇上,晋室之乱,是因为诸王争权夺利,自相残杀,从而使狄夷乘间而入。如今中原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人心思定,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派军北伐,我愿意带头统兵,渡大江,扫蛮夷,这样,各地必将群起响应,中原可复,国耻可雪。”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朝堂里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司马睿也深深感受到了大臣们的倾向,他和悦地对祖逖说:“爱卿心系江北国土,忠勇可嘉,其志可勉。可是,江南甫定,朝廷初创,国力不足,库府空虚。这样吧,朕准你所奏,封你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给你一千人的口粮,三千匹布,由你自己在豫州境内打造武器,招兵买马,恢复中原。朕盼你早传捷报。”其实,明眼人一听就可以知道,这是司马睿在应付祖逖。自从周嵩、熊远被贬斥之后,丞相王导就开导他说,国家统一,是上至皇上,下至百姓一致的原则,也许只有在这一点上,皇帝和百姓是一致的,皇上这样对待主张北伐的人士,会让大臣和百姓认为皇上忝居高位,不思进取,会影响皇上的形象。一旦北伐成功,中原还不是朝廷的吗?司马睿点头称是。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也出乎满朝大臣的意料,司马睿竟然没有斥责祖逖,也没有贬他的官,反而给了他一个奋威将军兼豫州刺史的头衔。对于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祖逖没有说什么,陛辞以后,扭头就走。桓宣追出来问他:“士稚兄,你真的要去?”
祖逖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不是成心要你的好看吗?”
“这不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吗?”两人相对苦笑。
桓宣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急?”
“江北才是我施展的舞台。”
桓宣诚恳地说:“你这一去,首先面对的恐怕不是石勒,而是盘踞在中原各地的坞主们。中原沦陷以后,各地的财主们纷纷拉起队伍,建立了自己的武装,保卫家乡,也保卫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自称坞主,还有一些土匪武装,也浑水摸鱼,建立坞堡。总之,有枪便是草头王。目前,朝廷孱弱,这些草头王未必肯归依朝廷,也未必买你的账。我曾经受皇上的委派到谯国去,说服那里的坞主张平和樊雅,你知道,我是谯国人,他们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不得不和我虚与委蛇,同意归顺朝廷,但依我看,他们口是心非。你过去以后,能拉则拉,该打则打,要掌握火候,壮大自己,千万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期望。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就来找我。祝你旗开得胜!”
祖逖感动地说:“谢谢,我记下了。”
从事中郞祖纳走过来,桓宣告辞。祖纳说:“你要渡江了,这边还有什么事吗?”
祖逖说:“没事了,这边只剩下哥哥你自己了,要多保重。”
祖纳说:“我会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带祖约去的,你和他是一母同胞,我也不想离间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有一句话你必须记住,祖约有凌上之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可不防,使用时要千万谨慎。”
祖逖说:“我记下了,请哥哥放心。”
“另外,我们还有一个和我一母同胞的姐姐,父亲在世的时候嫁给了长沙王司马乂手下的一位将官。这么多年,国家动荡,家人失散,一直没有消息。”
祖逖惊问:“长沙王手下的将官?我就曾在长沙王手下任骠骑主簿,我怎么不知道?”
祖纳笑了:“姐姐出嫁的时候,我才十几岁,你就更小了,怎么会记得?听说姐夫战死后,姐姐一直寄居在长沙王家里,还带着一个女儿,司马乂被杀以后,就不知去向了。你去江北,时时留心寻访一下,总是至亲骨肉嘛。”
祖逖说:“好,我一定留心寻访。”
第二天,祖逖率领他家族的百余家,乘坐几十条大船,从京口渡江北上。船到江心,祖逖面对奔腾的江水,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豪情万丈,他敲打着船桨,发誓说:“我祖逖此一去如果不能收复中原,就如这大江流水,一去不返!”
这豪言壮语,直上青云,天上刮起大风,送他的船队如出弦的箭,横渡大江,一路北上;这句话,传到江中,江涛滚滚,奔腾激越,一路传到大海;这句话,穿越时空,一直传到今天,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成语:击楫中流!毛泽东曾为此写过一首《七律·洪都 》:“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击楫至今传。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
李白的《南奔书怀》也有几句颂扬祖逖中流击楫:“感遇明主恩,颇高祖逖言。过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拔剑击前柱,悲歌难重论。”
不过,祖逖的这句誓言,也成了他生命的一个谶语。
这里我们只不过勾勒了祖逖舞台上的一个大背景,他如何在这个舞台上演出一场威武雄壮,可歌可泣的大戏?好戏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