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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四人黑帮,巴伯、海嘴、铁牙和巴纳斯山,从一八三○到一八三五,统治着巴黎的第三地下层。

  海嘴是个超级大力士。他的窝在马利容桥拱的暗沟里。他有六尺高,石胸,钢臂,山洞里风声似的鼻息,巨无霸的腰身,小雀的脑袋。人们见了他,还以为是法尔内斯的《赫拉克勒斯》穿上了棉布裤和棉绒褂子。海嘴有这种塑像似的身体,本可以驱除魔怪,但是他觉得不如自己当个魔怪来得更方便些。额头低,额角阔,不到四十岁两只眼角便有了鹅掌纹,毛发粗而短,板刷腮帮,野猪胡子。从这里我们可以想见其人。他的一身肌肉要求工作,但是他的愚蠢不愿意。这是个大力懒汉,凭懒劲杀人的凶手。有人认为他是个在殖民地生长的白人。他大致和布律纳①元帅有点关系,一八一五年曾在阿维尼翁当过扛夫。在那以后,他便当了土匪。

  ①布律纳(Brune,1763—1815),法国元帅,十八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活动家,右翼雅各宾党人,丹东分子,后为拿破仑的拥护者。在王朝复辟的白色恐怖时期,在阿维尼翁被害。

  巴伯的清癯和海嘴的肥壮适成对比。巴伯瘦小而多才。他虽是透明的,却又叫别人看他不透。人们可以透过他的骨头看见光,但是透过他的瞳孔却什么也瞧不见。他自称是化学家。他在波白什戏班里当过丑角,在波比诺戏班里当过小花脸。他

  在圣米耶尔演过闹剧。这是个装腔作势的人,能言会道,突出他的笑容,重视他的手势。他的行当是在街头叫卖石膏半身像和“政府首脑”的画片。此外,他还拔牙。他也在市集上展览一些畸形的怪物,并且有一个售货棚子,带个喇叭,张贴广告:“巴伯,牙科艺术家,科学院院士,金属和非金属实验家,拔牙专家,经营同行弟兄们抛弃的断牙根。收费:拔一个牙,一法郎五十生丁;两个牙,两法郎;三个牙,两法郎五十生丁。机会难得。”(这“机会难得”的意思是说“请尽量多拔”。)他结过婚,也有过孩子,却不知道妻子和儿女在干什么。他把他们丢了,象丢一块手帕。在他那黑暗的世界里,他是个了不起的突出人物:巴伯常看报纸。一天,那还是在他把妻子和流动货棚随身带上的时候,他在《消息报》上读到一则新闻,说有个妇人刚生下一个还能活的孩子,嘴巴象牛嘴,他大声喊道:“这是一笔好生意!我老婆是不会有本领替我生这么一个孩子的!”从这以后,他放弃了一切,去“经营巴黎”。他的原话如此。

  铁牙又是什么东西呢?那是个夜猫子。他要等天上涂上黑色才出门。要到晚上他才从在天亮以前钻进去的那个洞里钻出来。这洞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对他同伙的人,他也只是在把背对着人时才说话。他真叫铁牙吗?不。他说:“我叫啥也不是。”碰到蜡烛突然亮时他便蒙上一个脸罩。他能用肚子说话。巴伯常说:“铁牙是个二声部夜曲。”铁牙是个行踪不定,东游西荡,可怕的人。他是否真有一个名字,这很难说,“铁牙”原是个绰号;他是否真能说话,这也很难说,他肚子说话时比嘴多;他是否真有一张脸,也很难说,人们看见的从来就只是他那脸罩。他能象烟一样忽然无影无踪,他出现时也好象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还有一个阴森人物,那便是巴纳斯山。巴纳斯山是个小伙子,不到二十岁,一张漂亮的脸,樱桃似的嘴唇,动人的黑头发,满眼春光,他干尽缺德事,任何罪恶他都想犯。干了坏事还想干更坏的事,食量越吃越大。他从野孩子变成流氓,又从流氓变成凶手。他是温和、娇柔、文雅、强健、软绵绵、凶狠毒辣的。他帽子的边照一八二九年的式样,卷起左面,让位给那丛蓬松的头发。他以暴力行劫为生。他的骑马服的剪裁是最好的,但是已经磨旧了。巴纳斯山,那是时装画册中的一张图片,是个谋财害命的穷苦人。这少年犯罪的唯一动机是要穿得考究。最先向他说“你漂亮”的那个轻佻女人已把恶念撒在他的心上,于是他成了那亚伯的该隐①。觉得自己漂亮,他便要求优美,优美的第一步是悠闲,穷人的悠闲便是犯罪。在盗匪中很少有象巴纳斯山那样可怕的。十八岁,他便已丢下好几个尸体。两臂张开、面朝血泊、倒在这无赖汉的黑影中的行人不止一个。烫头发,擦香膏,细腰,女人的胯,普鲁士军官的胸,街头的姑娘在他前后左右喁喁称羡的声音,结得别致的领带,衣袋里藏个阎王锤,饰孔上插朵鲜花,这个使人入墓的花花公子便是如此。

  ①该隐和亚伯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和次子,哥哥杀害了弟弟。(见《圣经·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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