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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马普尔小姐穿过海滨广场,走在福尔街上,在商场边拐上了山道。那里有些老式商店,一家专营羊毛和工艺绣品的,一家卖糖果的,一家出售维多利亚式女装和布料的,还有其他一些此类商铺。
马普尔小姐透过橱窗往工艺绣品店里看,两个年轻店员忙着接待顾客,而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却在后面闲着。
马普尔小姐推开门走进去,在柜台前坐下,那个很有亲和力的灰头发女人问她:“您要点儿什么,夫人?”
马普尔小姐要了点儿织婴儿外套用的天蓝色毛线,然后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女店员聊着天,谈论着花样,马普尔小姐翻了不少幼儿编织书,其间还聊了聊她的几个侄孙和侄孙女。马普尔小姐表现得一派从容,女店员也丝毫没有不耐烦。这位店员多年来接待了很多像马普尔小姐这样的顾客,比起那些毛毛躁躁没耐心,又不讲礼仪的年轻妈妈,她更喜欢这些文雅、闲适、爱聊天的老太太,她们很懂自己到底需要什么,而不会一心只盯着肤浅漂亮的便宜货。
“是啊,”马普尔小姐说,“这个确实非常棒,而且鹳腿牌永远可靠,真正是从不缩水的。再帮我拿两盎司吧。”
女店员在打包毛线的时候提了一句今天的风特别冷。
“是啊,确实是,我从前边走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迪尔茅斯的变化太大了。我得有⋯⋯我想想⋯⋯差不多十九年没来过这儿了。”
“是吗,夫人?那你准能发现好多变化。那时候堂皇大厦还没建起来吧,我说,南方风情酒店也没建起来吧?”
“是啊,没有,那会儿这里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地方。我当时住在朋友家里⋯⋯圣凯瑟琳别墅⋯⋯你听说过吗?就在利翰普顿路那边。”
可惜这个店员是十年前才来迪尔茅斯的。
马普尔小姐向她道了谢,拿上毛线,走进了隔壁的布店。她又选了一位岁数比较大的店员,马普尔小姐聊天的思路与之前大同小异,这次打的幌子是买夏天穿的马甲。这位店员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你说的是芬德孙夫人的房子。”
“是啊⋯⋯没错。不过我那位朋友是连家具一起租的房子——哈利迪少校和他的妻子,还带着一个小女儿。”
“哦,是的,夫人。他们住了大概一年。”
“是啊。他是从印度回来的。他们家的厨娘厨艺很好,她还给过我一份特别棒的苹果布丁食谱⋯⋯还有,我想想,哦,还有姜饼的食谱。我常想打听打听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伊迪丝•佩吉特吧,夫人。她还在迪尔茅斯呢,现在在⋯⋯疾风旅馆工作。”
“哦,还有呢,费恩一家,是做律师的,我记得是律师!”
“老费恩先生好几年以前就过世了,小费恩先生——沃尔特•费恩先生,跟他母亲住在一起。沃尔特•费恩先生一直没结婚,现在已经是高级合伙人了。”
“是吗?我听说沃尔特•费恩先生早就去印度了——是去种茶还是什么的。”
“我记得他是去过,夫人。那会儿他还年轻呢。不过大概一两年以后他就回来了,还进了律师事务所工作。他们在这儿干得很好,口碑相当不错。沃尔特•费恩先生是一位非常亲切文静的绅士。大家都喜欢他。”
“可不,那是当然。”马普尔小姐大声说,“他跟肯尼迪小姐订了婚,是吧?可是她后来悔婚了,嫁给了哈利迪少校。”
“没错,夫人。她跑去印度跟费恩先生完婚,不过看来她是改了主意,结果嫁给了另一位绅士。”
店员的语气里微微带上了点儿非议之意。
马普尔小姐向店员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我一直为可怜的哈利迪少校(我认识他母亲)和他的小女儿感到非常遗憾。他的第二任妻子丢下他跟别人跑了。真是个轻浮的人。”
“典型的水性杨花,她就是那么个人。可她哥哥,那个大夫,真是个好人,我膝盖的风湿病就是他给治好的。”
“她是跟谁跑的?我没听人说过。”
“那就说不好了,夫人。有人说是夏天来避暑的一个游客。可我听说哈利迪少校整个人都垮了。他离开了这个伤心地,我相信他的身体全垮了。找你的零钱,夫人。”
马普尔小姐拿上了店员给她包好的东西和递过来的找零。
“多谢你了,”她说,“你说⋯⋯伊迪丝•佩吉特,你觉得⋯⋯她还有没有那份挺棒的姜饼食谱?她给我的那份被我弄丢了——也许是被我那个粗心的女仆给弄丢的,可我特别喜欢吃做得好的姜饼。”
“我觉得应该有,夫人。其实,她妹妹就住在隔壁,就是糖果店主蒙福德先生的妻子。伊迪丝不当值的时候经常过来,我相信蒙福德太太会给她捎信的。”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多谢了。”
“我的荣幸,夫人。”
马普尔小姐从店里出来,到了大街上。
“挺不错的一个老式商店,”她自言自语地念叨,“马甲真是漂亮,卖得一点儿也不贵。”马普尔小姐的裙子上别了一枚淡蓝色珐琅彩的怀表,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还有五分钟就该到活力猫咖啡厅去见那两个年轻人啦,但愿他们在疗养院没发现什么太令人烦恼的事。”
2
活力猫咖啡厅里,贾尔斯和格温达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那个黑色的小本子躺在桌上。
马普尔小姐从街上走进来,坐在他们身边。
“马普尔小姐,您来点儿什么,咖啡?”
“好的,谢谢⋯⋯不,蛋糕不用了,上一份烤饼和黄油。”
贾尔斯点了单,格温达把小黑本推到马普尔小姐面前。
“你得先看看这个,”她说,“然后我们才能说清楚。这是我父亲⋯⋯他在疗养院里写的东西。哦,不过我们首先得把彭罗斯医生的话都给马普尔小姐说一说,贾尔斯。”
贾尔斯跟马普尔小姐一一说了。于是,她翻开了那个小黑本。这时,女侍者端来了三杯淡咖啡、一份烤饼加黄油、一盘蛋糕。贾尔斯和格温达一言不发,默不作声地看着马普尔小姐翻开本子。
终于,她把本子合上、放下,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格温达觉得那表情里隐含着愤怒。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双眼灼灼有光,在她这个年纪的人身上,这种表情可不大常见。
“是的,真是这样。”她说,“是的,真是这样的!”
格温达开口道:
“你之前这么劝过我们⋯⋯还记得吗⋯⋯你让我们别再继续了。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了。可我们还是继续调查了⋯⋯现在就查出了这样的结果。只是,到了现在,看起来我们似乎该就此住手了——如果愿意的话⋯⋯你觉得我们该住手吗,还是继续查下去?”
马普尔小姐缓缓地摇了摇头,看起来既忧虑又迷茫。
“我不知道,”她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也许就此住手会比较好,会好得多。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们所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了⋯⋯我是说,你们什么建设性的事都做不成。”
“你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就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贾尔斯问道。
“哦,不是,”马普尔小姐说,“我压根儿就不是那个意思。十九年的时间还没那么久。还有不少人能记起当年的事,我们可以去询问他们——人还不少呢,比如当时的仆人。那时候至少有两个仆人在那幢房子里做工,还有一个保姆,很可能还有花匠。找到这些人,跟他们聊一聊,所要花费的也不过是一点儿时间和一点儿精力而已。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其中之一,那个厨娘。不,这些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到了最后你什么有益的事都做不成,我倾向于说⋯⋯什么也做不成。不过⋯⋯
她顿了顿:“还有一个‘不过’⋯⋯我反应有点儿慢,一下子还想不透,可我有种感觉,这里有点儿什么⋯⋯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值得为之冒险⋯⋯甚至是应该为之冒险。可我很难说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贾尔斯张嘴说了句“在我看来⋯⋯”然后又顿住了。
马普尔小姐感激地转向他。
“绅士们,”她说,“似乎都有能力把事情梳理得条理分明。我肯定你已经想出个结果了。”
“我已经想明白了。”贾尔斯说,“在我看来,只有两个结论比较符合事实。一个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海伦•哈利迪并没有死,尽管格温妮看到了她躺在前厅地板上。她醒了过来,然后跟她的情人出走了,无论这个情人是谁。这个结论与我们目前所知的事实并不冲突,与凯尔文•哈利迪根深蒂固地相信自己杀了妻子不冲突,与失踪的衣物和手提箱以及肯尼迪医生发现的字条也不冲突。但这个推论仍然无法解释某些问题,譬如为什么凯尔文坚信他是在卧室中掐死妻子的。而且,也无法解释那个在我看来是最最棘手的难题——海伦•哈利迪现在在什么地方?因为,我认为再怎么样,海伦也不应该从此就音讯全无。先假设那两封信的确是她亲笔写的,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呢?她为什么再也不来信了?她和哥哥的感情非常深,而且显然,哥哥也是始终如一地深深疼爱自己的妹妹。也许他对她的做法并不赞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希望与她隔绝音信。如果要我说,这一点显然已经使肯尼迪本人非常担忧。也许会是这样,在当时他完全相信了他跟我们说的那个情况——他妹妹私奔了,而凯尔文则崩溃了,可他不会想到此后竟然再也接不到妹妹的书信。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妹妹全无音讯,而凯尔文•哈利迪则始终坚信自己的幻觉,乃至最终自杀身亡。于是一个可怕的怀疑开始在他的脑海中蔓延——万一凯尔文说的是真的呢?要是海伦确确实实是被害了呢?她再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如果她死在了异国他乡,他能接到消息吗?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看到我们发的广告时,会那么急不可耐。他希望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她的消息——她身在何方,或者在做什么。我敢肯定,一个人消失得那么彻底——就像海伦那样,绝对是不合常理的,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
“你说得不错,”马普尔小姐说,“可另一个推论呢,里德先生?”
贾尔斯一字一句地说道:
“另一个推论我已经想明白了。它相当荒唐,你知道,甚至相当恐怖。因为这个推论要用⋯⋯怎么说呢⋯⋯一种恶意来揣测⋯⋯”
“是啊,”格温达说,“就是恶意。甚至是,我想,是神智不太正常的情况⋯⋯”她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是有这样的迹象,我想。”马普尔小姐说,“你知道,有大量的⋯⋯哦,疑点⋯⋯要比我们想到的多得多。我能想到其中的一部分⋯⋯”
她满脸沉思的表情。
“你知道,没有任何正常、理智的解释了。”贾尔斯说,“我现在要说的这个荒唐的假设,即凯尔文•哈利迪并没有杀妻,却相信自己确实杀了她。彭罗斯医生作为一个正派人,显然愿意相信这一点。他对哈利迪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人杀害了自己妻子,并打算向警方投案自首。后来他接受了肯尼迪的证言,不得不相信事实并非如此,于是他只能认定哈利迪患有某种情结或固结还是什么其他的术语⋯⋯可是他其实并不情愿下这个诊断。他对于这类病例有大量经验,而哈利迪的情况并不相符。然而,在更深入地了解了哈利迪以后,他开始真心相信哈利迪并不是那种会在暴怒的情况下掐死女人的人。所以尽管他尚有疑虑,但仍然接受了情结一说。而这意味着只有一个结论能符合以上情况——哈利迪之所以会相信自己杀死了妻子,是受到了某个人的诱导。简而言之,我们推导出了那位X。
“对于诸种事实进行了反复梳理以后,我得说,这样的假设至少是有可能的。据哈利迪自己的叙述,当天晚上,他走进房子,来到餐厅,像平常一样喝了一杯——然后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字条,之后就暂时失去了知觉⋯⋯”
贾尔斯停了一下,马普尔小姐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继续说道:
“如果说,他并不是暂时失去知觉,那纯粹是麻醉剂导致的——下在威士忌里的高浓度麻醉剂。下面会发生什么就很明白了,不是吗?此时,那个X早已在前厅掐死了海伦,随后又把她弄到楼上,丢在床上,巧妙地布置成情杀的样子。凯尔文苏醒过来以后,弄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于是,这个可怜的家伙,也许本就已经因为海伦而妒火中烧,一下子就相信了是自己干了这一切。下面他会做什么呢?他去找了他的大舅子——住在镇子的另一端,而且是步行去的。这就给了X时间来准备下一步的布置——打包并弄走手提箱,同时移走尸体⋯⋯不过,尸体究竟是怎样处理掉的,”贾尔斯为难地说,“我一点儿也想不明白。”
“别这么说,里德先生。”马普尔小姐说,“我看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困难。请你接着说。”
“‘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是谁?’”贾尔斯引用道,“乘火车回来时,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么一句话,它引起了我的怀疑,因为这是真正的关键问题,不是吗?如果正如我们相信的那样,确实有这么一个X,关于他,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他一定是为她痴狂——毫不夸张地为她痴狂。”
“而且恨我父亲入骨,”格温达说,“想折磨他。”
“所以,这就是我们遇到的难题。”贾尔斯说,“我们都知道海伦是那种⋯⋯”他犹豫了一下。
“离不开男人的女人。”格温达补上了后半句。
马普尔小姐突然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而且她长得很美。可是,除了她的丈夫,我们没有掌握任何线索说明她的身边还有别的男人,也许确实有吧。”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不一定。她那么青春年少,你知道。可是你说的并不十分准确,里德先生。关于你所说的‘她生命中的男人’,我们的确知道点儿什么。有一个男人,她曾经为了和他结婚而出国⋯⋯”
“啊,对呀⋯⋯那个律师?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沃尔特•费恩。”马普尔小姐说。
“没错。可是他不算数呀,他那时候不是在马来亚还是印度之类的地方吗?”
“他那时候还在吗?他可没有留在那里做茶农,你知道。”马普尔小姐说,“他回来了,进了律师事务所,现在还成了高级合伙人。”
格温达惊呼:“说不定他是跟着她回来的!”
“有可能。我们还不知道。”
贾尔斯看着老太太,满脸好奇。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马普尔小姐略带歉意地微笑着说:“我一向有点儿爱闲聊,买东西的时候、等公交车的时候。大家不都认为老太太们都是喜欢打听事的吗?可以从中打听到不少本地新闻。”
“沃尔特•费恩,”贾尔斯思忖着说,“海伦悔婚,可能会引起他的强烈怨愤。他后来结婚了吗?”
“没有,”马普尔小姐说,“他和他母亲住在一起。我周末会去他家喝茶。”
“据我们所知,还有其他人。”格温达突然说道,“还记得吗,肯尼迪医生说过,她离开学校的时候跟谁订过婚,还是有过瓜葛⋯⋯是个不良青年。我不明白为什么说那是个不良青年⋯⋯”
“那就是有两个人,”贾尔斯说,“他们中的某一个也许心怀不满,也许有些忧郁⋯⋯说不定第一个年轻人有点儿让人不满意的精神病史。”
“肯尼迪医生肯定知道,”格温达说,“不过不好开口问他。我是说,我对于这位继母几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要是我去询问她早年的事迹,是相当合情理的。可我要是想问她早年的风流韵事,就得拿出点儿合理的解释了。对于一位我都不怎么认识的继母来说,这种兴趣好像过分了。”
“很可能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查到。”马普尔小姐说,“没错,我想,只要肯付出时间和耐心,就一定能搜集到我们需要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发现了两种可能性。”贾尔斯说。
“我们也许,我想,还能推导出第三种假设,”马普尔小姐说,“当然了,这只是一种纯粹的假设,但是随着事情的变化,我想是可以得到证实的。”
格温达和贾尔斯看着她,略微有点儿惊讶。
“这只是一种推论,”马普尔小姐有点儿脸红,“海伦•肯尼迪去印度是要和年轻的费恩结婚。应当说,她并没有爱他爱得如醉如狂,但一定是喜欢他的,而且准备和他长相厮守。可是,她一到了目的地就撕毁婚约,还给哥哥拍电报让他寄去回家的路费。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她改主意了。”贾尔斯说。
马普尔小姐和格温达不约而同地看着他,表情有点儿无奈。
“当然是她改主意了,”格温达说,“我们都明白。马普尔小姐的意思是——她为什么改主意呢?”
“女孩子的想法不都总是变来变去的吗?”贾尔斯茫然地问。
“那得是在某种条件下。”马普尔小姐说。
她的话里意有所指,上了年纪的夫人们总是有办法不用说什么就能达到这种效果。
“是他做了什么事——”贾尔斯含含糊糊地说,这时格温达突然插话。
“当然,”她说,“是另一个男人!”
她和马普尔小姐对视一眼,各自都已经心知肚明,而这种默契是男人们无法理解的。
格温达特别有把握地补充说:“在船上!出国的船上!”
“大概吧。”马普尔小姐说。
“月光下的甲板上,”格温达说,“全是那种事。只是⋯⋯他们肯定是真心的⋯⋯而不是普通地调调情。”
“是啊,”马普尔小姐说,“我想他们是真心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嫁给那个小伙子呢?”贾尔斯质疑道。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在意她。”格温达缓缓地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我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还是会去嫁给沃尔特•费恩。哦,当然了,我真是个傻子。他是个有妇之夫。”
她看看马普尔小姐,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准确地说,”马普尔小姐说,“这就是我要重新描述的那种可能性。他们坠入爱河,很可能爱得不顾一切。可是,如果他是个已婚男人⋯⋯也许还有了孩子⋯⋯而且很可能是个相当有社会地位的人——哦,那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可是她没法再去跟沃尔特•费恩结婚了。”格温达说,“所以她就给哥哥拍了电报,返程回家。是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之后,在返程的船上,她邂逅了我的父亲⋯⋯”她停住了,仔细想了想。
“也不是多么狂热的恋爱,”她说,“但他们互相吸引⋯⋯而且还有我在。他们各自都有满腹心事⋯⋯于是相互安慰。我父亲把我母亲的事跟她说了,也许她也跟他说了那个人的事⋯⋯是啊,当然⋯⋯”她轻柔地抚摸着日记本。
我知道有一个人——在船上的时候她都跟我说了⋯⋯她爱着一个人,却不能结婚⋯⋯
“是的,就是这样。海伦和我父亲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还有我需要照顾,她觉得她能给他幸福⋯⋯甚至她可能会认为她自己最后也能获得幸福。”
她说完了,使劲儿冲马普尔小姐点头,高兴地说:“就是这样。”
贾尔斯看起来有点儿恼火。
“真的,格温达,这些都是你瞎编的,还假装真的发生过。”
“就是这么回事,事情肯定就是这样的。而且这样我们又有了第三个‘X’。”
“你是指⋯⋯”
“那个有妇之夫。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许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有点儿精神不正常。有可能他跟踪她来到了这里⋯⋯”
“你刚才还说他是要去印度的。”
“哎呀,那他还不能从印度回来吗?沃尔特•费恩就回来了,去了还不到一年。我也没说这个男人确实回来了,但我认为他是一种可能性。你反复念叨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是谁,这样一来,我们已经有三个了。沃尔特•费恩、某个不知名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已婚男人⋯⋯”
“反正有这么一个我们不知道是谁的人。”贾尔斯总结道。
“我们会弄明白的。”格温达说,“是吧,马普尔小姐?”
“付出点儿时间和耐心,”马普尔小姐说,“我们就能查到很多东西。我先来贡献点儿信息。我今天跟一个布店售货员聊了一会儿,特别幸运地得到了一个消息,我们想找的那个伊迪丝•佩吉特,就是曾经在圣凯瑟琳别墅做厨娘的那个人,还住在迪尔茅斯。这里一家糖果店的店主娶了她妹妹。我觉着要是你想去看看她,格温达,应该是件挺正常的事。她大概能告诉我们不少情况。”
“太棒了,”格温达说,“我又有了个新想法。”她补充道,“我要立一份新遗嘱。别这么严肃,贾尔斯,我还是会把钱都留给你的。不过我要请沃尔特•费恩来帮我立这份遗嘱。”
“格温达,”贾尔斯说,“当心点儿。”
“立遗嘱,”格温达说,“再正常不过了。我想出来的这个接近他的办法实在不错。不管怎么说,我要去见见他。我要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认为可能的话⋯⋯”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有点儿惊讶,”贾尔斯说,“我们发了广告以后,居然没有其他人来回应——比如这个伊迪丝•佩吉特⋯⋯”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在乡下,面对这种事,人们得考虑很长时间。”她说,“他们疑心病很重,会反反复复地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