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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人都被医生的话惊呆了。死者是被一把裁纸刀刺死的,要知道,这把刀二十四小时之前刚刚被盗,可杜兰德医生坚称这个人至少死了四十八小时。整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我们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有人拿给我一封电报。是从旅馆送到别墅的。我打开电报,是波洛发来的,说他乘坐的火车将在十二点二十八分抵达梅林维尔镇。
我看了看手表,知道还有时间从容地去车站接他。我认为他应该立刻知道新的案情,这一点很重要。
我想,波洛一定是很容易地找到了他想在巴黎找的东西。他只用了几个小时就飞快地回来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在想,不知道他听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火车晚了几分钟,我漫无目的地在站台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忽然想到也许我可以打听一下,惨剧发生的当晚,是谁乘坐最后一班火车离开梅林维尔镇的,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我走向那个样子看上去很聪明的搬运工人的头儿,没怎么费力就跟他谈起了这个问题。他义愤填膺地宣称:要是让这帮歹徒、刺客逍遥法外的话,这绝对是警方的耻辱。我暗示说他们有可能乘午夜的火车离开,可他坚决否认,说要是有两个外国人的话,他一定会注意到的——他能确定。只有二十个人左右坐那班车,他不可能没注意到。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来这么个想法——可能是受到了玛尔特·多布罗尔那焦虑的语气的影响——我忽然问道:“雷诺少爷——他没有坐那趟火车吧?”
“哦,不,先生。他到了车站,又走了,前后一共不到半小时。这也没什么。”
我瞪着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接着,我明白了。
“你是说,”我的心怦怦直跳,“杰克·雷诺先生那天晚上到了梅林维尔?”
“是啊,先生,坐的是另一个方向的车,十一点四十分的。”
我脑袋一阵眩晕。那么,这就是玛尔特焦虑不安的原因了。发生命案的那天晚上,杰克·雷诺就在梅林维尔。可是他为什么没说?相反,为什么他要让我们相信他一直都在瑟堡?回想起他坦率稚气的脸庞,我很难让自己相信他跟凶杀案有牵连。然而,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为什么保持缄默?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玛尔特自始至终全都知道,所以才会着急地问波洛有没有人被怀疑。
我的思绪被火车进站的声音给打断了。几分钟后,我走上前迎接波洛。这个小个子容光焕发,微笑着,大声喊叫,全然忘记了我那英国式的拘谨,人还在站台上就热情地拥抱我。
“我亲爱的朋友,我成功了——奇迹般地成功了!”
“真的?听到这个我可真高兴啊。你听说这儿的最新消息没有?”
“我怎么会听到呢?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嗯?英勇的吉劳德已经逮捕了一个人?或者,没准儿是好几个?啊,我会让他变得像个傻瓜的,一定的!但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的朋友?不回旅馆吗?我得照料一下我的胡子——旅途的炎热让它们都变得软塌塌的了。而且,我的大衣上肯定有灰尘;还有我的领带,也要重新理一理——”
我打断了他。
“我亲爱的波洛——别管这些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别墅去,那里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这么震惊。他的下巴垂了下去,欢快得意的神情消失殆尽。他张大嘴巴瞪着我。
“你说什么?另一起谋杀?啊,这样的话我全错了。我失败了。吉劳德会嘲笑我的——他绝对有理由!”
“那么,你没想到吗?”
“我?完全没想到。我的推论全部被推翻了——一切都毁了——这——哦,不!”他忽然不说话了,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但不可能!我不会错的!我理顺了这些事实,按照先后顺序排列好了,只有一种解释。我肯定是对的!我是对的!”
“可是——”
他打断了我。
“等等,我的朋友。我肯定是对的,因此这起新的谋杀案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除非——哦,求你了,别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恢复了常态,平静而自信地说道:“死者是个中年人,尸体是在凶案现场附近那个上了锁的棚屋里被发现的,而且死亡时间至少有四十八小时。很有可能的是,他被刺杀的情形跟雷诺先生差不多,虽然不一定也是在背部。”
这回该我张大嘴巴了。就我对波洛的了解,他还从来没做过这么让人惊讶无比的事情呢。我心中布满疑云。
“波洛,”我大叫,“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早就听说了吧。”
他那真挚的目光责怪地凝视着我。
“我会做这种事吗?我向你保证,我什么也没听到过。你没注意到,你带来的消息让我吃了一惊吗?”
“可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我说对了?我就知道。小小的灰色脑细胞,我的朋友,小小的灰色脑细胞!是它们告诉我的!再没有其他可能了,只有这样才会发生第二起谋杀案。现在把详细的情况都告诉我吧。我们绕到左边,抄近路穿过高尔夫球场,然后到达热纳维耶芙别墅的后院,这样更快一些。”
我们照他说的走上了那条路,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他。波洛听得很专注。
“你说裁纸刀留在了伤口中?那就奇怪了。你确定是同一把吗?”
“绝对确定。可这太不可能了。”
“没什么不可能。也许有两把裁纸刀。”
我抬了抬眉毛。
“这样更加不可能了吧。也太巧合了。”
“你跟以前一样,说话不经过大脑,黑斯廷斯。在某些情况下,有两把相同的凶器是不太可能的,可这回不一样。这把特殊的凶器是杰克·雷诺定制的战争纪念品。你想一下,他多半不会只定一把。很可能他还定了一把自己用。”
“可是没人提过这件事。”我表示反对。
波洛的语气中隐含着一股教训的意味。
“我的朋友,在办案的时候,我们不能只考虑到那些‘提到过’的事情。那些很重要的线索没有理由一定要被谁提到。同样,人们也有足够的理由不去提它。你可以在这两个动机中选择一种。”
我沉默了,深受启发。没用多久,我们就来到了那间早已名声在外的棚屋前。我们的朋友都在那儿,相互慰问一番之后,波洛开始工作了。
见过吉劳德工作时的样子之后,我对波洛的工作方式更感兴趣了。他粗略地看了看四周,所检查的事物也仅仅是门边那堆破衣裤。吉劳德的嘴边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微笑。波洛似乎注意到了,他把衣服扔在了一边。
“是花匠的旧衣服吗?”他问。
“正是。”吉劳德说。
波洛蹲在尸体旁边,手指敏捷而有条不紊地检查着衣服的质地,上面没有什么标记记号,这让他很满意。处理靴子和肮脏折断的指甲时,他特别小心。在检查后者时,他飞快地问吉劳德:“你看到没?”
“是的,我看到了。”对方说,表情难以捉摸。
突然,波洛绷紧了脸。
“杜兰德医生!”
“怎么了?”医生走上前去。
“嘴唇上有泡沫,你注意到没?”
“我承认没有注意到。”
“但现在你看到了?”
“哦,当然。”
波洛又问了吉劳德一句:“不用说,你注意到了?”
对方没有回答。波洛继续检查着。裁纸刀已经从伤口中拔了出来,放在尸体旁边一个玻璃缸里。波洛检查了一下,然后仔细验伤。再抬起头来时,他两眼发光。
“这伤口可太奇怪了!没有流血,衣服上也没有血渍,只是刀口上有一点变色。你怎么想,医生?”
“我只能说这是最不正常的现象。”
“这最正常不过了,简单至极。这人死了之后才被人刺了这一刀。”波洛挥了挥手,平息了大家的吵嚷声,然后转向吉劳德,问,“吉劳德先生同意我的说法,对吗?”
不管吉劳德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个结论,用平静且近乎轻蔑的声调说:“当然,我同意。”
惊讶和感兴趣的低语声又打破了平静。
“怎么想的!”阿尔特先生大声说道,“死了再刺一刀!野蛮!从来没听说过!也许是深仇大恨!”
“不是。”波洛说,“这人行凶时极其冷静——为了制造假象。”
“什么假象?”
“是差一点就造成的假象。”
贝克斯先生思考着。
“那么,这人是如何被杀死的?”
“他不是被杀的。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他死于癫痫!”
此话一出口,又引起了一阵极大的骚乱。杜兰德医生再次跪下来进行彻底的检查。最后,他站起身来。
“波洛先生,我相信你的判断是对的。起先我就被误导了,忽略了其他迹象,以为这人无疑是被刺死的。”
现在波洛成了英雄。预审法官连连称赞他。波洛平静地回应着,然后说请原谅,他和我都还没有吃午饭,而且舟车劳顿,他想休息一下。我们正准备离开棚屋时,吉劳德走了过来。
“还有一件事,波洛先生,”他温和却嘲弄地说,“我们发现这件东西缠绕在裁纸刀的刀柄上——一根女人的头发。”
“啊,”波洛说,“女人的头发?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的?”
“我也不知道。”吉劳德说,然后鞠了个躬,走了。
“好一个固执的吉劳德,”我们朝旅馆走的时候,波洛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他想把我误导到什么方向去?一根女人的头发——哼!”
我们大吃了一顿,可我发现波洛有点心不在焉,像在想别的事。吃完之后,我们上楼回到客厅,我求他给我讲讲他那神秘的巴黎之行。
“很乐意,我的朋友。我去巴黎是为了找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褪了色的剪报——上面刊登着一张女人的照片。他把照片递给我,我不禁叫出了声。
“你认识她,朋友?”
我点点头。虽然照片是多年以前拍的,发型也完全不同,但相貌上的共同点绝对没错。
“多布罗尔夫人!”我叫道。
波洛微笑着摇摇头。
“不完全正确,我的朋友。多年前她并不叫这个名字。照片上是声名狼藉的贝罗迪夫人。”
贝罗迪夫人!我一下子想起了整件事,那起谋杀案的审讯在全世界都引起了广泛的注意。
贝罗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