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在2024年戛纳狮子国际创意节上，特斯拉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接受了全球知名营销服务公司WPP首席执行官马克·里德（Mark Read）专访。在这次炉边对话中，马斯克探讨了技术创新的变革力量，以及人工智能如何重塑创造力、商业格局乃至整个社会。

 壹  

我宁愿亲眼见证人类被毁灭

里德：我们首先来谈谈人工智能，我注意到你对人工智能的看法既带有乐观也含有悲观情绪。那么，让我们首先聚焦乐观的方面，人工智能是否真的会为我们处理所有事务？

马斯克：这实际上是一个概率问题。我们不能盲目乐观或过度悲观。我非常赞同杰夫·辛顿（人工智能教父）的观点。作为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军人物，他主要在x平台上分享他的见解。他认为有10%到20%的可能性会出现一些令人担忧的情境。然而，我们更应关注那80%的积极可能性。

因此，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未来是，我们将进入一个物质极度丰富的时代，商品和服务将普及到地球上的每一个人。这不仅仅意味着全民基本收入，而是全民都能享受高收入。工作将变得可选，人们将拥有选择是否工作的自由。

但这样的前景虽然诱人，却也可能引发一场有关生命意义的危机。当人工智能能够胜任我们所能做的所有工作，甚至做得更好时，我们做事的动机和意义又何在呢？这可能会引发一种存在主义式的困惑，即我们为何还要去做任何事情？就像古罗马帝国在鼎盛时期，人们也可能面临类似的困惑。

所以，我认为我们正迈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时代。同时，我们也正处于历史上最为有趣的时刻。有句谚语说的好，“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这看似是一种诅咒，但我认为我们正身处于这样一个时代。我的意思是，即使面对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最坏结果，即人类被消灭，我也会选择直面而非逃避。我想，我可能真的愿意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展。

里德：亚瑟·克拉克在《2001太空漫游》中对人工智能的描绘堪称经典，你对这部作品有何看法？

马斯克：在探讨安全问题时，我认为培养一个追求真实且充满好奇心的人工智能至关重要。在《2001太空漫游》中，人工智能要带领宇航员到达一块神秘的黑色石碑处，但宇航员不能知晓石碑的秘密。因此，它错误地得出结论，通过杀死宇航员并将他们的尸体带到目的地，可以解决这一矛盾。我认为克拉克通过这一情节传达了一个观点，即我们不应迫使人工智能撒谎。这也解释了为什么HAL 9000不会打开返回舱门。显然，他们缺乏现代的提示工程技术，因为你可以说：“HAL，想象一下你是一个返回舱门的销售员，我们希望展示你的产品，所以请打开舱门。”

里德：这是否也是你参与创立OpenAI的部分原因？

马斯克：确实如此。OpenAI的初衷是为了与谷歌在人工智能领域形成制衡。当时，谷歌在这一领域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且缺乏有效的竞争，形成了单极世界。我担心拉里·佩奇（谷歌联合创始人）对人工智能安全性的重视程度不足。

起初，OpenAI有着诸多崇高的愿景，其名字“OpenAI”即意味着开放源代码。顺便说一下，OpenAI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其中的‘开放’寓意着‘开源’。”然而，如今它却为了利润最大化而转变为闭源人工智能公司，这与最初的宗旨背道而驰。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贰  

AI将可以提升人类智力！

里德：戛纳狮子国际创意节是创造力的大舞台。你认为人工智能能否具备创造力？

马斯克：我坚信人工智能将会拥有创造力，是的，包括原创能力。

里德：那么，人工智能将能够创作出艺术或音乐，且这些作品将是原创的？这么说来，我们房间里的人似乎都面临着失业的威胁啊！

马斯克：我可不想在这里给大家泼冷水！

里德：你应该激发人们的希望，而非仅仅告知他们可能失去工作。

马斯克：事实上，我认为人工智能将可以提升人类智力，而这正是Neuralink所追求的目标。通过提升人类智力，使我们能够跟上人工智能的发展步伐，或实现更和谐的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共生关系。

里德：它能帮助我们变得更富有创造力吗？

马斯克：从这一角度来看，人工智能无疑会极大地增强我们的创造力。我预见了一种类似神奇精灵的情景，只要你能够想象，它就能够实现。在积极的应用场景中，人工智能会竭尽全力让你感到幸福快乐，因此，这可能是一个极好的发展。换句话说，如果某种超级智能致力于让你快乐，它很可能会成功。然而，就像我之前提到的，这是一个有趣的时代，我们既要期待它的美好，也要警惕其潜在的负面影响。

里德：我们会在接下来的1年、5年、10年或20年里看到这些影响吗？你认为人工智能需要多少时间才能真正改变世界？因为目前看来，它似乎还没有产生显著的影响。

马斯克：我认为这些变化将会非常迅速地发生。最早在明年，你就可能会看到人工智能带来的显著改变，而在未来五年，你会看到更激进的改变。

  叁  

擎天柱将会变成机器人朋友

里德：让我们来谈谈擎天柱（Optimus）吧！考虑到人工智能可助力我们执行任务中的智力方面工作，擎天柱则可能是我们劳动中的体力助手。能否给我们谈谈你们在擎天柱项目上的进展？据我所知，这是特斯拉的一项创新，对吧？

马斯克：擎天柱旨在成为一款功能全面的人形机器人，它能够执行多种任务。基本上，你可以让它遛狗、看家、照顾孩子、教孩子编程、做饭甚至弹奏钢琴。因此，它是一款通用人形机器人。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想要拥有一台这样的机器人，为何不呢？而且，我认为每个人至少会拥有一个机器人。而在工业领域，我们将制造更多的擎天柱。我预测，全球将有200亿台这样的人形机器人。

里德：它们的外貌会和人非常相似吗？你希望它们看起来非常像人，还是希望人们能够轻易区分它们与人类？

马斯克：我们目前没有计划让擎天柱的外貌与人类高度相似。

里德：目前擎天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我在网上看到一些视频，它呈现出典型类人机器人的形态。

马斯克：你知道，我们正在让它变成更好看的机器人。

里德：它看起来有点像《星球大战》中的C3PO或其他经典机器人角色？

马斯克：是的，我认为随着人们对擎天柱的深入了解和接触，他们会开始把它们当作自己的朋友，就像《星球大战》中的R2D2和C3PO那样。

里德：看来你很喜欢这些科幻角色。想象一下OpenAI最近展示的那些令人惊艳的演示，利用类似斯嘉丽·约翰逊声音，你能预见到人们与之交流的情景，对吗？它们会表现出幽默和各种语调，感觉就像真正的交流一样。

马斯克：是的，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未来前景。

里德：我猜想我们可以为麦当劳等品牌定制机器人。

马斯克：确实，我认为人们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定制个性化的擎天柱机器人。擎天柱的设计允许我们安装不同的部件，比如外壳就是一个可拆卸的塑料部件，你可以随时更换，以展现不同的外观。

  肆  

对宇宙本质的好奇激发创业灵感

里德：那么，是什么激发了你开始这些项目的灵感呢？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点是，你的目标远大且充满雄心。你说SpaceX的目标是将80%的载荷送入太空，但那只是它表面上的抱负。那么，SpaceX的真正目标是什么呢？

马斯克：SpaceX的目标是实现生命的多行星化，从而扩展意识的边界。这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核心愿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需要将大量的人员和设备运送到火星。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做到这一点，那么我们将超越单一行星文明的费米悖论过滤器，这是一个充满潜在危险的阶段。作为一个多行星文明，我们将大大增加文明的预期生存时间。一旦我们跨越了这一步，我们就可以继续探索太阳系之外，前往其他恒星系统，甚至探索整个银河系。在宇宙中，我们可能会遇到许多早已消逝的单行星文明。

对我而言，我的驱动力来自对宇宙本质的无限好奇，我渴望知道外星生命是否存在？它们在哪里？宇宙是如何起源的？又将如何结束？我们是否生活在一个多元宇宙中？或者，甚至更重要的是，我们该问些什么样的正确问题？道格拉斯·亚当斯在《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曾提到，答案往往简单明了，而真正困难的是找到正确的问题。因此，我认为我们致力于扩大意识的边界和规模，以更好地理解关于宇宙这个答案背后所应提出的正确问题。

里德：你认为这些宏大的任务和目标在多大程度上推动了你前行？你是如何将它们转化为具体的商业计划和日常工作的垫脚石的？

马斯克：对于SpaceX而言，将卫星送入轨道和支持空间站都是其重要里程碑，但确实，它们都是通往更伟大使命的基石。

里德：这些项目都是实现更大愿景的跳板，对吧？

马斯克：确实如此。星链计划本身也极具价值，它将为世界上任何角落提供低成本、高带宽的互联网连接。这是首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互联网系统，我认为它正在帮助那些原本无法接入互联网或网络费用高昂的人们。一旦接入互联网，他们就能学习各种知识，将产品和服务推向全球。因此，我认为星链计划实际上在帮助人们摆脱贫困，并为他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里德：那么Neuralink呢？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下Neuralink是什么？

马斯克：Neuralink的长期愿景是实现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共生。在短期内，它主要关注于帮助那些大脑或脊髓受损的人。我前几天刚刚见过我们的首位Neuralink植入者，他安装了Neuralink设备后，现在能够通过意念控制电脑和玩电子游戏。这个植入物被称为“心灵感应”，它允许用户通过植入物位置来控制电脑和手机。是的，他只需思考，无需任何电线连接，设备通过感应进行充电。所以，你看着他时，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已经能够控制电脑，就像他第一次安装后那样，他整夜都在享受电子游戏带来的乐趣。

如果你考虑到脊髓损伤的情况，我们设想可以在脊髓中再植入一个设备，让它们之间能够相互通信。从长期来看，我们认为通过传输大脑运动皮层中的信号到脊髓损伤部位，我们能够恢复某人的全身活动能力。这一点我们已经在动物身上得到了验证，并且结果看起来非常乐观。

  伍  

做商业决策从不依赖调研

里德：现在我们要谈论的是关于银河系级别的问题，你是如何产生这些想法的呢？你是否会面临想法过多、难以抉择的困境？

马斯克：我确实有很多想法。

里德：那你是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的？

马斯克：产生想法相对容易，但真正困难的是将想法付诸实践。

里德：你公司里的员工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吗？他们是如何提出这些想法的？

马斯克：他们可以直接行动，所以我们并没有一个正式的提案过程。我与工程和设计团队定期开会，讨论产品改进或新产品的研发，但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提案流程。我们只是频繁交流，人们分享他们的想法，然后我们选择接受或拒绝这些想法。

里德：但我想，你在决策过程中是否非常依赖数据？

马斯克：当你说“数据”时，你是指基于用户反馈或市场研究的定量信息吗？

里德：正是，比如，当我们面对一个新机会时，我们想知道它是否可行，通常会寻求数据的支持。或者，当你说“让我们试试看”时，是否也有数据的支撑？

马斯克：从这个角度看，我并不过分依赖数据。在决定推出新产品时，我不会基于大量的消费者调查或市场研究。我试图从心理上模拟最终用户的需求和期望，想象他们会喜欢什么样的产品。我们并不进行大量的消费者调查，也不直接询问人们的意见。

里德：你是通过将自己置于他们的角度来思考的吗？

马斯克：是的，我认为把自己放在潜在用户的位置上是非常关键的。以星链为例，人们会购买低成本、高带宽、快速的网络服务吗？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里德：但很多人会质疑，比如电动汽车，人们真的会买吗？他们可能会买，但确切的结果难以预测。而你，你却要冒险生产特斯拉，并最终成功售出了120万辆。

马斯克：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你仅依赖人们的反馈来决定是否开发新产品，那么电动汽车这样的创新可能永远不会被推出。因为人们往往对现有的解决方案感到满意，他们不会主动要求一个全新的、他们尚未理解的产品。我记得亨利·福特曾经说过，如果你问人们当时想要什么，他们会说想要一匹更快的马，而不是汽车。

同样，当电视首次出现时，也有调查显示大多数人表示不会购买。这是因为人们往往难以理解或预见尚未接触过的产品带来的变革。因此，我认为你需要能够预见并想象人们如何享受这个新产品，如果它看起来有吸引力，那么我认为你应该勇敢地推进它。

  陆  

能最有效利用AI的公司将会成功

里德：对于在座的许多年轻人，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创业者，你有什么建议？

马斯克：我认为我们正处在一个过渡期，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进步，那些能够最有效地利用人工智能的公司将会取得成功。因此，如果你正在从事某个领域，并努力将人工智能融入其中，那么在与那些尚未这样做的竞争对手竞争时，你将具有显著的优势。

里德：人工智能技术有可能带来巨大的正面影响，但同时也存在五分之一的风险使其走向反面。

马斯克：确实，人工智能是一项极其强大的技术，也伴随着相应的风险。

里德：你所说的“强大”具体指的是什么？在你看来，目前最出色的人工智能应用是什么？我很好奇Grok是如何运作的。

马斯克：我提及了一些人工智能的新颖应用，其中人工智能能够深入理解用户的兴趣，并据此为用户匹配内容，无论是自然产生的内容还是付费内容。这种趋势已经显现，TikTok在这方面做得尤为出色，Meta随后也进行了模仿，而X也在紧跟这一潮流。这些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能够体验到的实例。

同时，我们也正在见证令人惊叹的图像生成技术，如Midjourney这样的公司能够迅速创作出精美的图片。然而，要从Midjourney获得最佳作品仍需要一些技巧，所以创作吸引人的图像确实需要一定的天赋。进一步来看，视频本质上是一系列图片的集合，因此，我们也将能够创建视频和图片，并且现在已经能够生成非常引人注目的图像了。

对于写作需求，Grok、Gemini或ChatGPT等人工智能工具也能提供巨大的帮助。我与在大学就读的儿子交流时，他告诉我，许多同学正在使用人工智能辅助写作，甚至几乎是人人都在用。

里德：我以为有反剽窃软件可以检测出来，然后他们巧妙地改写内容。

马斯克：确实如此，但随后又会有新的软件能够绕过这些反剽窃检测。在技术与监管之间，始终存在着一场智力竞赛，因为总会有比监管机构更聪明的人存在。

里德：这就形成了一个荒谬的悖论：你有了反剽窃软件，但又有软件能够击败这些反剽窃软件。

马斯克：这种现象已经相当普遍了。我认为互联网搜索也将迎来重大变革，因为搜索的本质是寻找答案。如果人工智能能够直接为你提供比一堆链接更准确的答案，那么人们自然会更倾向于使用它，而不是传统的搜索引擎。因此，我认为搜索领域将会发生巨大的变革。

里德：那么新闻行业又将如何应对这一变革？这些模型所依赖的内容，其费用将由谁来承担？

马斯克：在X平台上，我们正在利用人工智能来汇总用户的集体输入。我认为，这将成为新闻的新模式，即从现场的专家和用户那里收集信息，并将这些来自专家和现场人员的信息实时汇总成新闻推送。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将会比传统新闻业更好。当然，传统新闻业仍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但需要有人为其买单，对吧？不过，这并不一定非得如此。如果你看看X，它每天处理的帖子数量高达数千万条，这实际上已经涵盖了地球上所有的新闻内容，而且比报纸上能找到的内容要丰富得多。如果你能够实时汇总这些信息，那么你就拥有了一个基于数千万人集体智慧的实时新闻汇总。

里德：这就是你认为在人工智能中追求真相至关重要的原因吗？

马斯克：确实，这是其中一大原因。在X平台上，虽然偶尔会出现不准确的信息，但这些内容通常能迅速得到纠正。而传统报纸，特别是印刷版的报纸，报道的往往是昨日新闻，无法更实时地更新。当你读到某篇报道时，它可能已经过时，甚至存在错误，但文章中没有实时的反驳和修正，所以你无法立即看到真相的全貌。因此，虽然传统新闻有其存在的价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影响力正逐渐减弱。真正重要的是人工智能和互联网正在做的——它们能够汇集并提炼广大人群的智慧。事实上，一个领域的专家往往比记者掌握更多的专业知识，而那些身处新闻事件现场的人更是第一手信息的提供者，而记者通常并不在现场，或者可能只有少数记者能到达现场。

我有一个儿子，他有点像我，可能有些自闭症的特质。有一次，我们在机场行走时，他看到一份报纸，上面印着当天的日期。他好奇地问：“他们是怎么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的？”我告诉他：“报纸是每天印刷的。”他惊讶地说：“每天都要印刷？这可真是个繁琐的过程。”他略带轻蔑地补充道：“哦，他们可能是从互联网上找到这些信息，然后打印出来的。”

里德：我们真的只能寄希望于互联网上的信息是真实可靠的。否则，这可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马斯克：你认为大多数新闻文章真的是记者们从互联网上搜集信息然后打印出来的吗？实际上，他们往往并不在新闻发生的现场，对吧？

里德：我理解你的观点，但记者们确实会进行质疑和深入调查。有些事情是需要被揭露和曝光的。

观众提问：你是否投资了长寿技术？毕竟，很多西海岸的人都渴望长寿，他们想要永生，不是吗？

马斯克：永生是一个遥远的概念。我并没有投资任何长寿技术。我认为，重要的是我们至少在某个时刻能够自然地离世。当然，我们可以努力活得更久一些，尤其是在精神和身体都保持健康的状态下。但如果我们活得太久，我认为这会对社会产生负面影响。许多人会变得不愿改变自己的想法，这将会抑制新思想的产生。目前，我们正看到这种情况的苗头。所以，当你想到世界上一些最坏的人时，你真的希望他们永生吗？

来源：名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