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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益澧点点头,随即又找中军,又找文案;将该为胡雪岩做的事,——分派停当。护送他到余杭的军官,派的是一名都司,姓何,是蒋益澧的表侄;也是他的心腹。

于是胡雪岩殷殷向何都司道谢,很敷衍了一番,约定第二天一早在小张家相会,陪同出发。

到了张家;张秀才对胡雪岩自然有一番尽释前嫌、推心置腹的话说。只是奉如上宾,只有在礼貌上尽心,没有什么酒食款待。而胡雪岩亦根本无心饮食,草草果腹以后,趁这一夜功夫,还有许多大事要交待;苦恨人手不足,只好拿小张也当作心腹了。

胡雪岩没有功夫跟他们从容研商;只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第一件大事,请小张费心跟你老太爷商量,能找到几位地方上提得起的人物,大家谈一谈,想法子凑现银给蒋方伯送了去,作为我阜丰暂借。要请大家明白,这是救地方,也是救自己;十万银子的责任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将来大家肯分担最好,不然,也就是我一个人认了。不过,此刻没有办法从上海调款子过来,要请大家帮我的忙。”

“好的。”小张连连点头,“这件事交给我们父子好了。胡先生仁至义尽,大家感激得很;只要有现银,一定肯借出来的。”

“其次,阜康马上要复业,阜丰的牌子要挂出去。这件事我想请三爷主内,小张主外。”胡雪岩看着刘不才说,“先说内部,第一看看阜康原来的房子怎么样?如果能用,马上找人收拾,再写两张梅红笺,一张是‘阜康不日复业’;一张是‘阜丰代理藩库’,立刻贴了出去。”

“藩司衙门的告示呢?”

“到复业那天再贴。”胡雪岩又说,“第二,准备一两千现银;顶要紧的是,弄几十袋米摆在那里。然后贴出一张红纸:‘阜康旧友,即请回店。’来了以后,每人先发十两银子五斗米。我们这台戏,就可以唱起来了。”

“那么,”小张抢着说道,“胡先生,我有句话声明在先,您老看得起我,汤里来,火里去,惟命是从。不过,我也要估计估计我自己的力量,钱庄我是外行;功夫又怕抽不出来,不要误了胡先生的大事。那时候胡先生不肯责备我,我自己也交代不过去。”

“不要紧。我晓得你很忙,只请你量力而为。”胡雪岩放低了声音说,“我为什么要代理藩库?为的是要做牌子。阜康是金字招牌,固然不错;可是只有老杭州才晓得。现在我要吸收一批新的存户,非要另外想个号召的办法不可。代理藩库,就是最好的号召,浙江全省的公款,都信托得过我,还有啥靠不住的?只要那批新存户有这样一个想法,阜丰的存款就会源源不绝而来;应该解蒋方伯的犒赏银两和代理藩库要垫的款子,就都有了。”

看着事情都交代妥当了,刘不才有句话要跟胡雪岩私下谈;使个眼色,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跟蒋芗泉搞得很好,没有用;我今听到一个消息,颇为可靠,左制军要跟你算帐,已经发话下来了,弄得不好,会指名严参。”“你不要担心!”胡雪岩夷然不以为意,“我亦没有啥算不算清的帐。外面的话听不得。”

刘不才见他是极有把握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小张却还有话问。

“胡先生的算计真好。不过,说了半天,到底是怎样的新存户呢?”

“长毛!”胡雪岩说,“长毛投降了;这两年搜括的银子带不走,非要找个地方去存不可!”

胡雪岩所要吸收的新存户,竟是长毛!小张和刘不才都觉得是做梦亦想不到的事;同时亦都觉得他的想法超人,但麻烦亦可能很多。

那种目瞪口呆的带些困惑的表情,是说明了他们内心有些什么疑问,胡雪岩完全了解;但是,这时候不是从容辩理的时候,所以他只能用比较武断的态度:“事情决不会错!你们两位尽管照我的活去动脑筋。动啥脑筋,就是怎么样让他们死心塌地拿私蓄存到阜丰来?两位明白了吧?”“我明白。不过——。”刘不才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明白。杭州的情形我比较熟;找几个人去拉这些存户,一定不会空手而回。不过,在拉这些客户以前,人家一定要问,钱存到阜丰会不会泡汤?这话我该怎么说?”小张这样问说。

“你告诉他:决不会泡汤。不过朝廷的王法,也是要紧的,如果他自己觉得这笔存款可能有一天会让官方查扣,那就请他自己考虑。”胡雪岩停一下又说:“总而言之一句话:通融方便可以;违犯法条不可以。户头我们不必强求,我们要做气派,做信用。信用有了;哪怕连存折不给人家;只凭一句话,照样会有人上门。”

刘不才和小张都觉得他的话一时还想不透;好象有点前后不符。不过此刻无法细问;而且也不是很急的事,无须在这时候追根究底去辨清楚。因此,两人对看了一眼,取得默契;决定稍后再谈。

“做事容易做人难!”胡雪岩在片刻沉默以后,突如其来地以这么一句牢骚之语发端,作了很重要的一个揭示;也是一个警告:“从今天起,我们有许多很辛苦,不过也很划算的事要做;做起来顺利不顺利,全看我们做人怎么样?小张,你倒说说看,现在做人要怎么样做?”

小张想了一会,微微笑道,“做人无非讲个信义。现在既然是帮左制军,就要咬定牙关帮到底。”

“我们现在帮左制军,既然打算帮忙到底,就要堂堂正正站出来。不过这一下得罪的人会很多。”刘不才说。“面面讨好,面面不讨好!惟有摸摸胸口,如果觉得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问心无愧,哪就什么都不必怕。时候不早了,上床吧!”

这一夜大家都睡不着;因为可想的事太多。除此以外,更多的是情绪上的激动。上海、杭州都已拿下来,金陵之围的收缘结果,也就不远了。那时是怎样的一种局面?散兵游勇该怎么料理,遣散还是留用,处处都是疑问,实在令人困惑之至!

忽然,胡雪岩发觉墙外有人在敲锣打梆子,这是在打更。久困之城,刚刚光复,一切还都是兵荒马乱的景象,居然而有巡夜的更夫;听着那自远而近“笃、笃、镗;笃、笃、镗”的梆锣之声,胡雪岩有着空谷足音的喜悦的感激。而心境也就变过了,眼前的一切都抛在九霄云外;回忆着少年时候,寒夜拥衾,遥听由西北风中传来的“寒冬腊月,火烛小心!”的吆喝,真有无比恬适之感。

那是太平时世的声音。如今又听到了!胡雪岩陡觉精神一振,再也无法留在床上。三个人是睡一房,他怕惊扰了刘不才和小张。悄悄下地;可是小张已经发觉了。“胡先生,你要作啥?”

“你没有睡着?”

“没有。”小张问道:“胡先生呢?”

“我也没有。”

“彼此一样。”刘不才在帐子中接口,“我一直在听,外面倒不安静;蒋藩司言而有信,约束部下,已经有效验了。”“这是胡先生积的阴德。”小张也突然受了鼓舞,一跃下床,“这两天的事情做不完,哪里有睡觉的功夫?”等他们一起床,张家的厨房里也就有灯光了。洗完脸,先喝茶,小张以为胡雪岩会谈未曾谈完的正事,而他却好整以暇地问道:“刚才你们听到打更的梆子没有?”“听到。”小张答道:“杭州城什么都变过了,只有这个更夫老周没有变;每夜打更,从没有断过一天。”胡雪岩肃然动容,“难得!真难得!”他问,“这老周多大年纪?”

“六十多岁了。身子倒还健旺;不过,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

“他没有饿死,而且每天能打更,看来这个人的禀赋,倒是得天独厚。可惜,”刘不才说,“只是打更!”“三爷,话不是这么说。世界上有许多事,本来是用不着才干的,人人能做;只看你是不是肯做,是不是一本正经去做?能够这样,就是个了不起的人。”胡雪岩说,“小张,我托你,问问那老周看,愿意不愿意改行?”

“改行?”小张问道,“胡先生,你是不是要提拔他?”“是啊!我要提拔他;也可以说是借重他。现在我们人手不够,象这种尽忠职守的人,不可以放过。我打算邀他来帮忙。”

“我想他一定肯的。就怕他做不来啥。”

“我派他管仓库。他做不来,再派人帮他的忙;只要他象打更那样,那时候去巡查就是。”

说到这里,张家的男佣来摆桌子开早饭。只不过拿剩下的饭煮一锅饭泡粥;佐粥的只有一样咸菜,可是“饥者易为食”,尤其是在半夜休息以后,胃口大开,吃得格外香甜。“我多少年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了!”胡雪岩很满意地说,“刘三爷说得不错,‘用得着就好’!泡饭咸菜,今日之下比山珍海味还要贵重。”

这使得小张又深有领悟,用人之道,不拘一格;能因时因地制宜,就是用人的诀窍。他深深点头,知道从什么地方去为胡雪岩物色人才了。

何都司是天亮来到张家的,带来两个马弁;另外带了一匹马来;“提起此马来头大”,是蒙古亲王僧格林沁所送,蒋益澧派人细心喂养,专为左宗棠预备的坐骑,现在特借给胡雪岩乘用。

何都司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余杭城内的长毛,亦在昨天弃城向湖州一带逃去。左宗棠亲自领兵追剿;如今是在瓶窑以北的安溪关前驻扎。要去看他,得冒锋镝之危,问胡雪岩的意思如何?

“死生有命,左大帅能去,我当然也能去。用不着怕!”“不过,路很远,一天赶不到,中途没有住宿的地方,也很麻烦。”

“尽力赶!赶不到也没有办法;好在有你老兄在,我放心得很。”

这本是随口一句对答之词,而在何都司听来,是极其恳切的信任。因而很用心地为他筹划,好一会方始问道:“胡大人,你能不能骑快马?”

“勉强可以。”

“贵管家呢?”

“他恐怕不行。”

“那就不必带贵管家一起走了。现成四个弟兄在这里,有什么差遣,尽管让他们去做。”何都司又说,“我们可以用骚递的办法,换马走;反而来得快。”

紧急骚递的办法是到一站换一匹马;由于一匹马只走一站路,不妨尽全力驰驱,因而比一匹马到底要快得多。僧王的这匹名驹虽好,也只得走一站,换马时如果错失了找不回来,反是个麻烦,因此胡雪岩表示另外找一匹马。“这容易,我们先到马号去换就是。”

于是胡雪岩辞别张家,临走时交代,第三天早晨一定赶回来。然后与何都司同行,先到藩司行台的马号里换了马,出武林门,疾驰到拱宸桥;何都司找着相熟的军营,换了好马,再往西北方向行进。

一路当然有盘查、有阻碍、也有惊险,但都安然而返。下午三点钟到了瓶窑,方始打尖休息,同时探听左宗棠的行踪:是在往北十八里外的安溪关。

“这是条山路,很不好走。”何都司恳切相劝。“胡大人,我说实话,你老是南边人,‘南人行船,北人骑马’。你的马骑得不怎么好。为求稳当,还是歇一夜再走。你看怎么样?”

胡雪岩心想,人地生疏,勉强不得;就算赶到安溪,当夜也无法谒见左宗棠,因而点头同意,不过提出要求:“明天天一亮就要走。”

“当然。不会耽误你老的功夫。”

既然如此,不妨从容休息。瓶窑由于久为官军驻扎,市面相当兴盛,饭摊子更多;胡雪岩向来不摆官架子,亲邀四名马弁,一起喝酒。而那四名弟兄却深感局促,最后还是让他们另桌而坐。他自己便跟何都司对酌,听他谈左宗棠的一切。

“我们这位大帅,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不过,他发脾气的时候,你不能怕;越怕越糟糕。”

“这是吃硬不吃软的脾气。”胡雪岩说:“这样的人,反而好相处。”

“是的。可也不能硬过他头!最好是不理他,听他骂完,说完,再讲自己的道理,他就另眼相看了。”

胡雪岩觉得这两句话,受益不浅;便举杯相敬;同时问说:“老兄,你跟蒋方伯多少年了?”

“我们至亲,我一直跟他。”

“我有句冒昧的话要请教,左大帅对蒋方伯怎么样?是不是当他是自己的替手?”

“不见得!”何都司答说,‘左大帅是何等样人?当自己诸葛亮;哪个能替代他?”

这两句闲谈,在旁人听来,不关紧要;而在胡雪岩却由此而作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他对于自己今后的出处,以及重整旗鼓,再创事业的倚傍奥援,一直萦回脑际,本来觉得蒋益澧为人倒还憨厚,如果结交得深了,便是第二个王有龄,将来言听计从,亲如手足;那就比伺候脾气大出名的左宗棠,痛快得多了。

现在听何都司一说,憬然有悟,左宗棠之对蒋益澧,不可能象何桂清之对王有龄那样,提携惟恐不力。一省的巡抚毕竟是个非同小可的职位,除非曾国荃另有适当的安排;蒋益澧本身够格;而左宗棠又肯格外力保,看来浙江巡抚的大印,不会落在蒋益澧手里。

既然如此,惟有死心塌地,专走左宗堂这条路子了。半夜起身,黎明上路。十八里山道,走了三个钟头才到。左宗棠的行辕,设在一座关帝庙里。虽是戎马倥偬之际,他的总督派头,还是不小;庙前摆着一顶绿呢大轿;照墙下有好几块朱红“高脚牌”,泥金仿宋体写着官衔荣典,一块是“钦命督办浙江军务;”一块是“兼署浙江巡抚”;一块是“头品顶戴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闽浙总督部堂”;一块是“赏戴花翎”;再一块就不大光彩,也是左宗棠平生的恨事,科名只是“道光十二年壬夺辰科湖南乡试中式”,不过一名举人。

再往庙里看,两行带刀的亲兵,从大门口一直站到大殿关平、周仓的神像前;蓝顶子的武官亦有好几个。胡雪岩见此光景,不肯冒犯左宗棠的威风;牵马在旁,取出“手本”,拜托何都司代为递了进去。

隔了好久,才看见出来一个“武巡捕”,手里拿着胡雪岩的手本;明明已经看到本人,依然拉起官腔问道:“哪位是杭州来的胡道台?”

胡雪岩点点头,也摆出官派,踱着四方步子,上前答道:“我就是。”

“大帅传见。”

“是的。请引路。”

进门不进殿,由西边角门口进去,有个小小的院落,也是站满了亲兵,另外有个穿灰布袍的听差,倒还客气,揭开门帘,示意胡雪岩入内。

进门一看,一个矫胖老头,左手捏一管旱烟袋;右手提着笔,在窗前一张方桌上挥毫如飞。听得脚步声,浑似不觉;胡雪岩只好等着,等他放下笔,方捞起衣襟请安,同时报名。“浙江候补道胡光墉,参见大人。”

“喔,你就是胡光墉!”左宗棠那双眼睛,颇具威严,光芒四射似的,将他从头望到底,“我闻名已久了。”这不是一句好话,胡雪岩觉得无须谦虚;只说:“大人建了不世之功,特为来给大人道喜!”

“喔,你倒是得风气之先!怪不得王中丞在世之日,你有能员之名。”

话中带着讥讽,胡雪岩自然听得出来,一时也不必细辨;眼前第一件事是,要能坐了下来——左宗棠不会不懂官场规矩,文官见督抚,品秩再低,也得有个座位;此刻故意不说“请坐”,是有意给人难堪,先得想个办法应付。

念头转到,办法便即有了;捞起衣襟,又请一个安;同时说道:“不光是为大人道喜;还要跟大人道谢。两浙主灵倒悬,多亏大人解救。”

都说左宗棠是“湖南骡子”的脾气;而连番多礼,到底将他的骡脾气拧过来了,“不敢当!”他的语声虽还是淡淡的,有那不受奉承的意味;但亦终于以礼相待了,“贵道请坐!”

听差是早捧着茶盘等在那里的,只为客人不曾落座,不好奉茶;此时便将一碗盖碗茶摆在他身旁的茶几上。胡雪岩欠一欠身,舒一口气;心里在想:只要面子上不难看,话就好说了。

“这两年我在浙江,很听人谈起贵道。”左宗棠面无笑容地说,“听说你很阔啊!”

“不敢!”胡雪岩欠身问道:“请大人明示所谓‘阔’是指什么?”

“说你起居享用,俨如王侯;这也许是过甚之词。然而也可以想象得知了。”

“是!我不瞒大人,比起清苦的候补人员来,我算是很舒服的。”

他坦然承认,而不说舒服的原因,反倒象塞住了左宗棠的口;停了一下,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也接到好些禀帖,说你如何如何!人言未必尽属子虚,我要查办;果真属实,为了整饬吏治,我不能不指名严参!”

“是!如果光墉有什么不法之事,大人指名严参,光墉亦甘愿领罪。不过,自问还不敢为非作歹;亦不敢营私舞弊。只为受王中丞知遇之恩,誓共生死,当时处事不避劳怨,得罪了人亦是有的。”

“是不是为非作歹,营私舞弊,犹待考查。至于你说与王中丞誓共生死,这话就令人难信了。王中丞已经殉难,你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如果大人责光墉不能追随王中丞于地下,我没有话说;倘或以为殉忠、殉节,都有名目,而殉友死得轻如鸿毛,为君子所不取,那么,光墉倒有几句辩白。”

“你说。”

“大人的意思是,光墉跟王中丞在危城之中共患难;紧要关头,我一个人走了,所谓‘誓共生死’,成了骗人的话?”“是啊!”左宗棠逼视着问:“足下何词以解?倒要请教!”“我先请教大人,当时杭州被围,王中丞苦苦撑持,眼睛里所流的不是泪水,而是血,盼的是什么?”

“自然是援军。”

“是!”胡雪岩用低沉的声音说,“当时有李元度一军在衙州,千方百计想催他来,始终不到。这一来,就不能不作坚守的打算;请问大人,危城坚守靠什么?”

“自然是靠粮食。‘民以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固然不错;如果罗掘俱穷,亦无非易子而食。但是,士兵没有粮食,会出什么乱子?不必我说;大人比我清楚得多。当时王中丞跟我商量,要我到上海去办米。”胡雪岩突然提高了声音说:“王中丞虽是捐班出身,也读过书的;他跟我讲史记上赵氏孤儿的故事,他说,守城守不住,不过一死而已,容易;到上海办米就跟‘立孤’一样比较难。他要我做保全赵氏孤儿的程婴。这当然是他看得起我的话;不过,大人请想,他是巡抚,守土有责,即使他有办法办得到米,也不能离开杭州。所以,到上海办米这件事,只有我能做;不容我不做。”

“嗯,嗯!”左宗棠问道:“后来呢?你米办到了没有?”“当然办到。可是——,”胡雪岩黯然低语:“无济于事!”

接着,他将如何办米来到了杭州城外的钱塘江中,如何想尽办法,不能打通粮道,如何望城一拜,痛哭而回;如何将那批米接济了宁波。只是不说在宁波生一场大病,几乎送命;因为那近乎表功的味道,说来反成蛇足了。左宗棠听得很仔细;仰脸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却是胡雪岩再也想不到的。

“你也很读了些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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