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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以后,他信步走出酒店,沿着路往渡口的方向走去。这是个晴朗的夜晚,但是有些冷,明显带有一种冬季将至的意味。夏天已经过去了。

麦克沃特乘上去往盐溪那边的渡船。这是他第二次重访斯塔克岬。这个地方对他有一种魔力使他着迷。他缓步走上山坡,经过巴尔莫勒尔宅邸,接着是一幢坐落于悬崖顶端的大房子。海鸥角——他看到刷着漆的大门上写着这个名字。当然啦,这就是那个老太太被谋杀了的地方。酒店里已经有很多人在议论这件事,帮他打扫房间的女服务员则非要给他讲讲来龙去脉,连报纸也把这桩案子摆在了显眼的地方,这些让麦克沃特不胜其烦,他更愿意读些世界上发生的大事,而对于罪案兴趣不大。

他继续往前走,再次走下山坡,沿着一小片沙滩前行,绕过几间经过现代化改造过的老式渔舍。然后又爬上山坡,直到大路的尽头渐渐延伸为通往斯塔克岬的小径。

斯塔克岬阴森可怖,令人生畏。麦克沃特站在悬崖边缘,向下看着海面。那天晚上,他也是站在这里。他试图重温当时的一些感受——绝望,愤怒,消沉厌世——渴望逃离这一切。但他什么也没能重温起来,所有的感受都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冷的愤怒。被那棵树挂住,被海岸警卫队救下,在医院里被他们像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一般大惊小怪,一连串的轻侮和冒犯。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不去管他?他宁可,一千次地宁可脱离这一切。如今他依然有这种感觉。唯一失去的是必要的动力。

那时候他一想到莫娜是多么痛心疾首啊!现在他可以很平静地想起她了。她一直都挺傻的。任何人只要对她阿谀奉承或者投其所好都能很轻易地让她乖乖上钩。她很漂亮。是的,非常漂亮——但没有头脑,并不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

不过当然,美女就是如此——这时一幅想象中的画面隐约浮现出来,一个女人飞过夜空,一袭白衣在她身后随风飘曳——有点像在船头用作装饰的雕像——只是没那么坚固——远远没有那么坚固……

紧接着,在电光石火之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夜色之中,一个人影飞奔而来。她时隐时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奔跑,狂奔,向着悬崖边缘而来。这个美丽而绝望的身影,被身后穷追不舍的复仇女神驱向灭亡!带着极度的绝望奔跑着——他知道那种绝望。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从阴影中猛冲出来,就在她即将越过悬崖边缘的那一刻抓住了她!

他厉声说道:“不,你不要——”

抓着她就像抓着一只小鸟。她挣扎着——无声地挣扎着,然后,又一次如同小鸟那样,突然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了。

他急切地说道:

“别跳下去!不管为了什么都不值得。任何事情。哪怕你遭遇了天大的不幸——”

她发出了一点声响。或许那只是一声来自远方的鬼魅般的笑声。

他厉声说道:

“你并不是遇到了不幸?那这是为了什么?”

她立即用低如耳语般的声音轻声回答道:

“害怕。”

“害怕?”他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得放开了她,退后一步以便能看清楚她。

接着他就意识到她的话是真的。是恐惧使她的脚步变得如此急迫,是恐惧使她聪颖白皙的小脸变得茫然而迟钝。因为恐惧,就连分得很开的双眼也圆睁起来。

他疑惑地说道:“你在害怕什么?”

她回答的声音太低了,低到他几乎听不见。

“我害怕被绞死……”

没错,她就是这么说的。他久久地凝视着,目光从她身上渐渐移到悬崖边缘。

“就因为这个?”

“对。还不如死个痛快——”她闭上眼睛,浑身颤抖,战栗不停。

麦克沃特把事情在心里捋了一遍才看出些端倪。

他最后说道:

“是特雷西利安夫人?那个被谋杀了的老太太?”接着,他以责备的口吻说道,“你是斯特兰奇太太——第一任斯特兰奇太太。”

她点点头,依然不住地颤抖着。

麦克沃特以谨慎的口气继续慢慢说着话,同时试图回忆起他听到的所有事情。事实中夹杂着传言。

“他们扣押了你的丈夫——对不对?有一大堆证据对他不利——然后他们又发现这些证据都是某个人假造出来陷害他的……”

他停下来看着她。她不再颤抖了,只是站在那里也同样看着他,就像个温顺的孩子。他发现她的样子楚楚动人,让人难以自持。

他又继续说道:

“我明白了……没错,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了你,对不对?而你还爱着他……这就是为什么——”他突然打住了,接着又说道,“我理解。我妻子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离开了我……”

她甩开双臂,开始拼命结结巴巴地说起来,语气中充满绝望:

“这……这不……不是……像……像你说的那样。根本就不……不是——”

他打断了她的话,口气威严而不容置疑。

“回家去。你再也不用害怕了。你听明白了吗?我会确保你不被绞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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