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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成说:“他去年死了,身中三箭,流血很多。你的老亲家因为来不及救他,常常一想起吉元就心中难过。”

    献忠问:“吉元是怎么死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自成笑着说:“你大概不知道。请你知道以后也不要记在心上。”随即回头问:“彰甫,你知道么?”

    徐以显的脊梁已经发麻,心中惊慌,不明白李自成是要算旧账还是提一提拉倒。他虽然不能像张献忠那样神色镇静,装得若无其事,但也没有恐惧失色,只是左边小眼角的肌肉微微颤动,不曾瞒过闯王的眼睛。他陪笑说:

    “此事是绝大误会,敬帅确实不知。我是事后才听说的,已将追赶王吉元的那个小头目斩首。那小头目是白文选部下,正在山路上巡逻,不明情况,有此误会,擅自鲁莽从事。因怕敬帅震怒,会将白文选严加治罪,所以我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向敬帅禀报,至今将他瞒住。”

    张献忠赶快说:“嘿!嘿!这样大事,为什么一直将我瞒住?你们为什么不去见闯王说明原委,向闯王请罪?”

    徐以显说:“我听到以后,马上派人去见闯王,可是闯王已经拔营走了。真是天大的误会!”

    李自成微笑不言。那微笑的眼神中含有气愤和鄙薄意味。吴汝义见徐以显如此蒙混狡赖,以为闯王马上就会忍不住大发雷霆,赶快向闯王靠近一步,怒目向徐以显看了一眼,心里说:“你敢还手,老子先收拾了你!”双喜也紧走一步,靠近张献忠的背后,随时提防张献忠去摸剑柄。李强率领的十余亲兵见此情形,迅速紧走几步,向他们的背后靠拢。张定国精神紧张,左手摸着剑鞘,右手紧握剑柄,怒目横扫左右,注听背后声音,插在双喜和献忠中间。张献忠向背后望望,调皮地挤挤眼睛,突然哈哈大笑,接着骂道:

    “我的乖乖儿!嘿嘿,都围拢来干什么的?难道你们都变成了喜欢斗架的公鸡?咱老张是来投奔闯王,甘心奉闯王为主,拥戴闯王打江山,可不是来唱一出单刀赴会!”

    李自成面带微笑,挥手使众人退后,然后对献忠说:“请你们不要介意。将士们对往日有些不愉快的事记忆犹新,不像你我二人能够从大处着眼,不计小怨。只要你日后真与我同心协力,不生二心,过去种种,谁也不许再提。彰甫,你也不要多心。管仲原是保公子小白,射中桓公带钩,后来桓公不是用他为相么?桓公不过是春秋时一国诸侯,尚且有此心胸气量,何况我李某志在天下,难道还记着宿怨不成?你同茂堂侄两次想害我,我全知道,但那是各为其主啊。只要今后你们不生异心,我一定待如心腹。我李自成耿耿此心,敢对天日!”

    徐以显赶快向闯王深深一揖,说:“大元帅宏量如海,高义薄天,古今少有!”

    闯王说:“我应该如此,方能不辜负天意民心。倘若遇事斤斤计较,就不能招揽天下英雄共事。何况......”

    忽然看见吉珪匆匆走来,李自成将话止住,打量吉珪的不安神色。吉珪到他的面前拱手施礼,说道:

    “大将军在大帐中同众位将领谈了半天,无济于事。请大元帅速作主张。”

    自成问:“捷轩们众位将领有何话说?”

    “他们总是把已往的嫌隙记在心上,怕敬帅眼下说得很好,日后变卦。他们不想让......”

    闯王用手势不让他再说下去,紧皱眉头,沉默片刻,回头对张献忠和徐以显说:

    “请莫担心,跟我一起到大帐中一趟。”

    张献忠和徐以显互相望一眼,跟李自成往议事的大帐走去。刚才李自成对他们说出几句有情有义的话曾使他们的心中忽觉宽慰,如今这宽慰之感登时消失。

    当时闯营将领虽有地位高低之分,但在议事时还比较随便,地位低的也敢说话。今天不是议事,但因为所谈的是每人都关心的问题,不该来的将领暂时没有别的要紧事,也自动来了。闯王和张献忠进来时,大家都纷纷站起。献忠向大家拱拱手,抢先笑着说:

    “好家伙,老熟人见到一大堆!你们是在议论我老张的?好,继续谈,我听听。”

    李自成拉献忠在曹操和宋献策中间腾出的地方坐下,让徐以显和吉珪在宋献策的左边坐下。等众将都重新坐下以后,自成向宋献策问:

    “大家都有些什么议论?”

    献策回答说:“总之大家愿意让敬帅走,只是对西营有些人不放心,另有主张。请你问问大将军。”

    罗汝才说:“众位之意,要将徐军师和张可旺暂留闯营。过一年两年,看看情况,如西营确是真心诚意拥戴大元帅,再放他们二人回西营。我不赞成,说这是扣留人质。他们说,这两个人两次想谋害闯王,吃掉闯营,叫人很不放心。看敬帅的面子,不杀他们。将他们留在闯营,以礼相待。众位将领还说:如果敬帅不肯将徐军师和张可旺留下作质,也断不能让敬帅走。大元帅,你说这事咋办?”

    徐以显不等闯王开口,站起身望着大家说:“请你们让敬帅赶快去江淮之间牵制官军,为闯王打江山助一臂之力。我徐某甘愿留下,作人质也好,为闯王效犬马之劳也好,决不会私自逃走。至于茂堂将军,他的秉性脾气你们知道。最好你们不要打算将他留下。他一旦听说此信,一准会率身边千余骑兵逃走。”

    高一功冷冷地说:“不怕逃走,我立刻派三千骑兵追赶,将他捉回。不过,到那时,大家撕破面皮,连敬轩的面子上也不光彩。”

    张献忠说:“可旺虽然脾气倔强,但是为我着想,他决不会率兵逃走。你们既然说出要将他留下,这事好办,我立刻叫他来。”他回头对张定国使个眼色,说:“定国,你赶快派一可靠亲兵飞马回营,向你可旺大哥传老子口谕,叫他速来玉寨,不要耽误!”

    张定国从义父的眼色知道是要他速派亲兵去告诉张可旺立即率兵逃走,他不免稍微一愣,但随即明白可旺逃走后闯王不愿逼曹操翻脸,他义父在闯营决无性命之忧,于是答应一声“遵命!”转身向帐外走去。忽然听闯王叫一声“宁宇回来!”张定国转回身来,望着闯王,等候闯王继续说话。

    大帐中的气氛十分紧张,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闯王的脸上。罗汝才神情悠闲,面带微笑,在心里说:该你一锤定音了。

    李自成脸色严肃,带着责备口气说:“你们众位,只想着往日恩怨,没想到今日西营也拥戴我李闯王,同曹营差不多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算旧账?从今往后,不论曹营、西营,同闯营只是一家人。兄弟之间,应该兄友弟恭,和睦相处。闯营是兄,西营、曹营都是弟。从前不在一起,不奉我为主,徐军师和茂堂贤侄只为西营着想,阴谋害我,想吃掉闯营,有何奇怪?今后既奉我为主,连敬轩也遵奉我的号令,他们断不会再做那样的事。再做那样的事,再起那样的主意,便是不忠,也是不义,人人得而诛之。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以后都不许再提一个字儿,全当给大风吹走了。”

    他停一停,开始面露微笑,环顾众将。宋献策对曹操轻轻点头,又望着张献忠和徐以显微笑点头。曹操也微笑点头,但在心里说:“真厉害,真厉害!”张献忠挽着长须,佯装点头,笑着说:

    “李哥,你这几句话全说到我的心窝里啦!彰甫,咱们西营的人马就是闯王的人马。你们是我的人,也是闯王的人,一定要忠心拥戴闯王!”

    徐以显勉强说:“那当然。那当然。”

    李自成接着说:“我已经同大将军商定,送敬轩走,去牵制鄂东和江淮一带官军。他眼下有困难,我给他一些帮助。莫说他今后奉我为主,我帮他重振旗鼓是责无旁贷;即令还像从前那样,各为其事,仅是朋友交情,当朋友有困难时我帮他一把,也是理所应该。我们做事,就应该有情有义,光明磊落!”

    献忠和曹操不约而同地点头说:“大元帅说的是,说的是。”

    牛金星说:“大元帅向来如此!”

    李自成的脸上堆着开朗的笑容,又接着说:“你们不要光记着崇祯十一年冬天我去谷城见敬轩,他的左右亲信打算暗害我。你们不应该忘记,在生死交关的时候,我同双喜儿的性命系于敬轩的一个眼色,系于敬轩手中攥的一把大胡子。他如果有心害我,只须他使个眼色,或者轻轻点一下头,或者将他手中攥的大胡子往下猛一持,马上会杀个人仰马翻,我同双喜儿,全部亲兵们,都完事啦。说不定还得赔进去一个老神仙!”

    大家哄笑,都望一眼献忠的大胡子。

    刘宗敏大声开玩笑说:“敬轩,那时候幸而你没有把大胡子往下猛一捋;要是猛一捋呀,高闯王传下的大旗我们还有人打,可是你就跟我们闯营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李自成又接着说:“你们大家还要记着,敬轩那次听了我的劝说,果然在第二年五月间重新起义。也不要忘记,我们当时十分困难,敬轩送给一百骑兵,许多兵器。对朋友嘛,应该牢记人家的好处,少记人家的短处。现在既然决定送敬轩走,决不将徐军师和茂堂留下。我和大将军对敬轩信得过,为什么要留人质?糊涂想法!他们二人是敬轩的左右手,敬轩不能够一日离开他们。对他们二人,我也要不念旧怨,以礼相送!”

    徐以显起身向闯王深深一揖,说:“以显有生之年,决不敢对大元帅更怀二心。必将矢尽忠勤,以报大元帅天高地厚之恩,以效犬马之劳!”

    李自成命众人退出,以便与献忠们深谈。罗汝才趁着出去小解的机会,对跟在背后的吉珪说:

    “你看,自成真有一手!有唱黑脸的,有唱花脸的,他自己唱红脸!”

    吉珪说:“这出戏还没唱完,只要不变卦就好了。”

    众将走后,李自成和罗汝才、张献忠、牛金星、宋献策、徐以显、吉珪仍旧留在大帐,叫吴汝义、李双喜和张定国暂时退出。自成向张献忠含笑问道:

    “敬轩,你在这里休息两三天,还去湖广好么?”

    献忠心中惊喜,忙说:“请大元帅吩咐,我遵照你的将令而行。倘若李哥帮我一些人马,我一定会拖住左良玉等湖广官军,使他们不能北来,也使黄得功和刘良佐不能够离开江北。”

    “你需要我帮你多少人马?”

    “多的我不敢要,只请大元帅借给我五百精锐骑兵。我还有一些人马溃散在信阳一带山中,已经暗中差人招集。”

    自成点头说:“好吧,你体息两三天,临走时我给你五百骑兵。还有一斗谷和瓦罐子两支人马,约有一两万人,你大概也知道他们。他们原是大的杆子,去冬我来到河南后,他们投了我,要我将他们收编成自己部下。我没有认真收编他们,只是暂时叫他们归我约束,不要扰害百姓。他们的人马现下都驻扎在确山以东,牵制汝宁官军。在打仗上,我用不着他们。你目前的人马很少,也把他们带走吧。”

    献忠感激地说:“李哥,你待我这样好,真叫我永远难忘!没有得到你的话,一斗谷和瓦罐子肯跟我去么?”

    “你拿我的令箭去叫他们也可以,请大将军差人随你去对他们说句话也可以。我因为事情忙,上月已经将他们交给老曹去管。”

    罗汝才说:“遵照大元帅的吩咐,我传令给一斗谷和瓦罐子吧。敬轩,他们两个人都投了闯王,你是打着闯王的旗号率领他们去湖广,这一点要记清楚。以后闯王需要他们回来,你随时得放他们。”

    献忠笑着说:“曹哥,你用不着多操心。倘若李哥需要人马,一个令下,连我也要今夜奔回,还敢说不放他们回来!”

    徐以显插言说:“我们敬轩将军此去皖北、湖广,也是为闯王扫清中原效力,与往日各自打江山不同。敬轩将军如到英、霍一带会见老回回与革、左诸人,定将劝说他们都奉闯王旗号,共尊闯王为主。”

    自成明知这是假话,却笑着说:“我同敬轩如同兄弟,望徐先生以后多多帮助敬轩,也就是帮助了我。”

    徐以显欠身说:“大元帅钧谕,以显永记心上。”

    罗汝才说:“闯王,你答应借给敬轩五百精骑,何时给他?”

    自成说:“今夜不急。敬轩也不须马上就去湖广,等箭创痊愈以后动身不迟。等敬轩走时,就拨给他五百精骑。说不定,汝宁这一仗就打过了。”

    汝才笑着说:“我的人马也就是大元帅的人马。现在西营将士住在我的营中,暂时从我的营中拨给敬轩五百骑兵,岂不方便?随后大元帅可以拨还我五百骑兵,不拨还也没什么。”

    自成说:“也好。你先给敬轩五百骑兵,我明日吩咐总管照数还你。”

    汝才说:“何必明天?等打过这一仗还我不迟。我还有一句话也想向大元帅说明:西营和老八队将士之间原来有些隔阂,这情形,咱们在座各位都心中清楚。敬轩住在大元帅这里纵然极受大元帅优礼相待,西营将士中仍不免有人疑虑不安。我想请敬轩回西营一趟,安抚众心。一旦西营将士得知大元帅如何不念旧嫌,以诚相待,赠给精骑五百,必定上下欢跃,感恩戴德,誓为大元帅效命。”

    自成说:“敬轩当然可以回去。刚才接到探报:传说傅宗龙已飞檄丁启睿和左良玉往汝宁会师,未知确否。我们将暂时留驻此地,等待丁启睿和左良玉北上。明天将派出一支人马前往确山、信阳之间,将左良玉引诱过来。敬轩如等打过这一仗再走,可以住这里安心休息;如想早走,也不用太急。请明日中午光临,我略备薄酒饯行。你们回去商量,明早告我不迟。”

    张献忠赶快告辞。李自成同刘宗敏等送献忠和汝才等一干人走出寨门。在上马以前,李自成拉着张献忠的手说:“今天下午我对你提到王吉元,可惜他已经死了。要是仍旧活着,我会将他同五百骑兵一起还你,就派他率领这一支骑兵。唉,真是死得可惜!”

    献忠说:“我回去对此事非追究不可!”

    “算啦,敬轩,既往不咎啦。三个月前,我去邓州迎接老曹,顺便派人查听他老娘的下落,后来......”

    “李哥,你查听到了么?要是她还在世,我要重重抚恤!”

    “可惜已经饿死啦。”

    “嘿!嘿!”

    又说了一阵话,李自成看着张献忠和罗汝才们上马走了。

    今晚的事情完全出徐以显的意外,使他心中振奋,但又像做梦一样,怕不落实。当步行出寨时候,他对宋献策特别情谊殷勤,想从献策的嘴里掏出来一点私话。他携着献策的手说:

    “军师,敬轩将军此去,就像韩信前往三齐,从侧面包围敌人,大大有利于闯王同朝廷争夺中原。老兄以为然否?”

    宋献策笑着说:“倘若敬轩将军能作韩信,望我兄莫作蒯通。”

    蒯通——本名蒯彻,《史记》因避汉武帝讳,写作蒯通。曾劝说韩信背汉自立,未被采纳。

    徐以显一惊,赶快说:“军师真会说笑话。我何敢忘闯王今日恩义,像蒯通那样劝韩信自立为王!”

    送走张献忠等人以后,李自成和牛金星、宋献策回到他住的军帐中密商大事,亲兵和亲将们都回避了。李自成有点遗憾地说:

    “明天设宴为敬轩饯行,我看他未必来了。”

    牛金星笑着说:“因为曹操夹在中间,也不得不如此处理,方是从大处落笔。闯王写的是大文章,敢做别人不肯做的事,此张敬轩之所以望尘莫及也。”

    自成说:“曹操虽然与敬轩一鼻孔出气,处处为敬轩打算,但他说留下敬轩去皖西和湖广拖着官军,也确为我们目前所需要。倘若敬轩不辞而去,你们明天见到曹操,只可称赞他的主意高明,切不可露出一点别的话语。我决定放走敬轩,正为的拉紧曹操,也叫回、革诸人看看。”

    大家不觉点头,都无别话,随即密议别的问题。

    罗汝才一回到自己营中,便吩咐老营司务预备夜饭。随即,他向张献忠悄悄问道:

    “敬轩,你打算怎么办?”

    献忠玩弄着略带黄色的长须,察看汝才神色,回问:“曹哥,你的主见呢?”

    曹操严肃地说:“敬轩,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最好你今夜天明以前就走。我已吩咐为你准备夜饭,略吃几杯酒,就该你远走高飞了。”

    献忠问:“不向自成辞行么?”

    “不用辞行。明天我见到自成,只说你想赶快拖住丁启睿和左良玉等人,使他们不能到汝宁同傅宗龙会师,不肯耽搁时间,已经走了。我担心,今夜自成可能失悔不该让你离开他的行辕,不该答应你往湖广和皖西去,说不定天明时候会派人来请你回去。夜长梦多。你以早走为妙。”

    “好,天不明我就动身。借给我五百骑兵,请曹哥准备好,以便我五更带走。”

    “这你放心,准会给你精兵良马。我为着不耽误你今夜动身,所以我对自成说由我这里拨给你五百骑兵,随后他再还我。他闯王手下将士,如何能对你放心?你多住一天就有风险,只有快走为上策。”

    献忠说:“多谢曹哥想的周到。你这次帮我大忙,我老张永远不忘!”

    谈完这几句话以后,汝才随即去告诉一个亲将挑选五百骑兵,三更用饭,待命出发。而献忠也同徐以显和张定国小声嘀咕几句,叫他们赶快回西营驻地,将天明前全营出发往英、霍的事告诉张可旺,立即作好准备。

    四更过后不久,罗汝才送张献忠出寨,来到西营驻地。西营全体将士已经整队等候,粮食、帐篷和其他辎重都正在放到骡子身上。随即曹营的五百精锐骑兵开到,在西营人马的后边列队候命。献忠在这五百骑兵前边走过去,同兄弟们说一些亲热的话,同几个认识的头目更为亲热。然后他回头望着罗汝才拱手说:

    “曹哥,后会有期,多多保重。”

    曹操也拱手说:“祝你一路平安,马到成功!”

    献忠一声令下,全体将士腾身上马。他自己也准备上马,却被罗汝才拉住。汝才依依不舍地小声说:

    “敬轩,我在自成这里虽称为大将军,实际上也是寄人篱下,终非长策。你此去,虽然暂时打一打自成旗号,但是一入大别山就可以独树一帜,不看他人颜色,将来定会有大的出息。一斗谷和瓦罐子二人,你只能暂用一时,到他们不听话时就踢开他们。革、左四营以革里眼为盟主,他同我的交情很好。你可以紧紧地拉住他。只要拉住他,就可以拉住四营,不会孤掌难鸣。伙计,请上马吧,恕不远送!”

    张献忠扳鞍上马,不觉高兴地笑着骂道:“他娘的,老神仙确是有办法,老子大腿上的箭伤一点儿也不觉疼啦。”他正要下令启程,忽然从玉山方面传过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使大家不禁一惊。张可旺抓住剑柄说:

    “果然有变!”

    罗汝才态度镇静地说:“大家不要惊。有我在此,只能有文变,不会有武变。”

    潘独鳌问:“何谓文变、武变?”

    曹操说:“有我在此,纵然夜长梦多,闯王也不会派大军来追敬轩。你听,马蹄声也无多人。八成是闯王不愿敬轩离开,派人前来相留,请回玉山行辕。这也是突然一变,就是文变。”

    张献忠同意曹操的推测,说道:“可旺,你率领人马启程,在十里之外等候。定国,你率领一百骑兵随我留下,稍等一时。”

    说话之间,一小队骑兵到了,只有二十多人。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张献忠看出来那为首的年轻将领是吴汝义,大声叫道:

    “小吴,你有什么急事赶来?”

    吴汝义故意用诧异的口气问:“张帅,闯王已经吩咐在行辕准备午宴为你饯行,尊驾为何不辞而别?”

    献忠笑着说:“闯王大军正要往汝宁剿灭傅宗龙和杨文岳两支官军,我听说丁启睿和左良玉要从信阳、罗山境内来救他们,军情似火,不敢稍误,所以我赶快出发,牵着他们不能驰援汝宁,也可为闯王稍稍效力。我已拜托曹帅明早代我见闯王辞行。你来得正好,请将我效力闯王的区区心意,回去转禀闯王知道。”

    吴汝义已经勒马到了献忠面前,也笑着说:“闯王料事真准!他想着张帅是个急性人,不会坐视左良玉往北来,必会不等天明就要离开这里,所以派我前来代他为张帅送行,并带来两千两银子相赠,以助张帅急需。”

    献忠意外高兴地说:“好家伙,小吴,你原来是送行的,还带来了两千两银子!定国,你收下银子。小吴,虽然我还不缺少银子使用,但既是闯王所赠,却之不恭,我只好收下吧。请你回禀闯王,就说我张敬轩在马上作揖感激。”说毕,他真的向北方作了两揖,使吴汝义只好在马上代闯王还礼。

    两千两赠银交清之后,吴汝义在马上又拱手说:“请张帅起驾,末将恭送一段路程。”

    献忠还礼说:“不劳远送,就此告别。请回玉山行辕,回禀闯王,就说我已经走了。”

    “祝张帅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张献忠又向曹操和吉珪等拱手告别,然后率领张定国和一百名骑兵动身,追赶张可旺率领的大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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