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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七日早晨,争夺城洞的战斗开始了。

    守城官绅特别害怕曹门北心字楼下的巨洞。黄澍和李光壂整夜都在城上心字楼附近,鼓励军民,拼死将竖洞挖通,以便破坏城下的大洞。当时他们还没有考虑将大洞夺到手中,只希望从上边将洞中的义军赶出,至少使义军不能继续顺利地向内深挖,也不能将火药送进洞中。到黎明时候,城头的竖洞已经同城下义军的大洞接通。竖洞是一层一层往下缩小的,最上层的直径有一丈开外,上面可以站立许多人,往下变成八尺,再往下变成六尺、四尺,到最下面与大洞接通的地方,最初的直径只有一尺。这时坚洞就十分难挖了。义军在大洞里面抵抗很凶,同上边互相对打。城上不断地向下投掷石头,又用长枪向下戳;而下边也准备了弓箭手,向上边放箭。后来城上用很长的把子装着铁锹,人站得远远的,从洞周围将土铲下去,终于使洞继续扩大,可以自由地跳下去人。到这时,城上才考虑到如何派兵夺取地洞。由于这个地洞特别大,估计里边有几十个义军,城上人跳下去,还没有站稳脚步,就会被义军杀死。因此,尽管竖洞已经挖好,却没有人愿意下去送死。

    这个大洞里面的义军头目名叫王成章,原是豫西伏牛山中的挖矿人。崇祯十三年李自成驻军得胜寨的时候,他率领几十个煤黑子前来投军。后来投军的人越来越多,就编成了一支矿兵,由丁国宝率领,他成了丁国宝手下的重要头目。他还有一个副手,名叫尹黑牛,也是挖矿的煤黑子。去年二月第一次进攻开封的时候,他俩率领一群矿兵,在开封西门的南边挖了一个大洞,当时城上人也是从高处向下挖洞。矿兵们一面挖洞,一面同城上战斗,已经有了不少经验。正在向前掘进,不料遇着成排的大石磙,只得半途而废。现在,根据去年二月边挖洞边战斗的经验,王成章事前准备了六个弟兄。三个弟兄拿着弓箭,吩咐他们站成一发鏊子脚形,专等上边的洞挖通后随时向上射箭。另外三个弟兄一面同大家一起向里挖洞,一面随时准备着替换那三个射箭的弟兄。还有几个弟兄也站在附近,准备随时将上面扔下来的火药包或“万人敌”迅速扑灭。

    鏊子脚形——三角形。河南的烙饼鏊子有三条腿。

    竖洞挖通后,上面开始向下扔石头,但因为下边洞大,对下面的义军威胁不大;用长枪往下戳,也戳不到什么人。有一次,长枪刚戳下来,尹黑牛眼疾手快,猛然一夺,反而把长枪夺了下来。上边持枪的人身子一晃,扑到洞口上,被下边一箭射死。以后,在微弱的灯光和星光下,只要看见上边有人影晃动,下边就立刻射箭。他们看不清自己的箭是否射中对方,但从上边发出的声音可以明白一切。当他们的箭射出后,上边常常传来一声“我的妈呀!”“不好!”“唉哟!”每逢这种时候,下边就发出快活的骂声。

    王成章和他的弟兄们都知道这个大洞的重要,所以下了决心,不管死伤多么严重,也不停止他们的挖洞工作。他不断地鼓励大家说:

    “好好挖,赶快挖,等到装进上万斤火药,引线一点,城墙轰塌,到那时候,咱们的人马像潮水一样涌进城去,这一座东京汴梁就拿下来了。弟兄们,快挖!快挖!”

    城上的守军发现扔石头、砖头都毫无效果,用长枪戳反而吃了大亏,便开始向下边扔火药包。王成章突然看见从上边扔下一个包子,燃烧的引线在黑暗中发出一点红光,并发出哧哧的声音。他大叫一声:“倒!”两三个弟兄迅速将撮箕里的碎土倒在火药包上,将引线压灭。然后王成章一个跳步,用一只脚踏住引线,双手抓起火药包,扔出洞外。城上知道这个火药包无效,就连着点了两个火药包扔进洞中。王成章连叫两声:“倒!”“快倒!”两个火药包都被碎土压灭了引线。城上原指望两个火药包中会有一个奏效,会有一些义军被烧伤,另一些逃出洞外,已经准备了弓弩手从城头将逃出洞外的义军全部射死。现在投下的火药包竟然没有作用,感到很奇怪。他们又同时扔下了三个火药包。这一次果然有一个火药包没有扑灭,突然火药燃烧,烧伤了两三个义军。这个教训使王成章赶快想了新的主意。洞中本来有水桶,里边存着凉开水。这时他赶紧把水桶提在手里,当上边又投下三个火药包时,他大叫一声:“倒!”几只撮箕的土同时倒下去。王成章仔细地看着,发现有一根引线的火未被扑灭,立刻浇了一点水,火马上熄灭了。城上的人感到惊奇,他们围在最下边的洞口议论,想弄清楚下边怎么竟如此眼疾手快地把全部引线扑灭。这最下边的洞口,土层只有四尺厚,他们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王成章却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看到洞口有黑影晃动,知道上面有人在偷偷向下察看。本来洞中点有两盏小灯笼,这时他命令将灯光完全吹熄。挖洞人凭着经验、凭着感觉,继续进行。同时他暗暗地把昨晚带进洞中的一支鸟铳拿到手中,偷偷地将铳口对准洞口。他的右手拿着纸煤,已经点燃。为了不使上边发觉,他将右手藏在身后,只用左手举着鸟铳。这鸟铁中装满了火药,火药上面是一把黄豆大的铁沙。当他感到时机正好的时候,突然将拿纸煤的右手从背后转出,很快点着了火门上两寸长的引线。王成章双手将铳瞄准洞口,只见火门外红光一闪,从铁日冒出火光,照得头上的暗洞猛然一亮,同时听见了一声巨响,随即又听见上边惊叫:“我的妈呀!”一个人从洞口上边头朝下栽了下来。下边的一个矿兵一弯腰将他拖到一边,用腰刀连剁两刀,一脚将死尸踢到洞外。洞上还有几个人显然也受了伤,一面叫着,一面没命地爬上城头。这时天色已经微明,王成章吩咐弟兄们赶快掘洞,不要耽误。

    刘宗敏知道城上在破坏各处城洞,天不明就来到城外观看。后来他到了心字楼附近,将战马藏在一个沙丘背后,他只带着大约二十几个亲兵亲将,立在城壕外半里远的地方。这样的距离最为危险,随时都得小心城头上打炮,所以他和亲兵们都穿着铁甲,戴着钢盔。他们左后方二十丈外摆着三尊大炮,右后方一里外也摆着三尊大炮。张鼐立在他的背后,随时等候他的吩咐。另外,近城壕的地方散立着数百名弓弩手,都有挡箭的盾牌。从宋门到北门十几里远也都有弓弩手,但不似心字楼的城壕外这样密集。

    丁国宝知道心字楼下的地洞战斗激烈,骑马从别处奔驰而来。他在刘宗敏面前下了马,请刘宗敏赶快后退,说天色已亮,不要被城头的敌人望见。刘宗敏微微露出冷笑,没有后退,急问他各处战况如何。他禀报说,从宋门到北门的全部地洞都在争夺,每个地洞的上边都被敌人挖了竖洞,与地洞接通。只有心字楼附近的一个大洞,因为洞口曲折,转向左边,所以敌人不曾觉察出来。

    刘宗敏问道:“心字楼下的地洞十分要紧,谁在里边指挥?”

    丁国宝说:“头目是王成章,副手是尹黑牛。”

    刘宗敏点点头,有些放心了。去年二月攻开封的时候,他已经认识了这两个矿工出身的头目,当时对他们的作战忠勇十分称赞。他说:

    “你派人去告诉王成章,今日白天不管敌人如何从城头猛攻,不能离开地洞一步!”想了一下,他又说,“你速速派二十个弟兄去洞中增援。我想洞里边定有死伤,把受伤的弟兄们想办法抬回来,死了的暂时不管。”

    丁国宝立刻派二十名矿兵站在城壕东岸。这时谷英也来了,他是负责从宋门到北门这一段掩护掘洞的主将。他将手中的三角小红旗一挥,城外的弩手立刻向城上连续射箭,火镜也猛烈地向城上打去。趁着这股攻势,二十名矿兵越过城壕,向城洞奔去。心字楼上和附近城头,立刻有乱箭射下,并有砖石乱飞。二十个人尚未奔到城根,已经倒下去三分之一。刘宗敏向张鼐看了一眼,命令说:

    “把心字楼给我打塌!”

    张鼐立刻退到左后方安设大炮的地方,亲自瞄准,亲自点炮。连点了两炮,第三炮还没有点,已经把心字楼打塌了。楼中兵了有许多受伤,也有被打死的。受伤的一哄逃出。趁这个时候,增援的一小队人进入心字楼下的地洞。

    恰在这时,李自成派一名亲兵来见刘宗敏,请他速去高一功帐中议事。刘宗敏点点头,走去沙丘后边上马,同时向两个亲兵吩咐:

    “你们分头传谕,就说我有严令:将士们务要拼死保住各洞,准备今夜送进火药,明日五更一齐放迸,有失去地洞者斩!”

    城上开始受了一点挫折,但没有泄气。官绅军民都知道地洞非争夺不可,守城胜败系于地洞。一阵慌乱过后,黄澍同李光壂决心将一个“万人敌”从洞口投下去。原来他们也曾经害怕将“万人敌”投入洞中,会使城墙受损伤太大。现在是万不得已,只得如此。于是他们就从守城百姓中挑选了两个勇敢的人。黄澍亲自吩咐:

    “你们一定要胆大心细,药线一点着,立刻投下去,必须投准。万一投得不准,‘万人敌’在洞口上边爆炸,我们这些人就要同归于尽。只要你们投得准,投下之后炸死炸伤许多流贼,就是你们立下了大功,我会重重地赏你们!”

    这两个人一个抱着“万人敌”,一个拿着火绳,蹲在最下层的洞边,向洞下偷看一眼,紧张地等候命令。黄澍吩咐:

    “点引线!”

    那个拿火绳的人立刻把引线点着。

    黄澍说:“投!”

    那个抱“万人敌”的人立刻对准洞口,将“万人敌”投了下去。

    黄澍连声叫道:“好!好!好!”

    他和许多人都露出了紧张和高兴的表情,等候着下边轰然一声,将大批敌人炸死炸伤。

    却说王成章昨天遵照宋献策的指示,事先在地洞中挖了一些可以躲人的地方。他听见上面的响动和说话声,明白敌人要将“万人敌”投下来,不禁骂了一句:

    “他妈的,要使用杀手锏了!”

    他督促大家赶快躲起来,只留下他自己和尹黑牛。他将弟兄们准备好的一大撮箕细土提在手中,眼睛朝上望着,聚精会神地等候。看见头顶的洞口一暗,他立刻将撮箕提高,右手托住了撮箕底部。“万人敌”“咚”地一声落了下来,向前滚动,引线上的一点火光,迅速燃烧。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成章准确地将一撮箕细土倒了下去。几乎同时,尹黑牛扑过去,将仅剩二指长的引线拔掉。他们两个的动作是那么麻利,神情又是那么沉着,连躲在暗处的一些义军都看得呆了。等尹黑牛将“万人敌”抛出洞外,他们都从躲的地方跑了出来,高兴地说着俏皮话。王成章叫大家赶快继续挖洞,他和尹黑牛又站回原处,准备随时头顶上再有“万人敌”投下来。他抬头叫道:

    “城上的好汉们听着:把你们的法宝都摔下来吧!老子们在等着呢。告诉你们的周王和巡抚,明天在城里同你们算账!”

    昨夜三更以后,李自成接连得到两处来的军情急报,知道了左良玉人马的确实行踪:主力大约有十万人马,已经过了陈州向北来,直趋太康,看来第一步是要占领杞县,第二步再从杞县援救开封。杞县自古是开封附近的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救开封必须首先在杞县站稳脚跟。另外,左军还有三千人马向西北直奔临颍,算作一支偏师,目的是要袭占临颍,夺取义军的家属和部分辎重。特别是高夫人和重要将领的夫人都在临颍,他自己的养女也在临颍,所以这一支偏师虽然只有三千人,却都是他的精兵,骑兵也不少。前日高夫人已经从临颍向北撤退,临走时设下埋伏,又得到临颖百姓帮助,消灭了左军的尖队数百人。临颍百姓关起城门,抗拒左军。左军如今正在围攻临颖。

    等刘宗敏赶到应城郡王花园高一功的军帐时,李自成同高一功、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已经商量了一阵。不待吃早饭,自成就偕同牛、宋、李岩往繁塔寺找曹操议事去了。

    高一功将四更以前得到的紧急军情告诉了刘宗敏,并说大元帅决定再派去两万人驻扎陈留附近,李过移驻朱仙镇附近,两军互为犄角,对左军以逸待劳。

    高一功还转达了闯王对刘宗敏的嘱咐:首先是要总哨刘爷赶快休息。他已经一天一夜不曾睡觉,务必在早饭之后好生休息一阵,再去城边指挥作战。另外,今夜一定要运火药进洞,明早各洞一起放迸,炸毁几处城墙,至少心字楼下的城墙要炸开缺口。不管如何困难,要在三天以内攻破开封,如果不顺利,也必须在五天以内破城。一旦破了开封,大军全力去打左良玉,就不难把它包围消灭。

    刘宗敏说:“今日城上必将出死力争夺地洞,我不能片刻休息。好了,一功,我也不回自己帐中,就在你这里用早饭吧。用过早饭,还得马上赶回城边。一功,如今要紧的是大军粮草,你是总管,粮草情况如何?”

    高一功轻轻摇摇头,低声说:“粮食很困难。这里一片黄沙地,土地不好,所有大军用粮用草都是从附近各县征集运来。柴火也欠缺,弟兄们有时没有柴火烤火,已经有不少人冻伤了手脚。至于喂骡马的干草......”

    刚说到这里,吴汝义匆匆来到,随即挥手使闲人退出。高一功看见吴汝义的不平常的神情,赶快问道:

    “子宜,有什么紧急事情?”

    吴汝义说:“总哨在此很好,我向你们两位禀报吧。刚刚从西安来了我们的一个坐探,向我禀报了西安的消息。”

    刘宗敏忙问:“西安有什么重要消息?”

    吴汝义说:“陕西、三边总督汪乔年很快就要率领人马出关,来救开封。”

    刘宗敏冷冷一笑:“子宜,这已经算不得重要消息了。汪乔年来河南,就同傅宗龙一样,不会有更好的下场。他送上门来,还免得我们去找他,岂不省事?”

    高一功也笑着说:“汪乔年顶多率领贺疯子、郑嘉栋、李国奇这三个总兵,而这三人都是败军之将,加上他们人心不齐,士无斗志,纪律败坏,根本不堪一击。”

    吴汝义又压低声音说:“还有一个消息,我先向你们二位禀明,是否就让大元帅知道,请你们二位斟酌。”

    高一功见吴汝义神色严重,不觉奇怪,忙低声问道:

    “还有什么重大消息?子宜,快说!”

    吴汝义又向帐外望一望,低声说:“汪乔年奉崇祯密旨,下令米脂县边大缓这个昏官,将大元帅的祖坟全都掘了。”

    高一功大吃一惊:“这事可真?”

    吴汝义说:“我们从西安来的坐探说得千真万确。此事在西安已经传得家喻户晓,有人在汪乔年的制台衙门看到塘报,确是将李家祖坟全都掘了,撒骨扬尘!”

    刘宗敏将脚一跺,骂道:“他妈的,打仗打不过我们,却下此毒手!”

    吴汝义说:“朝廷也知道这一手并不光彩,所以崇祯下的密旨,不许外传。可是西安城中人人都知道是崇祯下的密旨,汪乔年遵旨奉行。崇祯眼看着我们李闯王要得天下,所以赶快挖了李家祖坟,泄了李家祖坟上的王气,斩断了龙脉,这样好保住他的江山不被李家夺走。”

    高一功说:“你把坐探叫来,我亲自问个明白。”

    吴汝义出去片刻,带进一个小商人模样的男子来。那男子向刘宗敏、高一功行过礼后,站在他们面前。高一功问了他的姓名和在西安的营生,他都—一回答清楚。高一功对义军在西安的坐探的姓名记不甚清,但在什么商号、什么衙门有义军的坐探,大体是知道的。听了以后,他点点头,问道:

    “汪乔年如何掘了李家祖坟,照实说来吧。”

    据坐探说,汪乔年奉旨掘李闯王的祖坟。米脂知县边大缓找到一个叫做艾昭的人,也是双泉堡附近人氏,叫他密访李家祖宗的葬地。可是哪是闯王父亲和祖父的坟,所有李家的人都宁死不说,连小孩都不肯说。边大缓亲自前去,也问不出来。一共掘了十六个坟墓,才算找到一个祖坟,据说是李家的世祖,掘了以后,把骨头乱扔地上。后来传说世祖坟里有一盏铁灯,灯光还没有熄灭,灯前一块木牌上写了一行字:“此灯不灭,李氏长兴。”边大缓把灯吹灭了。又传说棺盖撬开后,看见尸体遍体长了长的黄毛,脑骨后有一小洞,有铜钱那么大,里边盘了一条小赤蛇,约有三四寸长,长着两只角,飞了出来,飞了一丈来高,向着日光吐着舌头,连吐几次,又落下来死了。边大缓蜡干了小蛇,连头颅骨送到西安。汪乔年又派人秘密送往北京。别的坟中的骨头都被抛散,有的被焚烧,有的被撒上猪屎猪尿,再扔到各处。现在这事已经在西安哄传开来,人人皆知。

    刘宗敏听了以后,恨恨地骂道:“崇祯实在可恶,这个汪乔年也可恶万分。老子有朝一日抓到此人,必将他碎尸万段!”

    高一功和刘宗敏都感到这消息实在重要。在那个时代,不仅掘祖坟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关乎一家一族的命运,如果李自成的祖坟中真点着一盏灯,还有一条小赤蛇,如今灯被吹灭了,赤蛇被弄死了,又被汪乔年送往北京,这龙脉岂不是斩断了?这想法他们都不敢说出口来,但心里都感到可怕。高一功对西安来的坐探严厉地说:

    “这件事你不能漏出一个字。漏出了,你休想活命!”

    刘宗敏也说:“汪乔年要出兵来河南的事,可以向闯王禀报。至于掘祖坟的事,你不许向闯王说出,更不许对别人漏出一个字。你漏出一个字,我总哨刘爷会剥了你的皮。你记清楚!”

    坐探连声说:“小人记清楚了,决不敢泄露一字。”

    刘宗敏还不放心,又对吴汝义说:“这不是小事情。要是他说出一个字,我就找你算账。”

    吴汝义说:“请刘爷放心,我不会让他露出一个字。”

    高一功说:“好,你给他安顿一个地方,让他随军一道,好生休息。带他走吧。”

    吴汝义将坐探带了出去。

    高一功望望刘宗敏。刘宗敏不想再说话,心里很沉重,随即说道:

    “快拿东西来,我吃了以后,好去准备攻城的事。”

    到了下午,守城官绅看见要夺取地洞的努力很不顺利,而义军在各个地洞中一边抵御一边继续向深处和宽处挖掘。大家十分害怕,都担心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洞就会挖成,义军会趁着上半夜月色朦胧,将火药运进洞中,也可能在下半夜月亮下去后,在昏暗的星光中运进火药,而到明天一齐放迸。

    巡按御史任浚负责守曹门,心字楼正是在他的防守地段之内,所以他特别害怕。现在他勉强保持着表面的沉着,带着随从来到心字楼城墙里边,亲自侧着头将耳朵对准空瓮,听一听掘城的声音。他听见掘城的声音很急,而且显然有许多人在同时挖掘。那种沉闷的“咚、咚、咚”声音,一声声吓得他心惊胆战。昨天他也曾来听过,而今天的声音比昨天更响,分明又挖近了许多。他不动声色地问旁边的人:

    “你们都听见了么?”

    大家恭敬地说:“听见了。”

    他冷静地说:“你们不要害怕,本院自有破敌之策。”

    回到上方寺后,任浚命人将陈永福、黄澍和李光壂请了来。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大家,要大家赶快出谋献策,先将心字楼下的大洞夺到手中,至少得把洞中的义军杀伤,使他们不能继续掘城。黄澍和李光壂相互看看,都想不出好的办法。黄说:

    “要是派人跳下洞去,恐怕脚还没有落地,就会被贼兵杀死。”

    李光壂也说:“我们一次只能跳一个人,而洞中现在估计有几十个贼兵,我们是一个一个往下跳,而贼兵准备好,就会一个一个将我们的人杀死。”

    任浚点头说:“这不是办法。我也想过了,不能一个一个往下跳。”他转眼望着陈永福:“陈将军阅历甚深,必有破敌之策。据你看,如何才能将大洞夺到手中?”

    陈永福胸有成竹地说:“夺洞不难;夺了洞,守洞更不难。但有一条:需要悬出重赏。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样生死关头,谁不怕死?但有重赏,就会有人卖命。”

    任浚说:“赏钱我不心疼。现在官库里边还有钱,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也有银子,何况开封府有钱的大户甚多,谁家不可出钱?倘若贼兵进城,玉石俱焚,有钱又有何用?只是光有重赏,没有善策,也是不行。刚才已经说到,我们的兵只能一个一个往下跳,而贼兵站在下边等待,下去一个,杀死一个。这却需要有办法对付才好。”

    陈永福说:“我也想官库银子很多,开封又有众多富豪大户,如今正是需要大家出钱的时候,只要大人说出一句话,事情就好办。”

    任浚说:“陈将军请放心,赏赐的事由我主持,也不须禀明巡抚。请将军赶快说出夺洞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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