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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波洛叹了口气,给自己鼓劲。
“呃,”他说,“我们已经排除了钱的动机。让我们再看看其他可能性。麦金蒂太太有仇人吗?她害怕什么人吗?”
“没有这类证据。”
“她的邻居们有什么看法?”
“几乎没有。也许他们不太愿意和警察说,不过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说,她总是独来独往。但这没什么不正常的。你知道的,波洛先生,我们的村民并不友好。战争期间疏散到这里的人都这么觉得。麦金蒂太太和邻居相安无事,但关系并不亲密。”
“她住在这里住多久了?”
“我想,大概十八年到二十年吧。”
“那之前四十年呢?”
“她的生平没什么神秘的。她是北德文郡一个农民的女儿。她和丈夫以前在伊尔弗勒科姆附近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搬到吉尔切斯特。在那里有一间小房子。后来觉得那里太潮湿,所以又搬到了布罗德欣尼。丈夫看起来是一个安分而正派的人,有些害羞,不常去酒馆。一切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地方。”
“然而她还是被人杀害了?”
“然而她还是被人杀害了。”
“侄女知不知道有谁和她姑妈有过结的?”
“她说没有。”
波洛恼怒地揉了揉鼻子。
“你能理解的,我亲爱的朋友,要是麦金蒂太太不是麦金蒂太太,事情会简单得多。这么说吧,如果她是所谓的神秘女人的话,我是指那种有过去的女人。”
“嗯,她不是,”斯彭斯木然地说,“她只是麦金蒂太太,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女人,靠出租房间、帮人打扫屋子过活。英国有成千上万这样的人。”
“但她们没有都被人杀害。”
“是的。我承认。”
“那么,为什么麦金蒂太太会被谋杀呢?我们不接受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还剩下什么?一个印象模糊,可能性不大的侄女。一个更模糊,更不可能的陌生人。事实呢?让我们回到事实。事实是什么?一位年老的清洁女工被谋杀了。一个害羞而没教养的年轻人被逮捕并被判谋杀。为什么詹姆斯·本特利会被抓?”
斯彭斯瞪大了眼睛。
“证据对他不利。我已经告诉过你——”
“是的。证据。但是告诉我,我的斯彭斯,那是真正的证据,还是伪造的?”
“伪造?”
“是的。假设詹姆斯·本特利是无辜的,那就有两种可能性。证据是伪造的,有人故意要陷害他。或者他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目前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第一种情况,但同样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不是这样。那些钱被拿走藏在房子外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如果真的藏在他自己的房间,可能警察要找到它们还要花更多时间。谋杀是在本特利像平时一样一个人外出散步的时候发生的。袖口上的血迹是像他自己在法庭上说的那样沾上去的,还是也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呢?是不是有人躲在暗处陷害他,故意在他的袖子上动了手脚?”
“我觉得这有点扯远了,波洛先生。”
“也许吧,也许吧。但是,我们就是得想远一点。我认为,在这个案子里,我们目前的想象力尚无法看清道路……因为,你瞧,我亲爱的斯彭斯,如果麦金蒂太太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那么凶手一定是不同寻常的。是的,这毫无疑问。这件案子的关键在于凶手,而不是被害人。这和绝大部分的罪案不同。通常被害人的个性是案子的症结所在。我通常对那些无言的死者更有兴趣。他们的恨,他们的爱,他们的行为。而当你真正了解了这些被谋杀的被害人,那么被害人就会说话,那些死人会开口说出名字,你想知道的名字。”
斯彭斯看上去很不舒服。
“这些外国人!”他似乎在心里这么说。
“但在这个案子里,”波洛继续说,“情况恰恰相反。在这个案子里,我们猜测还有一个未曾现身的人,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麦金蒂太太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死?答案无法从麦金蒂太太的生活中寻找,答案要从凶手的性格里去寻找。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我想是吧。”斯彭斯警监小心翼翼地说。
“有人想要得到什么?是为了除掉麦金蒂太太?还是为了除掉詹姆斯·本特利?”
警监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
“是的,是的,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谁是真正的被害人?凶手的真正意图是谁?”
斯彭斯怀疑地说:“你真的认为有人会杀掉一个无辜的老妇人,就为了将某人送上绞刑架吗?”
“俗话说,有失才有得 (注:原文为:One cannot make on omelette, they say, without breaking eggs。不打碎鸡蛋就做不了煎蛋。) 。那么,如果麦金蒂太太是鸡蛋的话,詹姆斯·本特利就是煎蛋。所以,现在把你所知道的詹姆斯·本特利的情况说来给我听听。”
“我知道的也不多。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在本特利九岁时去世了。他上的是一间比较小的公立学校,因为身体不好免于服兵役,战争期间在政府部门工作,和支配欲很强的母亲一起生活。”
“嗯,”波洛说,“比起麦金蒂太太的生活,有更多可能性……”
“你真的相信是这样吗?”
“不,目前我什么都不相信。但我是说,现在有两条截然不同的调查线索,而我们必须赶快做出决定,到底追查那一条才是正确的。”
“你打算怎么着手调查呢,波洛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首先,我想和詹姆斯·本特利见一面。”
“这个可以安排。我会联系他的律师。”
“在那之后,当然,根据会面的结果,如果有收获的话——尽管我对此不抱什么希望,我会去一趟布罗德欣尼。到那之后,根据你的笔记,我将尽快把你告诉我的事情再调查一遍。”
“以免我漏掉了什么。”斯彭斯苦笑着说。
“我更愿意这么理解,有些情况对你和对我可能有不同的意义。人们的经验各不相同,所以反应也各不相同。一位富有的金融家和我在比利时列日 (注:比利时的一座城市。) 所认识的一位煮皂工锅炉的相似之处曾经带来了最满意的结果。不过这事就不提了。我想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排除我刚才所说的两条线索中的一条。为了排除麦金蒂太太的这条线索——一号线索,显然这条线索比二号线索要简单容易得多。那么,在布罗德欣尼期间,我可以住在哪里呢?那儿有舒适的旅馆吗?”
“有个‘三鸭酒店’,不过那么不提供住宿。三英里外的卡拉文有一所‘羔羊旅馆’。布罗德欣尼本身也有一家旅馆。它算不上真正的旅馆,只是一间相当破旧的乡村院落。经营者是一对年轻夫妇,为付费的客人提供食宿。”斯彭斯不大有把握地说,“我不认为那里会很舒服。”
波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该我受罪就去受罪吧,”他说,“这也是不得已的。”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身份去那里好一点,”斯彭斯看看波洛,继续没有把握地说,“你可以说自己是一位歌剧演员,嗓子坏了,需要休息一阵子。这也许可行。”
“我就以我的真实身份前往。”波洛以一副皇室派头说。
斯彭斯听到此宣言不禁撅起了嘴。
“你认为这样明智吗?”
“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是的,必要的。想想看,亲爱的朋友 ,该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我们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假装我知道了很多。我是赫尔克里·波洛。伟大的,独一无二的波洛。而我,赫尔克里·波洛,不满意麦金蒂案的判决结果。我,赫尔克里·波洛,对真相到底是什么存在明显的怀疑。在这种情况下,我,独自一人,要去追查真相。你明白了吗?”
“然后呢?”
“然后,我施加影响,观察反应。应该会激起各方反应。毫无疑问,应该有反应。”
斯彭斯警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小个子男人。
“瞧,波洛先生,”他说,“不要以身犯险。我不希望你出事。”
“但是,如果我真出事了,不就证明你的怀疑是对的了吗,难道不是吗?”
“我可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来证明。”斯彭斯警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