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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祖僧璨大师的《信心铭》,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观照自心的一个最好的修行口诀。按照这个口诀,在生活中观照自己的心态,逢缘遇境,用里面的话提起观照,使心不粘著在任何境界上,才有粘著,放下。这样经历各种境缘,都能够不粘著,不挂碍,久而久之,我们的直心自然能够现前,这样的修行也就是一行三昧,“直心是道场”。

《信心铭》里有很多句子就是讲这个直心的,一开始就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最高的道并不是如我们想象得那么困难,我们要认识它最怕什么呢?拣择,分别!

百丈禅师也讲过这样的话:我们的心识很有意思,可以缘一切境,而独独不能缘般若,为什么?因为般若不可以缘,不能作为所缘的境界。当我们的心有所缘,起对立、起分别的时候,本身就已远离了般若,所以说“唯嫌拣择”。

“才有是非,纷然失心”,“但莫憎爱,洞然明白”,心远离了憎,远离了爱,远离取,远离舍,那么自性光明自然流露,自然现前。这种状态是自心极其松坦,没有任何紧张。为什么没有紧张呢?因为它没有取舍,没有憎爱,而取舍和憎爱正是造成我们内心紧张的原因,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是我们内心紧张状态的呈现。

后面也讲到是非和得失,讲到用心的一些极重要的关键、诀窍。在用心的诀窍上,我认为这里有两句非常重要的话:“止动归止,止更弥动”。什么意思呢?

就是我们的心识总是波浪起伏,我们打坐修行的时候,为了对治这个波浪起伏的心识,动了一个念头要压制它,殊不知,你越压制,它越动,就跟大海的水一样,起波涛的时候你不能压它,你越压它,它越有波。

心识的大海翻腾的波浪,并不是大海之外的东西,它就是大海的一部分,跟大海是一体的,它由大海生起,又复归于大海,没有离开过大海。它自己生起,也能自己归于平息,它的自性里就有平息的功能。

这一点,正是我们所讲的烦恼即菩提,也就是说烦恼是空性的,并不是一个什么实际的东西,我们要把它摘除,就像现在西医对待肿瘤的方法,用刀把它割除了,你割了它还会长的,只要你体内那种长肿瘤的机制没有转化,它就还会长。心识大海上烦恼的波浪也是一样,你没有必要摘除它,也没有必要使劲压它,它自己明白的时候自己就会归于平息。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境遇缘经常会有两种分别:第一种,是和非。《信心铭》说“才有是非,纷然失心”——才有一毫的是与非的分别,你的心马上就起波浪了,失去了它本有的平静。通常我们会有一个疑惑:心里没有是与非,那不就是糊里糊涂吗?不是的。

你远离是非分别的时候,心的观照力更强,心在那种状态下表现出来的透视事物的能力更强。所以有分别是识,没有分别是智,原理是不分别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观照力,就是智慧的力量,就像日光灯的光明一样自然发出,令事物显现出它本有的面目。

实际上这个事情并不神秘,即使是我们修行境界不高的人,在凡夫的境界中,在认识人、认识事物的时候其实有时候也是在运用这种能力,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有时候你并没有通过概念的判断、是非的分别,直接就能认识那个事物。

但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落在是和非这些分别之中,我是你非,你是我非,搅和在这里面,难以跳出来。在这个地方不跳出来,就远离道了,所以修行的人遇到一切境界,都应该往道上会,在道的境界上面对,不能如世俗人一般见识。

我们在生活中遇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吃亏了,有人占我们便宜了,有人打我们了,令我们受委屈了,我们总想去伸张,总想把那个事情搞明白,说清楚,这样就远离道了。

我也见过一些修行人,本来是要打坐修行,结果可能跟周围的某个人发生是非纠葛,他非要去弄清楚,搞得明明白白的,这样一动念,就已经离开道了,所以能够不起是非的分别,就是最好的忍辱,最好的安忍。

人世间的是非永远没有尽头,永远也理不清,剪不断,理还乱。虽然在世俗的各种书本和说法里,好像给我们一些信心,比如说会有这样的句子:“历史会给予一个公正的评价”,可是历史是什么?历史是抽象的;有时候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而人民这个词也是抽象的。人间有一些斗争,有一些永远也扯不清的恩怨是非就是这样来的。

一个修道的人要修行,首先要出离,一定要从这里面跳出来。我们在禅堂里打坐、行香,有时候监香的师父打我们一板子,我们还会生烦恼。有一年打七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师父没有动,而监香的师父以为他动了,给了他一板子,最后他不服,觉得自己没有错——是,就这件事来讲他没错,但从修行上来讲,他错了,他一动念就错了。

大家想一想,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只要是凡夫,都面临着一个最大的委屈,最不讲道理的——平时在生活中,有人不讲道理,突然过来打了我们一个嘴巴,那不得了,咱们非要跟他干到底,对不对?但是其实每个人从一生下来都面临了一个最大的不讲道理的事——那可不是打嘴巴的问题了,是什么?就是黑白无常啊!

黑白无常是我们每个人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而且这个家伙不讲道理,平白无故地让我们老,让我们死,我们又没犯什么错误,为什么非要叫我们死呢?老了寿终正寝已不能接受,何况还有人突然因为各种怪病、各种意外不能享尽天年,所以我们应该把生活中这种斗志转移过来:

在生活中有个人占了我们一块钱的便宜,我们要跟他搞明白;有个人说我们一句话说得不对,我们非要跟他争论明白;有个人让我们受委屈了,我们非要跟他干到底……

要把这种精神转移过来——现在要跟谁干?跟无常!跟我们一生下来就面对的,欺负我们的这个家伙!无缘无故欺负我们的黑白无常!这正是我们修行人作为大丈夫的勇气所在。

生活中跟人斗一斗,争一争,弄个是非明白,这是匹夫之勇,并不是大丈夫的勇,大丈夫的勇是要把生和死,来和去,把骑到我们脖子上欺负我们每个众生的无常这个东西搞明白,跟他干一仗,这才是修行。所以真正能够安忍不动,从是和非中跳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恰恰不是懦夫。

我们有时候也会问,那我是不是太软弱了?怕别人瞧不起自己,这恰恰是最大的软弱,真正的勇者是敢于跟自己生命最本来的敌人,这个无常杀鬼战斗一番的,要制服它!所以我们赞叹释迦牟尼佛是“调御丈夫”。

第二种,得和失。我们在生活中逢境遇缘,得和失也是我们经常面临、让我们生心动念的。在这一点上我们一定要看透,本来不增不减,不得不失。要有自信心。没有自信心的人,会在乎得和失,有自信心的人会放下得和失,坦然面对一切。

有时候我们在这里得到会在那里失去,有时候我们吃小亏会占大便宜,有时候我们占点小便宜却吃了大亏。在我们自性这个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虽然波涛起伏,但是大海的总量没有变化,是如如不动的。

我们看到的是现象,看到的增和减、得和失是现象,追逐这些现象,我们也就失去了本来。这样的事情古来的修行人都能放下,能舍。能舍你就能得,你什么东西都抓得紧,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你的手抓住一个东西,不能再抓别的东西了。

本身作为出家人来说,出家就是一种舍,舍弃世间的五欲,然后获得佛法的智慧。在家人有在家人的责任和义务,有红尘中的各种事情需要应对。在应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就可以了,但问耕耘就可以了,结果怎么样都能面对,都能接受。所谓天道,也就是事物的因果规律,永远都是公正的。

我个人观察注意到这样一种现象:在佛门里有一些老和尚,没有文化,也不会讲说,但是道德很高深,这样的老和尚往往他的徒弟或者徒孙非常地发达,非常地昌盛。修行人有时候沉不住气,有一些体会就急着为人师,很糟糕,像我这样没有体会就为人师,那更糟糕了。

实际上只要你真正地有德,绝对不会浪费。你就是把自己关在一个偏僻的小庙,也浪费不了。就怕没有德,没有智慧,这就像世俗人讲的那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得和失都是当下这一念,我们要做的只是把握当下这一念,把握了当下这一念,就是最大的“得”。一旦我们的心随外境、随外面现象的变化而动了,脚跟在自己站的地方滑倒了,那是最大的失,所以修行人应该有自己的得和失的价值观。

从这个价值观出发,只要我们心里一有烦恼,离开了自己的功夫,离开了自己发的愿,不管你外面得到多少,都是失,最大的失。如果我们心里没有烦恼,能放下,没有离开自己发的愿,当下这一念照顾得好,功夫没有丢,不管外面现象上失去多少,都是得!

我想这个也是我们在家居士在生活中修行经常会面对的一个问题。每个人反省一下,在生活中有烦恼是为什么,都是考虑了得和失,个人的得失。或者在事情上执著了是非的判断,失去了平常心。

要在日常生活中远离这些过患呢,就可以以《信心铭》所讲的这种直心、远离是非、得失的心面对生活,当然这样面对生活的时候,可能需要调整一下你的生活,比如你的人际关系等。你是做事业的还可以做事业,但是要有一个调整。

这个调整意思是说,你逐渐地摆脱了用以前的那种思维方式、以前的那种心态工作,在一个新的层次、新的平台上你仍然能够应付裕如,仍然能够尽职尽责,不坏世间相,但同时自己修行的功夫也能够不间断。这是能做到的,在家居士要有信心。希望大家好好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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