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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摇头道:“我爹爹说得不错。我不是你们的帮主,我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可是你们一定不信。”
范一飞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隐秘,兄弟颇想洗耳恭听。我们只知长乐帮的帮主是司徒横司徒大哥,怎么变成是石恩公了?”
杨光一直不作声,这时拈须说道:“白师傅,你也不用性急,谁是谁非,武林中自有公论。”他年纪虽老,说起话来却是声若洪钟,中气充沛,随随便便几句话,便是威势十中,教人不由得不服。只听他又道:“一切事情,咱们慢慢分说,这几位师傅身上的铐镣,先行开了。”
长乐帮的几名帮众见贝海石点了点头,便用钥匙将雪山弟子身上的镣铐一一打开。
白万剑听石清和杨光二人的言语,竟是大有向贝海石问罪之意,对自己反而并无敌意,倒大非始料之所及。他众师弟为长乐帮所擒,人孤势单,向贝海石斥骂叫阵,那也是硬着头皮的无可奈何之举,为了雪山派的面子,纵然身遭乱刀分尸,也不肯吞声忍辱,说到取胜的把握,自是半分也无,单贝海石一人自己便未必斗得过。不料石清夫妇与杨光突然来到,忽尔生出了转机,当下并不多言,静观贝海石如何应付。
石清待雪山群弟子身上镣铐脱去、分别就坐之后,又道:“贝先生,小儿这么一点儿年纪,见识浅陋之极,要说能为贵帮一帮之主,岂不令天下英雄齿冷?今日当着杨老英雄和江南武林朋友,白师傅和雪山派众位师兄,关东四大门派众位面前,将这事说个明白。我这孩儿石中玉与长乐帮自今而后再无半分干系。他这些年来自己所做的事,自当一一清理,至于旁人贷他名义做下的勾当,是好事不敢掠美,是坏事却也不能空担恶名。”
贝海和笑道:“石庄主说出这番话来,可真令人大大的摸不着头脑。石帮主出任敝帮帮主,已历三年,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咳咳......我们可从来没听帮主说过,名动江湖的玄素双剑......咳咳......竟是我们帮主的父母。”转头对石破天道:“帮主,你怎地先前一直不说?否则玄素庄离此又没多远,当你出任帮主之时,咱们就该请令尊令堂大人前来观礼了。”
石破天道:“我......我......我本来也不知道啊。”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大为差愕:“怎么你本来也不知道?”
石清道:“我这孩儿生了一场重病,将过往之事一概忘了,连父母也记不起来,须怪他不得。”
贝海石本来给石清逼问得狼狈之极,难以置答,长乐帮众首脑心中都知,所以立在破天为帮主,不过要他去挡侠客岛铜牌之难,说得直截些,便是要他做替死鬼,这话即在本帮之内,大家也只是心照,实不便宣之于口,又如何能对外人说起?忽听石破天说连他自己也不知石清夫妇是他父母,登时抓住了话头,说道:“帮主确曾患过一场重病,寒热大作,昏迷多日,但那只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他出任长乐帮帮主之时,却是身子好好的,神智清明,否则怎能以一柄长剑与司徒前帮主的飞爪拆上近百招,凭武功将司徒前帮主打败,因而登上帮主之位?”
石清和闵柔没听儿子说过此事,均感诧异。闵柔问道:“孩儿,这事到底怎样?”关东四门派掌门人听说石破天打败了司徒横,也是十分关注,听闵柔问起,同时瞧着石破天。
贝海石道:“我们向来只知帮主姓石,双名上破下天。‘石中玉’这三字,却只从白师傅和石庄主口中听到。是不是石庄主认错了人呢?”
闵柔怒道:“我亲生的孩儿,那有认错之理?”她虽素来温文有礼,但贝海石竟说这宝贝儿子不是她的孩儿,却忍不住发怒。
石清见贝海石纠缠不清,心想此事终须叫穿,说道:“贝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贵帮这般瞧得起我孩儿这无知少年,决非为了他有什么雄才伟略、神机妙算,只不过想借他这条小命,来挡过侠客岛铜牌邀宴这一劫,你说是也不是?”
这句话开门见山,直说到了贝海石心中,他虽老辣,脸上也不禁变色,干咳了几下,又苦笑几声,拖延时刻,脑中却在飞快的转动产头,该当如何对答。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各位在等侠客岛铜牌邀宴,是不是?很好,好得很,铜牌便在这里!”
只见大厅之中忽然站着两个人,一胖一瘦,衣饰华贵,这两人何时来到,竟是谁也没有知觉。
石破天眼见二人,心下大喜,叫道:“大哥,二哥,多日不见,别来可好?”
石清夫妇曾听他说起和张三、李四结拜之事,听得他口称‘大哥、二哥’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石清忙道:“二位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分说长乐帮帮主身份之事,二位正可也来作个见证。”这时石破天已走到张三、李四身边,拉着二人的手,甚是亲热欢喜。
张三笑嘻嘻的道:“三弟,你这个长乐帮帮主,只怕是冒牌货吧?”
闵柔心想孩儿的生死便悬于顷刻之间,再也顾不得什么温文娴淑,当即插口道:“是啊!长乐帮的帮主是司徒横司徒帮主,他们骗了我孩儿来挡灾,那是当不得真的。”
张三向李四问道:“老二,你说如何?”李四阴恻恻的道:“该找正主儿。”张三笑嘻嘻的道:“是啊,咱三个义结金兰,说过有福共享,有难同当。长乐帮要咱们三弟来挡灾,那不是要我哥儿们的好看吗?”
群雄一见张三、李四突然现身的身手,已知他二人武功高得出奇,再见他二人的形态,宛然便是三十年来武林中闻之色变的善恶二使,无不凛然,便是贝海石、白万剑这等高手,也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但听他们和石破天兄弟相称,又均不明其故。
张三又道:“我哥儿俩奉命来请人去喝腊八粥,原是一番好意。不知如何,大家总是不肯赏脸,推三阻四的,教人好生扫兴。再说,我们所请的,不是大门派的掌门人,便是大帮的帮主、大教的教主,等闲之人,那两块铜牌也还到不了他手上。很好,很好,很好!”
他连说三个‘很好’,眼光向范一飞、吕正平、风良、高三娘子四人脸上扫过,只瞧得四人心中发毛。他最后瞧到高三娘子时,目光多停了一会,笑嘻嘻地又道:“很好!”范一飞等都已猜到,自己是关东四大门派掌门人,这次也在被邀之列,张三之所以连说“很好”,当是说四个人都在这里遇到,倒省了一番跋涉之劳。
高三娘子大声道:“你瞧着老娘连说‘很好’,那是什么意思?”张三笑嘻嘻的道:“很好就是很好,那还有什么意思?总之不是‘很不好’,也不是‘不很好’就是了。”
高三娘子喝道:“你要杀便杀,老娘可不接你的铜牌!”右手一挥,呼呼风响,两柄飞刀便向张三激射过去。
众人都是一惊,均想不到她一言不合便即动手,对善恶二使竟是毫不忌惮。其实高三娘子性子虽然暴躁,却非全无心机的草包,她料想善恶二使既送铜牌到来,这场灾难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眼下长乐帮总舵之中高手如云,敌忾同仇,一动上手,谁都不会置身事外,与其让他二人来逐一歼灭,不如乘着人多势众之际,合关东四派、长乐帮、雪山派、玄素庄、杨光等江南豪杰诸路人马之力,打他个以多胜少。
石破天叫道:“大哥,小心!”
张三笑道:“不碍事!”衣袖轻挥,两块黄澄澄的东西从袖中飞了出来,分别射向两柄飞刀,当的一声,两块黄色之物由竖变横,托着飞刀向高三娘子撞去。
从风声听来,这飞撞之力甚是凌厉,高三娘子双手齐伸,抓住了两块黄色之物,只觉双臂震得发痛,上半身尽皆酸麻,低头看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托着飞刀的黄色之物,正是那两块追魂夺命的赏善罚恶铜牌。
她早就听人说过善恶二使的规矩,只要伸手接了他二人交来的铜牌,就算是答允赴侠客岛之宴,再也不能推托。霎时之间,她脸上更无半分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干笑道:“哈哈,要我......我......我去喝侠客岛......喝......腊八......粥”声音苦涩不堪,旁人听着都不禁代她难受。
张三仍是笑嘻嘻的道:“贝先生,你们安排下机关,骗我三弟来冒充帮主。他是个忠厚老实之人,不免上当。我张三、李四却不忠厚老实了。我们来邀客人,岂有不查个明白的?倘然邀错了人,闹下天大的笑话,张三、李四颜面何存?长乐帮帮主这个正主儿,我们早查得清清楚楚,倒花了不少力气,已找了来放在这里。兄弟,咱们请正主儿下来,好不好?”李四道:“不错,该当请他下来。”伸手抓住两张圆凳,呼的一声,向屋顶掷了上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亮,屋顶登时撞出了一个大洞,泥沙纷落之中,挟着一团物事掉了下来,砰的一声,摔在筵席之前。
群豪不约而同的向旁避了几步,只见从屋顶摔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人。这人缩成一团,蜷伏于地。
李四左手食指点出,嗤嗤声响,解开了那人的穴道。那人便慢慢站了起来,伸手揉眼,茫然四顾。
众人齐声惊呼,有的说:“他,他!”有的说:“怎......怎么......”有的说:“怪......怪了!”众人见到李四凌虚解穴,以指风撞击数尺外旁人的穴道,这等高深的武功向来只是耳闻,从未目睹,人人已是惊骇无已,又见那人五官面目宛然便是又一个石破天,只是全身绫罗,服饰华丽,更感诧异。只听那人颤声道:“你......你们又要对我怎样?”
张三笑道:“石帮主,你躲在扬州妓院之中,数月来埋头不出,艳福无边。贝先生他们到处寻你不着,只得另外找了个人来冒充你帮主。但你想瞒过侠客岛使者的耳目,可没这么容易了。我们来请你去喝腊八粥,你去是不去?”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块铜牌,托在手中。
那少年脸现惧色,急退两步,颤声道:“我......我当然不去。我干么......干么要去?”
石破天奇道:“大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三笑道:“三弟,你瞧这人相貌跟你像不像?长乐帮奉他为帮主,本是要他来接铜牌的,可是这人怕死,悄悄躲了起来,贝先生他们无可奈何,便骗了你来顶替他作帮主。可是你大哥、二哥还是将他揪了出来,叫你作不成长乐帮的帮主,你怪不怪我?”
石破天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瞧着那人,过了半晌,说道:“妈妈,爹爹,叮叮当当,贝先生,我......我早说你们认错了人,我不是他,他......他才是真的。”
闵柔抢上一步,颤声道:“你......你是玉儿?”那人点了点头,道:“妈,爹,你们都在这里。”
白万剑踏上一步,森然道:“你还认得我么?”那人低下了头,道:“白师叔,众......众位师叔,也都来了。”白万剑嘿嘿冷笑,道:“我们都来了。”
贝海石皱眉道:“这两位容貌相似,身材年岁又是一样,到底那一位是本帮的帮主,我可认不出来,这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你才是石帮主,是不是?”那人点了点头。贝海石道:“这些日子中,帮主却又到了何处?咱们到处找你不到。后来有人见到这个......这个少年,说道帮主是在摩天崖上,我们这才去请了来,咳咳......真正想不到......咳咳......”那人道:“一言难尽,慢慢再说。”
厅上突然间寂静无声,众人瞧瞧石破天,又瞧瞧石帮主,两人容貌果然颇为肖似,但并立在一起,相较之下,毕竟也大为不同。石破天脸色较黑,眉毛较粗,不及石帮主的俊美文秀,但若非同时现身,却也委实不易分辨。过了一会,只听得闵柔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
白万剑说道:“容貌可以相同,难道腿上的剑疤也是一般无异,此中大有情弊。”丁当忍不住也道:“这人是假的。真的天哥,左肩上有......有个疤痕。”石清也是怀疑满腹,说道:“我那孩儿幼时曾为人暗器所伤。”指着石破天道:“这人身上有此暗器伤痕,到底谁真谁假,一验便知。”众人瞧瞧石破天,又瞧瞧那华服少年,都是满腹疑窦。
张三哈哈笑道:“既要伪造石帮主,自然是一笔一划,都要造得真像才行。真的身上有疤,假的当然也有。贝大夫这‘着手成春’四个字外号,难道是白叫的吗?他说我三弟昏迷多日,自然是那时候在我三弟身上作上了手脚。”突然间欺近身去,随手在那华服少年的肩头、左腿、左臀三处分别抓了一下。那少年衣裤上登时被他抓出了三个圆孔,露出雪白的肌肤来。
只见他肩头有疤、腿上有伤、臀部有良,与丁当、白万剑、石清三人所说尽皆相符。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惊呼,既讶异张三手法之精,这么随手几抓丝毫不伤皮肉,而切割衣衫利逾并剪,复见那少年身上的疤痕,果与石破天身上一模一样。
丁当抢上前去,颤声道:“你......你......果真是天哥?”那少年苦笑道:“叮叮当当,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我想得你好苦,你却早将我抛在九霄云外了。你认不得我,可是你啊,我便再隔一千年,一万年,也永远认得你。”丁当听他这么说,喜极而泣,道:“你......你才是真的天哥。他......他可恶的骗子,又怎说得出这些真心情意的话来?我险些儿给他骗了!”说着向石破天怒目而视,同时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那少年的手。那少年将手掌紧了一紧,向她微微一笑。丁当登觉如坐春风,喜悦无限。
石破天走上两步,说道:“叮叮当当,我早就跟你说,我不是你的天哥,你......你生不生我的气?”
突然间拍的一声,他脸上热辣辣的着了个耳光。
丁当怒道:“你这骗子,啊唷,啊唷!”连连挥手,原来她这一掌打得甚是着力,却被石破天的内力反激出来,震得她手掌好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