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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诗音道:“你答应了我?”

李寻欢咬了咬牙,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都很喜欢害人么?”

忽然间,一只手伸出来,紧紧拉着珠帘。

这只手是如此纤柔,如此美丽,却因握得太紧,白玉般的手背上就现出了一条条淡青色的筋络。珠帘断了,珠子落在地上,仿佛一串琴音。

李寻欢望着这只手,缓缓站起来,缓缓道:“告辞了。”

林诗音的手握得更紧,颤声道:“你既已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我们本来生活得很平静,你……你为什么又要来扰乱我们?”

李寻欢的嘴紧闭着,但嘴角的肌肉却在不停地抽搐……

林诗音忽然自帘后嘎声道:“你害了我的孩子还不够?还要去害她?”

她的脸是那么苍白,那么美丽。

她眼波中充满了激动,又充满了痛苦。

她从来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常过。

这一切,难道只不过是为了林仙儿?

李寻欢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她。

他知道他此时若是看了她一眼,恐怕就会发生一些令彼此都要痛苦终生的事,这令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很快走下楼,却缓缓道:“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求我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上过她!”

林诗音望着他的背影,身子忽然软软地倒在地上。

水池已结了冻,朱栏小桥横跨在水上。

在夏日,这里满塘荷香,香沁人心,但此时此刻,这里却只有刺骨的寒风,无边的寂寞。

李寻欢痴痴地坐在小桥的石阶上,痴痴地望着结了冰的荷塘,他的心,也正和这荷塘一样。

“我既已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更鼓声响,又是三更了。

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冷香小筑中的灯光。

林仙儿还在等着他?

他明知林仙儿今夜要他去,一定有她的用意,他明知自己去了后,一定会发生许多极惊人、有趣的事。

但他还是坐在这里,远远望着那昏黄的灯光。

石阶上的积雪,寒透了他的心。

他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忽然间,冷香小筑那边似有人影一闪,向黑暗中掠了出去。

李寻欢立刻也飞身而起。

他身形之快,无可形容,但等他赶到冷香小筑那边去的时候,方才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似乎已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李寻欢迟疑着:“难道我看错了?”

雪光反映,他忽然发觉屋顶的积雪上赫然有个不完整的足印。

但只有这一个足印,他还是无法判断此人掠去的方向。

李寻欢掠下屋顶,窗内灯光仍亮。

他弹了弹窗子,轻唤道:“林姑娘。”

屋子里没有应声。

李寻欢又唤了两声,还是听不到响应,他皱了皱眉,骤然推开窗户,只见屋子里的小桌上,也摆着几样菜,炉上还温着一壶酒。

酒香温暖了整个屋子,桌上居然也是蜜炙的火腿,白玉般的冻鸡,可是林仙儿却已不在屋里。

李寻欢一掠入窗,忽然又发现五只酒杯,连底都嵌入桌面里,骤然望去,赫然就像是一朵梅花!

梅花盗!

林仙儿难道已落入梅花盗手里?

李寻欢手按在桌上,力透掌心,五只酒杯就弹了起来。

只见五只酒杯都完整如新,桌上却已多了五个洞。

这桌子虽非石桌,但要将五只瓷杯嵌入桌面,这份内力之惊人,就连李寻欢都知道自己办不到!

梅花盗的武功果然可怕。

李寻欢手里拿着酒杯,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烛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暗器,从四面八方向李寻欢打了过来。风声尖锐,出手的显然都是高手,若是换别人只怕在一霎眼里就要被打成个刺猬。

但普天之下的暗器,又有哪一样能比得上“小李飞刀”!

李寻欢身子一转,两只手已接着了十七八件暗器,人已跟着飞身而起,没有被他接住的暗器,就全都自他足底打过。

屋子外这时才响起了呼喝叱咤声!

“梅花盗,你已逃不了,快出来送死吧!”

“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实告诉你,洛阳府的田七爷今天已赶来了,还有‘摩云手’公孙大侠,再加上赵大爷、龙四爷……”

纷乱中,突听一人厉声道:“莫要乱,先静下来!”

这人虽只说了七个字,但声如洪钟,七个字说出之后,四下立刻再也听不到别人的语声。

李寻欢摇了摇头,苦笑暗道:“果然是田七到了。”

只听这人又道:“朋友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出来相见?”

李寻欢轻轻咳嗽了两声,粗着喉咙道:“各位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进来相见?”

屋外又起了一阵惊动,纷纷道:“这小子是想诱我们入屋。”

又有人道:“敌暗我明,咱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这时又有一人的语声响起,将别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这声音清亮高亢,朗声道:“梅花盗本来就是只会在暗中偷鸡摸狗之辈,哪里敢见人?”

请将不如激将,大家立刻也纷纷骂道:“偷鸡摸狗,缩头乌龟,不敢见人……”

李寻欢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不错,梅花盗确是有些鬼鬼祟祟,但和我又有何关系?”

那清朗的语声道:“你不是梅花盗是谁?”

另一人道:“公孙大侠还问他干什么,赵大爷绝不会看错的,此人必是梅花盗无疑。”

李寻欢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赵正义,我早就知道这都是你玩的花样!”

笑声中,他身形已燕子般掠出窗户,窗外群豪有的人呼喝着向前扑,有的人惊叫着往后退。

龙啸云大呼道:“各位莫动手,这是我的兄弟,李寻欢!”

李寻欢身形一转,已找到了赵正义,掠到他面前,微笑道:“赵大爷你高明的眼力,若非在下手脚还算灵便,此刻已做了梅花盗的替死鬼了,那死得才叫冤枉。”

赵正义脸色铁青,冷冷道:“三更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我不将他看成梅花盗却将他看成谁?我怎知阁下的病忽然好了,又偷偷溜到这里来。”

李寻欢淡淡道:“我用不着偷偷溜到这里来,无论哪里,我都可光明正大地走来走去,何况,赵大爷又怎知不是此间的主人约我来的?”

赵正义冷笑道:“我倒不知道阁下和林姑娘有这份交情,只不过,谁都知道林姑娘今夜是绝不会到这里来的。”

李寻欢道:“哦?”

赵正义冷冷道:“林姑娘为了躲避梅花盗,今天下午已搬出了‘冷香小筑’。”

李寻欢道:“纵然如此,阁下先问清楚了再下毒手也不迟。”

赵正义道:“对付梅花盗这种人,只有先下手为强,等问清楚再出手,就已迟了。”

他句句话都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李寻欢大笑道:“好个先下手为强!如此说来,李某今日若死在赵大爷手上,也只能算我活该,一点也怨不得赵大爷。”

龙啸云干咳两声,赔笑道:“黑夜之间,无论谁都会偶然看错的,何况……”

赵正义忽又冷冷道:“何况,也许我并没有看错呢?”

李寻欢道:“没有看错?难道赵大爷认为李某就是梅花盗?”

赵正义冷笑道:“那也难说得很,大家只知道梅花盗轻功很高,出手很快,至于他究竟是姓张,还是姓李,就谁也不知道了。”

李寻欢悠然道:“不错,李某轻功既不低,出手也不慢,梅花盗重现江湖,也正是李某再度入关的时候,李寻欢若不是梅花盗,那才是怪事一件。”

他笑了笑,瞪着赵正义缓缓道:“但赵大爷既然认定了李某就是梅花盗,此刻为何还不出手?”

赵正义道:“早些出手,迟些出手都无妨,有田七爷和摩云兄在这里,今日你还想走得了么?”

龙啸云脸色这才变了,强笑道:“大家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千万不可认真,龙啸云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李寻欢绝不是梅花盗!”

赵正义沉着脸道:“这种事自然万万开不得玩笑的,你和他已有十年不见,怎能保证他?”

龙啸云涨红了脸,道:“可是……可是我深知他的为人……”

一人忽然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龙四爷总该听说过吧。”

这人瘦如竹竿,面色蜡黄,看来仿佛是个病夫,但说起话来却是语声清朗,正是以“摩云十四式”名震天下的“摩云手”公孙摩云。

他背后一人始终面带着笑容,背负着双手,看来又仿佛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此刻忽然哈哈一笑,道:“不错,我田七和李探花也是数十年的交情了,但现在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只好将交情搁在一边。”

李寻欢淡淡道:“我朋友虽不少,但像田七爷这么有身份的朋友我却一个也没有,田七爷也用不着跟我攀交情。”

田七脸色一沉,目中立刻现出了杀机。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田七爷翻脸无情,脸上一瞧不见笑容,立刻就要出手杀人,谁知此番他非但没有出手,而且连话都不说了。

只见公孙摩云、赵正义、田七三个人将李寻欢围在中间,三个人俱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但三人却只是瞪着李寻欢手里的刀,看来谁也没有抢先出手之意。

李寻欢连眼角也不瞧他们一眼,悠然道:“我知道三位此刻都恨不得立刻将我置之于死地,只因杀了我这梅花盗之后,非但立刻荣华富贵,美人在抱,而且还可换得个流芳百世的美名。”

赵正义板着脸道:“黄金美人,等闲事耳,我们杀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替江湖除害而已。”

李寻欢大笑道:“好光明呀,好堂皇,果然不愧为铁面无私,侠义无双!”

他轻抚着手里的刀锋,徐徐道:“但阁下为何还不出手呢?”

赵正义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转来转去,也不开口了。

李寻欢道:“哦,我知道了,田七爷‘一条棍棒压天下,三颗铁胆镇乾坤’,赵大爷想必是在等着田七爷出手,田七爷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了,是么?”

田七双手背负在身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李寻欢道:“田七爷难道也在等着公孙先生出手?嗯,不错,公孙先生‘摩云十四式’矢矫变化,海内无双,自然是应该让公孙先生先出手的。”

公孙摩云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聋子,连动都不动。

李寻欢仰天大笑道:“这倒怪了,三位都想将我杀之而后快,却又都不肯出手,莫非三位都不愿抢先争功,在互相客气?”

公孙摩云等三人倒也真沉得住气,李寻欢无论如何笑骂,这三人居然还是充耳不闻。

其实三人心里早已都恨不得将李寻欢踢死,但“小李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只要一刀在手,有谁敢先动?

他们三人不动,别人自然更不敢动了。

龙啸云忽然笑道:“兄弟,你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他们三位只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走走走,我们还是喝杯酒去挡挡寒气吧。”

他大笑着走过去,揽住了李寻欢的肩头。

李寻欢面色骤变,失声道:“大哥你……”

他想推开龙啸云,却已迟了!

就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田七的手已自背后抽出一条四尺二寸长的金丝夹藤软棍,毒蛇般抽在李寻欢腿上。

李寻欢掌中空有独步天下,见者丧胆的“小李神刀”,但身子已被龙啸云热情的手臂揽住,这飞刀哪里还能发得出去。

但闻“啪”的一声,他两条腿已疼得跪了下去,公孙摩云出手如风,已点了他背后七处大穴。

赵正义跟着飞起一腿,将他踢得滚出两丈外。

龙啸云跳了起来,大吼道:“你们怎能如此出手?快放了他!”

他狂吼着向李寻欢扑了过去。

赵正义冷冷道:“纵虎容易擒虎难,放不得的。”

田七道:“龙四爷,得罪了!”

公孙摩云已横身挡住了龙啸云的去路,龙啸云双拳齐出,但田七的金丝夹藤软棍已兜住了他的腿。

软棍一抖,龙啸云哪里还站得住脚,赵正义不等他身子再拿桩站稳,已在他软肋上点了一穴。

龙啸云扑地跪倒,哽声道:“赵大哥,你……你怎能如此……”

赵正义沉着脸道:“你我虽然义结金兰,但江湖道义却远重于兄弟之情,但愿你也能明白这道理,莫要再为这武林败类自讨苦吃了。”

龙啸云道:“但他绝不是梅花盗,绝不是!”

赵正义叱道:“你还要多嘴?你怎能证明他不是梅花盗?”

田七面上又露出了他那和蔼的微笑,道:“连他自己都承认了,龙四爷又何苦再为他辩白?”

公孙摩云道:“龙四爷,你是有家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若是被这种淫棍拖累,岂非太不值得了么?”

龙啸云嘶声道:“只要你们先放了他,无论多大的罪,龙啸云都宁愿替他承当。”

赵正义厉声道:“你愿为他承当?可是你的妻子呢?你的儿女呢?你难道也忍心眼看他们被你连累?”

龙啸云骤然一震,全身都发起抖来。

只见李寻欢双腿弯曲,扑在雪地上,正在不停地咳嗽,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掌中却仍紧紧握着那柄飞刀,就像是一个已将被溺死的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芦苇,全不知道这根芦苇根本救不了他!

飞刀虽仍在手,怎奈已是永远再也发不出去的了!

这一身傲骨,一生寂寞的英雄,难道竟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龙啸云目中不禁流下泪来,颤声道:“兄弟,全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黎明前的一段时候,永远是最黑暗的。就连大厅里辉煌的灯光,也都冲不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群人聚在厅外的石阶上,正窃窃私议。

“田七爷果然了不起,你看他那一棍出手有多快,就算龙四爷不在那里挡着,我看李寻欢也躲不开。”

“何况旁边还有公孙大侠和赵大爷呢。”

“不错,难怪别人说赵大爷的两条腿可值万两黄金,你瞧他踢出去的那一腿,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常言道,南拳北腿,咱们北方的豪杰,腿法本就高强。”

“但公孙大爷的掌法又何尝弱了,若非他及时出手,李寻欢就算挨了一棍子,也未必会倒下去。”

“田七爷,赵大爷,再加上公孙大侠,嘿,李寻欢今日撞着他们三位,真是倒了楣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若非龙四爷……”

“龙四爷又怎样?他对李寻欢还不够义气吗?”

“龙四爷可真是义气干云,李寻欢能交到他这种朋友,真是运气!”

龙啸云坐在大厅里的红木椅上,听到了这些话,心里就好像在被针刺着一样,满头汗出如雨。

只见李寻欢伏在地上,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龙啸云忍不住流泪道:“兄弟,全是我该死,你交到我这朋友,实在是……是你的不幸,你……你这一生全是被我拖累的。”

李寻欢努力忍住咳嗽,勉强笑道:“大哥,我只想要你明白一件事,若让我这一生重头再活一次,我还是会毫不考虑就交你这朋友的。”

龙啸云但觉一阵热血上涌,竟放声大哭道:“可是……若非我阻住了你出手,你又怎会……怎会……”

李寻欢柔声道:“我知道大哥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只有感激。”

龙啸云道:“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不是梅花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李寻欢笑了笑道:“生死等闲事耳,我这一生本已活够了,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为什么还要在这些匹夫小人面前卑躬屈膝!”

田七一直含笑望着他们,此刻忽然抚掌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公孙摩云冷笑道:“他明白今日无论说什么,我们都不会放过他,也只好学那泼妇骂街,临死也落得个嘴上爽快了!”

李寻欢淡淡道:“不错,事已至此,我但求一死而已,但此刻李某掌中已无飞刀,各位为何还是不肯出手呢?”

公孙摩云那张枯瘦蜡黄的脸居然也不禁红了红。

赵正义却仍是脸色铁青,沉声道:“我们若是此刻就杀了你,江湖中难免会有你这样的不肖之徒,要说我们是假公济私,我们要杀你,也要杀得公公道道。”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赵正义,我真佩服你,你虽然满肚子男盗女娼,但说起话来却是句句仁义道德,而且居然一点也不脸红。”

田七笑道:“好,姓李的,算你有胆子,你若想快点死,我倒有个法子。”

李寻欢叹道:“我本来也想骂你几句,只不过却怕骂脏了我的嘴。”

田七听而不闻,还是微笑道:“你若肯写张悔罪书,招供你的罪行,我们现在就让你舒舒服服的一死,你也算求仁得仁,死得不冤了。”

李寻欢想也不想,立刻道:“好,我说,你写……”

龙啸云失声道:“兄弟,你招不得!”

李寻欢也不理他,接着道:“我的罪孽实是四曲难数,罄竹难书,我假冒伪善,内心奸诈,夹私陷构,挑拨离间,趁人不备,偷施暗算,不仁不义,卑鄙无耻的事我几乎全都做尽了,但却还是大模大样,自命不凡!”

只听“啪”的一声,赵正义已反手一掌,掴在他脸上!

龙啸云大吼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不能如此折磨他!”

李寻欢却还是微笑道:“无妨,他打我一巴掌,我只当被疯狗咬了一口而已。”

赵正义怒吼道:“姓李的,你听着,就算我还不愿杀你,但我却有本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信不信?”

李寻欢纵声大笑道:“我若怕了你们这些卑鄙无耻、假仁假义的小人,我也枉为男子汉了!你们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喝道:“好!”

他一反手,已甩脱了刚穿起来的长衫。

龙啸云坐在椅上,全身直抖,颤声道:“兄弟,原谅我,你是英雄,但我……我却是个懦夫,我……”

李寻欢微笑道:“这怨不得大哥你,我若也有妻有子,也会和大哥同样做法的。”

这时赵正义的铁掌早已捏住了他的软骨酸筋,那痛苦简直非人所能忍受,李寻欢虽已疼得流汗,但还是神色不变,含笑而言。

站在大厅外的那些人有的已忍不住扭过头去,江湖豪杰讲究的就是“有种”,李寻欢这么有种的人却实在少见。

就在这时,突听大厅外有人道:“林姑娘,你是从哪里回来的?……这位是谁?”

只见林仙儿衣衫零乱,云鬓不整,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身旁还跟着个少年,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他身上只穿着件很单薄的衣衫,但背脊却仍挺得笔直,仿佛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弯腰。

他的脸就像是用花岗石雕成的,倔强、冷漠、坚定,却又带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奇异魅力。

他身上竟背着个死尸。

阿飞!

阿飞怎会忽然来了?

李寻欢心里一阵激动,也不知是惊是喜?但他立刻扭转头,因为他不愿被阿飞看到他如此模样。

他不愿阿飞为他冒险出手。

阿飞还是看到他了。

他冷漠坚定的脸,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大步冲了过去,赵正义并没有阻拦他,因为赵正义也已领教过这少年的剑法。

但公孙摩云却不知道,已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厉声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阿飞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公孙摩云怒道:“我想教训教训你!”

喝声中,他已出了手。

没有人拦住他,这并不奇怪,因为赵正义就唯恐他们打不起来,田七也想借别人的手,来看看这少年的武功深浅;林仙儿呢,她只是吃惊地望着李寻欢,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至于龙啸云,他似已无心再管别人的闲事了。

奇怪的是,阿飞居然也没有闪避。

只听“砰”的一声,公孙摩云的拳头已打在阿飞胸膛上,阿飞连动都没有动,公孙摩云自己却疼得弯下腰去。

阿飞再也不瞧他一眼,自他身旁走过,走到李寻欢面前,道:“他是你的朋友?”

李寻欢微笑道:“你看我会不会有这种朋友。”

这时公孙摩云又怒吼着扑了上来,一掌拍向阿飞的背心,阿飞突然转身,只听又是“砰”的一声。

公孙摩云的身子突然飞了出去。

群豪面上全都变了颜色,谁也想不到名动江湖的“摩云手”在这少年面前,竟变得像是个稻草人般不堪一击!

只有田七却大笑道:“朋友好快的出手,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英雄出少年。”

他抱拳一揖,笑道:“在下田七,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愿和田七交个朋友?”

阿飞道:“我没有名字,也不愿交你这种朋友。”

别人的面色又变了,田七却仍是满面笑容,道:“少年人倒真是快人快语,只可惜交的朋友却选错了。”

阿飞道:“哦?”

田七指着李寻欢道:“他是你的朋友?”

阿飞道:“是。”

田七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阿飞道:“知道。”

田七笑了笑,道:“你也知道他就是梅花盗?”

阿飞动容道:“梅花盗?”

田七道:“这件事说来的确令人难以相信,只不过事实俱在,谁也无法否认。”

阿飞瞪着他,锐利的目光就像是要刺入他心里。

田七只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的,勉强笑道:“阁下若不信,不妨问问他自己……”

阿飞冷冷道:“我不必问他,他绝不是梅花盗!”

田七道:“为什么?”

阿飞忽然将胁下挟着的死尸放了下来,道:“因为这才是梅花盗!”

群豪又一惊,忍不住都逡巡着围了过来。

只见这死尸又干又瘦,脸上刀疤纵横,也看不出他本来是何面貌,身上穿的是件紧身黑衣,连肋骨都凸了出来。

他紧咬着牙齿,竟是死也不肯放松,身上也瞧不见什么伤痕,只有咽喉已被刺穿了个窟窿。

田七又笑了,大笑道:“你说这死人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阿飞道:“不错。”

田七笑道:“你毕竟太年轻,以为别人也和你同样容易上当,若是大家都去弄个死人回来,就说他是梅花盗,那岂非天下大乱了么?”

阿飞腮旁的肌肉一阵颤动,道:“我从来不骗人,也从来不会上当!”

田七沉下了脸,道:“那么,你怎能证明这死人是梅花盗?”

阿飞道:“你看看他的嘴!”

田七又大笑起来,道:“我为何要看他的嘴,难道他的嘴还会动还会说话?”

别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虽未必觉得很好笑,但田七爷既然笑得如此开心,他们又怎能不笑。

林仙儿忽然奔过来,大声道:“我知道他说的不错,这死人的确就是梅花盗。”

田七道:“哦?难道是这死人自己告诉你的?”

林仙儿道:“不错,的确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她不让别人笑出来,抢着又道:“秦重死的时候,我已看出他是中了一种很恶毒的暗器,但秦重躲不开这种暗器犹有可说,为何连吴问天那样的高人也躲不开这种暗器呢?我一直想不通这道理,因为这就是梅花盗的秘密。”

田七目光闪动,道:“你现在难道已想通了么?”

林仙儿道:“不错,梅花盗的秘密就在他嘴里。”

她忽然抽出了柄小刀,用刀撬开了这死人的嘴。

这死人的嘴里,竟咬着根漆黑的钢管。

林仙儿道:“只因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暗器忽然自他嘴里射出来,所以别人根本没有警觉,也就无法闪避!”

田七道:“他嘴里咬着暗器钢筒,又怎能再和别人说话?”

林仙儿道:“这就是他秘密中的秘密!”

她眼波四下一转,缓缓接着道:“他并不用嘴说话,却用肚子来说话,他的嘴是用来杀人的!”

这句话听来虽很荒唐可笑,但像田七这样的老江湖,却反而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了,因为老江湖都知道世上的确有种神秘的“腹语”术,据说是传自波斯天竺一带,本来只不过是江湖卖艺者的小技,声音听来也有些滑稽,但武功高手再加以真气控制,说出来的声音自然就不大相同了。

林仙儿道:“田七爷在和人动手之前,眼睛会瞧在什么地方呢?”

田七道:“自然是瞧住对方身上。”

林仙儿道:“身上什么地方?”

田七沉吟着道:“他的肩头,和他的手!”

林仙儿笑了笑,道:“这就对了,高手相争,谁也不会瞪在对方的嘴,只有两条狗打架时,才会瞪住对方的嘴,因为人不像狗,绝不会用嘴咬人。”

别的人又跟着笑了,像林仙儿这样的美人说出来的话,他们若是觉得不好笑,岂非显得自己不懂风趣。

谁知林仙儿却已沉下了脸,叹道:“但梅花盗却偏偏是用嘴来杀人的,就因为谁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种事,所以才会被他暗算……愈是高手,愈容易被他暗算,因为高手对敌,眼睛绝不会瞧到对方肩头以上。”

田七道:“这秘密你怎会知道的?”

林仙儿道:“我也是等他暗器发出之后才知道……”

田七微笑道:“那么,这位少年朋友难道是狗,一直在瞪着他的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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