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死的死去吧！

他们的血并不白流，

他们含笑的躺在路上，

仿佛还诚恳地向我们点头。

他们的血画成地图，

染红了多少农村，城头。

他们光荣地死去了，

我们不能向他们把泪流，

敌人在瞄准了，

不要举起我们的手！

让死的死去吧！

他们的血并未白流，

我们不要悲哀或叹息，

漫漫的长途横在前头。

走去吧，

斗争中消息不要走漏，

他们尽了责任，

我们还要抖擞。

一九二九，一一。

选自《拓荒者》1930年第1卷第1期

【赏析】

争取自由和解放的斗争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死亡”可以认为是抒写革命题材的文学作品的“永恒”主题之一。问题是如何来写“死亡”，有人写得凄凄惨惨、哀哀切切，有人写得慷慨激昂、悲壮凛然。殷夫这首诗就是正面抒写“死亡”这一主题的，然而整篇作品的基调不仅没有蒙上低沉、哀伤的纱幕，而且还有力地表现出革命者前仆后继、英勇奋斗的高贵品质和昂扬精神。一年前（1928年），夏明翰烈士临刑时正气凛然地写下一首《就义诗》：“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这《就义诗》，从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的角度，抒发了为革命“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忠贞情怀，坚信千百万“后来人”一定会踏着他的血迹愤然而起。而殷夫却是从一个阶级的战斗集体的角度来表现这一主题的。当战友在浴血的战斗中倒下的时候，作为战斗集体的“我们”会激起什么样的感情，持什么样的态度？是在敌人凶残的屠杀面前退却，还是如鲁迅所说的像“一个真的猛士那样”更奋然而前行？面对着牺牲了的战友，一方面固然应该痛惜哀悼，但更重要的却是因了战友的死亡而意识到担在自己肩上的责任更为重大，从而更加精神抖擞地迎上前去。在这首诗里流贯着的，正是这种感情、决心和意志！

殷夫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写下这首诗的：自从1927年“四·一二”事变之后，短短的两三年间，被惨杀的工农群众、革命青年和中国共产党党员就有四十五万多人，所谓“地狱现形，人间何世？”就是这时期黑暗政治局面的沉痛写照。这首诗对于活着的、继续战斗着的同志是有巨大的鼓舞作用的。

它的突出的意义还在于：展示了一个战斗集体在残酷的战斗中的决心和意志。这个战斗集体，压倒了死亡所带来的巨大哀痛，给人们点燃了更强烈的战斗火炬，将巨大的哀戚化为英勇的行动。

此诗在艺术上也是很有特色的。它发扬了左翼诗派慷慨抒怀的光荣传统，又善于通过形象来展开抒情。“让死的死去吧！他们的血并不白流”。慷慨而激昂，既高度地概括了死者牺牲的意义，又展示了革命者视死如归的豁达襟怀。“他们含笑的躺在路上，仿佛还诚恳地向我们点头”，把烈士虽死犹生的高尚精神形象地体现出来。不说反动派对革命者残酷的镇压和屠杀，而说“他们的血画成地图，染红了多少农村、城头”，也正体现了化抽象为具体，化概念为形象的努力。构思上每节以“让死的死去吧！他们的血并不白流”开始，反复渲染和突出革命者面对死亡的浩然正气，使全诗铿锵有力、悲壮昂扬。              

  （凡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