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满了你黑色的大氅，

雪落满了你鬈曲的两鬓；

低着头你沉思什么？

竟忘记了冬夜彻骨的寒冷！

在回忆高加索的流浪生活？

或者怀念乡间别墅秋天的黄昏？

一个新的火花在眼前闪耀，

一个新的思潮在胸中沸腾。

谁在你脚边呈献一束鲜花？

带着悠远的芳香无限的尊敬；

是温柔的泰姬雅娜？

是有了自己祖国的茨冈人？

你的预言早已实现，

全俄罗斯响遍了你的七弦琴；

它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飞过一个国境又一个国境。

你将不会感到寂寞，

到处有你的读者，你的知音；

陪伴你踱尽这寒夜的，

还有远方来的异国的诗人！

1956年11月18日

选自《诗刊》1957年第3期

【赏析】

1837年，俄罗斯诗坛巨星——普希金饮恨陨落。一个半世纪以来，人们总是忘不了他，怀念他、歌唱他的歌声此起彼伏。严辰的《雪落满了你黑色的大氅》就是其中很有特色的一首。

这首诗由两部分组成。第一、二节为第一部分。第一节以简炼的笔法勾勒出普希金肖像；第二节回顾了普希金革命和战斗的一生，讴歌了他的进取精神和闪光思想。第三、四、五节为第二部分，充满激情地叙述了普希金文学成就，兴奋地告诉诗人：“你将不会感到寂寞，/到处有你的读者，你的知音。”并以俄罗斯大地响遍“七弦琴”的现实，告慰诗人的在天之灵。

《雪落满了你黑色的大氅》在艺术上的成功最主要在于运用传神之笔，塑造了普希金这一典型形象。塑造人物形象，并非诗歌之特长，但诗人运用白描勾勒、典型事件、创造性想象，把普希金写得栩栩如生。诗一开章，一个排比句“雪落满了你黑色的大氅，/雪落满了你鬈曲的两鬓”，淡淡两笔，传神地勾勒出傲然挺立的普希金肖像。接着，诗笔转入特写，抓住普希金的沉思神态着力渲染、刻画。普希金伫立沉思，忘记了茫茫大雪，忘记了雪落满了全身，忘记了“冬夜彻骨的寒冷”。铺天盖地的“雪”，衬托着普希金的高洁，也写出了他的顽强。茫茫雪海，与“黑色的大氅”，“鬈曲的两鬓”，黑白分明，给人的心灵一种强烈的冲击和震动。诗的第二节精选了普希金生活中最具代表性的事件，从更深的层次上复活了普希金。普希金出身于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可他却接近十二月党人，有着资产阶级启蒙思想。1820年，因写政治诗被流放，后来又被遣回故地米海洛夫斯克村，受当地长官的监督。严辰选取这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例，成功地写出了普希金辉煌的一生，使这个艺术形象更加有血有肉，跃然纸上。

人物的情感塑造，是诗作的又一特色：正如华兹华斯所说的，“所有的好诗，都是从强烈的感情中自然而然地溢出的。”《雪落满了你黑色的大氅》有着夺人的魅力，正因为它蕴含了诗人深挚的情感；普希金的形象之所以感人，与它包含的情感力量也密不可分。诗中，严辰站在普希金纪念像前，缅怀普希金壮丽的一生，联想到他的不朽作品，心中有着无限崇敬和一片深情。他不像有些诗人，一泻无余地抒写自己的情感，而是把情感深深地融入人物的刻画、事迹的描写和人们的赞誉中。比如，在第三节中，诗人这样写道：“谁在你脚边呈献一束鲜花？/带着悠远的芳香无限的尊敬；/是温柔的泰姬雅娜？/是有了自己祖国的茨冈人？”这里，诗作巧设一个悬念：是谁在普希金纪念像前献上一束鲜花？编织成一个情感氛围，使读者对普希金的敬意油然而生。接着，两个设问句，为普希金献花的是泰姬雅娜？是茨冈人？还是……？诗作没有回答，只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一任读者去遐想。泰姬雅娜，是普希金诗体小说《欧根·奥涅金》中的女主人公，她热爱自然，喜爱卢梭和理查逊的作品，是一位生活在俄国民间传说和童话世界中的理想的女性形象。茨冈人（即吉卜赛人）是普希金长诗《茨冈》中有着理想的道德观念、浪漫情调的流浪者。诗作用创造性想象，让普希金诗作中的人物从诗中走出，为他们的创造者献花，别致动人，绝妙地讴歌了普希金的诗歌成就，并借茨冈人和泰姬雅娜献花，自然而然地表达自己这位“远方来的异国的诗人”对普希金的敬意，情真意切，动人心脾。

另外，诗作的语言质朴、自然，饱含激情，富有较强的表现力，也不失为《雪落满了你黑色的大氅》的显著特色。

（黄子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