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人
我有一颗心
一棵血肉的生命
一团火热的青春
我要走出门去！
黎明微笑的时候
我走出门去
大气生光的时候
我走出门去
我走出门去
露珠昃眼的时候
我走出门去
鸟儿唱歌的时候
我走出门去
我走出门去……
土地流泪的时候
我走出门去！
汽笛怒吼的时候
我走出门去！
我的血里
流着痛苦的奶汁
我的脸上
沾着慈爱的泪水
我的胳膊和肩头
涨着劳动的勇气……
生我的
为了你
母亲、母亲呵
你的奶汁哺养了我
你的泪水烧痛了我
你的勇气鼓动了我
我要走出门去
我要走出门去
门外
有火一样闪闪的阳光
门外
有
门外
劳动者同志在艰辛的劳动
战斗者同志在英勇的战斗
创造发明者同志在发挥着智慧
我要做他们的学生
我要走出门去
向前
我要走进他们里面
我要成为他们的同志
我要走出门去、走出门去
1951年未完稿，1980年底改成
选自《北京文学》1981年第6期
【赏析】
胡风作为文化战线上为数不多的清醒而又坚强的战士之一，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屈辱和磨难。从《前进曲》这首诗中可以看出诗人向祖国剖白的心迹。
初写这首诗时，祖国如旭日东升，诗人又正当中年，洋溢在他心中的是为自由解放而战斗了半生的战士的喜悦、亢奋的激情，献身建设事业、与劳动人民融为一体的心愿。而1980年完成这首诗的时候，诗人已经老迈，他心中既有个人的愤懑，也对祖国光明前景有着强烈憧憬。尽管这首诗创作时间的跨度这样大，但仍可把它看作是五十年代之初的作品，基本上是反映那个时代诗人的情绪和心愿，只是融入了他二十几年悲惨而痛切的人生体验，曲折地喊出了他压在心底的呼唤。这首诗的内涵很丰富，容量很大，很多诗句既有字面上的含义，又有更深一层的寄寓。
胡风的诗大都带有他个人的鲜明特色，感情真挚深沉，饱满充沛，多用准确而富于才情的排比句式表达他的强烈激情、多层次的思考和精辟的哲思。这首篇幅不长的诗也体现了他的这种艺术风格。
全诗以“我是一个人/我有一颗心/一棵血肉的生命/一团火热的青春”开端，宜告了自己那种自尊自信、坚强充实的人生态度和信念给这首诗定下了一个既强劲有力又真诚坦率的基调。第二节只有一句：“我要走出门却！”在五十年代之初“门”是指诗人的居室之门，艺术的象牙塔之门或文化人生活圈子之门，诗人要走出这个门，投入伟大的沸腾的战斗生活。而八十年代之初，这个门则指牢狱之门，不公平的命运之门。他依然感受到新生活的召唤，要争得自已应得的自由和荣誉，加入建设四化的行列。第三节八个排比句，酣畅淋漓地歌颂了他所挚爱的自然和人生。他歌唱了“黎明微笑”、“小草伸腰”、“露珠昃眼”、“鸟儿歌唱”、“蚂蚁上，工”所构成的迷人景色。也用“土地流泪”“汽笛怒吼”概括了人世间的苦难和搏斗。诗人反复用“我走出门去”的呼唤和心声，表达了自已投入并拥抱世界的迫切情感，深刻而鲜明地体现了这首诗的主题：冲破樊篱，投入世界，不断前进！
“我的血里/流着痛苦的奶汁/我的脸上/沾着慈爱的泪水……和“母亲母亲呵/你的奶汁哺养了我/你的泪水烧痛了我……”这两节写得特别深沉真挚，感情浓烈而专注。他如此动情地写了母亲的爱、母亲的抚育、母亲的激励，也写了母亲的痛苦、泪水，意在更集中地表达自己“要走出门去”的迫切心愿。在这里，母亲的形象有很大的概括性和象征意义，不仅是指自己的母亲，更指多难而又坚强的祖国大地。“痛苦的奶汁”、“慈爱的泪水”这极具表现力的短语既是对旧社会人民群众痛苦牛活的高度概括，也使人联想到新中国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这两节如同交响乐中抒情色彩浓重的行板乐段，使人低徊不已。最后两节，一方面讴歌了更广阔更明媚的世界，一方面赞美了劳动者英勇的、壮丽的、富于创造性的战斗生活，使人既想到建国之初蒸蒸日上的日子，也想到八十年代初百废待兴的岁月，同时也更强烈地引发出诗人要做劳动者创造者的同志，要做他们的学生，要打破樊篱走出门去，和时代一起前进的有力呼唤和殷切期盼。
坎坷多难、心力交瘁、至死不改其志的诗人在这首诗中所表现出来的炽热的感情和青春活力，使人感动不已，也使人坚信，他的诗歌和他的文艺理论一样，都有不可磨灭的价值。
（邓荫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