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蛐蛐在弹奏七弦琴，

柳丝把夜幕织得又厚又浓。

啊，一千双晶亮的眼睛，

偷窥着两双美丽的眼睛。

四扇心灵的窗户洞开着，

流溢着蜜一般的爱情，

那爱的火焰在闪耀，

夜幕盖不住它的光明。

夜没有耳朵（一只也没有）

听不见恋人们细语轻轻，

夜有着眼睛（一千双眼晴）

看见了一个迅速而热烈的吻。

不要躲闪，不要羞赧，

啊，原来她看见有那么多盯着的眼睛。

那些遥远的眼睛的影子，

忽闪忽闪，像一个个调皮的精灵。

她投出了一个石子，

河里的眼睛慌忙躲闪，乱撞乱碰；

他指了指天空，

那里却还有许多眼晴。

两双眼睛笑了，笑得美丽，

两千双眼睛笑了，笑得真诚。

爱是我们永恒的权利，

白天爱的端正，夜里爱的温存。

天上有一千双眼睛，

河里有一千双眼睛。

岸边有两双美丽的眼睛，

眼睛看着眼睛，眼睛爱着眼睛。

选自《诗刊》1979年第10期

【赏析】

这首诗观察精到，用笔轻盈，既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又洋溢着温暖的动人的情思。

诗一开始简洁地勾勒了一幅静谧的农村夜景，为底下即将出现的人物设置了一个富于诗意的氛围。接着诗人调转笔锋，写到“一千双眼睛偷窥”，颇令人吃惊生疑，禁不住也要跟着去“偷窥”一番了。

如果说第一节是写室外写夜色的话，那么第二节就转而写室内一对青年夫妇在悄悄夜话。“心灵的窗户”这个比喻极妙，一是可以由此顺理成章地引出下面“流蜜”的比喻，二是承接前面的“偷窥”，进而把两种“窥看”的动作（一千双眼睛“偷窥”两双眼睛，两双眼睛彼此注视窥看）叠加起来，构成了一个亦此亦彼、似实似虚的美妙境界。第三节又转换角度，再写室外，写夜。在这一节里，夜不是时间概念，也并非作为氛围来描写，而是被拟人化了。为此，诗人用了两个括号，从表面上看来，括号中的句子不过作了点补充说明而已，此外别无他意。其实不然，有括号和没有括号大不一样。有了它，语气分外委婉，感情分外深沉；没有它，很难如此生动活泼，曲尽其妙（倘要说成“夜没有一只耳朵”之类，岂非笑话）。在诗中加括号，原是新月派诗人借鉴英美诗歌的一种表现技巧，陈所巨虽以写“乡土诗”取胜，却照样取来为我所用，自铸新篇，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有益的尝试。

这首诗不同于一般的抒情诗，因为诗中的“他”或“她”并不等于诗人自己，所以诗人就不能直抒胸臆。为了表现青年男女的爱情的美好、幸福，诗人精心为此选择了两个颇有情趣的细节，一是“她”往河中丢石子，既说明“她”的羞涩，也表现了“她”的天真与稚气，大概只有在爱人面前才会有如此可爱率真的举动吧；另一个是“他指了指天空”的动作。这个动作选择得很妙，妙就妙在以动作代替语言。如果翻译出来就是这么一番话：河中的“眼睛”虽已被你驱散搅乱，但天上的“眼睛”仍在闪烁窥视，防有何用？又何必防？诗篇在经过了这一番转折，描述了这两个动作之后，才进而披露了“他”和“她”纯洁美好的内心世界：“爱是我们永恒的权利，/白天爱的端正，夜里爱的温存。”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没有以上一番转折，这两行诗虽然无可非议，却会显得平直一般，缺乏生气，有了此番转折和两个容量较大的动作以后，人们就会觉得这两行诗有血有肉，是“他”和“她”的爱情的内在依据，同时也体现了有情人的共同愿望。

（孙光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