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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看你自己,筋疲力尽了吧,”恩特威斯尔小姐以一个姐姐对弟弟常有的严厉态度说,话里带着些许恐吓的意味,“到了你这把年纪,就不应该做这种事情。我倒是很好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已经退休了,不是吗?”

恩特威斯尔先生语气温柔地解释说,理查德·阿伯内西是他的老朋友了。

“即便是这样,理查德已经死了啊?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卷进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里,该死的火车车厢冷得要命,这感冒能要了你的命。还有谋杀案!我真不明白他们找你干什么。”

“他们找上我,是因为科拉的小别墅里有一封我寄给她的信,写了关于葬礼的种种安排。”

“葬礼!一场接着一场,这倒是提醒我了。有一个你的宝贝阿伯内西来过的电话——我记得他说他叫蒂莫西。是从约克郡的某个地方打来的——也是关于葬礼的事!他说他会再打过来。”

当天晚上,恩特威斯尔先生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莫德·阿伯内西。

“谢天谢地,我总算联系上你了!蒂莫西的情况很糟糕。他妹妹科拉被害的消息给他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这可想而知。”恩特威斯尔先生回答。

“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大概是吧,”莫顿的语气非常疑惑,“你真的认为那是谋杀?”

“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科拉曾说过。但这次,答案很确定,没有任何可怀疑的余地。

“是的,的确是谋杀。”恩特威斯尔先生说。

“报纸上说,凶器是一把斧头?”

“是的。”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莫德说,“蒂莫西的那个妹妹——他的亲妹妹——竟然被人用斧头砍死了!”

恩特威斯尔先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蒂莫西的生活向来远离暴力,这让人不禁觉得,他的亲戚也应该如此。

“现实就是现实,恐怕不得不去面对。”恩特威斯尔先生宽慰她。

“我真的很担心蒂莫西。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太糟糕了!我已经照顾他上床休息了,但他坚持让我请求你来见他一面。他有很多事情想弄清楚——警方会不会组织死因审判?如果会的话,谁应该出席?多久之后才能举行葬礼?该动用哪部分基金支付葬礼的费用?还有,科拉有没有表达过希望被火葬还是……她有没有立遗嘱——”

恩特威斯尔先生在话题变得没完没了之前,及时打断了她。

“有,有遗嘱。她指名蒂莫西做遗嘱执行人。”

“哦,天哪,恐怕蒂莫西没办法承担——”

“我的公司会负责一切事宜。遗嘱非常简单,她把自己画的写生以及一枚紫水晶胸针留给了她的贴身女仆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剩下的东西都留给苏珊。”

“给苏珊?我很奇怪为什么留给苏珊?我相信她根本没见过苏珊——打她还是个婴儿起就没见过。”

“我猜想,应该是因为家人都不太满意苏珊的婚姻。”

莫德哼了一声。

“就算是格雷格,也比那个皮埃尔·兰斯科内特强一百倍!当然了,在我那个年代,嫁给一个男店员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事情——但药房总比杂货铺要强——至少格雷格看上去还挺值得尊敬的。”她停了停,补充道,“那是不是说,理查德留给科拉的那份遗产也都归苏珊所有?”

“哦,不。根据理查德的遗嘱,本金将均分。可怜的科拉只留下了几百英镑和小别墅里的一些家具。还清债务,卖掉家具之后,我估计所有遗产加起来最多也就五百英镑。”他继续说,“当然了,这种事件警方肯定会组织死因审判。日期定在下周四。如果蒂莫西同意,我们可以派劳埃德代表你们家出席整个流程,”他略带歉意地补充道,“恐怕这件事会惹来一些非议,由于——呃——这种特殊的情况。”

“太令人不愉快了!他们抓住凶手了吗?”

“还没有。”

“我估计,肯定是某个游手好闲的毛头小子,跑到乡下来到处游荡,伺机杀人。警方太无能了。”

“不,不,”恩特威斯尔先生说,“警方一点儿也不无能。在这种时刻,千万别这么想。”

“唉,在我看来,这事情实在是不寻常,而且对蒂莫西的健康非常不利。我想你可能是来不了吧,恩特威斯尔先生?如果你能来,我会非常感激的。看到你,蒂莫西一定会很安心。”

恩特威斯尔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此时收到这个邀请,倒也不赖。

“你说得有道理,”他坦言,“而且蒂莫西作为遗嘱执行人,这里还有一些文件需要他签字。是的,我想这应该可行。”

“实在是太棒了。这下子我就放心了。明天怎么样?你可以在这里过夜。最方便的一列火车十一点二十分从圣潘克拉斯出发。”

“恐怕我得搭下午的火车了,”恩特威斯尔先生说,“早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2

乔治·克罗斯菲尔德热情地欢迎了恩特威斯尔先生,但多少有些惊讶。

恩特威斯尔先生像是在解释,但其实完全没有解释清楚:

“我刚从利契特圣玛丽回来。”

“这么说,真的是科拉姨妈?我在报纸上看到消息,一直不肯相信。我以为是某个重名的人。”

“兰斯科内特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

“是的,当然不是。我想,不愿相信自己的亲戚被人谋杀也是很自然的反应。听起来和上个月在达特穆尔发生的凶杀案很像。”

“是吗?”

“没错。一样的情形。偏僻的小别墅。两个年长的女人住在一起。被抢走的现金数目实在很小,不禁让人觉得很不值得。”

“钱的价值向来是相对而言的,”恩特威斯尔先生说,“重点是当下的需求。”

“没错——没错,我想你是对的。”

“如果你急需十英镑——那十五英镑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反之亦然,如果你需要一百英镑,四十五英镑简直比没有还要糟糕。而如果你需要一千英镑,几百英镑就差得更远了。”

乔治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我敢说,时下就算一英镑都很有用,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不好过,但不是绝望,”恩特威斯尔先生指出,“绝望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哦,不,完全没有。”他稍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遗产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处理好,预支一些对你来说会不会比较方便?”

“老实讲,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不过,我今天上午去过银行,向他们提起你,他们很不乐意让我支取。”

乔治的眼神又闪烁了一下。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恩特威斯尔先生立刻明白了那眼神里的含义。他很确定乔治虽然还没到绝望的地步,但非常需要钱。他潜意识里早就清楚,现在更确定了,在金钱方面,乔治不能信任。他很好奇,看人一向很有经验的理查德·阿伯内西有没有看出这一点。恩特威斯尔先生也很确定,莫蒂默死后,阿伯内西曾想过选择乔治做他的继承人。乔治虽然不姓阿伯内西,却是年轻一代中唯一的男性,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莫蒂默的接班人。理查德·阿伯内西曾邀请乔治过来,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到最后,老人家很可能发现乔治实在不能令他满意。他是不是也和恩特威斯尔先生一样,本能地感到乔治不是个正直的人?一家人当时都认为,劳拉选择嫁给乔治的父亲是个错误。他父亲是个股票经纪人,同时也从事一些神秘的活动。乔治更像他父亲,而不是阿伯内西家族的人。

也许是误解了律师此刻的沉默,乔治不安地笑了笑,说道:

“事实上,我最近的投资都很不走运。我冒了一些风险,但结果不是很理想,钱都差不多赔光了。但我很快就能重振旗鼓了,现在只需要一些本金而已。阿登斯联合公司的股票势头很好,你不觉得吗?”

恩特威斯尔先生没有表态。他此刻正在考虑,乔治会不会挪用客户的钱去做投机生意?若真如此,那他会面临刑事控诉的危险——

恩特威斯尔先生斟酌后,选择了一种最准确的表述,问道:

“葬礼第二天,我曾打电话到你公司,但你没在办公室。”

“是吗?他们没告诉我。事实上,得知那个好消息之后,我想我值得为此休一天假!”

“好消息?”

乔治的脸变得通红。

“哦,听我说,我指的不是理查德舅舅的死。不过得知自己有了一笔钱,总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一定会想庆祝一下的。事实上,我那天去了哈斯特马场,赌中了两匹冠军。钱这东西和下雨一样,要么一滴都没有,要么瓢泼不止!只要你走运,做什么都走运!虽然只是小赢了五十英镑,但也是一笔钱啊。”

“哦,是的,”恩特威斯尔先生说,“多少都是钱。而且你姨妈科拉死后,你又可以多分一笔了。”

乔治看上去很不安。

“可怜的老姑娘,”他说,“看起来真是倒霉透顶了,不是吗?就在她正准备享受人生的时候。”

“但愿警察能早日抓到凶手。”恩特威斯尔先生说。

“我想他们肯定能。这些警察能干得很。他们会把附近的好事之徒全部抓起来,让他们一个一个交代案发时的行踪。”

“如果稍微耽搁一些时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恩特威斯尔先生冷笑一声,表示自己接下来说的是句玩笑话,“事发那天三点半,我正在哈查德书店。但如果警察十天后问我,我很怀疑自己能否记清楚。而你呢,乔治,你当时在哈斯特马场,假如一个月以后问你——你还能记得自己哪天去看的赛马吗?

“哦,我可以从葬礼想起——葬礼之后的那天。”

“的确——的确。而且你赌中了两匹赢家。这也能帮你记起来。人们很难忘记帮自己赢钱的马的名字,顺便问一句,是哪两匹来着?”

“我想想,是盖马尔克和弗罗格二世。没错,我一时半会儿的确忘不了它们。”

恩特威斯尔先生干笑一声,告辞了。

3

“见到你真高兴,当然,”罗莎蒙德的话中没有一丝热情,“但现在也太早了点儿。”

她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已经十一点了。”恩特威斯尔先生说。

她哈欠连连,略带歉意地说:

“我们昨天狂欢到深夜,喝了太多酒,迈克尔现在还是宿醉状态。”

正说着,迈克尔出现了,同样打着哈欠。他端着一杯黑咖啡,穿着一件帅气的睡袍,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很迷人——他的笑容也一如往常,极具魅力。罗莎蒙德身穿黑裙子,配一件脏兮兮的黄色套头衫,据恩特威斯尔先生推断,里面应该什么都没穿。

严苛的律师完全不赞成年轻的沙恩夫妇的生活方式。这套破旧的公寓位于切尔西某座建筑的一层——满地狼藉,地上都是酒瓶、酒杯和烟蒂,空气中弥漫着腐坏的气味,四处都是灰尘,杂乱不堪。

在这种消沉的环境里,罗莎蒙德和迈克尔的美丽容颜像两朵盛开的花。他们是一对漂亮的情侣,而且就恩特威斯尔先生看来,非常相爱。罗莎蒙德绝对深爱着迈克尔。

“亲爱的,”她说,“想不想来点儿香槟?来提提神,再向未来致敬。哦,恩特威斯尔先生,我们实在太幸运了,理查德舅舅留给我们那么多可爱的钱——”

恩特威斯尔先生注意到,迈克尔皱了皱眉,但罗莎蒙德仍陶醉地继续说着:

“因为有一出戏,有很大的希望能成功。迈克尔有权买下它。戏里面有个完美的角色,实在太适合他了,甚至还有一个我能演的小角色。是一个关于那些年轻的罪犯的故事,你知道,其实他们都是圣人——这出戏里充满了前卫的创意。”

“听起来似乎是这样。”恩特威斯尔先生生硬地回应。

“他抢劫,你知道,也杀人,警察和整个社会都在追捕他——而到了最后,他却创造了奇迹。”

恩特威斯尔先生很气愤,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些年轻的白痴竟会说出如此荒谬、邪恶的东西!竟然还写成剧本。

迈克尔·沙恩话不多,脸上的表情仍有些阴沉。

“恩特威斯尔先生可不想听我们这些不切实际的狂想,罗莎蒙德,”他说,“你安静一会儿,听恩特威斯尔先生说说他为什么来找我们。”

“只有一两件小事,”恩特威斯尔先生说,“我刚从利契特圣玛丽回来。”

“这么说,被杀的人的确是科拉姨妈?我们在报纸上看见了。我说肯定是她,因为她的名字很罕见。可怜的科拉姨妈。我在葬礼上看见她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变得和她一样邋遢,还不如死了算了——结果她真的死了。昨天晚上,我告诉他们,报纸上那个被斧头砍死的人是我姨妈时,他们还不肯相信!一个劲儿地大笑,是不是,迈克尔?”

迈克尔·沙恩没有回答。罗莎蒙德继续兴高采烈地说:

“接连发生两起谋杀案。简直太刺激了,不是吗?”

“别犯傻了,罗莎蒙德,你舅舅理查德不是被谋杀的。”

“可是,科拉说他是被谋杀的。”

恩特威斯尔先生打断他们的对话,问道:

“参加完葬礼,你们就回伦敦了,对吗?”

“没错,我们和你搭乘了同一列火车。”

“当然……当然了。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尝试过联系你,”他迅速瞥了一眼旁边的电话,“事实上,葬礼第二天——我尝试了好几次,但都没有人接听。”

“哦,天哪——实在是抱歉。那天我们在干什么?前天的话,我们十二点之前还在,对吧?然后你出门去找罗森海姆,又和奥斯卡吃了午餐。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尼龙袜,顺便逛逛街。我本来和珍妮约好了,但不巧错过了。没错,那天下午我一直愉快地逛街——然后我们在卡斯蒂耶吃了晚餐。回到家的时候应该是十点左右,我想。”

“说到这儿,”迈克尔·沙恩若有所思地看着恩特威斯尔先生,“你给我们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先生?”

“哦!只是一些关于理查德·阿伯内西遗产的小事——有一些文件要签,诸如此类的。”

罗莎蒙德问:“我们现在就能拿到钱吗?还是需要等很久?”

“恐怕,”恩特威斯尔先生回答,“法律程序一般总是会耽搁一段时间。”

“但我们可以预支,不是吗?”罗莎蒙德很紧张,“迈克尔说可以,老实说,这至关重要。因为那出戏。”

迈克尔轻松地说:

“哦,其实也没那么急。其实只是关系到能否优先买下来而已。”

“预支你们一些钱很容易,”恩特威斯尔先生说,“想预支多少都可以。”

“那就好。”罗莎蒙德长舒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刚才的话题,追问道:“科拉姨妈留下了什么吗?”

“一点点,全都留给了你表姐苏珊。”

“为什么给苏珊,我倒真想知道!钱多吗?”

“几百英镑和一些家具。”

“高级家具?”

“不是。”恩特威斯尔先生回答。

罗莎蒙德瞬间没了兴致。“真是古怪,不是吗?”她说,“葬礼之后,先是科拉突然间冒出一句‘他是被谋杀的’!紧接着第二天她自己就被人谋杀了。我是说,这实在是很古怪,不是吗?”

在恩特威斯尔先生开口之前,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他语气很平静:“没错,确实很古怪……”

4

苏珊·班克斯把身体凑在桌子前面,说话的语气非常生动。恩特威斯尔先生默默地观察她。

虽然没有罗莎蒙德的那种美丽,但眼前这张面孔也很有吸引力,恩特威斯尔先生想,这种吸引力应该来自她的活力。唇线弯曲、丰盈,是一张很有女人味的嘴。她的身材更是女人味十足——毫无疑问。与此同时,苏珊的很多方面,都让他想起她伯父——理查德·阿伯内西。无论是头型、下巴的轮廓,还是深邃闪亮的双眼。她有着和他一样习惯主导的个性,一样充沛的精力,一样精准的判断力。年轻一代的三个人当中,只有她有那种带领阿伯内西家族致富的气质。理查德有没有在她身上发现和自己一样的气质?恩特威斯尔先生认为他一定发现了。在判断人的个性方面,理查德一向很在行。显而易见,她身上有着他寻找的继承人的气质。然而在他的遗嘱中,理查德·阿伯内西并没有特别优待她。恩特威斯尔先生相信,他不信任乔治,极其美丽但无比愚蠢的罗莎蒙德就更不用提了——他难道没有发现苏珊身上有他想要的——一个和他气质相同的继承人?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呢,一定是因为——对了,这再合理不过了,她丈夫……

恩特威斯尔先生的视线轻柔地越过苏珊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格雷格·班克斯身上。他站在那里,正心不在焉地削一支铅笔。

这个毫无特点的年轻人,身材瘦高,脸色苍白,淡茶色的头发有些泛红。他的光彩被苏珊强烈的个性掩盖,让人实在很难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以捉摸的家伙——很和善,随时准备着附和——用当下的话来说,一个只会说“是”的男人,这样的描述似乎还是不尽如人意。格雷格·班克斯平庸的外表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暧昧和不安定的东西。对于苏珊来说——他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但她还是执意嫁给了他——不顾所有反对的声音——为什么?她究竟看中了他什么?

如今,婚后六个月——“她为这家伙疯狂。”恩特威斯尔先生在心里暗暗说。他能看出来,博拉尔德-恩特威斯尔公司接待过很多婚姻出了问题的妻子。她们疯狂地爱着自己差强人意,甚至不太讨人喜欢的丈夫,或是对自己完美又极具吸引力的丈夫感到厌烦。女人究竟看中了某些男人的什么地方,实在是超出了智商处于平均水平的男性的理解范围。事情就是这样。女人在各个方面都可以非常精明,可一旦遇到某个男人,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瓜。恩特威斯尔先生想,苏珊也只是她们中的一个。对她来说,整个世界都围绕着格雷格转动,而这种情况会给她带来不止一种危险。

苏珊加重语气,非常愤慨。

“因为这实在是太可耻了。还记得去年在约克郡被杀的那个女人吗?凶手根本没有抓到。还有糖果店的那个老妇人,被人用铁锹杀了。警察拘留了一个人,后来又把他给放了。”

“我的好姑娘,必须得有证据才行。”恩特威斯尔先生说。

苏珊不理会他。

“还有一个案子——一个退休的护士——凶器也是斧头之类的——和科拉姑姑的情况一模一样。”

“老天!你似乎对这些案件很有研究,苏珊。”恩特威斯尔先生温柔地说。

“这种事情当然会记得——再加上自己的家人被人杀害——用差不多同样的方式——依我看,这说明现在这种人很多,在乡间四处游荡,然后破门而入去袭击一些孤单的妇人——而警方竟然对这种事情不闻不问!”

恩特威斯尔先生摇了摇头。

“苏珊,别小看警察。他们都非常精明,很有耐心,也非常执着。一个案子没有出现在新闻中,不代表已经他们停止调查了。两者差得很远。”

“那每年还是有好几百件没破的案件。”

“好几百件?”恩特威斯尔先生一脸怀疑,“是有一部分,没错。而这其中的大多数案件,警察都已经掌握了罪犯的情况,只是缺乏足够的证据逮捕他们而已。”

“我不相信,”苏珊说,“我相信,只要你能确定罪犯,就一定能找到证据。”

“我很怀疑,”恩特威斯尔先生似乎在思考什么,“非常怀疑……”

“他们到底有没有任何头绪——科拉姑姑的案子——是谁干的?”

“这我真不知道,我了解的情况不多。有进展他们也不会告诉我——现在还早——记得吗,凶杀案是前天发生的事。”

“肯定是某种特定类型的人,”苏珊琢磨着,“惨无人道,也许智力有些缺陷——退伍的军人或是逃犯。我是说,竟然用斧头做凶器。”

恩特威斯尔先生的表情略微有些滑稽,他扬起眉毛,喃喃念道:

“莉齐·博登举着斧头,

砍了父亲五十下。

看到自己做了啥,

又砍了妈妈五十一下。”

“哦,”苏珊生气地涨红了脸,“科拉没有亲戚和她同住——除非你指的是她的那个贴身女仆。而且无论如何,莉齐·博登被无罪释放了。没人能证明她杀了自己的父亲和继母。”

“这的确是首污蔑人的打油诗。”恩特威斯尔先生表示同意。

“你是说,真的是那个贴身女仆干的?科拉有没有留给她什么东西?”

“一枚不值钱的紫水晶胸针,还有一些只有纪念价值的渔村的写生画。”

“杀人必然有动机——除非是个白痴干的。”

恩特威斯尔先生低声笑起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唯一有动机的人就是你,我亲爱的苏珊。”

“你这是什么话?”格雷格突然走过来,他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目露凶光。刹那间,他不再是刚才那个可以忽视的背景人物了。“这和苏珊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意思——说这种话?”

苏珊连忙说:

“住嘴,格雷格。恩特威斯尔先生没有任何意思——”

“只是我的一句玩笑话,”恩特威斯尔先生带着歉意回答,“恐怕不太得体。科拉把她的遗产全留给了你,苏珊。不过对于一位刚刚继承了几十万英镑的女士来说,一份区区几百英镑的遗产,应该不足以构成谋杀的动机。”

“她把钱留给了我?”苏珊听上去很惊讶,“太奇怪了,她压根儿不认识我!你说,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想,她应该是听说了一些流言——呃——你结婚时遇到了些困难。”格雷格愁容满面地走回去,继续削铅笔,“她结婚的时候也面临一些困难——我想,她应该是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苏珊饶有兴致地问:

“她嫁给了一个艺术家,是吗?一家人都不喜欢他?他是个出色的艺术家吗?”

恩特威斯尔先生果断地摇摇头。

“小别墅里还有他的作品吗?”

“有。”

“那么我会自己判断。”苏珊说。

看着苏珊坚毅地扬起下巴的样子,恩特威斯尔先生笑了。

“就这么办吧。毫无疑问,我是个老古板,艺术品位也非常守旧,无药可救。但我真的不认为你能够驳倒我的看法。”

“无论如何,我想我都应该去一趟。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里现在还有人吗?”

“我安排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待在那里,等我做进一步的安排。”

格雷格说:“她胆子真不小——一个人待在案发现场。”

“我得说,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是个非常明理的女人,而且,”律师冷冷地说,“我不认为在找到新工作之前,她有其他地方可去。”

“这么说,科拉姑姑这一死,她就孤立无援了?她——和科拉姑姑——她们两人亲密吗?”

恩特威斯尔先生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想,还算亲密,”他回答,“她从不把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当仆人看待。”

“没准儿比对待仆人还糟糕,”苏珊说:“现如今,这些所谓的‘老小姐’很可怜,日子很不好过。我可以试着帮她找个体面的工作。应该不难。现在能做家务又会做饭的人简直和黄金一样珍贵——她会做饭,对吧?”

“哦,是的。我想她只是不愿做她所谓的……呃……粗重的活儿。恐怕我不太清楚什么是‘粗重的活儿’。”

苏珊看起来非常好奇。

恩特威斯尔先生看了看表,说:

“你姑姑让蒂莫西做她的遗嘱执行人。”

“蒂莫西,”苏珊轻蔑地说,“蒂莫西叔叔简直是个谜,谁都没见过他。”

“的确,”恩特威斯尔先生又看了看表,“我打算今天下午动身去见他。我会告诉他你决定去你姑姑那里一趟。”

“我估计只能去一两天。我不能离开伦敦太久,因为手上还有很多事情。我打算开始做生意。”

恩特威斯尔先生环顾这个小公寓的狭窄客厅。很显然,格雷格和苏珊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知道,她父亲生前把钱都花光了,女儿只能过着拮据的生活。

“你们未来是如何打算的,你不介意我这么问吧?”

“我看中了卡迪根大街的一处房产。我想,如果有必要,你可以预支一些钱给我们吧?我需要付定金。”

“可以安排,”恩特威斯尔先生说,“葬礼的第二天我就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但都没有人接听。我想你应该需要预支一些钱,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外出了。”

“没有,”苏珊立刻回答。“我们整天都在。两个人都在,根本没有外出。”

格雷格轻声说:“你知道,苏珊,我想我们的电话那天一定是出故障了。你还记得那天下午吗,我打电话给哈德公司,一直打不通。我本来打算报修的,可第二天早晨电话又通了。”

“电话这东西,”恩特威斯尔先生说,“有些时候非常靠不住。”

苏珊突然说:

“科拉姑姑怎么知道我结婚的事?我们是公证结婚的,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结完——”

“我猜是理查德告诉她的。她大概三周前才修改遗嘱——旧遗嘱是把所有遗产都留给神智学协会——大概就在他去拜访她的时候。”

听了这话,苏珊明显受了惊吓。

“理查德伯父去见过她?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恩特威斯尔先生说。

“所以那是——”

“是什么?”

“没什么。”苏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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