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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心学“心即理”法则衍生出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次法则就是“心外无物”。心外怎么会没有物质,对于唯物主义者而言,这话实在惊世骇俗。在了解王阳明的“心外无物”之前,必须了解心学的另一个法则“万物一体”。

“万物一体”是理学宗师程颐的发明。这位一本正经的老先生有一天静坐闲暇,看到窗外飞过一群喜鹊,不由赞叹:生生不息,万物一体。

按程颐的主张,人和万物(主要是动物)都是从天地互相摩擦产生的气中诞生的,但人很侥幸,那些特别有灵性的气产生了人,由此成为万物之灵。不过,追本溯源,人和各种动物,包括丑陋的癞蛤蟆和美丽的天鹅一样,都是由气生成的,所以,大家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有责任把万物看成是自己的好朋友,甚至把万物看成是自己的手足躯体。万物受到伤害,我们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动。孟子就说,看到小孩子在井口茫然无知地玩耍,我们的心都揪了起来。真正的君子要远离厨房,因为厨房里总杀鸡鸭,看到它们血淋淋的样子,心都碎了。这是什么?这就是仁。

可这是高调的理想主义,很多人是不能实现万物一体的。不能和万物一体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就是不仁的人。仁,古典儒家解释为爱人。这个解释毫无意义,正如我问你,什么是刀?你说,可以杀猪。程颐和他的理学家朋友们对仁的解释是,生生不息就是仁,也就是对万物怀有活泼的、敏感的态度。我们今天说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是麻木不仁,麻木就是不仁。最后,理学家们给“仁”下的定义是:生理上有对万物的知觉,这一知觉进而能感悟到道德性的东西。

王阳明进一步阐释“万物一体”。他说,所以说“万物一体”,是因为我们的心是天地万物的主宰。天地万物依我们的心而存在。没有我们的心去看,天高地厚就不存在。反过来,没有天地万物,我们的心也就不在了。所以二者是一气贯通的。

王阳明的这段话似乎是唯心论,他的驳论是:“你看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天地万物在哪里?”

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没有天地万物的概念,那就是心不在了。只有死了的人心才不在了。

“万物一体”除了上面的解释外,还有一种更通俗的解释。比如,猪和我们是一体的,因为猪出生后就注定要被我们吃掉,它的肉到了我们的胃里,就成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植物也是和我们一体的,中医在这方面发挥得淋漓尽致,大部分中药都是植物,它们进入我们的胃里后,帮我们驱除病痛,由此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就是连粪便也是和我们一体的,它们被农夫用来当作肥料栽培蔬菜,蔬菜被我们吃进肚子里,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但这种解释似乎并未被王阳明认可。王阳明的解释是,天地万物所以一体,是因为我们的心和万物有感应,见到猪被杀,我们心里不舒服,说明我们和猪有感应;见到草木被折断,我们心里不舒服,说明我们和草木也有感应。所以万物是一体的。

我们为什么能感应到万物,就是因为我们内心深处有灵明,这个灵明就是良知。良知提醒我们,要把万物和自己当成一个整体,对万物说,我爱着你的爱,痛着你的痛,伤悲着你的伤悲,快乐着你的快乐。

万物一体,其实就是万物即我心,我心即万物。没有了我的心,万物就不存在;相反,如果没有了万物,那我的心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万物,谁都离不开谁。王阳明说,眼睛存在的价值是以万物颜色为基础的,耳朵存在的价值是以万物的声音为基础的,嘴巴存在的价值是以万物的味道为基础的,而心之所以存在,就是以万物的存在为基础的。

这就是体用论。所谓体用论是和因果论相对立的。如果说,因果关系是风同波的关系,那么,体用关系就是水同波的关系。因果论者认为,为什么会有波涛,是因风而起的。体用论者则说,哪里有什么因为所以,水之为主体,波是派生的,两者虽然是不平等的,但绝不是什么因果关系,而是谁也离不开谁。水离开了波,就失去了它作为活的一面,波离开了水,就失去了它作为死的一面。这正如一个水杯,中间空的是“用”,四壁是“体”,体和用能互相离开吗?

我们对“中体西用”这四个字绝不陌生,它是被西方列强打得鼻青脸肿的大清帝国中的知识分子和官员们提出的一个振兴祖国的计策。意思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以中学为杯子的四壁,以西学为杯子的中空,问题是,谁能离开谁?

王阳明的万物一体的感应论,就是体用论,大家相互依存,本就是一体,单方面是不可能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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