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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祥同志是从战士出身成长起来的一位诗人。

我和他相识,是在1959年。那时,我的长篇小说《东方》已经准备就绪,正要找一个“下蛋”的地方。这样,我就到了我曾经工作过的老部队里,以便就近向老战友们请教。在写作期间,听一位师政委说,他们有个战士经常在黑板报上发表诗歌,有时还在训练场地朗诵,颇受战士们的欢迎。这便是石祥同志,后来经过师政委的介绍,我们便相识了。

当时,石祥写诗很勤奋,部队领导对他又很关怀。在充足的阳光雨露中,他像夏季的高粱一般长势喜人。到1963年, 他已写了不少反映部队生活的诗篇。师政治部便将这些诗作打印成册,送给田间同志, 田间同志热情地为他选编了篇目,题名《兵之歌》,并推荐出版。这就是石祥的第一本诗集。

此后,部队为了进一步培养他,先后有计划地把他调到炮兵、工兵、通讯兵、侦察兵、坦克兵等20多个单位学习和锻炼,使他接触各方面的生活。1964年,又把他调到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搞歌词创作。在这期间,他除写了大量歌词外,还继续写了许多新的诗作。到现在为止,他已出版了《兵之歌》、《新的长征》、《周总理办公室的灯光》等几部诗集,还有歌词集《战斗的歌》。在我军诗歌作者的战列中,他已是有显著成绩的作者之一。

这本《骆驼草》,便是作者20年来诗歌作品的一个选集。作者要我为它写一篇序言,我们作为同一块沃土上成长起来的战友,也理应向他致以衷心的祝贺!

我觉得,石祥的诗,在风格上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和长处,就是明快有力,有战士味。

例如《擂鼓》:

脚如锤,地如鼓,

战士们走正步。

咚—咚—咚—咚!

一—二—三—四!

一声一个霹雳,

一步一个音符。

踏碎多少顽石,

震碎多少汗珠!

这里追求的是力的节拍,力的音乐。读起来真如鼓点一般。

再如《对刺》:

刺刀对着刺刀,

怒吼对着怒吼。

——杀!

——杀!

一龙,一虎,

龙争,虎斗;

一刺,一防,

一攻,一守。

刺的如凤凰啄窝,

防的赛风折杨柳。

直杀得云飞雾散,

直震得地动天抖。

这里不仅有力的音乐,而且是力的形象。把我们生龙活虎的部队描写得何等动人!而且把它美化了。我看,表现我们英雄部队的勇武精神, 不可以没有这种壮美的诗!

表现练兵生活,一般容易写得枯燥;然而由于石祥当过战士,有自己的切身体验,他就从这里发现了生活的诗意。

例如《爬绳》:

一根绳,天上挂,

谁先爬?我先爬!

……

疼吗?不疼!

怕吗?不怕!

低头瞧, 不见地,

抬头望,咬咬牙。

爬呀爬!

爬呀爬!

白云, 我踩住啦!

太阳,我抱住啦!

这个“太阳,我抱住啦!”我看写得真好。当然,这是“白发三千丈”式的夸张,然而不如此就不足以表现出那种经过艰难攀登所达到极度的欢乐。这就把一种平常的训练活动升华到了诗的境界。

石祥的诗,也不只有那么一股硬劲,有些诗也写得机智而有情趣。

例如《知了》:

烈日当头照,

知了上树梢;

战士练刺杀,

脸上汗珠掉。

两眼喷怒火,

刺刀卷风暴,

杀声震天响,

知了伴着叫。

(知了,知了!……)

知了啊,

你知道什么了?

是知道战士的勇敢了,

还是知道敌人的下场了?

战士哈哈笑,

知了高声叫,知了,知了,

都知道了! ……

诗写得很平易,但却很有味。这是只有身处其境的战士才能拾取的灵感啊!那首《瞄星星》,也写得同样富有情趣。

在石祥20年来的诗作中,作者以绝大篇幅歌颂了我们的战士,歌颂了我们的党和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随着作者的刻苦锻炼和阅历加深,这种感情也日益深厚。那首写于1978年的《电杆赞》,在歌颂战士的诗中,我以为是很成功的:

钢的筋骨,

铁的身板,

站得正,

看得远。

横——成行,

竖——成线,

英雄的队伍来自哪里?

井冈松,延安柏,太行杉……

炮火中扎根,

弹雨中伸展,

年轮记载着峥嵘岁月,

个顶个经过严峻考验。

老红军的作风,

老八路的信念,

党指到哪里就到哪里,

东西南北,城乡山川。

杆头: 日走、云飞、星移、斗转,

杆下:冰封、雪裹、水冲、泥溅,

一颗红心,一身赤胆,

抗腐拒蚀,一尘不染,

需要的最少,

——三寸立锥之地;

贡献的最多,

——支撑万里云天!

这哪里是讲电线杆, 分明是对我们人民军队伟大集体的热烈歌颂! 诗的感情深,概括力强,确是一首好诗。

在歌颂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诗中, 值得特别提到的,是那首《周总理办公室的灯光》。这首诗构思巧妙, 感情真挚, 以灯光为引线,歌颂了恩来同志漫长一生为人民事业心神劳瘁的伟大形象。当这首诗在群众中朗诵时, 引起了广泛的赞扬, 因为它确实传达了人民的心声。

总之,石祥20年来的创作道路, 是沿着为工农兵服务的正确路线走过来的, 并且在这条道路上取得了累累的果实。当然,《骆驼草》也只能是他长途跋涉中的一个驿站,还远远不是终点。实际上,在艺术上也不可能有什么终点。一个作者, 只要他还活着,就应该在思想上艺术上做毫不疲倦地追求。何况石祥正值盛年, 来日方长,他也必然会总结成败得失,取得新的突破。

作为读者和战友,我深切希望:石祥今后的诗路还要再宽一些,思想感情还要再深一些,在诗歌艺术的追求上还要再精一些。所谓宽一些,就是指我们部队生活的全部丰富性和指战员的精神境界应该得到多方面的表现,而这一点,也正是我们部队当前诗歌的薄弱之处。所谓思想感情再深一些,指的是思想的深度和感情的浓度,而且要极力做到思想、感情和生活的浑然统一。诗歌和散文作品同样要求有思想的闪光。但是,它绝不要求赤裸裸的思想说教, 而是把思想化为感情, 并且通过活生生的生活水乳交融地表现出来。一切艺术的最重要之点是能够在感情上打动人,诗歌艺术就更要这样。一篇诗歌作品,不管词句如何华丽, 不能打动人也是枉然。所谓在诗歌艺术的追求上再精一些,指的是决不要为写而写, 多产是好事, 但是切不可写滥了。感情需要酝酿,诗的语言也需要积累。如果看到一点就写一点,就会像好酒没有酿好就出厂了。

怎样做到宽一点,深一点,精一点呢?这要很好探讨。我看,努力是多方面的, 关键恐怕还是更好地深入生活。通览这部选集,我感到石祥前期在部队写的那些诗反而更为扎实耐读。后期那些游历各地的即兴篇章, 虽然不乏佳作,但也不免使人有浮光掠影之感。当然多看一些地方,增广见闻,开阔思路,是很必要的,但毕竟不能代替深入生活。例如前面我举出的那首《知了》,如果不是出自切身体验,那种饶有情趣的好诗是写不出来的。

据说,骆驼草又名骆驼刺, 是一种常见的沙原植物。它生长于大漠之中, 虽然叶子碎小,貌不惊人,但却耐旱抗碱,生命力极强。特别是它结有一种小小的红色浆果, 甜而酸,骆驼很爱吃, 比一般青草还营养丰富。作者将这部选集题名为《骆驼草》, 大约是想使自己的作品能够有益于同风沙搏击的战斗者吧!我们的一切工作,都应当使人民群众得到实际的利益, 属于精神领域的文艺产品同样应当如此。这也是我的文艺观点。乘本集问世之际,谨赘数语与石祥共勉。

1980年夏7月12日

(《骆驼草》,河北人民出版社, 1981年1月版。)

赏析 

王石祥是一位从战士中成长起来的诗人,在老诗人魏巍的关怀和爱护下,不断努力,不断进步,深入生活,勤奋写作,20年如一日, 《骆驼草》就是他从事诗歌创作20年来的选集,由河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魏巍为之写序,表达了作为资深的老艺术家对年轻一代的奖掖和鼓励。

魏巍这篇序言主要讲了王石祥的成长过程和对这本诗集的评价意见。从始至终贯穿了战士诗人必须深入生活,才能使自己健康成长的道理。石祥是很勤奋的,但是他是在“充足的阳光雨露中”成长、成熟的。这包括领导的关怀,作家的鼓励,还有就是部队为他创造了深入生活的良好条件。“部队为了进一步培养他,先后有计划地把他调到炮兵、工兵、通讯兵、侦察兵、坦克兵等20多个单位学习和锻炼,使他接触各方面的生活。”这是对他最大的关心。后来,他写出了很多战士的歌,受到了战士们的欢迎。这与他真正了解战士的生活有很大的关系。

在评价石祥的诗时,魏巍也特别强调了他的诗歌的“明快有力”, “有战士味”。那就是坚定有力,英雄壮美,乐观向上,刚强之中又机智有情趣,平易中又充满灵感。石祥歌唱的是我们的英雄战士,他自己也有一腔热爱祖国、热爱党的战士情怀。这不仅表现在“兵之歌”中,也表现在他歌颂老一代革命家、歌颂周总理的诗歌里。作者在评价石祥的诗的同时,特别评价了石祥的战士本色。这是老诗人对石祥成功经验的总结,也是对他的希望。

在指出他的努力方向的时候,序中进一步讲到三个要点:“诗路还要再宽一些,思想感情还要再深一些,在诗歌艺术的追求上还要再精一些。”三个方面都很重要,但是,魏巍讲道: “关键恐怕还是更好地深入生活。”增广见闻,开阔思路,也不能代替深入生活。这篇序,在一般性的结构中,贯穿着作者的思维主线,这是我们需要称道和加以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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