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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楚怀王与众将领的约定,先入关中者称王于关中。刘邦率先入关,理应为关中王。然而他的十万部下,与项羽的四十万大军相比,实力悬殊。他不得不封存秦王朝的府库,还军霸上,等待项羽大军的到来。项羽驻军于鸿门,刘邦得知项羽要发兵攻击他,便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鸿门赴宴,缓解同项羽的矛盾。为着保存实力,待日后与项羽争夺天下,刘邦接连吞下这一个个苦果,这也是他在谋士与将领劝谏之下,多少是有些勉为其难。

出乎刘邦意料的是,项羽分封诸侯时竟封他为汉王。

项羽虽然在鸿门宴席之上没有刺杀刘邦,但他与范增怀疑刘邦有夺取天下之心,则是没有异议的。只是,刘邦与项羽既已和解,在秦朝已亡、分封诸侯之际,项羽为显示他这位霸主是出于公心,对违背与刘邦和解的约定有所顾忌,不愿在分封诸侯之前引起诸侯的动乱,便没有对刘邦动手,而是在暗中策划道:“巴、蜀二郡地处偏僻,道路又很艰险,秦朝被流放的人都是迁往蜀地。”于是项羽等人便扬言:“巴、蜀也是关中的土地。”因而立刘邦为汉王,统领巴、蜀、汉中三郡,都于南郑。巴、蜀地处偏远,汉中盆地又甚狭小,三郡都是在崇山峻岭的环抱之中,对外交通受山险阻隔,道路艰险,极不便利。

最令刘邦不能容忍的是,项羽在封他为汉王的同时,把本应封给他的关中这块宝地一分为三,封给秦朝的三位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分别称王于关中。项羽把关中封给秦朝的三位降将,其用意是显而易见的。他是使令三位降将监视汉王,使汉王的势力不得越过秦岭这道天然屏障,进入关中,把汉王刘邦的势力遏止在汉中一隅。很显然,如果汉王不能越过秦岭,据有关中,以汉中这块小小的盆地,是不会有力量东向同项羽争夺天下的。这样一来,项羽自以为便可以放心地在东方稳坐“西楚霸王”的交椅,从此号令天下了。

项羽和范增封刘邦为汉王、以三位秦将称王于关中的设想和决策,其目的是把汉王困于汉中。这对于项羽来说,当然是一步高棋;而对于刘邦来说,则是一种困境。为此,刘邦大怒,忍无可忍,想要率兵攻击项羽。此刻刘邦的心情和想法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率兵攻击项羽,其后果将会是什么?

刘邦的部将们由于所处的地位不同,他们比刘邦要冷静得多。当刘邦一时激怒想要率兵攻击项羽时,周勃、灌婴、樊哙都进前劝解,认为万万不可如此。其中,萧何的劝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萧何劝谏说:“虽说称王于汉中是一种困境,总还是比一死要强些吧?”

“何至于一死?”汉王反问道。

“如今我们的兵力远不如项王,如果交战必将是百战百败,怎能会不死!那种能屈于一人之下而伸于万乘大国之上的,正是汤王、武王这样的人。愿大王称王于关中,长养人民,招纳贤士,收用巴、蜀地区的物力和人力,还兵平定三秦,如此便可以图谋天下了。”

萧何的劝谏,言简意赅,精辟地分析了天下形势,指出在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攻击项羽只能是死路一条。为此,萧何举出历史上汤武二位圣王如何在困境中暂时“屈于一人之下”而后来又“伸于万乘之上”的事例,来宽慰和提醒汉王,使汉王的一时激愤顿时化为乌有。在此基础上,又为汉王提出了一条“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的十九字正确路线。这十九字箴言,拨亮了汉王心中的明灯,汉王终于高兴地说道:“讲得太好了!”

刘邦决定接受项王的封号,并赐给张良黄金百镒,珠二斗。张良把汉王的赏赐全部转献给项伯,汉王也因此令张良向项伯多赠送厚重的礼物,使得项伯在项王面前美言,把汉中全郡都封给汉王。项王答应了项伯为汉王所提出的请求。

当项王下令各受封诸王前往自己的封国时,拨给汉王三万兵卒(汉王原有十万兵卒,现在只给他三万),随同他前往汉中。在秦末起义军的众将领中,汉王刘邦毕竟是一位声望甚高、宽厚仁慈、有长者之风的人。当他前往汉中就国时,楚与各路诸侯中因仰慕而甘愿随从他前往汉中的,竟有数万人之多。这对于汉王来说,无疑是精神上的一种补偿。

汉王率所部人马前往汉中就国,所经由的路线是从杜县(今陕西西安市东南)南,进入蚀(谷道名,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南)中。一是可走直南通往汉中的重要谷道即子午谷,南端的谷口是汉中的南康县;一是可以向西到达眉县西南、走斜谷,再入褒谷(斜谷与褒谷为关中通往汉中的同一条谷道的北、南二段)。从《史记·留侯世家》“良送至褒中”的记载来看,汉王是从杜南,经蚀中,然后西行到达眉县,由眉县西入斜谷,经斜谷由关中到达汉中。

在进入斜谷之前,汉王所率领的将士们一路西行。途中,这些来自东土的士卒,仰望南面那横亘(ɡèn)东西的秦岭,还有远方那层峦叠翠、耸入云端的高山,听说山峦的那边便是汉中郡,心中顿生迷茫之感,真不知自己所要奔往的去处,究竟是天下的何方,离家乡又有多远,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不消说,在这一段西行的路上,将士们的心情是低沉的,人人少言寡语。

到达眉县西南,大军开始进入斜谷。斜谷道路狭窄,几万大军一字穿行于峡谷之中,蜿蜒有数十里之长。自进入斜谷,穿越秦岭,又是一番景象。脚踏谷底的碎石,两侧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峭壁,飞鸟哀鸣,猿猴啼叫,更是一片凄凉的气氛。唯有头顶上的那一线天空,它既给士卒们以希望,又有几分令人恐惧,但归终还是觉得自己的生路,只能系在这一线天空的前方。途中,有时要行进在峭岩陡壁的栈道(又称阁道)之上。这种栈道是在峭岩陡壁上的险绝之处,傍山岩凿出洞孔,施架横木,铺上木板,用来通行人马。栈道下面,则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第一次走上这种栈道的士兵,他们不敢把目光投向栈道的下面。即或如此,也难免人人胆战心寒,默然无语。他们屏住呼吸,小心前行。栈道之上,只能听得见士卒们脚踏木板的音响,伴随着马蹄声碎。

当将士们将要走出斜谷时,他们回首顾盼,都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经受了他们跟随刘邦转战南北以来所未经受过的洗礼与考验。

至于汉王刘邦,一路上也是思绪万千。他总是用萧何的劝谏,来驱散时时袭来的无名烦恼;又幸亏有张良等人一路陪同,时而指指点点,谈笑风生;或倾听张良讲述兵法,谈论古今。在部下将士们冷眼看来,他们的汉王竟如此神态自若,正是他们的安危和希望所系。

张良一路陪伴汉王,到达褒中(今陕西勉县东北)时,人马已将要走出褒谷。此时张良以沉重的心情向汉王告辞,因为张良原是韩王的丞相,自从离开韩王辅佐刘邦入关,至此已整整一年。汉王让张良返回韩国,张良对汉王说:“大王为何不将所经过的栈道烧毁断绝,向天下表示无返还关中、东向山东的意图,用来稳定项王的心。”

张良辞别后,汉王便一边前行,一边派人将经过的栈道烧断。

从褒中南行数日,汉王终于从秦岭中间的谷道中走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汉中盆地,褒水、汉水是那样的碧绿清澈,绿树和小溪所环绕着的农家田舍,一块块的水田之上,早已插种上了水稻的秧苗。这时,只有这时汉王和他的将士们才个个笑逐颜开。他们好奇地观看汉中的景物,与家乡确实是有些不大相同;但同从关中到汉中的一路行军比较起来,将士对汉中却是备感亲切,感到自己确实是又回到了可爱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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