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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祸乱溯源
清朝平定准噶尔之战,和后来平定大小和卓叛乱,是两种性质的战争。清王朝和准噶尔部落兄弟阋于墙,是内部战争,蒙古族是我们棒打不散的同胞兄弟,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而平定大小和卓叛乱,则是外御其侮的反宗教渗透、反外来侵略、反民族分裂斗争。
白山派和黑山派在新疆长期冲突,是新疆分裂、暴乱的总根源。开创这两个教派的宗教长老,都是来自中亚布哈拉(今乌兹别克斯坦)的苏菲派和卓。今天,在喀什、阿图什、和田等地区,那些安葬在宗教麻扎里的伊斯兰教“圣裔”,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外国人。包括喀什香妃园里安葬的“宇宙之主”阿帕克和卓,本名希达叶图拉,他的父亲玛木特·玉素甫(又名穆罕默德·尤素福)来自中亚费尔干纳地区,在今天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州。
以纳格什班迪耶教派为代表的伊斯兰极端势力,从中亚地区渗透过来,鸠占鹊巢,成为新疆伊斯兰教的侵略者和领导者,是新疆宗教暴乱的本质。那些来自境外的侵略者们,打着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的招牌,欺骗不明真相的群众,抢夺地盘,暴力传教,毁佛灭道,斩断南疆地区与中原文化的联系纽带,他们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和坏人。和卓是伊斯兰教“圣裔”的意思。穆罕默德的三个儿子都在两岁前夭折,没有留下男性子嗣。小女儿法玛蒂被伊斯兰教尊为圣母,女婿阿里·本·阿比·塔利卜被拥立为阿拉伯第四任哈里发,他们的后裔被认为是继承了穆罕默德宗教衣钵的“圣裔”,被称为“和卓”、“火者”、“霍加”,等等。
纳格什班迪耶教派是起源于中亚布哈拉地区的伊斯兰教苏菲派兄弟会组织,是苏菲派三大教团之一,十四世纪中叶,由苏菲派长老穆罕默德·伊本·白哈丁·布哈里创立。汉语历史一般称他为白哈乌丁,“谢赫”是信徒们对他的尊称,大约是教长或首领的意思。这个人和身份显贵的和卓家族到底有没有关系?谁也说不清楚,中亚地区的伊斯兰信徒认为他就是和卓家族的后裔,他和他的子孙们都被称为“和卓”。“纳格什班迪”是画家的意思,教徒们举行仪式的时候,用手指在胸前画线,表示净化心灵,与真主心神合一,所以又被翻译成“画家教团”。他们的信仰和画家没有一毛钱关系,是信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极端教派。
布哈拉是个冒着坏水的地方,是宗教极端思想的中转站和大本营。纳格什班迪耶教派初创时期,苏菲派早已经从布哈拉走出去,开枝散叶,红透了中亚西亚的大半边天。一个叫阿勒沙德·阿丁的苏菲派长老,说服莫卧儿帝国整体皈依伊斯兰教,阿勒沙德也称自己是“圣裔”的后代。他的后人中,有一个叫热西丁的人,向东进入新疆传教,说服东察哈台汗王秃黑鲁帖木儿,带领十六万蒙古人集体皈依伊斯兰教,这是新疆历史上的大事件,也是南疆地区伊斯兰化的开始。
来自布哈拉的热西丁家族在新疆库车扎下根来,成为苏菲派在南疆最大的家族之一,以后数百年新疆动乱,都能看到这个家族的影子。热西丁家族在新疆创业成功,激发了更多苏菲派教徒到新疆抢夺地盘的热情。白哈乌丁死后被尊奉为“哈兹拉特依禅”,意思是“第一代宗师”。
他的第五世孙玛合杜姆·阿扎姆掌教时期,这个人也到新疆来谋求发展。玛合杜姆·阿扎姆到新疆传教,南疆地区已经换了招牌,到叶尔羌汗国统治时期,穆罕默德·谢里甫家族掌管着叶尔羌汗国的宗教权,水泼不进。玛合杜姆·阿扎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灰溜溜离开。1542年(明嘉靖二十一年),玛合杜姆·阿扎姆在布哈拉去世。
因为教权继承问题,纳格什班迪耶教团走向分裂,长子伊敏和卓继承了谢赫教位,竞争失败的小儿子伊斯哈克离家出走,另立门户,在伊朗、阿富汗等地区传教。为了和戴白帽子的伊敏派区别,伊斯哈克给他的信徒们设计了一顶黑颜色的帽子,白山派和黑山派由此而来。
1580年(明万历八年),伊斯哈克沿着他父亲当年的老路,流窜到新疆传教,在叶尔羌被当地人驱逐出去,却在阿克苏站稳了脚跟。伊斯哈克死后,儿子萨迪和卓继承教权,将黑山派发扬光大,黑山派成为叶尔羌汗国第一个有组织、有派系的伊斯兰教团。黑山派在南疆收割地盘,再度刺激到了纳格什班迪耶教派的正统传人谢赫·伊敏和卓。
1620年(明泰昌元年),伊敏和卓派儿子玉素普到南疆二次创业。玉素甫仍然没有在南疆找到立足之地,一路向东流窜,一头撞到嘉峪关城墙上。再往东,是道士、和尚们的地盘,少林寺十三棍僧在对面山头上苦练武功,他只能掉头回返。传经不成,却不耽误他埋头苦干,生儿育女,在哈密,玉素甫的一个儿子呱呱出生,取名“希达叶图拉”。这个人,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阿帕克和卓”,是南疆走向分裂和动乱的万恶之源。玉素普带着一家老小返回南疆,寄身在他的亲叔叔伊斯哈克门下,以和卓身份帮助黑山派打理教务。生活要紧,黑白帽子暂时都不重要了。阿帕克和卓长大以后,和叶尔羌汗国的权贵们走到一起,政治野心开始膨胀。
1668年(清康熙七年),阿帕克和卓组织教众叛乱,把叶尔羌王族成员尧乐博斯推上汗位,白山派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名正言顺地戴起了白帽子,阿帕克和卓成为叶尔羌汗国的掌教人。仅仅过了两年,尧乐博斯被推翻,叶尔羌人拥立王族成员伊斯玛业勒继承汗位,阿帕克和卓被驱逐出叶尔羌。伊斯玛业勒汗派遣乌鲁特和卓到北京,向康熙皇帝称臣纳贡。这是准噶尔汗国进入南疆以前,伊斯兰教在察合台、叶尔羌两个汗国起起落落的大概过程。
白山派和黑山派,是伊敏和伊斯哈克两个亲兄弟争夺纳格什班迪耶教派掌教权的斗争中,分裂出来的两个教派,一个戴白帽子,一个戴黑帽子;一个念经声音大,一个念经声音小。他们在基本教义上并没有大的区别,却持续斗争了六七百年时间,给新疆带来沉重的宗教灾难,你死我活,一直到现在。相对来说,黑山派更接地气,和底层老百姓走得更近,愿意接受世俗权力统治。
白山派极端尊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对世俗政权极度渴望,长期不安份,长期在中亚和新疆谋求建立政教合一的分裂政权。从清朝开始的西北地区伊斯兰教暴乱,起源和过程都大同小异,新疆白山派诵读经文的时候为默念,回民花寺门宦也一样默念;新疆的黑山派高声朗诵,回民新教哲合忍耶也高声朗诵。这一点点差别,在他们看来,就是离经叛道的不共戴天之仇,杀得人头滚滚。中央政府调解或镇压,他们又聚集在一起,结成伊斯兰兄弟联盟,揭竿而起,造反叛乱。从新疆到甘肃,一直都是这个套路。
新疆暴乱和西北回乱,简单总结,就是打架的人总把劝架的人打成残废。
教派打架,政府出来劝架,他们转过身把政府打了,反过来再指责政府挑拨他们打架。近代史不敢碰触宗教疮疤,把问题全部指向昏暗的清政府和万恶的国民党,称统治阶级不断“挑拨民族和宗教矛盾”。
清朝晚期以前,南疆地区是军府管制下的藩属区,连甘肃兰州以南地区都被列入藩区,法律制度使用的是与郡县地区截然不同的《大清番例》和《回疆则例》。大清国连紫禁城里的事都管不过来,哪有工夫到长年不纳税、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去挑拨谁和谁的矛盾?南疆问题的本质,是更接近原教旨主义的白山派长期图谋世俗政权,妄图将宗教权力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建立一个由白山派掌控的、政教合一的统治政权。清政府不了解南疆宗教形势,出于对准噶尔人的片面仇恨,将准噶尔时期建立的南疆管理制度全盘否定,将白山派势力解放出来,酿成熊熊大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今天,余毒犹在!策妄阿布坦时期,准噶尔汗国把南疆地区交给达涅尔和卓(又译为达尼亚力和卓)管理,把南疆四个地区分别册封给达涅尔和卓的四个儿子,玉素普负责喀什,牙合甫统治叶尔羌(莎车),阿尤甫管理阿克苏,阿不都掌管和田。在维吾尔文献中,他们被描述成这四个地区的“城主”,也有一些资料翻译成“伯克”。阿睦尔撒纳叛乱前,准噶尔末代汗王达瓦齐担心南疆后院起火,把喀什的玉素甫、阿克苏的阿尤甫召回伊犁,圈禁起来,不允许他们返回自己的领地。
准噶尔汗国把南疆四个地区应许给达涅尔和卓的儿子们,很主要的一个原因,达涅尔和卓娶了一个准噶尔部落的姑娘,四个儿子都出生在伊犁,是准噶尔人货真价实的亲外甥,他们在准噶尔部落长大,都会说一口流利的蒙古语。
1727年(雍正五年),准噶尔汗国的第二任统治者策妄阿布坦暴毙,噶尔丹策零继承汗位,准噶尔汗国开始在覆灭的道路上暴走。和通淖尔一战,准噶尔人诈降诱战,清军阵亡六千九百二十三人,合计战损七千二百二十六人。绝大部分阵亡官兵,来自满清在东北起家的京营八旗和山西右卫八旗,北京城里六千多满人家庭每户损失一位男丁,“家家挂孝,户户缠白”,就像长平之战后的邯郸。和通淖尔一战,吹响了准噶尔汗国走向覆灭的号角,为准噶尔人全族尽没埋下伏笔。南疆四兄弟眼看着准噶尔汗国一步步作死,内心的小宇宙开始爆发,企图摆脱准噶尔汗国对南疆的统治。他们错误地认为,清朝对准噶尔战争是单纯的复仇之战,东方大国对南疆没有兴趣。
玉素甫在伊犁四处放风,说布鲁特(柯尔克孜)人占领了喀什,他请求准噶尔汗王达瓦齐,放他回去,收回喀什,为准噶尔人建立一个抗击清军的后方根据地。达瓦齐答应了玉素甫的请求,打开笼子,把老虎放回山林。这也是达瓦齐在准噶尔汗国灭亡之际向南逃窜的原因,他以为南疆还有准噶尔人的地盘。玉素甫回到喀什,立刻联系叶尔羌的统治者牙合甫、和田的负责人萨迪克(已经换成了牙合甫的儿子),在南疆三地区举旗造反,将准噶尔驻军驱逐出境,把准噶尔派驻在南疆的“哈喇罕”悉数捕杀。
准噶尔汗国末期,末代汗王达瓦齐把南疆与伊犁交界的阿克苏、乌什两个地区,分别册封给阿不都瓦哈甫和霍集斯两兄弟,他们都是白山派家族的掌教人。黑山派三叔侄在南疆反叛成功,理所当然举旗北上,企图夺取阿克苏、乌什、库车等塔里木沿线地区。黑白两教势如水火,阿克苏的阿不都瓦哈甫慌忙向他的弟弟、乌什的霍集斯求救,祸害新疆的白山派终于出场了,他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阿克苏求救的时候,乌什的霍集斯手里已经握了一张大大的王炸,准噶尔末代汗王达瓦齐在伊犁战败,南逃乌什,被霍集斯好酒好肉招待完,捆绑起来,向清朝纳了投名状。
这位末代王爷被押送到北京,乾隆皇帝还算善待,按郡王待遇赡养到终老。南疆却从此再不消停,迎来了一个血雨腥风的苦难时代,阿不都瓦哈甫向他的弟弟霍集斯求救,已经投靠清朝的霍集斯转过身去向他的新主子、清朝平准大军求救。阿睦尔撒纳叛乱前期的平准最高指挥官,是定北将军博尔济吉特·班第,早在雍正年间便进入藏区,和达赖喇嘛斗智斗勇,对西藏改土归流贡献巨大。
因为熟悉少数民族事务,班弟长期在理藩院工作,乾隆初年转入军职,率军平定大小金川叛乱,再度入藏,将藏乱头目罗卜藏扎什抓获,直接砍头示众。高光时期的班弟,简直就是大清国的补锅匠,当过山西巡抚、四川巡抚,当过两广总督、正红旗汉军都统,哪里有乱往哪走,四处补漏。平准战争期间,班弟担任北路军统帅,阿睦尔撒纳是带路党头领,任班弟帐下的左副将军。
阿睦尔撒纳叛乱后,班弟被围困,乾隆皇帝捶胸顿足,命令参赞大臣策楞从巴里坤出发,快马加鞭赶去送信,告诉班弟,活着回来,千万不要自杀。策楞在半路上收到假消息,说班弟已经突围出来,赶紧回去给乾隆报信,乾隆激动得眼泪哗哗,解下身上的一个荷包赏赐给策楞。几天后,消息传来,定北将军班弟挥剑自杀。参赞大臣额容安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命令军兵将自己刺杀。
这个额容安,是前清名臣鄂尔泰的大儿子。今天的人对鄂尔泰了解不多,雍乾两朝,满汉权贵们都以跻身于鄂尔泰门下弟子为荣,声望之高,远在张廷玉之上。
班弟和额容安两位重臣在新疆自杀殉国,可见那时候满清大臣们的英勇忠烈。班弟是西藏问题专家,对南疆事务却两眼抹黑。这几乎是大清王朝的通病,大清国从上到下都知道准噶尔谁在当家,都知道西藏红黄两教的和尚们脑子里盘算什么,军机处的官员们能粗略看懂一些蒙文,也能大概听懂一些藏语,唯独对天山以南地区一无所知。无心铸成大错,这个历史的罪人,恰恰就是让乾隆皇帝痛哭流涕的老英雄班弟。
乌什的霍集斯向清军求救,清军统帅班弟对南疆的情况一片茫然,以为“拉一派、打一派”是处理教派斗争永恒不败的法则。班弟把已经出发前往北京朝觐皇帝的大和卓波罗尼敦叫回来,派侍卫托伦泰率领三百名八旗军,护送这位白山派和卓,返回南疆。班弟希望他把白山派教徒组织起来,打击已经势焰熏天的黑山派家族。
“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
一个现实版的《水浒传》在南疆上演,“洪信领了圣敕,辞别天于,背了诏书,盛了御香,带了数十人,上了铺马,一行部从,离了东京,取路径投信州贵溪县来”。
几天后,洪太尉掘开一座石碑,“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
刘锦棠收复北疆后,在乌鲁木齐停顿了大约半年时间。南疆之乱,永远都是地下暗流涌动,地上草鸡互啄,武力只是收拾鸡群最后的一巴掌。班弟如果不急于出手,把南疆放一放,让黑山派折腾三年五年,南疆翻不了天。但把白山派解放出来,南疆从此变了颜色,这个起源于中亚布哈拉的极端教派,骨子里就带着原教旨主义血统,他们从来都没有管理好一个地方的能力,他们所有的折腾,只是想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建立一个他们说了算的分裂政权。乾隆皇帝在班弟灵前抹着眼泪、大唱赞歌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