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血战上甘岭
上甘岭本是朝鲜中部五圣山南的一个小山头，但却由于1952年秋的上甘岭战役而名闻天下。
“联合国军”“检验”志愿军防线的稳固性
1952年七八月间，仍然看不出在短期内停战谈判会取得什么突破。美国当局和远东“联合国军”总部的决策者、情报部门的专家一致认为，军事压力对共产党没起作用，板门店谈判不可指望。在他们看来，“敌人已经牢牢地站稳了脚跟，他们已经扩充了空中和地面力量，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准备接受联合国军司令部的有关停战条件”。“除非联合国军司令部发动大规模的进攻，扩大这场战争的范围，否则，即使使用足够的军事压力，也不能使敌人迅速结束这场战争。鉴于联合国军司令部并没有扩充军备力量的可能，在未来的时间里发动大规模进攻是不可能的，战斗仍只能限制在一些小范围内，由此可见，要想使这场战争的局势发生一个戏剧性的变化，前景仍是渺茫的。”
为了政治上的需要，同时也为鼓舞一下部队的士气，并对志愿军的战术反击进行报复，“联合国军”地面部队指挥官、美第8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建议采取行动，在第9军前线发动一场有限目的的进攻。
10月5日，范佛里特在给克拉克的信中说：
为了扭转局势，我们必须首先采取小规模的进攻行动，使敌人陷于被动的防守地位；目前我们都是为应付敌人的进攻而釆取防守行动，致使我们遭到了1951年10月和11月以来所有战斗中最惨重的伤亡。
为扭转战局，范佛里特建议采纳第9军名为“摊牌”的行动计划。范佛里特说，在金化以北不到3英里的地方，第9军和敌人的军队都设有工事，双方间隔只有200米。在598高地[1]和该高地东北面大约1英里多的地方有一条从西北伸向东南的狙击兵岭山脉[2]。那里的敌人正好卡住了我方的咽喉，故此死伤就相应要大得多。假如能把敌人驱逐出这些山头，他们将不得不后撤到1250码（合1143米）以远的另一个防守阵地。考虑到目前弹药库存所能提供的最大火力以及空中力量的最大近战支援，第8集团军司令对“摊牌”计划的实现是乐观的。
10月8日，朝鲜停战谈判的美方代表单方面中断谈判会议，宣布无限期休会。同一天，克拉克批准了“摊牌”计划。
“摊牌”计划的攻击目标，是志愿军在上甘岭地区防守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
上甘岭是志愿军中部战线战略要点五圣山的前沿阵地，位于五圣山主峰南4公里处。五圣山处于金城、金化、平康这一三角地区的中央，主峰海拔1061.7米，是战线中部地区的最高峰。它西临平康平原，东扼金化经金城到东海岸的公路，南距“联合国军”占据的金化只有7公里。
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均位于上甘岭以南，537.7高地北山在东，597.9高地在西。这两个高地互为犄角，是五圣山的屏障，可直接瞰制金化东北“联合国军”防守的鸡雄山阵地和金化以南开阔地带，总面积3.7平方公里，由志愿军第15军第45师第135团各一个连防守。
10月2日，南朝鲜第2师一个参谋投诚，供称将向这一地区发动攻势，志愿军第45师遂将防守该两高地的兵力分别增加到一个营。
志愿军占据五圣山及前沿上甘岭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使“联合国军”倍感难受。志愿军上甘岭地区的这两个阵地因向“联合国军”战线突出约12公里，受到“联合国军”西面阵地、南面鸡雄山、东北面注字洞南山三面火力夹击，防守起来也不是很容易。上甘岭有失，五圣山就会直接受到威胁。五圣山背后3公里的平川无险可守，如果“联合国军”夺去五圣山，则志愿军在平康平原就很难立足。
范佛里特决定由美第9军指挥的美第7师和南朝鲜第2师担负“金化攻势”的任务。在进攻开始前调整了部署，由美第7师第31团接替鸡雄山南朝鲜第2师一个连的阵地，作为其进攻集结地区；将美第9军预备队美第40师从加平调至金化西南芝浦里、云川里地区；将原属美第1军指挥的美第3师调至铁原西南归美第9军指挥。为隐蔽进攻上甘岭的企图，他们利用夜间增兵，白天用汽车载少量兵员后运，在坦克上插上旗子沿金化、铁原公路向西开，给人以将要进攻西方山的假象。
比较而言，范佛里特如果选择西方山作为进攻方向倒是顺理成章的。因为五圣山方向地势险峻，西方山方向则比较平坦，美军机械化部队可以从西方山谷地直趋平康地区。但是，范佛里特舍易求难也有他的道理。因为西方山西侧是走廊式的平康谷地，始终是志愿军中部战线上的一块心病，不管谁驻防都要派重兵防守。
此时，东面第15军的拳头师——向守志任师长的第44师并配属第29师第87团，西面是第38军第114师，两个主力师严密地守卫着这一方向。进攻五圣山可以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而且事实上，虽然第15军也把五圣山作为防敌进攻的一个重点方向，但对“联合国军”集中那么大的力量进攻这一方向还是估计不足的。
上甘岭战役结束后，第15军军长秦基伟在军战役汇报会上说：“我们准备工作上有漏洞。对敌人用这样多的兵力攻击五圣山，我们未估计到。我们准备应付敌人三至四个师的进攻是在西方山方向，结果出乎意料。因此，开始有些被动，二梯队投入仓促，第一天炮火未能支援战斗，如果我们预料到敌人的进攻方向，那么敌人第一天就爬不上来……”
秦基伟虽然如此剖析了，但在他内心中还有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在40年后终于吐露了出来：
几十年来我一直心存疑窦，我总认为范佛里特还备有另一种不为人知的阴谋，即在上甘岭战斗登峰造极之时，他的一只眼睛盯着五圣山，另一只眼睛一定瞪得老大窥探我的西方山。只是由于我们在西方山死死按兵不动，范佛里特才悻悻作罢。如果我们因为上甘岭战事吃紧而动用西方山部队，范佛里特极有可能回马一枪，打我们个声东击西。他毕竟是机械化部队，撤出战斗快，重新投入战斗也快。那样一来，上甘岭战役就成了西方山战役，战役的最后结局是什么样子，那就很难想象。
当然，这是对作战可能性的一种分析与判断，未有材料证明当时范佛里特有这种考虑。
“联合国军”发动金化攻势，志愿军寸土必争
10月12日、13日，“联合国军”以大量空军和炮兵，对志愿军五圣山主阵地、上甘岭和597.9高地、537.7高地北山，猛烈地轰炸和炮击。上甘岭上硝烟滚滚，乱石横飞，一人多深的交通壕被炸得不见了踪影。
10月14日，在进行了两个小时的直接炮火准备后，从5时开始，美第7师第31团全部、南朝鲜军第2师第32团全部、第17团一个营，共7个营的兵力（美军战史和南朝鲜军战史说，美军和南朝鲜军各使用2个营的兵力。就是按他们的说法，也已大大超过克拉克预先的用兵计划），在300余门大炮、27辆坦克、40余架飞机的支援下，分6路向志愿军第45师135团守卫的两个高地，发起猛烈进攻。美第7师攻击597.9高地，南朝鲜第2师攻击537.7高地北山。
“联合国军”来势异常凶猛，第一天就向志愿军的两个阵地及其周围发射了30余万发炮弹，投掷500余枚炸弹，并分别以一个排至一个营的兵力多路多梯次地发起冲击，企图一举拿下两个高地。每一次冲击，都用强大炮火对阵地进行压制和破坏，并以航空兵集中封锁压制志愿军纵深指挥所、观察所和炮兵发射阵地。高地上的野战工事全部被摧毁，阵地的石土被炸松，变成了一片焦土。这是朝鲜战争中单位面积火力密度的最高纪录。
为配合上甘岭的进攻，分散志愿军的注意力，美军第7师和南朝鲜军第9师共4个营的兵力，分别向上甘岭附近志愿军第15军第44、第29师正面的几个高地发起进攻。
第二天，“联合国军”的6艘航空母舰、4艘巡洋舰、30余艘驱逐舰和驻日美军骑兵第1师一部，在朝鲜东海岸高城以东海面举行近于实战性质的“敌后实战演习”。美军舰炮和航空兵对东海岸阵地进行猛烈轰击，还有30余架运输机从正面战线飞过，配合演习，但是志愿军没有上当。
根据志愿军总部和第3兵团关于战术反击的指示，第15军参加秋季战术反击作战。从10月6日开始，该军对佳山西北山、391高地等“联合国军”阵地进行了反击，并准备以第45师于10月18日向注字洞南山南朝鲜军第2师一个加强营的阵地实施反击。准备参加反击的炮兵，计有榴弹炮24门、野炮11门、山炮8门、火箭炮24门、高炮7门，已于8日进入阵地。
14日，“联合国军”向上甘岭发起进攻的当天，志愿军第45师准备反击注字洞南山的炮兵来不及变换阵地，能够支援步兵作战的只有榴弹炮3门、山炮6门、野炮6门。因此，第135团担任防守的2个营，主要依靠步兵火器依托各个暗火力点，抗击密集冲锋之敌，击退敌军多次冲锋，予敌严重杀伤。到中午时，两个阵地的地面工事已全部被毁，激战至17时，表面阵地大部被敌占领，守备的志愿军伤亡较大，遂全部退守坑道作战。下午，第45师及时调整炮兵部署，于当晚全部投入战斗。
当晚7时，第15军首长和第45师师长崔建功，以第135团3个连另两个排，在炮兵的支援下分4路展开反击。经3个小时的战斗，在转入坑道部队的有力配合下，全部恢复阵地。
在这次反击中，第135团第7连2排排长孙占元率领突击排反击597.9高地2号阵地。他亲自带领一个班冲在前面，开辟反击道路。他沉着组织爆破，很快拿下两个火力点，歼敌80余人。战斗中，孙占元的两条腿被炸断，但他仍然顽强坚持战斗。当美军冲到他身边时，他勇敢地拉响手榴弹，将冲上阵地的美军士兵炸死，自己也壮烈牺牲，保证了反击战斗的胜利。第15军党委追认孙占元为“中国共产党模范党员”。志愿军领导机关为孙占元追记特等功并追授“一级英雄”称号。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孙占元“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一级国旗勋章、金星奖章。
为迎击“联合国军”对上甘岭地区更大的进攻，14日晚，第15军和第45师，除将准备反击注字洞南山的炮兵支援上甘岭作战外，并调第134团和第133团各一营，作为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的预备队，增加两个阵地的防御力量。
当日晚，第15军后勤部对后勤部署进行调整，将主要保障力量用于五圣山方向。后勤第2分部根据志愿军总部的指示，决定除第9大站继续供应第15军外，第6大站、第17大站、第28兵站医院、第13兵站医院均有保障第15军作战的任务。为缩短运输距离，由后勤第2分部将供应第15军的弹药物资送至该军第2兵站。同时为保障运输安全，对防空哨部署进行调整。
15日14时30分，志愿军总部电示第15军并第3兵团：
目前敌经我连续反击后，均已加倍准备，且敌正在向你军正面发动局部进犯，因此你军应集中力量，准备粉碎敌人的任何进犯，并组织不断的小反击作战，求得大量毙伤敌人，多取得经验。反击注字洞南山暂不进行为宜。
克拉克和范佛里特战前大大高估了自己部队的作战能力，也大大低估了志愿军的防守能力。“摊牌”作战“一开始就挨了中国军队当头一棒”。第一天的进攻，什么也没有捞到，可伤亡已达2000多人。但范佛里特不甘心第一天进攻的受挫，继续投入力量进行争夺。
从15日起，范佛里特又先后投入2个团又4个营的兵力，在大炮、坦克和飞机的支援下，轮番进攻。志愿军第15军也不断投入兵力火力，以顽强抗击和适时反击相结合，与“联合国军”展开激烈争夺。
双方激战至17日，两个高地的表面阵地多次被“联合国军”占领，志愿军第15军又多次组织反击夺回。至18日晚，两个高地的表面阵地再次被“联合国军”夺占。志愿军第15军则秘密向两个高地的坑道内输送了兵力，准备19日反击，恢复表面阵地。
19日晚，志愿军第45师组织第134和第135团共3个连，在火箭炮第209团一次齐放和其他炮火的支援下，对占领597.9高地的美军发起反击。在坚守坑道部队的配合下，至20日1时，全歼占据597.9高地表面阵地的美第7师共5个连，全部恢复表面阵地。与此同时，3个连在炮火的支援下，于19日晚，全部恢复537.7高地北山阵地。
在反击597.9高地的战斗中，反击部队在夺回该高地西北山脚后，被美军占领的“零号”阵地火力所阻。志愿军第135团第2营副参谋长几次组织爆破手爆破，但都没有成功。不歼灭“零号”阵地的美军火力点，就不能全部夺回失去的阵地。
离上级要求攻上高地的时间只剩下40分钟了。该营通信员黄继光挺身而出，要求去炸掉这个火力点。营副参谋长同意了他的请求，命他带领吴三羊和萧登良去执行爆破火力点的任务。
当前进到离该火力点三四十米时，两名战友一人牺牲、一人负重伤，黄继光也多处负伤，但他继续向美军火力点爬去。在距离美军火力点5米时，他挣扎着用左臂支撑起身体，用力将最后一颗手雷向美军火力点扔去。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狂吼的机枪顿时成了哑巴，突击队立即发起冲锋。突然，“零号”阵地美军残存下来的两挺机枪又响了起来，突击队员被压制在山坡上，抬不起头来。此时，黄继光手里已经没有武器了。他瞄了一眼还在吼叫的火力点，以顽强的毅力爬到机枪口，突然站起身来，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身躯堵住狂喷的火舌。黄继光用年轻的生命谱写了一曲革命英雄主义的壮歌。
为表彰黄继光烈士的英雄业绩，根据他生前的志愿，第15军党委追认黄继光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授予“模范团员”称号。志愿军领导机关给他追记特等功，并追授他“特级英雄”称号。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黄继光“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一级国旗勋章、金星奖章。黄继光的名字和光荣事迹，被刻在上甘岭背后五圣山的石壁上。
志愿军首长邓华、杨得志、朴一禹、张文舟、王政柱（志愿军副参谋长）、杜平联名致电第15军并转第45师全体同志，嘉奖第15军上甘岭作战。
从10月14日到20日，“联合国军”先后投入17个步兵营的兵力（美军9个营、南朝鲜军8个营）。志愿军第45师也先后投入21个步兵连兵力。志愿军有组织、有计划的夜间反击7次，其中3次全部恢复阵地，4次部分恢复阵地，共歼敌7000余人，自身也伤亡3200余人。
异常艰苦的坑道争夺战
本来“联合国军”发动金化攻势，是为了扭转被动局面。但是，结果却是付出如此重大的伤亡。无论作战时间、使用部队的数量和人员的伤亡，都大大超出了克拉克和范佛里特的预先设想。后来，克拉克也承认：“这个开始为有限目标的攻击，发展成为一场残忍的、挽救面子的恶性赌博。”
21日以后，“联合国军”一面以各种手段围攻坚守坑道的志愿军部队，一面为继续实施进攻而调整部署。10月25日，遭受严重打击的美第7师被撤出战斗[3]，将夺取上甘岭两个高地的任务全部交给南朝鲜第2师，并调南朝鲜第9师作为预备队。
时任南朝鲜第2师师长丁一权回忆说：
美第7师尽管受到重大损失，都始终未能坚守住三角高地群。美军感到束手无策，请求我师担任此项任务，我师下属第17、第31、第32、第37等四个团，就答应下了。
接替丁一权任师长的姜文奉说：
那本来是预定由美第7师担任的进攻任务。可是它每天付出200多人的伤亡也夺不回来，受到报纸的抨击。因此，把此项任务交给了我师。换句话说，是叫我们当美国兵的替身。所以在接受换班命令时，我就感到，美国人、南朝鲜人同样都是人，这不是叫我们替他们牺牲吗？
面对“联合国军”的“赌博”，志愿军也决心打下去，决心全部恢复上甘岭地区的两个阵地。志愿军首长决定将原定于10月20日结束的战术反击作战延续到10月底，以配合上甘岭地区的防御作战。
10月27日，第3兵团首长王近山、杜义德、王蕴瑞发出关于准备长期打下去、争取全部恢复阵地的指示。该指示对上甘岭地区作战进行了全面分析后指出：
朝鲜战场上敌二线目前仅有美四十师可机动使用，如果我们能把美七师打残，迫使美四十师接替其防务，这样敌人在朝鲜战场上的二线机动部队只有三个遭受我严重打击进行整补的师。如果我们同时也给伪二师以惨重打击，那就再没有部队来接替它了。这样就会使敌人逐步转入被动，因此这一战斗对朝鲜战局意义很大。……这次战斗最后的结果，估计有两个可能：
一、经过再给敌人以大量杀伤将敌击退，阵地全部恢复，但还需要经过一段艰苦困难的斗争；二、敌将我……阵地占去……使我五圣山主阵地暴露，这样对我极为不利，尔后则困难更多。因此，我们决心坚决打下去，力争第一个前途。……根据目前情况看来，这个战斗是要持续下去，我们首先必须树立长期打下去的思想，绝不可操之过急，应准备与敌进行多次的反复争夺，逐渐地消耗杀伤敌人，达到大量杀伤敌人。一个坑道、一个山头地争夺，达到恢复阵地，有机会则大反击，无机会则小反击，以小反击创造大反击的条件。总之，要持续地打下去。
第3兵团的这个指示，还对在敌优势火力下第15军兵力的使用、炮火的组织以及坑道战术问题提出具体要求。
在进行上述各种决定性反击准备的同时，第15军令第45师重点转入坚守坑道作战，以争取时间，为决定性反击创造条件。
这期间，敌我双方在两个高地上的战斗主要是坑道争夺战。
“联合国军”采取了种种残酷的手段破坏坑道，围困坑道内的志愿军部队：用飞机、大炮对主要坑道进行狂轰滥炸；在坑道口上面挖掘深沟，用炸药爆破；向坑道口内投掷炸弹、炸药包、爆破筒、手榴弹、汽油弹、硫磺弹、毒气弹，或用火焰喷射器喷射；用石土、麻袋、成捆铁丝、铁丝网封堵坑道口；组织兵力、火力封锁坑道口，或在坑道口建碉堡、设障碍，断绝坑道内外交通等等。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志愿军坚守坑道作战极其艰苦，令常人难以想象。有的坑道被炸塌，坑道口被堵，坑道空间缩小，令志愿军指战员的行动极为困难。坑道内的空气经常极度污浊，硝烟、毒气及硫磺、血腥、粪便、汗臭味充斥着坑道，导致有的指战员窒息；坑道外气温在零下20摄氏度左右，而坑道内闷热得连穿单衣都难以忍受。
困难实在太多了。由于“联合国军”的火力封锁，坑道内粮弹缺乏，而最大的困难莫过于没有水喝。没有水，指战员们口干舌燥，嗓子眼直冒烟。他们开始吃牙膏、喝尿，后来牙膏吃完了，尿也没有了，就用嘴贴着有些潮气的坑道壁，或含着有些凉意的石头，算是解解渴。
能否保证坑道内有维持指战员生命所需的水，就成为能否坚持坑道斗争的重大问题。为了得到一壶水，也要和敌人进行艰苦的斗争。有一个战士名叫胡万春，他冒着生命危险，一人就抢背回140多壶水，还带领其他战士背来200多壶水，成为著名的抢水英雄，被志愿军总部记特等功一次。
在坑道内坚持，最苦的是伤员。他们不仅要忍受缺粮少水的困难，而且要受到伤痛的煎熬。留在坑道内的卫生员，想方设法照顾好伤员，以减轻他们的痛苦。第135团卫生员任祥带领另两名卫生员，坚持坑道斗争9个昼夜，抢救护理伤员210人。
志愿军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苦难，克服着常人无法克服的困难，顽强地坚守坑道。在坑道内，党组织发挥了坚强的战斗堡垒作用，通过强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生活战斗在坑道中的指战员们保持着高昂的士气，不仅在坑道中坚持了下来，而且还频频出击，不断给表面阵地上的“联合国军”以杀伤。
为减轻“联合国军”对两个阵地坑道的封锁和破坏，支援坚守坑道部队的斗争，第15军和第45师专门部署炮兵负责保护两个阵地的各主要坑道口，指定炮兵群分别支援两个阵地坑道部队的反击。与此同时，组织坑道外的部队在坑道内部队的配合下进行反击，并利用反击的机会，部分轮换坚守坑道部队，向坑道内送水、送水果、弹药和祖国慰问团带来的慰问品、慰问信，将上级作战计划和外面的情况报告给坑道内的战友，鼓励他们顽强坚守到胜利时刻。
上甘岭战役期间，适逢第二届赴朝慰问团到达朝鲜。祖国人民的慰问品送进了坑道，给坚守坑道的志愿军战士们以莫大的鼓舞。他们激动地站在慰问品前宣誓，要坚决为和平战斗到底，报答祖国人民的关怀！他们既用手中的枪创造骄人的战绩向祖国亲人汇报，也拿起手中的笔告诉祖国亲人他们在坑道中的生活，表达自己的决心。有一封信这样写道：
我们处在距敌50米、上下相持的情况下，也遭受了不少的困难，但是，我们想了办法，发扬了艰苦的精神。为了保卫光荣阵地、为了保卫祖国、为了保卫世界和平，我们忍受和战胜了困难。十天的战斗生活，是紧张而愉快的，我们不分昼夜地警戒敌人和出击敌人，前仆后继地战斗……
我们除了战斗以外，就是说笑和娱乐，谈着我们的胜利，谈着祖国的伟大，还唱着歌曲。我们的心情永远都是愉快的。丝毫没有因被敌人封锁和破坏坑道口而感到恐惧，因为我们知道任务的重大，明确战斗的意义，坚信我们一定胜利。
慰问团员们看到这封信后激动万分。他们感慨地说，只有中国共产党培养出来的英雄儿女才能具有这种伟大的英雄气概。
坑道内外部队密切配合，有效地坚持了两个阵地的坑道斗争，为决定性反击的准备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创造了有利条件。
决定性的大反击
从10月30日至11月25日，为上甘岭战役的第三阶段，即决定性反击和巩固阵地阶段。
志愿军第15军在完成决定性反击准备后，决定首先反击597.9高地。10月28日和29日，志愿军集中野炮、榴弹炮对597.9高地进行预先炮火准备，猛烈轰击“联合国军”在表面阵地上构筑的地堡和副防御设施，并以迫击炮进行监视射击，阻止“联合国军”恢复工事。
10月30日晚9时，志愿军104门火炮突然发出怒吼，炮弹飞向597.9高地和“联合国军”炮兵阵地，开始了决定性反击的直接炮火准备。
先是由野榴炮开始急袭，10分钟后炮火实行假延伸，诱敌进入战斗位置。当阵地上的南朝鲜兵跳出工事，隐蔽在山背后的预备队也冲上阵地，准备对付志愿军步兵的冲击时，志愿军火箭炮一个团实行全团的一次齐放。野榴炮也转回原目标，给以5分钟的火力急袭，接着火箭炮全团又一次齐放，最后又是急袭5分钟。志愿军炮火准备摧毁了阵地上南朝鲜军的大部工事，杀伤其大部人员。“联合国军”炮兵被压制两个小时没有做出反应。
火力准备过后，志愿军突击队在迫击炮火力的支援下，数路数波依次发起冲锋，后梯队源源投入。经5个小时激战，将守敌南朝鲜军第2师第31团一个营又一个连全部歼灭，并击退南朝鲜军一个营多次的反扑，歼其一部，恢复了除该高地东北山腿（第2、第8、第11号阵地）外的全部阵地。
为配合597.9高地的反击战斗，第15军以第85团同时对275高地进行反击，歼美7师一个连部和两个排，吸引“联合国军”3个榴弹炮群和一个化学炮群，有力地配合了597.9高地的反击作战。
31日4时，南朝鲜军第31团残部和第32团一部，趁志愿军恢复阵地不久，发起猛烈反扑。在无工事依托的情况下，志愿军指战员利用山缝石坎和弹坑隐蔽，击退南朝鲜军的连续进攻。
中午，南朝鲜军曾一度占领第9、第10号两个阵地，但经志愿军两个班的反冲锋即夺回阵地。第86团第2排坚守第7号阵地，战斗打得相当惨烈，在13个小时之内打退了南朝鲜军40余次冲锋，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守住了阵地。全天共歼敌1500余名。当晚，又恢复了高地东北山腿上的第2、第8号阵地，全歼南朝鲜军一个连，歼敌300余人。至此，597.9高地只剩下一个前哨班阵地尚未恢复（后在反击537.7高地北山时，将该阵地收回）。第15军以第86、第134、第135团各一个连坚守阵地。
11月1日，“联合国军”以100架次飞机，连续轰炸志愿军炮兵阵地，以300余门大炮向志愿军阵地进行猛烈的轰击，当日“联合国军”发射炮弹12万发。9时半，南朝鲜军第9师第30团、第2师一个营和埃塞俄比亚营共5个营的兵力，在炸弹、炮火烟幕的掩护下发起攻击。志愿军炮兵部队不怕敌机威胁，准确及时地支援步兵作战。南朝鲜军虽曾一度突入志愿军阵地，但在志愿军的反冲锋下，很快又败下阵去。
入夜，志愿军调整部署，将苦战了19天的第45师第135、第134团撤出战斗整补；以第12军第91团投入战斗坚守主峰及其以南（第9、第10号）、以北（第4、第5、第6号）阵地；以第86团两个连坚守东北山腿（第2、第8号）阵地和东南山腿（第7号）阵地。
2日，志愿军炮兵第2师主动提出加强上甘岭地区炮兵力量，支援步兵作战。经志愿军首长批准，于4日调6个榴弹炮连参战。
2日晨，“联合国军”以持续4个小时的猛烈炮火，企图压制志愿军纵深炮火和摧毁597.9高地防御工事，打炮15万发以上，并出动飞机100余架次轰炸、扫射阵地前沿。接着，南朝鲜军第9师第30团、美军第7师两个营和空降第187团一部共5个营的兵力，对597.9高地攻击40余次。志愿军第91团和第86团一个连，采取灵活的战斗动作，并与炮兵密切协同，顽强抗击，将一度突入阵地的敌人击退。以伤亡190余人的较小代价，歼敌1500余人。
在战斗中，坚守在最前沿东侧第9号阵地的第91团2个班，打得既英勇顽强又灵活机智。他们巧妙地利用弹坑、岩石和残存的工事，分两个战斗小组，轮流作战。他们在纵深炮火的有力支援下，激战一天，打退了“联合国军”一个排至两个多连的7次攻击，歼敌400余人，自己仅有3人受轻伤，创造了小兵群作战的范例。
此后几天“联合国军”又进行反扑，但同样以失败告终。597.9高地岿然不动。在5日的战斗中，第91团第5连新战士胡修道，在战友都伤亡，只剩下他一人的情况下，顽强作战，机动灵活。从上午一直打到黄昏，连续打退了敌41次冲锋，歼敌280余人。在后续力量的增援下，奇迹般地守住阵地。战役结束后，胡修道荣立特等功，获“一级英雄”称号。
5日夜，志愿军第93团第一营接替第86团的防务，与第91团一道，抢修工事，准备迎接“联合国军”新的进攻。
“联合国军”在597.9高地吃尽了苦头，从11月5日以后，就停止了对这一阵地的进攻。《韩国战争史》这样写道：
停止进攻“三角”高地，是军团长决定的。自从“摊牌作战”开始以来，美第7师打了十二天，韩第2师打了十一天，只是增加伤亡，加上“狙击”棱线连日不断的血战，继续进攻也无所作为。因此，决定从即日起结束“三角”高地战斗。
6日，美军无可奈何地宣布：“到现在为止，联军在‘三角山’是打败了。”
美军战史说：
至此，六个星期的艰苦奋战过去了，联合国军司令部所属部队控制了狙击岭的一部分，但失去了整个“三角山”。在“三角山”五天的战斗中，他们由最初的两个营的兵力发展到两个师以上的兵力，死伤人数由200人增加到9000人。……“三角山”之战，中国军队以他们不屈不挠的斗争扭转了白马山之战的败局，挽回了面子，并且迫使联合国军停止进攻。
11月4日，中央军委总参谋部根据对朝鲜战场敌情的分析，认为上甘岭地区“敌虽然攻势受挫，但仍有可能抽调力量继续向我攻击，特别是集中炮火、坦克及飞机向我轰击”，因此，指示志愿军总部“注意火炮的调配，加强该方面的作战”。
根据军委、志司的指示精神，为取得战役全胜，第3兵团于11月5日对上甘岭地区部队部署进行调整，由第12军接替第15军上甘岭地区的防务。
为便于指挥，决定组织五圣山战斗指挥所（第15军前指），由第12军副军长李德生负责统一指挥第31、第34师的反击作战和第29师的配合动作，该指挥所归第15军秦基伟军长直接指挥。
为统一炮兵的指挥，决定组成炮兵指挥所，由炮7师师长颜伏负责统一指挥支援五圣山前沿作战的各配属炮兵。
第3兵团首长在部署调整命令中提出，要争取战术上的主动。“我有坑道作为基点，在战术上我可以争取主动”，“在该两个连的阵地上我反击成功之后，除主峰基点必守之外，应该是不可不守，不可全守，有利则守无利则收，敌占去之后我准备好了再反，我准备不好则不勉强反，有时机则反，无机会则创造条件。总之，打与不打，打的时机和地点把它掌握在我们手里，为此就要发挥各级指挥员的机动性”。必须明确“坑道以内保存自己，坑道以外（地面上）杀伤敌人”。“完全退入坑道，时间长了不行；完全脱离坑道，同样支持的时间长不了，使两者相结合，各取其长。这就是坑道内屯兵休息，坑道外与敌战斗，非万不得已时不全部退守坑道，这就达到了杀伤敌人，守住了阵地的目的。”“我之一切战术手段均不要形成规律，造成敌人紧张慌乱，我之战机就越多。”
11月6日，志愿军副司令员杨得志、参谋长张文舟向中央军委报告坚决与“联合国军”争夺下去的决心和第3兵团的上述部署。7日，毛泽东拟稿以中央军委名义回电，指出：
你们对加强十五军作战地区之决心和部署是正确的。此次五圣山附近的作战已发展成为战役的规模，并已取得巨大的胜利。望你们鼓励该军，坚决作战，为争取全胜而奋斗。
随着597.9高地争夺战基本结束，敌我双方将争夺的焦点转到537.7高地北山。
根据中央军委和志愿军总部关于坚决作战、争取全胜的指示，11日9时，第15军做出对537.7高地北山进行决定性反击的计划，决定以第12军第31师第92团全部，于11日19时半起，在榴弹炮10个连（50门炮）、火箭炮一个团（24门炮）和迫击炮20门的支援下，实施反击。同时，以第15军第87团和第12军第91团各一个排，向注字洞南山方向和在597.9高地以南积极活动，以为配合。当日16时，杨得志、张文舟批准了这一计划。
11日16时，第12军第92团两个连又一个排，在榴弹炮52门、迫击炮20余门和火箭炮一个团的支援下，分两路反击537.7高地北山。至17时，全部恢复537.7高地北山表面阵地，歼灭据守阵地的南朝鲜第2师一个营大部。当晚，坚守597.9高地的第93团以一个排向东北山腿第11号阵地发起攻击，经5分钟战斗全歼守敌，恢复阵地。至此，597.9高地表面阵地全部恢复并得到巩固。
12日，南朝鲜军投入第17团和第32团残部反扑，占去该高地两山腿的第7、第8、第5、第6号阵地。尔后双方继续争夺。14日，第12军将第93团两个营接替第92团，投入该高地战斗。至17日晚，7天中，第92团和第93团，击退南朝鲜军百余次反扑，歼敌2000余人。但南朝鲜军仍占据着第7、第8号阵地。
18日，第12军以第106团接替第93团，投入537.7高地北山战斗。此时，南朝鲜军重点放在争夺主峰东北山腿（第4、第5、第6号阵地）。第106团连续打退南朝鲜军的进攻，至20日，南朝鲜军已经无力进行营以上规模的攻击，改以一个排至一个连的兵力进行连续的小型进攻，但“联合国军”空军和炮兵的火力丝毫未减。志愿军决定减少兵力，发挥迫击炮和步兵火力予敌杀伤，并尽一切力量构筑地面和坑道工事。
11月25日，南朝鲜第2师南撤整补，其防务交南朝鲜军第9师接替，没有再向537.7高地北山进行反扑。
同一天，志愿军第3兵团首长决定，第15军第29师和第45师于28日至12月上旬，全部接替上甘岭地区的第12军防务，李德生的指挥所撤销。第12军部队交防后情况无大变化即行归建休整。至此，上甘岭战役宣告结束。
从10月14日至11月25日，“联合国军”发动的“金化攻势”在上甘岭这个不到4平方公里的阵地上，先后投入3个多师6万余人、300余门火炮、近200辆坦克，出动3000余架次飞机，发射炮弹190多万发，投掷炸弹5000多枚。志愿军也陆续投入3个多师40000余人，参战各种炮计有山炮、野炮、榴弹炮233门，火箭炮24门，高射炮47门，迫击炮292门，共发射35万余发炮弹。兵力火力之密集，在世界战争史上是罕见的。“联合国军”方面称此役是“继1951年‘伤心岭’之后最大的一次攻势”,“以人与炮的比例来算，我们现在在这个战线上所用的大炮火力，与在德国胡特林根森林战斗中所有的火力相等，那一次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我军所进行的最猛烈的炮战”。他们还称“这是共军炮火最强大最猛烈的一次”。
参与策划这次进攻的美国军事专家悲叹道：“即使用原子弹也不能把狙击兵岭和爸爸山（指五圣山）上的共军部队全部消灭。”美联社从朝鲜报道说：“联军的军官们预算这是一次激烈的，但是典型的、有限的山头攻击。而这次战役实际上却变成了朝鲜战争中的凡尔登。”美国新闻舆论说：“美军的伤亡率达到一年来的最高点。”“金化攻势已经成了一个无底洞，它所吞食的联合国军军事资源要比任何一次中国军队的总攻势所吞食的都更多。”克拉克在其回忆录中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死伤的人数8000以上，大部分为大韩民国之官兵，得不偿失。……我认为这次作战是失败的。”
志愿军在上甘岭中创造了世界战争史上坚守防御的范例。上甘岭战役的胜利，标志着志愿军和人民军在整个正面战场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此后，“联合国军”对在正面战线夺取战斗胜利已完全失去了信心，再也没有发动较大规模的地面攻势。南朝鲜官方战史承认：“在整个冬季，无论防御或进攻，主动权均被以优势兵力为后盾的敌人所夺去。”
[1].即志愿军所称的5979高地，美军也称之为“三角山”。
[2].即志愿军所称的5377高地北山。
[3].根据美军战史，该师死伤达2000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