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一粒菩提

邢台玉泉禅寺，除了山门外如月的泉池外，寺里还有三株唐柏：一株是茶柏，一株是鸟柏，一株是普通柏。茶柏的叶子可以当茶饮，让人想到赵州茶。鸟柏是说柏树上常有众鸟来集，柏树会把鸟的影子留下，如果解开柏树，木板上会见到鸟影。净慧长老为此撰联曰：

清清流水万家天地有情泉一眼；

霭霭浮云千载江山无恙柏三株。

2008年9月中旬，净慧长老要在玉泉寺打一个禅七。借此机缘，我便去了。此前，曾为玉泉寺整理一本书稿，刘顺超说，稿子已经给了长老，由他老人家审定，因此需要见一见他。

刘顺超把我引领到五叶堂，老和尚端身正坐，有好多人围着他，都是来看望他，并闻法喜的。我顶礼后，他让我坐到他的左首，静静看着我，听我说话。

与老和尚这样面对面，应是第一次。可是在我心中，他却早已是我的精神灯火。十多年前，在石家庄弘一佛堂的院子里，我远远地看着他那一袭袈裟，满面春风，觉得他应是天上的人物。我自惭形秽，不敢近前。

2004年冬，老父亲去世，我到真际禅林超度先父亡灵。一位小师父告诉我说：“你真有福气，正巧老和尚在这里，今天的法事由他来做。”这真是不可思议之因缘！

2007年9月在真际禅林打七，也是他老人家主七，天天听他开示。最后一天，于静坐间，突然他下了座，他手持警策，轻轻走到大众中，从维那师那里开始，照着左肩，一人一板。“啪！啪！啪……”当板子打在我身上时，我禁不住涕泗横流。那一刻，我真的感到了心灵的净化。

今日我又来乎此，又要因他而得法财，沾法喜，获得福德资粮。我像是一只鸟飞来栖在鸟柏上吗？

我被安排在五叶堂前西厢，堂前有潇潇翠竹和曲折长廊。而打坐的般若堂就在前面，有小门相通。凌晨，到了该起床的时候，我就听到净慧老和尚隔了窗喊在东厢歇息的小侍者。那一声声压低了的声音，必须喊醒又不忍喊醒的情态，使我想到当年我的父亲喊我时。我每天是在这喊声里醒来，醒来之后，才知是谁在喊。我想到这七日禅修，不也是他在一声声呼喊我们从尘世的昏睡中醒来吗？

一天早饭后，天下起了小雨，甬道亮了，翠竹更翠。因读净慧长老的诗集《经窗禅韵》，受此激发，我也写了几首小诗。我见离上座还有一段时间，便把那几首小诗抄在纸上，放在衣袋里，到五叶堂来见净慧长老。他见了我，马上说：“有什么给我看？”这真让我诧异，他是怎么知道我有东西让他看呢？

他看了我的诗，说不错的，只是平仄上还有问题。然后一句一句地给我指出不对的地方。我于古韵从来没闹明白，也不大写旧体诗，写的话也用新韵。他说，古韵也应该掌握起来，写就写得像样。改一下，不错的。

禅七之后，我们离开玉泉禅寺，在山门外等车的时候，老和尚出来了。他向着我们合十，然后他上了一辆小车。

别处的事仍在等着他。

我想他也是一株柏，一株能当茶吃、能栖众鸟的禅心老柏。

一株无恙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