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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后赏赐嘉定伯府的各种东西,昨日就命太监送去,如今她回头向站在背后的吴婉容瞟一眼,轻声说:“捧经卷来!”吴婉容向别的宫女使个眼色,自己轻脚快步出了便殿。另外两个宫女立刻去取来温水、手巾,照料丁夫人净手。随即吴婉容捧着一部黄线封面的《金刚经》回来,在了夫人面前向南而立,声音清脆地说:“嘉定伯夫人恭接娘娘恩赏!”丁夫人赶快跪下,捧接经卷,同时叫道:“恭谢娘娘陛下天恩!”吴婉容含笑说:“请夫人打开经卷看看。”丁夫人恭敬而小心地将经卷打开,看见用楷书抄写的经文既不像银朱鲜红,也不是胭脂颜色,倒是红而发暗。吴婉容没有等她细看,便将经卷接回,说:“谢恩!”了夫人赶快伏地叩头,日呼“娘娘陛下万岁”,然后由两个宫女搀扶起身,行了立拜。皇后重新赐座以后,对她的母亲说:
“今年千秋节,因国家多事,一切礼仪从简,该赏赐的也都省去了十之七八。难得有一些都人怀着一片忠心,刺血写经,为我祈福。先由一个名叫陈顺娟的都人写了一部《金刚经》,字体十分清秀,我留在宫中。随后又有二十名都人发愿各写一部,我就拿出十部分赐几家皇亲和宫中虔心礼佛的几位年长妃嫔,另外十部日后分赐京城名刹。但愿嘉定伯府有这一部难得的血写经卷,佛光永照,消灾消难,富贵百世。”
丁夫人起身回答:“上托娘娘洪福,臣妾一家安享富贵荣华。今又蒙娘娘赐了这一部血写经卷,必更加百事如意,不使娘娘挂。”
吴婉容在一旁向皇后说道:“启奏娘娘陛下,方才的这部《金刚经》已交太监送往西华门内,交嘉定伯府入宫的执事人收下,恭送回府。”
周后轻轻点头,又对她的母亲说:“隆福寺还有一个和尚舍身自焚,为本宫和皇上祈福,这忠心也十分难得。”
丁夫人说:“隆福寺今日有和尚舍身自焚,几天来就轰动了京城臣民。像这样历代少有的盛事,完全是皇上和娘娘两陛下圣德巍巍,感召万方,连出家人也激发了这样忠。乙!”
周后面露喜色,叹息说:“但愿佛祖保佑,从今后国泰民安。”
丁夫人一再上本恳求入宫朝贺,实为着要当面恳求皇后在皇帝前替武清候府说句好话。京城里各家有钱的皇亲也都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这次进宫。趁着皇后面露喜色,丁夫人赶快将话题引到在京城住家的亲戚们身上。刚谈了几句闲话,忽听永祥门有太监高声传呼:“接驾!”随即院中鼓乐大作。周后赶快离座,带着宫女们到院中接驾去了。
崇须因昨夜几乎通宵未眠,今天的脸色特别显得苍白。到正殿坐下以后,他看见周后的眼睛红润,感到诧异,问道:
“今天是你的快活日子,为什么难过了?”
周后笑着说:“我没有难过。只因为轻易看不见我的母亲,乍然看见......”
“她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
“叫过来让我见见。”
崇项升了宝座。丁夫人被搀过来行了常朝礼,俯伏在地。崇预赐座,赐茶,随便问了几句闲话。丁夫人不敢在皇上面前久留,叩头出去。宫女们引她到坤宁宫东边的清暇居休息。
崇须留在坤宁宫同皇后一起吃寿宴。在坤宁宫赐宴的有皇太子、诸皇子和十二岁的长平公主①,另有袁贵妃和陈妃。皇亲中的命妇只有丁夫人。妃以下各种名号的嫔御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姬妾,都没有资格在坤宁宫赐宴,也不需要她们来坤宁宫侍候。皇后另外赐有酒宴,由尚膳监准备好,送往各入宫中。长辈方面,如刘太妃和舒安皇后等,皇后命尚膳监各送去丰盛酒席,并命皇太子前去叩头。各位前朝太妃和潞安皇后又派宫女来送酒贺寿。皇太子、诸皇子、公主、袁妃、陈妃、丁夫人等都依次向皇帝和皇后行礼,奉筋祝寿。各等名号嫔御,也依次来坤宁宫行礼奉腻然后是王德化、曹化淳,六位秉笔太监、各监衙门的掌印太监。宫中六局掌印女官,以及乾清、坤宁、慈庆、承乾、翊坤。钟粹等重要宫中的掌事太监和女官,也都依次前来行礼奉筋。但是地位较低的嫔御,所有执事太监和女官,都不能进入殿中,只分批在殿外行礼。他们在鼓乐声中依照赞礼女官的鸣赞行礼,跪在锦缎拜垫上向皇帝和皇后献酒。女官从他们的手中接过来华美的黄金托盘,捧进殿中,跪在御宴前举到头顶。另有两个女官将盘中的两只玉谋取走。又有一对女官换两只空的玉钱放在盘子上。一般时候,崇帧和周后并不注意谁在殿前行礼和献筋,那些工组中的长春露酒也都由站在身边侍候的宫女接过去倾人一只绘着百鸟朝凤的大瓷缸中。倘若崇帧和周后偶然向殿外行礼献筋的人望一眼,或一露笑脸,这人就认为莫大恩宠。在太监中,也只有王德化、曹化淳等少数几个人得到这种“殊遇”。
①长平公主——崇帧的长女。
吴婉容在太监们献酒时候,退立丹挥一边,等候偶然呼唤。一个身材苗条的宫女笑嘻嘻地用托盘捧着一个大盖碗来到她的面前,打开描金盘龙碗盖,轻声说:
“婉容姐,请你尝一尝,多鲜!皇爷和娘娘只动动调羹就撤下来了,还温着呢。”
吴婉容一看,是一碗嫩黄瓜汤,加了少许嫩豌豆苗,全是碧绿,另有少许雪白的燕窝丝和几颗红色大虾米。她笑一笑,摇摇头不肯尝,小声赞叹说:
“真是鲜物!”
身材苗条的宫女说:“如今在北京看见嫩黄瓜确实不易,所以听御膳房的公公们①说,这一碗汤就用了二十多两银子。”
①公公们——对于年长的太监一般尊称公公。但是有官职的太监另有称呼。
“怎么这样贵?”
“听说尚膳监管采买的公公昨天在棋盘街见有人从丰台来,拿了三根嫩黄瓜,要十两银子一根。采买公公刚刚说了一句价钱太贵了,那人就自己吃了一根,说:‘我不卖啦,留下自己吃!’采买公公看这人也是个无赖,怕他会真地把三根都吃掉,只好花二十两银子将两根买回,为的是今日孝敬娘娘吃碗鲜汤,心中高兴。外加别的佐料,所以这一碗汤就花去了二十多两。”
吴婉容伸伸舌头,笑着说:“真是花钱如水!好,请费心,将这碗汤放到我的房里桌上去吧。”
又一个宫女来到吴婉容的身边,将她的袖子一拉,凑近她的耳朵小声嘀咕几句。她的脸色一寒,向另外两个宫女嘱咐一声,便走出坤宁宫院子,往英华殿的院子跑去。
住在英华殿院落中吃斋诵经的陈顺娟本来就体弱多病,近两个月刺血写经,身体更坏,十天前就病倒了。为着皇后的千秋节来到,没有人在皇后前提到此事。陈顺娟原是坤宁宫中宫女,同吴婉容感情不错,去年因为久病,自己请求到英华殿长斋礼佛。今日英华殿掌事太监因见她病势沉重,怕她死在宫中,要送她去内安乐堂①。虽然她苦苦哀求留下,但碍于宫中规矩,未蒙准许。她又要求在出宫前同吴婉容见一面,得到同意。吴婉容看见她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消瘦异常,不禁心酸。她握住吴婉容的手,滚下热泪,有气无力地说:
①内安乐堂——在金鳌玉蛛桥西,棂星门北,羊房夹道。明朝这一带是宫中禁地。凡宫女有病、年老或有罪,送至内安乐堂住下。如不死,年久发往外洗衣局劳动。
“吴姐,他们今天要送我到安乐堂去,这一生再也看不见你了。”她哽咽不能成声,将婉容的手握得更紧。
吴婉容落泪说:“你先去安乐堂住些日子,等娘娘陛下高兴时候我替你说句话。她念你刺血写经的忠心,大概会特下懿旨放你出去。你出去,趁年纪还轻,不管好歹许配了人家,也算有出头之日,不枉这一年长斋礼佛,刺血写经!”
陈顺娟哭着说:“吴姐啊,我已经不再想有出头之日了!我大概只能挣扎活两三天;三天后就要到净乐堂①了!”
①净乐堂——在西直门外不远地方。凡宫女和太监死后如无亲属在京,尸首送此焚化。
二人握手相对而泣。过了一阵,陈顺娟从枕下摸出一包银子,递给婉容,说:
“吴姐,你知道我是香河县离城二十里大陈庄人。我入宫时候,虽然家中日子极苦,父母却是双全。我原有两个哥。我的二哥八岁出了家,后来随师父往五台山了。我一进深宫八年,同家中割断音信。这八年,年年灾荒,不知家中亲人死活。八年来每次节赏的银子我都不敢花掉,积攒了十几两银子,加上皇后陛下昨天赏赐的十两银子,共有二十三两三钱......”
吴婉客突然不自觉地小声脱口而出:“一碗黄瓜汤钱!”
陈顺娟一愣:“你说什么?”
吴婉容赶快遮掩说:“我想起了别的事,与你无于。你要我将这二十三两三钱银子交给谁?”
陈顺娟接着说:“我的好姐姐,你也是小户人家出身,同我一样是苦根上长的苗子,所以你一向对我好,也肯帮助别的命苦的都人。你在坤宁宫中有面子,人缘也好。请你托一个可靠的公公,设法打听我一家人的下落,将银子交给我的亲人。这是救命钱,会救活我一家人的命。我虽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不枉父母养育我到十四岁!”陈顺娟抽泣一阵,忽然注意到从坤宁宫院中传来的一派欢快轻飘的细乐声,想起来酒宴正在进行,便赶快催促说:“吴姐,你快走吧。一时娘娘有事问你,你不在坤宁宫不好。”
吴婉容噙着泪说:“是的,我得赶快回去。还有二十个刺血写经的都人姊妹,听说有的人身体也不好,可是我来不及看她们了。”
陈顺娟说:“我临走时她们会来送别的,我替你将话转到。她们也都是希求生前能够蒙皇后开恩放出宫去,死后永不再托生女人,才学我刺血写经。再世渺茫难说,看来今生也难有出头之日!”她喘口气,又说:“听说今日隆福寺有一个和尚为替娘娘陛下祈福,舍身自焚,看来我们的刺血写经也算不得什么。”
吴婉容心中凄然,安慰说:“你们的忠心已蒙皇后赏识,心中高兴。至于慧静和尚的舍身自焚,自然也是百年不遇的盛事,娘娘当然满意。”
陈顺娟的心中猛一震动,睁大眼睛间:“那和尚叫什么名字?”
“听说名叫慧静。”
陈顺娟更觉吃惊,浑身发凉。但她随即想着二哥随师父去五台山没有回来,与隆福寺毫无关系,天下和尚众多,法名相同的定然不少,就稍微镇静下来,有气无力地说:
“吴姐,你快走吧!”
吴婉容叹一口气,洒泪而别。刚到坤宁门外,遇到了谢诚从隆福寺回来,同刘安小声谈话方毕。她同谢诚是对食,说话随便,轻轻间道:
“谢公公,和尚自焚的事情如何?”
谢诚说:“已经完啦。恰好他的老子从香河县讨饭来京看他,要是早到半日,这事会生出波折。”
吴婉容的心一动,忙问:“这和尚不晓得他老父亲来京么?”
“他老父刚到,火就点着了。我站在近处,看见他举止异常,好像是望见了他的父亲,可是已经晚啦。”
“他难道不呼喊他的父亲?”
谢诚用极低的声音说:“他头两天误吃了暗药,喉咙全哑了,叫不出也哭不出声。”
吴婉容的眼睛一瞪,将脚跟一跺,低声说:“你,还有隆福寺的老和尚,什么佛门弟子,高僧法师,做事也太——太——太狠啦!”
谢诚使眼色不让她多说话,随后嘲讽说:“世间事......你们姑娘家懂得什么!”
吴婉容一转身走进坤宁门,将银子交给一个宫女暂时替她收起来,然后定定神,强作出满面喜悦,走上丹墀,站在坤宁宫正殿檐下的众宫女中间侍候。她偷眼望见皇上替皇后斟了一杯酒,带着辛酸的心情笑着说:
“如今国事大不如昔,事事从俭,使你暂受委屈。但愿早日天下太平,丰丰盛盛地替你做个生日。”
皇后回答说:“但愿从今往后,军事大有转机,杨嗣昌奏凯回朝,使皇上不再为国事忧心。”
宴毕,崇祯匆匆去平台召见阁臣,商议军国大事。袁妃等各自回宫。周后带着母亲来到西暖阁,重叙家常。这儿是她的燕坐休息之处,在礼节上可以比便殿更随便一些,女官们不奉呼唤也不必前来侍候。丁夫人见田贵妃果然没有来坤宁宫,证实昨天关于田娘娘受谴的传闻,使她对于自己要说的话不免踌躇。谈了一阵家常闲话,她看左右只有两个宫女,料想说出来不大要紧,便站起来小声细气地说:
“臣妾这次幸蒙皇帝和皇后两陛下特恩,进宫来朝贺娘娘陛下的千秋节,深感皇恩浩荡,没齿不忘。家中有一件小事,想趁此请示陛下懿旨。”
周后有点不安地望着母亲:“同李皇亲家的事有关么?”
“是,娘娘陛下明鉴。臣妾想请示娘娘陛下......”
“唉!皇上为此事十分生气。倘若是李家让你来向我求情,你千万不要出口。”
丁夫人吓了一跳,心中凉了半截。在入宫之前,人们已经暗中替她出了不少主意,替她设想遇到各种不同情况应该如何说话,总之不能放过朝贺皇后的这个极其难得的机会。丁夫人怔了片刻,随即决定暂不直接向皇后求情,拿一件事情试探皇后口气。她赔笑说:
“臣妾何人,岂敢在陛下前为李家求情。”
“那么......是什么事儿?”
“李皇亲抗旨下狱,家产查封。他有一个女儿许给咱家为媳,今年一十五岁,尚未过门。此事应如何处分,恳乞陛下懿旨明示。”
周后想了一下,叹口气说:“人家当患难之际,我家虽然不能相助,自然也无绝婚之理。可用一乘小轿将这个姑娘取归咱家,将来择吉成亲。除姑娘穿的随身衣裙之外,不要带任何东西。”
“谨遵懿旨。”丁夫人的心中凉了,知道皇上要一意孤行到底,难以挽回。
周后又嘱咐一句:“切记,不要有任何夹带!”
丁夫人颤声说:“臣妾明白,决不敢有任何夹带。”
周后又轻轻叹口气,说:“皇上对李家十分生气,对你们各家皇亲也很不满意。你们太不体谅皇上的苦衷了!”
丁夫人心中大惊:“娘娘陛下!......”
周后接着说:“皇上若不是国库如洗,用兵吃紧,无处筹措军饷,何至于向皇亲国戚借助?各家皇亲都是与国同体,休戚相共。哪一家的钱财不是从宫中赏赐来的?哪一家的爵位不是皇家封的?皇上生气的是,国家到了这样困难地步,李皇亲家竟然死抗到底,一毛不拔,而各家皇亲也竟然只帮李家说话,不替皇家着想。皇上原想着目前暂向皇亲们借助一时,等到流贼剿灭,国运中兴,再大大赏赐各家。他的这点苦心,皇亲们竟然无人理会!”
丁夫人望望皇后脸上神色,不敢再说二话。恰在这时,司仪局女官进来,跪在皇后面前说:
“启奏娘娘陛下,嘉定伯夫人出宫时刻已到,请娘娘正殿升座。”
周后为着向皇亲借助军饷一事,弄得相持不下,单从这一件事上也露出败亡征兆,她肚里还有许多话想对母亲说出,但碍于皇家礼制,不能让母亲多留,只好硬咽说:
“唉,妈,你难得进宫一趟,不知什么时候咱母女再能见面!”
丁夫人含泪安慰说:“请陛下不必难过。要是天下太平,明年元旦准许命妇入宫朝贺,臣妾一定随同大家进宫,那时又可以同娘娘陛下见面了。”
“但愿能得如此!”
丁夫人向她的女儿跪下叩头,然后由宫女搀扶着,退到坤宁宫丹陛下恭立等候。
周后换上凤冠朝服,走出暖阁,在鼓乐声中重新升人宝座。太子和皇子、皇女侍立两旁。众女官和执事太监分两行肃立殿门内外,另外两个宫女打着交插的黄罗扇立在宝座背后。一个司仪女官走到丹陛下宣呼:
“嘉定伯夫人上殿叩辞!”
丁夫人由两个宫女搀扶着走上丹墀,又走进正殿,在庄严的乐声中随着司仪女官的唱赞向她的女儿行了叩拜礼,然后怀着失望和沉重的心情退出,毕恭毕敬地穿过仪仗,被搀出坤宁门,不敢回头看一眼。乐声停止,周后退人暖阁,更衣休息。掌事太监刘安进来,向她启奏隆福寺和尚慧静舍身自焚的“盛况”。周后问:
“慧静临自焚时说什么话了?”
刘安躬身说:“慧静至死并无痛苦,面带微笑,双手合十,稳坐蒲团,口念经咒不止,为皇爷和娘娘两陛下祈福。真是佛法无边,令人不可思议!”
周后满意,轻轻点头,从眼角露出微笑,刚才心上的许多不快都消失了。她挥手使刘安退出,重新净手,打开陈顺娟用血写的经卷,看着一个个殷红的字,想到刘安的话,又想着自己定会福寿双全,唤起了虔诵佛经的欲望,随即轻声念道:
“如是我闻......”
李国瑞在狱中听说田贵妃为他的事只说了一句话就谪居启祥宫,皇后不敢替他说话,十分惊骇,感到绝望,病情忽重,索性吞金自尽。锦衣卫使吴孟明同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秘密商定,只向崇祯奏称李国瑞是病重身亡,隐瞒了自尽真相,以便开脱他们看守疏忽的责任。崇祯得知李国瑞死在狱中的消息,心中很震动,赶快到奉先殿的配殿中跪在孝定太后的神主前焚香祈祷,求她鉴谅。他仍不愿这件事从此结束,想看看皇亲们有何动静。过了一天,他把曹化淳叫进宫来,问他李国瑞死后皇亲们有何谈论。曹化淳因早已受了皇亲们的贿赂和嘱托,趁机说:“据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禀报,皇亲和勋旧之家都认为皇上会停止追款,恩准李国瑞的儿子承袭爵位,发还已经查封的家产。”崇祯将曹化淳狠狠地看了一眼,冷笑一下,说:
“去,传谕锦衣卫,将李国瑞的儿子下狱,继续严追!”
曹化淳跪下说:“启奏皇爷,奴婢听说,李国瑞的儿子名叫存善,今年只有七岁。”
“啊?才只有七岁?......混蛋,还没有成人!”
崇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叫曹化淳起去。过了片刻,他吩咐将李府的管事家人下狱,家产充公。猜到皇亲们会利用李国瑞的死来抵制借助,他下决心要硬干到底,非弄到足够的军饷誓不罢休。他又向曹化淳恨恨地问:
“前些天京中士民说皇亲们在同朕斗法,可是真的?”
曹化淳躬身说:“前几天百姓中确有此话,奴婢曾经据实奏闻。”
崇祯冷笑一声,说:“朕是天下之主,看他们有多大本领!将李家的案子了结以后,看哪一家皇亲、勋旧敢不借助!皇亲们同朕斗法?笑话!”
他摆一摆下颏使曹化淳退出去,然后从椅子上跳起来,在乾清宫中激动地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