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中）与杜月笙

1940年8月14日，上海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在自己的公馆被杀，一时间成了上海滩的头条新闻，张啸林，一个上海滩的青帮老大、头面人物，人际关系复杂，恩怨情仇交错，自他投靠日本人之后更是成了众矢之的，他多次遭人暗杀，最终难逃一劫，那究竟是谁杀了他？刺杀案的背后又有怎样的隐秘呢？

01

张啸林，浙江慈溪人，出身贫寒，父亲是个做木桶的工匠，青年时代的张啸林在杭州机房学织纺绸，后考入杭州武备学堂，又拜到杭州府衙门的一个领班门下，从此在拱宸桥一带以敲诈赌博、寻事打架为生。

1912年，他结识大流氓季云卿，随其赴上海，拜青帮“大”字辈樊瑾丞为“老头子”，成为青帮“通”字辈门生，此后张啸林便广收门徒，扩充势力，逐渐成为青帮头目之一，众多盗匪、歹徒、地痞、流氓，均投其门下。

1919年，张啸林与黄金荣、杜月笙相互结为拜把兄弟，排行老二，三人被并称为“上海三大亨”。

▲从左至右依次为：张啸林、黄金荣、杜月笙

青洪帮，是中国民间最大的两个秘密结社，在上海既有洪帮，也有青帮，但是到清朝的末年，势力最大的是青帮，参加青帮的有地痞流氓，有都市苦力，也有工厂的工人，当然它的发展到了后来，就不仅仅是限于社会底层的这些人，有些工商界、文化界、教育界，甚至有些社会名流也参加了青帮。

1927年，蒋介石背叛革命，发动了“四一二”反共事变。

当时，张啸林与黄金荣、杜月笙一起，组织了中华共进社，配合蒋介石镇压上海工人纠察队。

蒋介石在南京建立了国民政府之后，张啸林曾先后当上海陆空军总司令部顾问、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上海华南纱布交易所监事等职务，然而，在张啸林看来，这些都不过是徒有其名的虚职，他真正想要的，却是掌有实权的大官。

张啸林这个人，他一生都有一个做官的梦，但是一辈子也没当过官，最终也因为他做官的梦让他丧了命。因为一直没有能够和日本人达成协议，虽然他当了汉奸，但却没有能当上一天的汉奸官。

02

1937年，“八一三”事变，10月下旬，战局恶化，蒋介石准备放弃上海，为了防止“三大亨”的势力被日本人利用，蒋介石劝说杜月笙、黄金荣和张啸林三人一起去香港。

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人占领了大半个中国，怎么样统治他们的占领区，日本的一个基本的政策，就是“以华制华”，也就是利用中国人，组织汉奸政权来进行统治。

蒋介石希望当时上海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离开上海，免得为日本侵略者所用。

正当蒋介石部署撤退之时，张啸林却暗自盘算，上海华洋杂处，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日本人攻占容易统治难，必定要拉拢和利用帮会头目，而三大亨中，黄金荣已明确表示不会出头为日本人做事，而杜月笙又去了香港，这似乎正是他张啸林独霸上海滩的大好机会。

“三大亨”的地位排列，原来是黄金荣第一，张啸林第二，杜月笙第三，但在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的时候，就变成了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因为杜月笙通过各种手段，排斥了黄金荣，张啸林出道的时间比杜月笙早，资格也比杜月笙高一辈，对杜月笙当老大，心中的确是耿耿于怀，在这个时候，他实际上已经决定要投靠日本人了。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

日本大特务土肥原贤二，通过曾经担任皖系军阀段祺瑞手下财政总长的李思浩，与张啸林正式洽谈“合作”条件。

张啸林提出要当伪“上海市长”或伪“浙江省主席”， 土肥原贤二为引诱他早日上钩，爽快答应。

心痒难熬的张啸林，要李思浩尽快安排他和土肥原贤二见上一面，以便把事情敲定。

与土肥原贤二约见当日，张啸林和一帮保镖，分乘三辆汽车前往位于虹口区的东湖旅社，途径外白渡桥时，日本海军陆战队哨卡以没有收到命令为由，加以阻拦，迫使张啸林的车队在外白渡桥停了大半天，由此，张啸林去日租界的事情，很快就在上海传得沸沸扬扬。此时的张大亨，还以为自己踏上了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阶梯，却不知道他已经在为他最终的灭亡，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这出戏实际上是土肥原贤二特意导演的，目的是以这种方式将张啸林准备当汉奸的消息公之于众，以影响上海的其他人。张啸林的本意，是让土肥原贤二亲自到他家里请他出山，以抬高他身价，土肥原贤二没有赏他这个脸，而张啸林的确是做官心切，他只好移樽就教，驱车去见土肥原贤二。

然而，张啸林没有想到的是，日方已与汪精卫集团加强了勾结，与汪精卫之流相比，张啸林的利用价值自然要小得多，所以会见时，土肥原贤二对官职一事只字不提，张啸林好处尚未到手，卖身投敌的企图却已路人皆知，心里好不懊丧。

03

张啸林不曾做成汉奸官，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发了汉奸财。

1939年前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在广大的农村和山区对日军展开了敌后游击战争，牵制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并且不断地破坏敌伪的物资采购，使得日本侵略军在上海的补给供应发生了困难，日本人找张啸林帮助解决物资短缺的难题，这正中了张啸林的下怀。

张啸林和他的亲家俞叶封，一起公开组织了一个“新亚和平促进会”，专门为日本侵略者强行征购粮食、棉花、煤炭等军需用品，日本人因此而获得了大量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与此同时，巨额的法币、美钞也滚滚而来，流入了张啸林、俞叶封等人的荷包。

当时日本在中国沦陷区有一个重要的政策，叫做“以战养战”，就是利用沦陷区的物资，来支持他们的战争需要，如果说在占领区，日本人自己出面来收购这些物资是有困难的，无论在商业渠道方面，以及中国民众对日本侵略者的反感方面，他们都不可能获得他们所必须的大量的军用物资，这样的话，日本人就需要利用像张啸林这一种所谓愿意跟他合作的汉奸来进行。张啸林可以依仗他地理熟悉、社会关系多来帮日本采购军用物资。

此外，张啸林还趁机招兵买马，广收门徒，并布置手下胁迫各行各业与日本人“共存共荣”，大肆镇压抗日救亡运动，捕杀爱国志士。

正是如此这般肆无忌惮的投敌卖国行为，为张大亨招来了杀身之祸，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早已盯上了他，一场腥风血雨的锄奸行动已经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04

“上海三大亨”所统领的青帮，曾经一度控制着整个上海滩，可是他们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老大黄金荣最后在自己创办的大世界门前扫地；老三杜月笙去了香港，但是青帮势力始终没有在香港成气候，最后客死异乡；本想趁着黄金荣拒绝为日本人做事、杜月笙赴港之机，靠给日本人当差做龙头老大的张啸林，结果却是第一个丧命的。

但是要铲除张啸林这样一个青帮老大、卖国汉奸，也绝非是一件易事，那么这中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一波三折呢？

张啸林有恃无恐的投敌卖国行为，早已引起了军统的注意，随着他叛国举动的愈演愈烈，国民党的不安与日俱增，除掉张啸林，已被提上议事日程。

蒋介石亲自指示军统局长戴笠，对张啸林予以制裁。

戴笠向潜伏在上海的军统上海区发出了针对张啸林的锄奸令，此事由军统上海区第二行动大队分队长陈默，负责具体策划和执行。陈默是杜月笙的得意门生，曾在国民党中央军校高级班受过训，抗战之前曾任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经济组组长。

1940年1月13日，行动组获悉张啸林的亲家俞叶封邀请他第二天去更新舞台包厢，看京剧名角新艳秋的演出，于是，陈默决定利用张啸林在包厢看戏之际，对他下手。

三大亨发迹之后，附庸风雅，都酷爱京剧，黄金荣曾因为和一个军阀的儿子争捧一个戏子而被抓，惹出过不小的麻烦，杜月笙时常玩票，并且有一个太太本身就是京剧演员，三人也曾同台演过一出《连环套天霸拜山》。

行动那天晚上，军统的若干便衣特工，早早地来到更新舞台楼上第一排就座，旁边就是俞叶封，特工们紧紧地握着藏在怀里的手枪，伺机而动，此时的张公馆楼上楼下一片忙碌，张啸林的大小老婆早已打扮停当，正兴致盎然地等着和张大亨一起出门看戏，此时的张啸林对戏院里的情况毫不知情，集结了一干保镖正准备出门，此刻，他绝不会想到，在戏院里等着他的不仅仅有一台好戏，还有几把蓄势待发的手枪。

台上，新艳秋的唱腔行云流水；台下，掌声雷动、喝彩不断。正当演出进入高潮，观众如痴如醉之时，突然，一阵枪响，刹那间，楼上包厢内已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戏院的枪击行动成功了吗？

倒在包厢里的人当中，有没有张啸林呢？

在上海滩叱咤风云多年的一代大亨，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戏院包厢里吗？

可惜的是，张啸林那天临时有事，没有能够到更新舞台去为新艳秋捧场，只有俞叶封做了他的替死鬼。俞叶封也非善类，民国初年，他曾任嘉兴、上海水路缉私营的统领，之后投靠了三大亨，成为了他们贩运烟土的重要助手。张啸林投靠日本人的时候，俞叶封也一起加入，专门帮助日本人收缴棉花，军统杀他之心也是早已有之。

一次暗杀不成，已然打草惊蛇，军统又有何应对之策呢？当晚，陈默获知暗杀行动失败，非常恼火，责怪手下人情报掌握不够准确，并责令其继续密切关注张啸林的一举一动，甚至对他外出时坐在车上哪个位置，也要一清二楚地掌握，等有了更为精准的情报之后，再施暗杀计划。

张啸林为什么没有去听戏呢？

据说正好在他出门之前，接到日本人的一个电话，所以没有去，如果这一次他去了，这一劫他是逃不过的。

俞叶封被乱枪扫死在更新舞台的包厢里，这件事着实使张啸林心惊肉跳，吓得他一时不敢出门，然而，张啸林赌性难改，即使是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仍然每天晚上要带上十余名保镖，到大新公司五楼的赌场去赌博逍遥，行动组清楚地获知了这一情况，并且具体掌握了张啸林的行车路线，赌场完事后，张啸林会同10余名保镖一起，分乘三辆车，前呼后拥地回家，路上必然要经过善钟路（今常熟路）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如果遇上红灯，车队一定会停，陈默决定就在这十字路口下手。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事先对红绿灯做了手脚，只要张啸林的车队一到，特务们就可以拉开红灯。

一切按计划进行着，行动当日，军统在十字路口设下埋伏，五、六个紧握手枪的特工，隐蔽在道路两旁的小巷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张啸林出现了，这一次，军统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情报准确、计划周密，那么，他们真的能做到万无一失吗？张啸林真的会因为好赌成性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吗？

当张啸林的车队出现在路口的时候，国民党的军统特工马上拉开红灯，司机见了红灯以后，就被迫减速，但是当时埋伏在一旁的军统特工，有些急于求成，他们没有等汽车完全靠稳就一拥而上，对着汽车乱扫一气，张啸林的司机多年来跟张出生入死，经验非常丰富，一见这种情况，立即猛踩油门，汽车冲了过去，车身虽然中了许多的子弹，但是张啸林又逃过了一劫。

经过这次阻击事件，张啸林开始真正闭门不出，就连自己开设的大新公司俱乐部，也不敢再去了。

与此同时，他进一步加强警备，雇了20多名身怀绝技、枪法奇准的保镖，又在家门口安排了内外双岗，日夜巡逻，如临大敌，但凡有人来访，未经他同意一律不得入内。

老奸巨猾的张啸林，把自己严密地保护起来，对军统而言，想要再对他进行伏击已经没有可能了，两次行动均告失败，并且已然打草惊蛇，面对张啸林更加严密的守卫，军统会就此放弃这一刺杀行动吗？张啸林最终又是死于谁人之手呢？

05

两次险些遭人暗算之后，张啸林开始足不出户，以静制动，导致军统特工对他束手无策，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军统局又多次发来电报，催促他们加快执行暗杀密令，陈默只好另找办法，动用内线。

其实，第一次暗杀张啸林未成之后，陈默就已经在张啸林的周围找到了一个做内线的人选，并且以铲除汉奸的民族大义，将他成功策反。

1940年8月上旬，陈默约见内线，让他在近期内尽快下手。

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在80年代所著的《上海抗日敌后行动》一书中，也提及了这一内线，陈恭澍在书中说：

“1940年五、六月间，我曾经接到‘行动第二大队’的报告，说已经在张某（张啸林）家里布置了一条内线，也提到内线就是张家大院众多守卫中的一个，什么条件都没有，也不需要支援，一旦遇到机会，便可相机行事。”

那么，书中所提到的这个内线是谁呢？

他究竟能否找到下手的机会？

而此时的张啸林又在做些什么呢？难道他真的会给内线留下可乘之机吗？

接连遭人暗算，张啸林不得不加强守卫，增加保镖的人数，于是，他的贴身司机王文虎向他推荐了林怀部。

林怀部，山东人，其父曾在北洋军队当过团长，后因父死家贫，便到上海投考法租界的巡捕房，因为枪法精准，成了巡捕房的一名华捕，并拜张啸林的司机王文虎为“过房爷”，不久，林怀部在巡捕房因犯过而被开除，只得求助于王文虎在张公馆为他谋个职位，起初，林怀部只当了个门卫，月薪20元，后因张啸林要增加人手，希望能找到几个身手和枪法都十分超群的保镖，王文虎便推荐了林怀部，说：

“他在当华捕时，射击屡得当局奖状，对使用手枪颇有经验。”

林怀部当即显露身手、连发三枪，枪枪从枪靶红心穿过，又一枪射下了从头顶飞过的麻雀，就这样，林怀部成了张啸林的贴身保镖。

张大亨以为有了这样的神枪手做自己的保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他却浑然不知还有一个内线，埋伏在自家院中，死神的脚步正慢慢地向他逼近。

仅凭这些保镖，真的可以保全张啸林的性命吗？军统的内线又有何神通广大？能否斗得过林怀部这个弹无虚发的铁血保镖呢？

06

此时的杜月笙虽然人在香港，但仍密切关注着上海的动向，与戴笠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杜月笙跟戴笠关系很密切，军统在上海设有“上海区”，抗日战争以后，杜月笙的一些学生都参加了军统，其中包括像陈默这种人，军统在上海为了制裁汉奸，进行了恐怖活动，用他们的话说，叫做“铁血锄奸”，军统的这些行动，都是得到杜月笙的帮助的。

为了便利港沪两地的联络和通讯，杜月笙让一名与日本特务机关有关系的代理人，在上海设立了秘密电台，电台不仅使杜月笙能够时刻保持同上海的密切联系，同时也使军统指挥上海铁血锄奸的地下行动，如手使指、极其灵活。

在军统将矛头指向张啸林之前，上海孤岛已经有多个汉奸先后毙命，比方说伪上海市民协会委员杨福源，伪上海市民协会常务委员会的主席顾馨一，伪上海市政督办公署检查处处长范耆生等等，张啸林和日本人打得火热之时，戴笠也曾经提示杜月笙要大义灭亲，然而，处在民族大义和兄弟情谊的两难境地当中，杜月笙没有做出明确表态。

当然，杜月笙也不是没有劝过张啸林，在去香港之前，他曾经多次劝张啸林离开上海，无奈张啸林不仅不听劝告，反而将他大骂一通，并且执迷不悟地继续同日本人狼狈为奸，出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

对于杜月笙来讲，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希望张啸林留在上海，杜月笙虽然离开了上海，但他仍然地在上海留下了自己的代理人，而且可以说是时时刻刻在注意上海的局势，一旦有机会的话，可以说杜月笙还是会卷土重来的。因为当时杜月笙的心里，他完全考虑到这个因素，假如张啸林真的依靠日本人做大了，也可以说对他以后是一种很大的威胁。

此时的张啸林，处境已经十分危急，军统在他府中安插了内线，随时都可取他性命，杜月笙远在香港，眼看着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命悬一线，但民族大义当前自己又不能有所作为，只有张啸林仍然在做着当官的美梦。

07

在杜月笙“星夜走脱”去香港，黄金荣采取无论谁上门，一概“抱病在身、不可晤面”的情况下，张啸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为日本人出力甚多，他仍然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日本人的手下谋到一官半职，此时的张啸林，自以为有了保镖和日本宪兵的保护，就可以安枕无忧，完全不知道危险已近在咫尺。

1940年8月14日，张宅大院内一如既往地壁垒森严，保镖们荷枪实弹，守卫着院内的各个角落。

这时，一辆汽车驶进了张宅大院，从车上走下来的是张啸林的得意门生吴金桂，时任伪杭州锡箔局局长，吴金桂一进门，就被管家迎上了楼。

楼上，张啸林和吴金桂相谈甚欢，不一会儿，引客的管家就去翠芳楼“叫局”了，旧时的“叫局”，就是去妓院请妓女出堂，前来侍酒陪赌，赌局饭局交替一直可以闹腾到深夜，可见两人的兴致都很高。

楼下，林怀部缓缓地点着一支烟，他抬头望去，二楼的窗户紧闭着，张啸林正和吴金桂在屋内兴致勃勃地打牌聊天，林怀部又转首望向院中，司机正在擦车，这时林怀部扔掉烟头走到司机面前，接着两人不知为了何事发生了争执，剧烈的争吵声打断了张啸林的好兴致，他两步跨到阳台，冲着林怀部就是一通大骂，让他立马交枪走人，林怀部也毫不示弱，拔出了枪，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要交枪走人的时候，枪声突然响起，林怀部一枪射中了张啸林，张啸林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已经血淋淋地挂倒在了阳台上，见此情形，一旁的吴金桂连忙打电话给日本宪兵队，刚拨通号码，还来不及通话，就被赶到楼上的林怀部一枪击中后脑，林怀部又对着张啸林的尸体补了几枪，确信张啸林已死后才飞步出门，刚到门口，就被冲上楼来的几名保镖拦腰抱住，林怀部面无惧色地把枪往地下一丢，从容就擒。

张啸林那梦寐以求的伪省长交椅还没坐过，就此一命呜呼了。

据林怀部被捉拿归案后的自供，他仅仅是因为每月20块钱的工资太低，而当时的米价从15元一担涨至70元，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再加上遭到了张啸林的辱骂，因而就生于一时的义愤而开枪打死张啸林的，和军统没有任何的关系。

林怀部真的和军统没有任何的关系吗？

另有传言说，刺杀张啸林一事是由杜月笙默许的，这一说法又是属实吗？

刺杀背后隐藏的究竟又是怎样的利害关系呢？

08

这天下午，杜月笙正在香港的咖啡馆，陪着军统高干王新衡聊天，期间，收到了一封上海来的急电，他接过电报匆匆一看，一时间悲从中来，竟当众掩面而泣起来。

这份电报上的内容，正是张啸林被刺身亡的消息。

杜月笙和张啸林他们是拜把兄弟，他的痛哭流涕是可以理解的，这也反映了他的一种矛盾的心情，在张啸林被刺之前，戴笠不可能不跟杜月笙打招呼，没有得到杜月笙的同意，至少也得到杜月笙的默许，从民族的大义立场说，张啸林被制裁这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从帮会兄弟的道义上讲，又是说不过去的，事实上，杜月笙和张啸林两个人之间，过去就已经有了隔阂。

1935年，蒋介石实行新的货币政策，推行“法币”，杜月笙事前得到了消息，却没有告诉张啸林，而是趁机自己狠狠地捞了一把，张啸林得知后甚为不满，此后，张啸林的儿子张法尧从法国留学回来，他曾托付杜月笙向蒋介石引荐，为儿子谋得一官半职，但也一直未能得到蒋介石的重用，张啸林以为是杜月笙不肯帮忙，如此种种，张啸林不仅与国民党政府的关系逐渐疏远，和杜月笙之间也产生了裂痕。

张啸林被刺期间，杜月笙的姑表兄弟、杜宅的总管万墨林当时就在上海，并且亲眼看见张啸林的尸体被抬出张宅，万墨林曾到香港，深居简出，接受了一个星期的特殊训练，初步掌握了电报收发和秘密工作的基本规章，重返上海之后，他就开始担任上海地下工作者的总联络之责。

▲从杜月笙（中）和万墨林（右二）

并且多次亲自参与了军统“上海区”的“铁血锄奸”活动，万墨林在他的《沪上往事》一书中这样写道：

“林怀部和我毫无渊源，而且彼此并不认识，可以说连泛泛的点头交情都没有，他（林怀部）杀张大帅和吴金桂，纯粹出于发泄私愤，并未接受任何方面的命令或嘱托，充其量只能说，‘汉奸国贼、人人可以诛之’，一时激于义愤锄奸报国而已。”

但是根据杜月笙的“学生”汉奸汪曼云等在上海一监狱服刑期间所写的供词编撰的《魔窟—汪伪特工总部76号》一书，对刺杀张啸林一事却有另外一种说法。

书中写道：

“张啸林的死，还是逃不了杜月笙，因为有万墨林轧脚在内，打张的刺客，就是张身边的保镖，这个保镖，是由万墨林通过张的汽车司机介绍给张的，他打张绝不是偶然的，而是经过了精心布置的一个特务行动。不必说自是得到了杜的同意的，甚至是杜的指示。”

就在张啸林死后不久，万墨林被汪伪特务诱捕了，这些都是他亲口对汪曼云说的。

万墨林在撰写《沪上往事》的时候，居然回避了这一事实，分明这件事关系到杜月笙的“做人问题”，杜月笙有恩于万墨林，他隐瞒这段事实，也只能说是在情理之中。

林怀部到案后，声称他刺杀张啸林完全是出于一时激愤，与军统没有任何关系，军统特务头目陈恭澍在他写的《上海抗日敌后行动》一书中，更是列出种种理由，否认林怀部与军统特务有关系，他说：

“当时军统上海区所属的八个行动大队中，无论是真名还是化名，从来没有林怀部这个人。”

那么，林怀部到底是不是军统刻意安排的内线呢？

如果是，他又为何要否认？

难道张啸林真的只是因为一场偶然的吵架，才命丧黄泉的吗？

我们从史料上分析，林怀部是一个很机智的人，那天的吵架不是偶然的，是他故意的，而且越吵越凶，这样就吸引了张啸林的注意，张啸林的脾气很粗暴，一听有人在楼下闹事，他就探出头来骂人，这样就正中林怀部的下怀，林怀部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然而，在陈恭澍的《上海抗日敌后行动》一书的另一处，却还披露了这样一些事实，张啸林被杀后，陈恭澍曾经接到“第二大队”的书面报告，由该队所布置的内线，已经发挥作用，完成了任务。由此可以说明，林怀部正是由军统特务安插在张啸林身边的内线，林怀部的杀张锄奸行动，也是由军统精心布置的。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黄美贞评价道：

“军统特务要杀张啸林的计划，是早已经决定的，至于具体由谁来执行，就像军统上海区的区长陈恭澍也未必清楚，这个事情要由他下面的特务具体去找关系来执行，事实上，林怀部跟军统特务是有关系的，是受到军统特务策动的，后来，林怀部被捕送到租界巡捕房，他是否定他这个行动跟军统有关系的，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林怀部他不敢得罪军统，同时，他否定跟军统的关系，也希望能够得到军统的保释。”

林怀部被判处了15年徒刑，1945年抗战结束，国民政府将他无罪释放。

当初，去香港还是留上海的抉择之际，张啸林满怀壮志，看见的只是自己独霸上海滩威震四方，大发战争财中饱私囊，一圆他的做官梦，当上日本人手下的浙江省长，他又岂会料到，自己一枕黄粱梦未醒却身先死，而且还是死在贴身保镖的枪下。

（全文完）

来源：亚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