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消息,7月31日,河南洛阳宋氏四兄弟涉黑案在南阳市中院开庭审理。113天后的11月21日,该案一审宣判,审判长为南阳中院分管刑庭的副院长宋长青。
上游新闻记者获得的(2023)豫13刑初3号判决书显示,此前担任洛阳市公安局特警支队支队长的“宋老二”宋彦海犯16宗罪,合并有期徒刑84年5个月,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5年,并处罚金513万元,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4年;原民警“宋老四”宋彦洪犯7宗罪,合并有期徒刑45年零2个月,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3年,并处罚金300万元,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3年;该团伙剩余39人也悉数获刑。
宋彦海照片。资料图片
检方指控,宋彦海、宋彦庆、宋彦彬、宋彦洪四兄弟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是以兄弟血缘为纽带,“两警两黑”为背景, 文物犯罪为主业,暴力犯罪为支撑,“伞黑”联盟为庇护,集红黑白为一体的家族犯罪组织。
一审法院查明,该组织是宋氏四兄弟以血缘为纽带建立的家族犯罪组织。自上世纪九十年代逐渐形成、发展,到2021年被打掉,存续时间长达二十余年之久。在组织发展壮大和漂白转型演变过程中,组织成员多达三十余人,组织、领导者及骨干成员基本稳定,其中部分组织骨干成员和积极参加者追随时间在二十年左右。
被告人宋彦海利用身份影响力和掌握的公权力,除亲自参与部分组织犯罪外,更多是为组织的发展协调外部关系,提供庇护,在宋氏兄弟中拥有决定权,对整个组织的运营、发展转向起关键作用,是该组织的组织、领导者;宋彦彬、宋彦庆作为该组织的发起者、创立者,拉拢了陈兵等一批违法犯罪前科人员加入该组织,并在组织中负责组织、指挥、实施违法犯罪活动,系组织、领导者;被告人宋彦洪利用其警察身份庇护宋彦彬、宋彦庆等人违法犯罪活动,帮助组织成员逃避法律追究,并受宋彦海安排负责管理、经营该组织投资经营的餐饮、矿山等产业,掌管整个组织资金的投资理财,对该组织的稳定重组、漂白转型起到关键作用,后期成为该组织的领导者。
该组织有固定的活动据点、明确的纪律要求和奖惩措施。组织成员不论年龄大小,均要尊称宋彦彬为“大哥”、宋彦海为“二哥”、宋彦庆为“三哥”、宋彦洪为“四哥”,维护宋氏兄弟的权威;明确组织成员不能私自做文物生意,不能侵吞瞒报,不听话会被训斥、殴打,并通过出面为组织成员平事、发工资、分红、聚餐等方式长期控制主要成员。
该组织通过勾结原洛阳市公安局缉私队队长曲金华(另案处理),利用公权力,采取先打击后由宋氏兄弟出面说情从轻处理的手段,笼络收服组织成员,迫使王辉县、黎志佳等人与组织长期合作倒卖文物。
宋彦海被追缴的财物中至少有124箱茅台。知情人士供图
南阳中院认为,宋彦海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其行为已构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宋彦海作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组织、领导者,不仅对其直接参与实施的犯罪承担刑事责任,还应当对其组织、领导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实施的犯罪承担刑事责任。宋彦海伙同他人多次盗掘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古墓葬,其中包括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墓葬,其行为构成盗掘古墓葬罪; 以牟利为目的,倒卖国家禁止经营的文物,情节特别严重,其行为又构成倒卖文物罪;组织他人卖淫,情节严重,其行为又构成组织卖淫罪;非法拘禁他人,其行为又构成非法拘禁罪;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到刑事追究,情节严重,其行为又构成诬告陷害罪;诈骗公私财物,数额巨大,其行为又构成诈骗罪;伙同他人开设赌场,其行为又构成开设赌场罪;以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其行为又构成妨害公务罪;随意殴打他人,情节恶劣,其行为又构成寻衅滋事罪;违反矿产资源法的规定, 未取得采矿许可证擅自采矿,经责令停止开采后拒不停止开采,造成矿产资源严重破坏,其行为又构成非法采矿罪;盗窃公私财物,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又构成盗窃罪;违反土地管理法规,非法占用耕地、林地等农用地,改变被占用土地用途,数量较大,造成耕地、林地等农用地大量毁坏,其行为又构成非法占用农用地罪;指使他人作伪证,其行为又构成妨害作证罪;掩饰、隐瞒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所得及其产生的收益的来源和性质,情节严重,其行为又构成洗钱罪;伪造、变造居民身份证,其行为又构成伪造居民身份证罪。宋彦海一人犯数罪,应当数罪并罚。宋彦海所犯非法拘禁罪具有殴打情节,应从重处罚;宋彦海系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对其所犯诬告陷害罪应从重处罚。宋彦海自愿签订认罪认罚具结书,可从轻处罚。
判决书显示,宋彦洪亦是宋氏四兄弟黑社会性质组织的领导者,积极参加该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人有13人:张忠华、何建康、郝建立、汤建强、陈兵、王彬、马好强、宋泽龙、刘保军、詹下葛、王艳明、马景周、张炜东13人;参加该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人有15人;剩余11人为一般参加者。
判决书记载,该团伙被追缴的财物中,有宋彦海的各类名酒,其中茅台酒至少有124箱,五粮液20箱。
多位洛阳退休、在职的警界人士称,他们多次在多个场合亲眼看到,宋彦海与原洛阳市公安局局长李保兴一起喝茅台酒。
李保兴于2015年6月至2021年9月任洛阳市公安局局长,此后调任河南省公安厅二级警务专员。2023年8月4日下午3时,河南省纪委监委发布信息,李保兴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判决书显示,“宋老大”宋彦彬和“宋老三”宋彦庆仍然在逃。
判决书披露洛阳警界“败类”公然充当保护伞,助宋氏四兄弟垄断地下文物市场
文物犯罪是洛阳宋氏四兄弟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主业。
11月22日,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记者获得的(2023)豫13刑初3号判决书显示,原洛阳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缉私大队队长曲金华,是宋氏四兄弟垄断洛阳地下文物市场最为关键的人。
曲金华提供证言:“我在和宋彦彬、宋彦庆的交往过程中,一起吃饭、一起出差办案、一起见文物犯罪分子,造成宋家兄弟在洛阳地下文物界名声大涨,产生巨大的影响力;宋家兄弟利用向我提供文物犯罪线索的机会,打击他们在实施文物犯罪活动中的竞争对手,逐步垄断洛阳的地下文物市场。”
该组织积极参加者詹下葛是四兄弟的“异己”。他供述,他之前被曲金华抓过两次,后来才知道如果在洛阳想做文物生意,必须得通过宋家,否则就会被曲金华带着人去抓。
洛阳市公安局一名原副局长称,对待和宋家合作的人,曲金华不主动处理或一罚了之,对待与宋家不合作的则严厉处罚。双方配合之下,使其他文物犯罪分子都聚拢在宋家兄弟身边,疯狂作案。
文物犯罪危害极大。判决书记载,该组织致使国家大量珍贵文物流失,历史文化遗产遭受到极其严重的破坏,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截至目前,办案机关共追缴涉案文物3297件/套,经鉴定一级文物6件,二级文物116件,三级文物121件,一般文物1568件。
警界“败类”的证言:洛阳出土的文物只能卖给宋家兄弟
洛阳一民警介绍,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盗墓贼在洛阳猖獗。本跟着父亲从事餐饮行业的“宋老大”宋彦彬和“宋老三”宋彦庆瞅准了这个暴利行当。
宋氏四兄弟黑社会性质组织积极参加者刘保军供述,1988年至1991年,“宋老大”“宋老三”跟着“锁子”当马仔,为宋家日后在盗挖和倒卖文物方面的发展打下基础。1991年前后,“宋老大”“宋老三”与毛老四勾结到一起,很快就在洛阳市地下文物市场形成了一股新的势力。“宋老三”招收陈兵、何建康、郝建立等人,“宋老大”招收汤富顺等人,这些人主要是替宋家盗挖收购文物,同时也靠陈兵、何建康等人利用暴力去冲锋陷阵。
2018年7月,洛阳文物贩子蔡武堂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时称,“宋老大”和“宋老三”也给他打过下手,“两年不到,我成了他们的马仔,我怕他们。有时候打牌没钱,还找他们借钱。”
知情人士称,“宋老大”“宋老三”与曲金华沆瀣一气,各取所需是原因之一。宋家兄弟需要“保护伞”,曲金华的领导深知其秉性不可能提拔他,想进步的曲金华想搭上“宋老四”的岳父。
7月31日,南阳中院开庭审理宋氏四兄弟涉黑案。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文物犯罪“新势力”傍上大队长后,逐渐垄断地下文物市场。
曲金华提供证言:“宋彦彬、宋彦庆就是利用和我同行到广州、和我一起和当地文物贩子见面、向我举报贩卖文物的人等行为,打击文物犯罪的对手,提高他们在贩卖文物圈子里地位。我打击这些人以后,这些人不敢再到洛阳贩卖文物,洛阳出土的文物只能出售给宋家兄弟,即使再有人到洛阳收购文物只能选择他们合作,宋家兄弟才不会向我举报,这样一来出土的文物价值他们就能做主,为他们以后在洛阳文物市场上做强做大,甚至垄断市场奠定了基础,提供了条件。”
即便曲金华已伏法,多位洛阳警界人士提到他时,仍旧气不打一处来,“败类中的败类,坑了很多领导和同事。”
文物贩子是抓还是放,宋家兄弟说了算
在曲金华的“保护”下,宋家兄弟能够决定文物贩子的命运。
文物贩子陈某某说:“1998年夏天,我在洛阳见到毛老四,与宋彦庆、蔡武堂一块打牌。期间,宋彦庆指责并威胁我到洛阳购买文物不跟他打招呼,我俩发生争吵,后被毛老四劝开。我回郑州后,薛关平打电话让我到他家看一匹唐代马(假文物),商定19万元购买。第二天,我在薛关平家把19万元交给他,我用编织袋把马拿走,刚走不久被经贸分局抓住。后我让妻子缴纳10万元罚款才被放出,薛关平未被处理。我从薛关平处得知是宋彦庆设的套,薛关平因惧怕宋彦庆势力而骗我。1999年11月份,我被洛阳缉私队抓获,宋彦庆帮助我跑事花费16万元,羁押一个月后被放出。”
该组织成员詹下葛供述,2000年1月,他因为倒卖文物在广州被洛阳市公安局民警抓获,在看守所待了5天左右,被取保候审,当时还交了10万元的罚款。他被放出来之后,听其弟詹流远说找了“宋老大”,“宋老大”找了曲金华,他才被办理取保候审。
另一名组织成员王辉县供述,2001年11月,他被曲金华抓获,被监视居住在一宾馆。他委托吕某找“宋老三”跑事,交给曲金华30万元罚款。随后,曲金华把他放了。放他的时候,曲金华对他说,要去见该见的人。他出来后才知道曲金华提醒去见的人是“宋老三”。2003年年初的时候,“宋老大”“宋老三”、曲金华等人一同来到广州,他们在一块吃饭。曲金华告知他,他可以到洛阳市倒卖文物,不会找麻烦。在饭桌上,他看到,曲金华对“宋老大”“宋老三”很尊敬,称呼他们大哥、三哥。他明白宋家兄弟比曲金华还厉害,宋家兄弟和曲金华的关系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
宋老三转古玩城,商户惧怕纷纷关门
宋家兄弟让同行忌惮。
证人薛某某称,他看到有几次“宋老三”带着人到古玩城转,好多商户都赶紧把商店门关了,不敢开门,等“宋老三”走以后,才敢开门营业。因为圈内人都知道“宋老三”看中哪个东西,便会以很低的价钱强行买走,没有人敢不卖。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干脆把门关了,在商店里面躲着,直到“宋老三”离开才敢开门。
就连马好强也怕宋家兄弟。在案证据显示,马好强是洛阳另一黑社会性质组织主犯,被判处无期徒刑。
2018年,文物贩子蔡武堂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他供述:“曲金华跟宋家都是一伙的,在洛阳做文物生意,如果跟宋家合伙的话就不会出事,如果不跟宋家合作,宋家就会通过关系来抓你,曲金华就是宋家在公安局的人。我当时完全是被人家给震慑住了,我怕了,我才给宋彦庆合作的,实际上还是我听人家的。总之,宋家在文物市场上基本上已经形成了垄断洛阳市场的态势,想要进行文物交易,就必须通过宋家,要不就可能被宋彦庆恐吓或者被公安局抓,曲金华就是宋家在公安局的代言人。”
洛阳市公安局原副局长出具证言:曲金华与宋彦彬、宋彦庆关系密切,经常在一起吃饭,曲金华公务活动还经常带着宋彦彬、宋彦庆兄弟俩。曲金华利用职务之便,打压其他盗掘古墓葬、倒卖文物、走私文物的人员,在洛阳市地下文物市场形成垄断之势,对和宋家合作的人不主动处理或一罚了之,对和宋家不合作的严厉处罚。通过这样的配合,使其他文物犯罪分子都聚拢在宋家兄弟身边,疯狂作案,民间流传洛阳古墓是十墓九空,本属于国家的大量珍贵文物被盗掘一空,流失海外。
造成“公安民警斗不过盗墓贼”的恶劣影响
渐渐地,“古董不出宋家”的谚语在洛阳地下文物市场流传开来。
南阳中院查明,宋氏兄弟通过曲金华动用公权力打击竞争对手等手段,震慑、笼络、收服被告人马好强、董红杰、刘文都等一批盗掘、倒卖文物的犯罪分子,逐渐在洛阳文物犯罪圈子中形成文物只能出售给宋氏兄弟的“心理强制”,操纵了洛阳地下文物交易。同时,他们采取同样的手段逐步收服了被告人詹下葛、王辉县、黎志佳等一批广州及港澳台文物贩子,形成了到洛阳只能从宋氏兄弟处收购文物的规矩,掌控文物销售渠道。
纵横古玩城。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2000年纵横古玩城开业,宋彦庆让金存章和郝建立宣扬其与曲金华的关系吸引其他商户入驻,商户入驻后公安机关检查前会通风报信,出了事会协调摆平从轻处理,打造洛阳文物交易的“避风港”,并引进画家进行文物换字画,进一步控制文物交易市场。该犯罪组织在“保护伞”的干扰下致使打击不彻底,洛阳本地公安机关多年不敢、不愿查处文物犯罪,致使文物犯罪长期存在,在社会上造成了“公安民警斗不过盗墓贼”的恶劣影响,被打击短时间收敛后,仍肆无忌惮地实施文物犯罪活动、壮大组织势力和经济实力,垄断了洛阳地下文物交易,致使国家大量珍贵文物流失,历史文化遗产遭受到极其严重的破坏,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除曲金华外,“宋老二”宋彦海也在提供“保护”。
判决书显示,1999年,宋彦庆的手下因盗窃古墓被洛阳市孟津县公安局朝阳派出所抓获,宋彦海利用其担任孟津县公安局副局长的职权,要求派出所将盗墓嫌疑人释放,并未追究刑事责任;2000年,团伙成员张忠华在收购文物时被孟津县公安局送庄派出所抓获,宋彦海要求派出所将张忠华等人释放,同样未追究刑事责任。
来源:新黄河、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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