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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项英等首先建立了新四军的领导机构,正式确定:叶挺任军长,项英任副军长,张云逸任参谋长,袁国平任政治部主任,周子昆任副参谋长,邓子恢任政治部副主任。其次健全军部内部机构设置。司令部建立参谋处、军法处、副官处、军需处、军医处、秘书处,政治部建立组织部、敌工部、民运部,并开始工作。同时还分批派员赴各地传达中央指示,动员、指导红军游击队集中整编,指挥部队向安徽歙县岩寺集结,筹备各种军需物资,建立新四军兵站。
1月6日这一天,国民参政会参政员梁漱溟来到延安访问,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张闻天接待了他,并为他设宴洗尘。谈话中,梁漱溟问起他这次专程来延安拜访的主要对象毛泽东。张闻天介绍说,毛泽东既是书记处书记,又是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每天要处理的事务都非常繁杂。他的习惯又是白天休息,夜间办公。因此要见他只能安排在夜间。
是日傍晚6时许,梁漱溟便被人引领到一处地方来拜会毛泽东,毛泽东一见他就说:
“梁先生,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你还记不记得,民国七年,在北京大学,那时您是大学讲师,我是小小图书管理员。您常到豆腐池胡同杨怀中先生家串门,总是我开的门。后来,杨怀中先生病故,我也成了杨家女婿。”
毛泽东一席话,使梁漱溟惊愕得说不出话,顿了顿,他才频频点头,连声说:
“是的,有这事,有这事,好记性!”
梁漱溟,原名叫梁焕鼎,祖籍广西桂林,1893年出生在北京的一个仕宦之家,比毛泽东大70天。辛亥革命时,他加入同盟会京津保支部,开始参加政治活动,民国后担任《民国报》记者。1912年8月,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梁漱溟成为国民党党员。1916年10月,他被蔡元培聘为北大印度哲学教师。从1918年下半年开始,他的堂兄梁焕奎结识了一位知交,那就是杨怀中先生。杨怀中常到梁焕奎家中去,一来二去,梁漱溟与杨怀中逐渐相熟。梁漱溟得知杨怀中也在北京大学任教,是一位对哲学很有研究的学者,便与他讨论哲学问题,还时常到杨怀中家中造访。在1918年下半年到1919年3月以前,梁漱溟晚间去杨怀中家,常常见到一个高个子湖南青年为他开大门。他们彼此相视点头,寒暄几句,并未互通姓名。梁漱溟在客厅与杨怀中交谈,这个青年也从不加入。梁漱溟以为他是杨怀中湖南的亲友或同乡,就没有问过。后来杨怀中告诉梁漱溟:
“这位青年是我在湖南第一师范的学生,有才有为,他叫毛泽东。”
杨怀中还说,经他推荐,毛泽东在北大图书馆工作,白天上班和学习,晚上回杨家住宿。梁漱溟并没有记住毛泽东这个名字。杨怀中病故后,因其身后萧条,蔡元培校长出面发动募捐,资助杨家办丧事,梁漱溟也是出资者之一。1920年,梁漱溟著成《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在学术界引起反响与批评。1924年,他辞去北大工作,到华南、华东一带考察,主张乡村建设。从1931年起,梁漱溟在山东邹平创办“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率领他的信徒,从事了长达7年的乡村建设运动。全面抗战爆发后,梁漱溟的乡村建设工作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而此时的蒋介石为了赢得人民的信任和社会各界的支持,在“最高国务会议”内成立了一个咨询性质的机构,叫“参议会”,邀请社会各界有代表性的人物参加,借以装点门面。梁漱溟作为无党无派的社会贤达也在蒋介石邀请之列。于是,他就成为参议会的参议员。不久,参议会被国民参政会所取代,梁漱溟也随之成了参政员。
梁漱溟着实没有想到,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国共产党领袖毛泽东,就是20年前那个经常替他开门的同龄的湖南高个子青年。他望着眼前的毛泽东,顿时产生了一种老熟人重新相逢的感觉。毛泽东豪爽热情的笑声,更使他那书生气的拘谨在片刻间化为乌有。
他们这第一次谈话的地点,不是在毛泽东的窑洞里,而是被安排在延安城内的一间瓦房里。6点时分天已擦黑,工作人员掌上了灯。时值隆冬,延安的气候非常寒冷,屋里却显得异常暖和。毛泽东对梁漱溟解释说,这是在屋外地下烧火,地面和墙都散热的缘故。二人叙旧已毕,谈话转入了正题。梁漱溟首先提出了抗日战争的前途问题,他说:
“我对目前的抗战情况甚感失望。战场上中国军队节节败退,国民党方面上上下下缺乏信心,我个人心中也十分悲观。不知道如此下去,中国的前途将会怎样?中华民族会亡吗?我这次来到延安,就是想就此向中共领袖讨教。”
毛泽东耐心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抽烟,喝水。等梁漱溟说完了,他面露笑容,十分果断而斩钉截铁地说:
“梁先生,你所听到看到的若干情况,大体都是事实。但我的看法,中国的前途大可不必悲观,应该非常乐观!中华民族是不会亡的,最终中国必胜,日本必败,只能是这个结局,别的可能没有!”
毛泽东一开头口气就这么肯定,神态这么坚决,完全出乎梁漱溟的意外。接着,他又十分详细地分析了国内国际形势,分析了敌、我、友三方力量的对比。他还说:
“抗日战争是持久战,战争要经过防御、相持、反攻3个战略阶段。在3个阶段中,敌我力量将由敌强我弱转化为敌弱我强,最终的结果是中国必胜、日本必败的光明前途。”
毛泽东讲得头头是道、入情入理,使梁漱溟打心眼里佩服。梁漱溟说:
“毛先生,可以这样说,几年来对于抗战必胜,以至如何抗日,怎样发展?还没有人对我作过这样使我信服的谈话,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文章。”
他不由得想起了蒋介石。蒋介石的讲话、文件,他看过、听过,个别交谈也有过几次,但从来没有毛泽东这么大的吸引力和说服力。他接着说:
“您今天的谈话,使我豁然开朗,受益良多。”
毛泽东谦虚地说:
“梁先生过奖了。”
梁漱溟话锋一转,询问起有关国共两党合作和国家统一问题,毛泽东一一作答。梁漱溟又说:
“在我看来,中国有两面,一面对外要求民族解放,一面对内要完成社会改造,即建设新中国。”
毛泽东回答说:
“梁先生的这种看法,我完全同意。”
听到毛泽东如此说,梁漱溟感到振奋和鼓舞,索性将自己对中国建设问题的看法,全部兜了出来。毛泽东等他说完了,强调说,在目前应当一切服从抗战。梁漱溟则说:
“这在我也没有疑问。不过我却要求,在今日民族对外之时,决定我们本身社会改造一事。我认为,此一决定为对外抗战所必要,有两个理由在这里:一则,真心团结而后能抗战,团结不力则抗战不力。但如今日的团结,明明根基甚浅,几乎是一时手段,甚感不够。完成社会改造为中华民族自身基本问题,必在此问题上彻底打通,彼此一致,团结才是真的。否则,隐略不谈,必生后患。二则抗战必求他国,而我们的友邦一面有资本主义的英、美,一面有共产主义的苏联,如果我们自己的国策未定,恐难交得上朋友。中国要决定自己要走的路,并坦然以示友邦。中国必须认定自己的前途,而把握自己前途走去,才能打开在国际环境中的局面。”
使梁漱溟感到意外的是,毛泽东竟然再次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转眼间,已是后半夜了。毛泽东客气地说:
“梁先生,您旅途劳累了,今天我们不必熬通宵了,明天晚上再谈吧!”
梁漱溟起身告辞,将他的两种小册子和40万字的著作《乡村建设理论》赠给毛泽东,他说:
“我先送您一本书,请先翻翻,明天的谈话,就从我这本书开始,好不好?”
毛泽东说:
“随便,随便,朋友之间,无话不谈嘛!”
此后,毛泽东又先后与梁漱溟长谈了7次,据梁漱溟说:“在延安谈话最多的是和毛泽东先生,前后共谈8次。有两次不重要,一是他设宴招待的一次,又一次是临走之前,他来送行。其余6次,每次时间多半很长,至少亦两个钟头。最长者,就是通宵达旦。因为毛先生夜里不睡觉,而白天睡。谈话多从晚饭后开始,不知不觉到天明。”
1月7日,毛泽东与梁漱溟进行了第二次长谈,也是从下午 6点开始的。这次一直谈到次日天明,整整一个通宵,双方欲罢不能。梁漱溟称这次长谈为“互不相让的争论”。
他们谈话的内容是抗战胜利后如何建设一个新中国的问题。毛泽东拿出梁漱溟送的那本书,取出一卷纸,纸上已将梁漱溟书中的要点全部摘录排列得井井有条。他说:
“大作拜读了,但看得不细,主要之点都看过了。我还从大作中摘出一些结论性的话。概括地说,您的著作对中国社会历史的分析有独到的见解,不少认识是对的。但您的主张,总的说,是走改良主义的路,不是革命的路。而我认为,改良主义解决不了中国的问题,中国社会需要彻底的革命。革命怎样才能彻底?中国共产党的基本理论,是对中国社会进行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分析、估计,从这一基本分析、估计而得出的力量对比出发,确定党的路线、方针、政策。”
毛泽东详尽地分析了中国社会的特点,他说:
“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激化,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巨大动力。”
梁漱溟不同意的正是这一点。他表示对毛泽东的观点不能苟同,他说:
“中国社会和欧美相比,缺乏固定成型的阶级。在欧洲封建社会中,地主兼领主为一个阶级,农民为一个阶级;在进入资本主义之后,又分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种对立对抗,在中国不鲜明、不强烈、不固定。中国虽有贫富贵贱之分,但流转相通。”
梁漱溟引用了许多例证加以说明,坚持主张用改良主义的方法解决中国问题。毛泽东和梁漱溟都反复申述自己的观点,相持不下,直至天明,谁也说服不了谁。梁漱溟总是坚持两句话:
“中国老社会有其特殊构造,与欧洲中古或近代社会均非同物。中国革命是从外面引发的,不是内部自发的;此其特殊性即由老社会之特殊构造来。”
毛泽东说:
“梁先生,你是过分强调了中国社会的特殊性,但中国社会仍然具有与其它社会相似的一般性。”
梁漱溟马上反驳:
“中国之所以为中国,在其特殊性之处;你太重视其一般性,而忽视其特殊性,岂可行乎?”
毛泽东不得不叹息道:
“梁先生!你是个宣传家哩。”
他们的争论虽然激烈,互不相让,但二人都没有动气。梁漱溟后来在《访问延安》一文中是这样评价毛泽东的:“古时诸葛公称关美髯曰逸群绝伦,我今亦有此叹。他不落俗套,没有矫饰。从容、自然而亲切。彼此虽有争辩,而心里没有不舒服之感。”
梁漱溟还描述了他和毛泽东这次谈话的情形:“我记得两人长谈时,我坐着的时候居多,而毛主席则常在室内来回踱步,边走边说。有时,他又斜倚在他的床榻上显得很随和,很自然。这样的谈话形式,使人感到从容而亲切。可是,发生了激烈争论时,两人又都互不相让,不从各自的立场后退一步。我们的争论很激烈,但毛主席从没有动气。由此可见他的气度宏大,是了不起的。因此,在谈话结束之后,好像彼此心气相通,毫无隔阂之感,而且,心里总觉得有一种满舒畅的味道。我就是在通宵的长谈之后,怀着这样的舒畅的心情,退出他的住室。”
梁漱溟后来在93岁时,再次向采访他的记者描述了他和毛泽东的这次谈话,他说:
“现在回想起那场争论,使我终生难忘的是毛泽东的政治家的风貌和气度。他披着一件皮袍子,时而踱步,时而坐下,有时在床上一躺,十分轻松自如,从容不迫。他不动气,不强辩,说话幽默,常有出人意外的妙语。明明是各不相让的争论,却使你心情舒坦,如老友交谈。他送我出门时,天已大亮。我还记得他最后说:‘梁先生是有心之人,我们今天的争论不必先作结论,姑且留存,听下回分解吧。’”
欲知毛泽东和梁漱溟后来的关系怎样?请往下慢慢看。
东方翁曰:从上一章末到本章讲述的“十二月政治局会议”,毛泽东又同王明宗派主义小集团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斗争。比起同张国焘分裂主义的斗争,这次斗争更艰难,更具有危险性。同张国焘的斗争,中共中央首先占有领导地位的优势,其次在中央委员会和政治局里占有人数上的优势。因此,毛泽东以他那特有的大智大勇战胜一个拥兵自重的莽夫,虽有惊险,但还是有充分的自信和完全的把握的。而这次同王明的斗争,毛泽东除了智慧,就没有其它优势了。一是王明打着国际旗号,二是党内大多数领导成员都站到了王明一边;更要命的是,张闻天竟然要将总书记让给王明。毛泽东好不容易不动声色地同王明打了一个平手,周恩来又擅自将长江局书记让给了王明。长江局里的政治局委员就有5人,使王明实际上拥有了第二中央。这就迫使毛泽东不得不继续让步了。他唯一能做的就像以前将王稼祥送去苏联治病一样,决定将任弼时派到共产国际任职,争取斯大林和共产国际的支持,以期实施绝地反击。实际上,毛泽东同王明宗派主义小集团的斗争是终其一生的大事情,只要认真研究一番党内斗争的全过程,就不难发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