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杨颖，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编

编辑丨李汶思，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编

俄乌冲突进入第六个月，有一个人引起了国际舆论的极大关注。他不但好几次把俄罗斯和乌克兰双方代表拉到了一起，还成功签署一项旨在解禁乌克兰粮食出口的恢复黑海运粮通道协议，让全球4700万挨饿的人松了口气，还获得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的高度赞扬，称赞其为促成该协议的谈判提供了便利。

在俄乌冲突中，他和他的政府既能一边把TB-2无人机卖给乌克兰，成为打击俄军的重要武器之一，还能一边成为北约中唯一一个不跟大队，至今未下令制裁俄罗斯的领导人。

他就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

精力充沛的埃尔多安这个7月相当忙。7月25日，埃尔多安批评西方对俄罗斯总统普京抱有“错误态度”，表示“西方对普京什么态度，普京就以同样态度对你”。一天之后就传出埃尔多安将在8月初访俄并与普京见面的重磅消息。

埃尔多安的高调外交动作引起了欧洲媒体的关注和吃味。

德国《图片报》报道说，德国外交部长安娜莱娜·贝尔伯克冲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伊朗总统莱希的三人合影发起抨击。她指责说，埃尔多安出现在这张合影中是对北约的“挑战”。这张照片是在普京近日访问伊朗时所拍摄。

而西班牙《国家报》网站刊登题为《埃尔多安，基辅和莫斯科之间的平衡主义者》的文章。文章称，能分别把俄罗斯和乌克兰带到谈判桌旁并不容易。由于土耳其在两国均有利益存在，因此从一开始就希望成为冲突调解人，此前就已经作过尝试，不过这次显然收效显著。

埃尔多安能让俄乌两国坐下来签协议不是偶然

虽然美西方眼红埃尔多安在俄乌冲突中两头受益，但是细品如今的局势，似乎也只有土耳其能够和冲突双方都多聊几句。作为欧盟带头大哥的德法两国，从冲突开始就跟随美国在欧盟内部牵头制裁俄罗斯，得罪了俄方的同时也挤压了自身的外交空间。而更微妙的是，在默克尔卸任后，接棒的德国总理朔尔茨“碰瓷”俄乌冲突增加本国军费开支，还给乌克兰提供援助，并按照美国剧本掐断了即将送气的“北溪二号”天然气管道。

法国核电发达，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程度没有德国深，马克龙的姿态也更柔软一些，但是比普京小了25岁的马克龙，在普京面前的表现则令人大跌眼镜。他甚至单方面向媒体披露与普京交谈的内容，犯了外交大忌。马克龙到访莫斯科，普京摆出一条4米长的桌子来接待他，外交语言不言自明。

实际上，土耳其与俄罗斯是世仇，两国一直不对付。土耳其一直以奥斯曼帝国继承者自居。俄罗斯历史上有名的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二世都是通过瓜分奥斯曼帝国来发家。历史上俄土之间的战争断断续续前后共长达241年，平均不到19年就有一次较大规模的战争，是欧洲历史上最长的系列战争。

到了埃尔多安2014年上台时，俄土关系也十分冰冷。埃尔多安一开始看俄罗斯人不太顺眼。2015年，埃尔多安命令土耳其F-16战机在叙土边境，击落了俄罗斯一架苏-24战机，造成一名俄罗斯飞行员被当地武装打死。普京一度很愤怒，此事闹到了联合国安理会。

但2016年，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至于为什么未遂？主要靠的是普京提前将情报告知了埃尔多安。而西方国家当时的态度，则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一冷一暖对比鲜明，埃尔多安和普京的友谊小船说摆正就摆正了。

此后两国关系突飞猛进。经贸搭台：土耳其超过35%的石油、45%的天然气来自俄罗斯；军事唱戏：作为北约国家，土耳其竟然从俄罗斯那里买来S-400防空导弹系统，让美国大为光火至今仍在就此制裁土方，把它赶出F-35战机项目。但这样一来，俄土关系更加要好。

数年来，在与西方的持续斗法中，土耳其和俄罗斯已经走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外交之路。土耳其用俄罗斯平衡西方，俄罗斯也通过土耳其撬动西方。

埃尔多安处理起与美欧的关系来，也是各种看菜下饭。虽然有人认为不是很体面，但是往往能解决问题。在很多方面，美西方也没辙。

去年4月，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和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一起访问土耳其，讨论扩大关税同盟以及加强移民领域合作，拿出一副兴师问罪、来势汹汹的样子。但原本是三巨头的会面，土耳其方面却故意只准备了两把椅子，让动作慢了一小步的冯德莱恩尴尬地看着另外2人坐下。

欧盟原本准备打着女权旗号说事，给土方一个下马威，进而迫使土耳其在经济方面让利。但土方安排的椅子大战却让全世界媒体拍到欧盟的男主席没给女主席让座。土耳其一言不发，欧洲自己就把自己的脸给打了。

另外，卡舒吉案是美国与中东盟友沙特最大的外交障碍，也让近期访沙特的拜登不得不忍受媒体羞辱。但这起案件细节发布离不开埃尔多安。

卡舒吉原是沙特王室顾问，深知许多秘辛。他曾在阿拉伯新闻频道做总经理，后来停播后改为美国《华盛顿邮报》做记者。卡舒吉与沙特王储小萨勒曼关系不佳，经常在媒体上批评后者。2018年10月2日，震惊全球的卡舒吉案发生了。简单来说，就是卡舒吉在前往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总领事馆办事时消失。

关于这宗事件的真实情况，现在仍是罗生门。但最多也最翔实的猛料，几乎都是由土耳其方面爆出。据媒体从土耳其政府消息人士处获得的消息，事发当天，卡舒吉是前往总领事馆办理结婚相关事项，当天有15个沙特特工、包括1名法医进入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据说卡舒吉被活体肢解。媒体甚至还曝光一段来自智能手环的手机录音证据。据爆料，这段录音就是在总领事馆门外等候卡舒吉出来的女友亲自交给埃尔多安的。还有媒体爆料说，土方还找了一些群众演员天天在沙特驻土外交机构外示威。

卡舒吉案成为土耳其与西方进行政治讨价还价的极大筹码。特朗普在任时期就对埃尔多安忌惮三分，没有敢在F-35、“爱国者”系统和反土耳其政府的居伦运动等西方视为核心利益的方面过分刁难土方，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不信邪的拜登果然就在这一问题上栽了一大跟头。

论玩弄平衡术，埃尔多安堪称中东第一人。

从街头小贩到一国领导人

埃尔多安的逆袭之路堪称电影大片

土耳其有一部流传度很高的个人传记电影《我的第一本书：我的奋斗》，说的是一个不到12岁的男孩在伊斯坦布尔贫困地区卡西姆帕夏的童年故事。这个男孩靠贩卖“土耳其百吉饼”（Simit）赚取零用钱，而他的家庭也不能说是殷实，影片中男孩的母亲在缝纫机上劳作，他的父亲则是土耳其海岸警卫队的船长。

自14世纪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以来，“土耳其百吉饼”（Simit）这种带有芝麻的面包圈便成为了土耳其人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土耳其人一直保留着对这种面包的喜好，并使其成为土耳其民间的一大美食。这种面包圈可以单独食用，或是搭配奶酪食用，在街头、餐厅、咖啡馆、面包房都能买到，甚至在汽车堵车的间隙也可以买到这种面包圈。

在卡西姆帕夏等类似的伊斯坦布尔旧城区，土耳其妇女会将篮子从家中的窗口抛给沿街叫卖的小贩，装好货物再拉上去。

在这部短片中年轻的男孩将硬币积攒在一个玻璃存钱罐内，他的眼神向往着一套共计八卷的丛书，他希望用卖面包圈攒下的钱来购买这套丛书。年轻的小贩最终买回了他想要的书籍，并将这些书籍放到他家中那个小小的书架上，而他在伊斯坦布尔卡西姆帕夏的生活场景也以此为结束，再次出现在画面中的是小贩已经成为了土耳其总统，他从同一个书架的角落取出了这本书，但是，位置已经切换到了首都安卡拉的总统府。

这部1分46秒的黑白短片，拍得颇为励志。一个曾经在贫民区贩卖面包的小贩竟然逆袭成为一国总统，这么小概率的事，就发生在埃尔多安身上。

伊斯坦布尔的街头面包小贩千千万万，但只有埃尔多安成为总统，从2003年出任总理到2014年当选总统，时至今日，埃尔多安领导土耳其将近20年之久。

埃尔多安逆袭之路多亏了两个人

埃尔多安能够完成逆袭之路，要感谢两个人，第一个是埃尔巴坎。

埃尔多安出身贫寒之家，家族传承这条路行不通。但是他很早就展现了过人的政治天分，15岁就加入了民族拯救党青年分支，上大学时开始参加各种政治活动，并且认识了民族拯救党等一些列土耳其宗教化政党的创办人——埃尔巴坎。

埃尔巴坎后来做了土耳其总理，顺利带着草根埃尔多安出道。埃尔巴坎提倡在土耳其加强宗教价值观，脱离西方社会负面的世俗影响。但这违背了当时世俗化的潮流，因此埃尔巴坎在做了一年总理就被军队赶下台。但他的政见深深影响了“小徒弟”埃尔多安。

埃尔巴坎在土耳其的追随者不少，很快就复出，埃尔多安也非常会讨好埃尔巴坎。1985年，埃尔多安就为了庆祝埃尔巴坎回归政坛五周年专门安排一场拳击比赛，深得后者欢心，也被委以重任。埃尔多安多次发表“邪恶的世界新秩序”的讲话，抗议海湾战争，并为阿尔及利亚内战中反叛组织的事业辩护，打出了个人名声。

1994年，刚刚40岁的埃尔多安出任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市长。在担任市长的四年期间，埃尔多安把一个拥挤喧嚣的第三世界的大城市治理得整洁、干净，甚至一度解决了腐败问题。伊斯坦布尔经济繁荣，治安良好，再次成为全球旅游胜地。

不过不久，宗教化倾向明显的埃尔多安触犯了土耳其世俗主义者和军界的底线。1998年4月，埃尔多安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因为引用了一首禁诗而被土耳其国家安全法院以“发表煽动宗教仇恨言论”为由，判处10个月监禁，5年内不许从政。

当时舆论认为，法院判决无异于宣布埃尔多安的政治生涯死刑。不过埃尔多安遇到了他生命第二个重要的人——居伦。

尽管埃尔多安现在与居伦势不两立，居伦还曾经在2016年发起过推翻埃尔多安政权的土耳其政变。但是在2001年，正是居伦出手拉了一把埃尔多安，才让埃尔多安在土耳其政坛站有了重新立足之地。

2001年，埃尔多安建立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并且与居伦结成政治联盟。居伦在土耳其及周边号称有数百万宗教粉丝，甚至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名为“居伦运动”的宗教派别。当时在土耳其国内，警察部门、秘密情报部门及司法部门，还有埃尔多安的正义与发展党内部要职人员，都是居伦运动的追随者。

2002年11月，在居伦的帮助下，正义与发展党赢得议会选举后，随即着手修改宪法条款，推翻了限制埃尔多安从政的判决，恢复了埃尔多安的从政资格。埃尔多安的从政之路从此走上快车道。2003年埃尔多安参加补选并当选议员，随后总统塞泽尔任命他为总理。2007年，埃尔多安成功连任总理并计划参选首届民选总统。埃尔多安平步青云，离不开居伦和他的追随者的支持。

不过，鹰养大了要啄人。埃尔多安和居伦的政见分歧日渐凸显。相比之下，埃尔多安对传统更为狂热，而居伦主张推进科学教育而非单纯宗教教育。二人渐行渐远。2011年议会选举中，埃尔多安的正发党拿下50%的选票，居伦在政府和军队中的追随者自此开始遭到排挤甚至被肃清。

2013年两人公开决裂，埃尔多安强力肃清土政府内部与居伦有关的人。2014年，埃尔多安成功当选总统，宣布居伦是国家的敌人。2016年，土耳其发生政变，埃尔多安指责居伦策划了这次政变，并宣布“居伦运动”是恐怖组织。

而对于这场未遂政变，普京直言不讳，背后的告密者就是自己。

土耳其国内经济不景气迫使埃尔多安另辟蹊径

土耳其陆地总面积78万平方公里，大约是日本的2倍大，仅3%位于欧洲的巴尔干半岛，剩下97%位于亚洲，人口总数8310万人。

土耳其地理位置优越，位于亚洲、非洲和欧洲三大洲的交汇处，同时又临黑海、地中海。土耳其海峡扼守黑海出海口，而黑海通道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重要出海口。这都是土耳其以大国自居的底气。

当然，这种多面向的特色也是极其考验土耳其政府的外交能力的。历史上，土耳其这块土地上的政权，进可攻退可守，受到了欧洲和俄罗斯的多重警觉。但只要周密计算，土耳其获得的天然筹码也是非常地多，有利左右逢源。但弄不好也会两头受气。这是土耳其无法摆脱的命运。土耳其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必须在欧洲西方国家和俄罗斯之间不断纠缠。

图源：地理沙龙号

事实上，土耳其看起来位于三大洲的交汇处，但实际上也是三大洲的“角落”。这种既是世界十字路口也是世界角落的独特地位也让土耳其经济难以融进任何一个经济圈。在埃尔多安上台之前，土耳其在1999年和2001年连续两次爆发经济危机，通胀率高达40%。但埃尔多安上台最初十年间，土耳其人均收入翻了三倍，GDP平均年增长率达到7.3%，通胀率控制在3%~5%之间，人均GDP从2000多美元一跃达到9500美元，成为名副其实的地区强国。

数据来源：CEIC DATA 环亚经济数据

但好景不长，受到全球经济不景气冲击，2013年以来土耳其经济不断下滑。尤其在进入到2022年，受俄乌冲突、大宗商品价格飙升以及去年12月以来经济宽松政策带来的里拉贬值等多重因素影响。土耳其6月的年度通胀率已跃升至78.62%，创下了自1998年以来的最高值。

图源：路透基金会

央视记者近日采访一名当地肉铺老板。这位老板表示，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肉价涨了一倍，肉类销量也出现下滑。一位土耳其民众对记者说：“肉的味道很好，但是我们买不起。”根据土耳其媒体的报道，随着肉价上涨，土耳其一个四口之家的平均每年的牛羊肉消费量从2017年的56公斤减少到如今的28公斤，五年里消费量经历了“腰斩”。

另据土耳其商会和商品交易所联盟公布的数据，今年前5个月，土耳其约7500多家企业倒闭。其中仅5月就多达2000家企业倒闭，较去年同期增加了2.5倍。分析指出，6月这一数据恐怕会更高。

埃尔多安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对治理经济不能说是权威。埃尔多安能否重现昔日的经济辉煌，拭目以待。但在国际舞台上长袖善舞，也是一种不错的转移国内压力的方法。

作者丨杨颖，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编

本文初摘录于：2022-07-30，最后校对或编辑于：2024-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