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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愕然的沉默。杰普,我们之中最为镇定的人,第一个发言。

“哎呀,”他大声说道,“你真厉害!确确实实,波洛先生!我猜,你的这些证人都没问题吧?”

“瞧!我准备好了他们的名单——姓名和地址。你当然得去见见他们,不过你会发现这没问题的。”

“我深信这一点。”杰普压低声音,“我非常感激你。他差一点儿就要因为这种无稽之谈而被捕了。”他转向英格尔索普,“但是,请原谅,先生,聆讯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说出这些?”

“我会告诉你原因,”波洛抢过话头说道,“有个谣言——”

“一个存心不良、纯属虚假的谣言。”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激动地打断了他。

“而英格尔索普先生不希望眼下再有谣言四起,对吗?”

“就是这样。”英格尔索普点点头,“我可怜的艾米丽还没入殓,我非常不想再有这种骗人的传言,你对此感到惊奇吗?”

“跟你相比,先生,”杰普说,“我宁愿有大量的传言,也不愿意因谋杀而被捕。我甚至冒昧地认为你那可怜的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波洛先生在这儿,你已经被捕了,毫无疑问!”

“我真的很蠢,”英格尔索普喃喃地说,“可你不知道,探长,我是怎样被迫害和中伤的。”他狠狠地瞪了伊芙琳·霍华德小姐一眼。

“那么,先生,”杰普轻快地转向约翰,“我想看看英格尔索普太太的卧室,之后我会和用人聊一聊,不必麻烦你了,波洛先生在这里会给我带路的。”

所有人都走出房间以后,波洛转过身示意我跟他上楼。到了那儿,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一边。

“快点儿,到房间的另一侧去,站在那儿——就在羊毛毡门这一边。我过去之前不要动。”然后他迅速转身跟上了那两个侦探。

我按照他的指示,在毛毡门旁站好,纳闷他这个要求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得在这个指定的地方守着呢?我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条走廊,产生了一个想法:除了辛西亚·默多克,其他人的房间都在左边这一侧,是否跟这一点有关?我要不要报告有谁进出?我忠实地守在自己的位子上。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人来,什么也没发生。

大约二十分钟后,波洛过来了。

“你没动吧?”

“我固若磐石。什么事也没有。”

“啊。”他是高兴还是失望?“你什么都没看到?”

“没。”

“但没准你听到什么了?猛地一撞——嗯,朋友?”

“没听到。”

“有可能吗?啊,我是自寻烦恼!我向来不算笨的,只做了个轻微的手势——”我了解波洛的手势,“用左手,掀倒了床边的桌子!”

他像个孩子一样苦恼、垂头丧气,我连忙安慰他:

“没关系,老朋友。有什么要紧的呢?你刚刚在楼下获得的胜利还让你余兴未尽。我可以告诉你,那让我们所有人都很吃惊。英格尔索普和雷克斯太之间一定有更多不为我们所知的事,这让他守口如瓶。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苏格兰场那两个家伙呢?”

“下楼询问用人们去了。我向他们出示了我们所有的证据。我对杰普很失望。他束手无策!”

“喂!”我望着窗外,说道,“包斯坦医生在这儿!我相信你对他的看法是正确的,波洛。我不喜欢他。”

“他是个聪明人。”波洛深思着,说道。

“哦,聪明得像魔鬼!我得说,星期二他的那个样子,真让我喜出望外。你一定没见过这种奇观。”我向他描述了一遍医生的冒险,“他就像田地里标准的稻草人!从头到脚都是泥巴。”

“当时你看到他了?”

“对。当然,他不想进来——正好是晚饭时间——不过英格尔索普先生坚持请他进来。”

“什么?”波洛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星期二傍晚包斯坦医生在这儿?这儿?而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就像疯了一样。

“亲爱的波洛,”我劝他,“我从来没想到你会对这个感兴趣,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重要的。”

“有什么重要?这是最重要的!这么说,包斯坦医生星期二晚上在这儿——谋杀那晚。黑斯廷斯,你不明白吗?这改变了一切——一切!”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烦躁。他松开了抓住我的手,机械地摆弄着一对烛台,嘴里仍然喃喃自语着:“没错,改变了一切——一切。”

忽然间,他好像做出了个决定。

“好吧,”他说,“我们得马上行动。卡文迪什先生在哪儿?”

约翰在吸烟室。波洛直接去找他了。

“卡文迪什先生,我在塔明斯特有些重要的事。一个新线索。我可以用你的车吗?

“哦,当然。你是说现在吗?”

“劳驾。”

约翰按铃吩咐把车开过来。十分钟后,我们驾车经过公园,开上了去塔明斯特的公路。

“现在,波洛,”我顺从地说,“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哦,朋友,你自己也能猜出不少。当然,你也知道,英格尔索普先生解脱了,整个局势都变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问题。我们目前知道的是有个人,没有去买毒药。我们已经摒除那些捏造的线索,得到真正的信息。我已经弄清楚,除了当时正跟你打网球的卡文迪什太太,这个家里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在星期二傍晚假扮成了英格尔索普先生。同样,我们听他说过他把咖啡放在门厅里。聆讯时没有人过多地注意这件事——但是现在此事意义非同一般。我们必须找出究竟是谁把咖啡端给了英格尔索普太太,或者咖啡放在那儿时谁经过门厅了。就你所说,我们可以断定只有两个人没有走近咖啡——卡文迪什太太和辛西亚小姐。”

“没错,是这样的。”我心底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轻松,玛丽·卡文迪什当然不应该承受这种怀疑。

“为了撇清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的干系,我不得不提前摊牌。只要罪犯认为我仍然咬着他不放,就有可能放松警惕。然而现在,他会更加小心。没错——加倍小心。”他忽然转向我,“告诉我,黑斯廷斯,你自己——有没有怀疑过谁?”

我犹豫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曾经在那天早上在我脑海中闪过那么一两次。我努力想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可仍然挥之不去。

“不能说是怀疑,”我咕哝着说,“那太愚蠢了。”

“说吧,”波洛鼓励地催促我,“别害怕,说出你的想法。你必须留意自己的直觉。”

“既然这样,”我脱口而出,“虽然荒谬——但是我怀疑霍华德小姐没有说出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霍华德小姐?”

“是的——你会嘲笑我的——”

“当然不会,我为什么要笑你?”

“我似乎觉得,”我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继续说道,“我们把她从可能的嫌疑人中排除了,单凭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但是,毕竟,她只有十五英里远。汽车半小时就能到。我们能断定谋杀那晚她没在斯泰尔斯吗?”

“是的,我的朋友,”波洛出人意料地说,“我们能。我当时首先就给她工作的医院打了电话。”

“哦?”

“嗯,我了解到,星期二,霍华德小姐值下午班,而且——忽然来了一大批病人——她体贴地提出继续值夜班。这个建议被欣然接受。就是这样。”

“哦,”我不知所措地说,“是这样。”我继续说道:“她异常激烈地指控英格尔索普,引起了我的怀疑。我不禁觉得她事事针对他。所以我想她也许知道一些关于烧毁的遗嘱的事。没准她错把它当成之前那份有利于他的遗嘱,所以烧掉了。她是这么的恨他!”

“你认为她激烈得反常吗?”

“是——的。她太过激了。我真是怀疑在这件事上她还有没有理智。”

波洛用力摇摇头。

“不,不,你想错方向了。霍华德小姐不是低能,也不是智力退化,她是个体力和智力都十分正常的优秀典范。她的头脑很清楚。”

“然而她恨英格尔索普恨得已近乎疯狂。我的想法是——毫无疑问很可笑——她打算毒死他,而在某种情况下,英格尔索普太太误服了毒药。可我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整个想法都荒谬滑稽至极。”

“你仍然说对了一件事。怀疑每一个人,加以逻辑验证,证明他们无罪,直到自己满意为止。这么做从来都是明智的。现在,指控霍华德小姐蓄意毒死英格尔索普太太的理由是什么?”

“为什么!她对她很忠诚!”我惊叫道。

“哎哎!”波洛着急地大声说,“你喊得像个孩子。如果霍华德小姐有本事毒死这个老太太,也能装出一副忠诚的样子。不,我们必须看看其他方面。你的假设完全正确,她对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的反感已经强烈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但你由此得出的结论却是大错特错。我已经得出了自己的推论,我相信是正确的,但现在我不会说出来。”他顿了顿,接着说,“现在,我认为,说霍华德小姐是杀人犯还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阻碍。”

“是什么?”

“英格尔索普太太的死对霍华德小姐没有任何好处。不存在没有动机的谋杀。”

我思索着。

“英格尔索普太太会不会写了一份有利于她的遗嘱?”

波洛摇摇头。

“可你自己不是跟韦尔斯先生说过这种可能性吗?”

波洛笑了。

“那是有原因的。我不想提到我心中真正所想的那个人名。霍华德小姐处于十分相似的位置,所以我用她的名字代替了。”

“英格尔索普太太可能写过,呃,她去世那天下午写的遗嘱可能——”

可是波洛的脑袋晃得那么用力,我只好打住。

“不,朋友,我对那份遗嘱有自己的一点想法,但我只可以告诉你这么多——对霍华德小姐没什么好处。”

我接受了他的保证,虽然我没有真正弄明白他何以如此肯定。

“那好吧,”我叹了口气说,“那我们得宣判霍华德小姐无罪了。我对她有过怀疑,多少也是你的错误造成的。都是因为你对她在聆讯中的证词做的评论。”

波洛一脸不解。

“关于她聆讯中的证词,我说了什么?”

“你忘了吗?当时我指出她和约翰·卡文迪什无可怀疑。”

“哦——啊——是的。”他有点儿狼狈,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还有,黑斯廷斯,我想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没问题。是什么?”

“下一次你有机会和劳伦斯·卡文迪什单独在一起时,我希望你跟他这么说:‘波洛让我捎个口信给你。他说,如果找到另外的那只咖啡杯,你就能放心了。’别多说也别少说。”

“‘找到另外的那只咖啡杯,你就能放心了。’是这样吗?”我大为惊奇地问道。

“很好。”

“但这是什么意思?”

“啊,我会让你自己找出答案。你有机会接近真相的。就跟他说这些,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好吧——可真是太神秘了。”

这时,我们开进了塔明斯特,波洛指点着汽车来到“化学分析家”的公司门口。

波洛轻快地跳下车,走了进去。几分钟之后他又回来了。

“那儿,”他说,“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你在那儿干什么?”我十分好奇地问道。

“我拿了点东西去化验。”

“我知道。不过,是什么呢?”

“我从卧室平底锅里拿的可可样品。”

“可是已经化验过了呀!”我惊讶地大声说,“包斯坦医生化验过了,你自己还嘲笑可能含有士的宁的这一说法呢!”

“我知道包斯坦医生化验过了。”波洛平静地回答道。

“既然这样?”

“唔,我想再化验一下。就是这样。”

我再也没能从他嘴巴里问出别的话来。

关于可可这件事,波洛的举动令我大为困惑,觉得毫无道理可言。尽管如此,我依然相信他,虽然这种信心曾经减弱过,但自从他对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是清白的这一坚持得以成功印证之后,它又完全恢复了。

英格尔索普太太的葬礼在第二天举行,而在星期一,我下楼吃早饭时,约翰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英格尔索普先生这天早上要离开庄园住到公共议事厅去,直到这场风波平息。

“想到他要离开,真是极大的欣慰,黑斯廷斯,”我那诚实的朋友继续说道,“以前我们认为是他做的,这真是够糟糕的;但是现在,我们都为跟这家伙过不去而感到内疚,事情也没有变得更糟。事实是,我们已经对他厌恶至极,当然都面带怒容地针对他。我知道没有人会指责我们这么武断地给一个人下结论。不过,我们是错了,可道歉让我们感觉很残忍。大家还是和从前一样讨厌他,这很麻烦。该死的,整件事都糟透了!我很感激他明智地选择离开。斯泰尔斯庄园没有留给他真是一件好事。真是无法忍受这家伙在这里。他就是看上了她的钱。”

“你能维持好这个地方吗?”我问。

“哦,是的。当然,有遗产税,可是我父亲有一半的钱在这个地方,而且,目前劳伦斯还和我们住在一起,所以也有他的份儿。当然,一开始我们会比较拮据,因为,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自己经济上有点亏空,那些家伙仍在等着呢。”

由于英格尔索普就要离开了,我们饱餐了一顿惨剧发生以来最为惬意的早饭。辛西亚,这个年轻姑娘的精神自然高涨,看上去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除了劳伦斯仍然一副忧郁紧张的样子,我们大家都很快活,呈现在眼前的是崭新而充满希望的未来。

自然,报纸上充斥着关于这一惨剧的报道。明显的头条新闻,每个家庭成员的简要介绍,微妙的暗示,还有平时大家所熟悉的结束语:“警方已经掌握了线索。”我们无一幸免。真是一段不景气的日子。战争瞬间凝滞,报纸咬住上流社会这种犯罪中的贪婪不放,“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就是当下的主题。

这自然令卡文迪什一家十分厌烦。记者们不停地围攻庄园,虽然被禁止入内,但他们继续出没在村子之中,带着相机等待着任何一个不留神的家庭成员。我们全都生活在宣传的暴风之中。苏格兰场的人来了又走,调查、盘问,目光锐利,口气冷淡。我们不知道他们最终得出了什么结论。他们是否有了线索,还是整件事情仍属于未发现罪行那一类?

早饭后,多卡丝神秘兮兮地走过来问我她能否跟我说几句话。

“当然。什么事,多卡丝?”

“哦,是这样,先生。您今天会见到那位比利时先生吗?”

我点点头。

“哦,先生,您知道他特意问了我,我的女主人或其他人是不是有一件绿衣服。”

“对,对。你发现了一件?”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不,不是这样的,先生。不过后来我记起少爷们——”多卡丝仍然称呼约翰和劳伦斯为“少爷”,“有个‘化装箱’,在前面的阁楼里,先生。是个大柜子,装满了旧衣服和花哨的衣服什么的。我忽然想到里头可能有件绿衣服。所以,如果您告诉比利时先生——”

“我会告诉他的,多卡丝。”我答应了。

“非常感谢您,先生。他是一位非常好的绅士,先生。他打听、询问事情的时候,跟那两个伦敦来的侦探完全不同。通常我不怎么接受外国人,可是从报纸上我了解到,这些勇敢的比利时人都是不一般的外国人,而且他确实是个说话和善的先生。”

亲爱的老多卡丝!她站在那儿,仰着诚实的脸望着我,我觉得她就是那些正在快速消失的旧时女佣的绝好代表。

我认为得立即去村子里找他,不料在半路就遇见了正赶往庄园的波洛,于是我马上转告了多卡丝的口信。

“啊,这个勇敢的多卡丝!我们去看一看那口箱子,虽然——不过没关系——我们仍然会检查的。”

我们经由一扇落地窗进到屋子里,门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们直接上了顶楼。

果然,那儿有个大柜子,是个上好的旧式柜,上面点缀着铜钉,里头是满满一柜子能想象得到的各种类型的服装。

波洛毫不留情地把每件衣服都拽出来扔在地板上,有一两件颜色深浅不一的绿色织物,可是波洛看完后摇摇头,看起来对这次搜查有点冷淡,似乎预料到不会有什么大发现了。忽然,他惊叹一声。

“那是什么?”

“看!”

柜子几乎已经空了,就在底部,有一把华丽的黑胡子。

“啊哈!”波洛说,“哇!”他把胡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一番,“新的,”他说,“是的,很新。”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回柜子里,像原来那样把所有的衣服都堆在上面,然后迅速走下楼。他径直走向食品储藏室,在那儿我们找到了忙着擦拭银器的多卡丝。

波洛像高卢人那样礼貌地向她问候早上好,然后说道:

“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个柜子了,多卡丝。我很感激你提起这件事,里面确实收集了很多东西。我能问问,他们经常使用那些东西吗?”

“哦,先生,现在不怎么用了,虽然我们会时不时地有那种少爷们称做‘化装之夜’的活动,有时候很有趣的,先生。劳伦斯先生棒极了!好笑极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装扮成波斯查(注:应为波斯沙,波斯国国王,多卡丝发音错误。)下楼来的那个晚上,我想他是这么叫的——一个东方国王之类的。他手里拿着一把纸做的大刀,跟我说:‘小心,多卡丝!你得对我恭敬点,这是我特别锋利的弯刀,要是你惹我不高兴了,它就会叫你脑袋不保!’辛西亚小姐,大家都叫她‘阿帕切’一类的名字——我认为是个法国式的割喉强盗。她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你根本想不到她那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会把自己扮成一个这样的流氓。谁也没认出她来。”

“这些晚会肯定很有趣,”波洛亲切地说,“我猜劳伦斯扮成波斯查的时候,戴着楼上柜子里的那把漂亮的黑胡子吧?”

“他确实有胡子,先生。”多卡丝微笑着回答道,“这我可清楚,他跟我借了两团黑色的羊毛线做胡子呢!而且我敢说,离得稍远一点儿看,就跟真的一样。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楼上还有一绺胡子,我想肯定是最近才放进去的。我知道那儿有顶红色的假发,就再没其他样式的假发了。他们经常用烧焦的软木——虽然洗起来很脏。有一次,辛西亚小姐装成一个黑人,哦,可真是个灾难。”

“看来,多卡丝不知道胡子的事。”我们走到大厅里的时候,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觉得这就是那把胡子吗?”我急切地小声问道。

波洛点点头。

“是的。你有没有注意到它被修剪过了?”

“是吗?”

“是的。严格按照英格尔索普先生的胡子形状剪的,而且我发现了一两根剪掉的毛发。黑斯廷斯,这案子可深奥着咧。”

“真奇怪,是谁放进柜子里的?”

“是很聪明的人,”波洛冷冰冰地说,“你能注意到他在房子里挑了一个这么不显眼的地方来藏东西吗?没错,他很聪明。但我们必须更聪明。我们必须聪明得让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我们这么聪明。”

我默默表示同意。

“啊,朋友,你对我的帮助将会很巨大。”

听到这番赞扬我很是高兴。以前我总觉得波洛没能欣赏我真正的价值。

“没错,”他深思般地盯着我,继续说道,“你很宝贵。”

这自然令人满意,可波洛下面的话就不那么受欢迎了。

“这房子里我得有个盟友。”他深思熟虑地观察着。

“你有我呢。”我抗议道。

“没错,可你还不够。”

我受到了伤害,而且表现了出来。波洛连忙解释说:

“你没有完全明白的我意思。大家都知道你和我一起工作。我需要一个各方面都跟我们没有联系的人。”

“哦,我明白了。约翰怎么样?”

“不,我觉得不行。”

“这位亲爱的朋友也许不够聪明。”我有所顾虑地说。

“霍华德小姐来了,”波洛忽然说道,“她就是那个人。但自从我帮英格尔索普先生脱罪以后,她对我就没什么好感了。不过我们还可以试试。”

霍华德小姐象征性地点点头,勉强同意跟波洛谈几分钟。

我们走进小起居室后,波洛关上了门。

“那么,波洛先生,”霍华德小姐不耐烦地说,“什么事?说吧。我很忙。”

“你是否还记得,小姐,我曾请你帮我的忙?”

“是的,我记得。”女士点点头,“而且我跟你说过,我很愿意帮你——绞死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

“啊!”波洛严肃地打量着她,“霍华德小姐,我想问你个问题,请你如实地回答我。”

“我从不说谎。”霍华德小姐说。

“是这样。如今你仍然相信英格尔索普太太是被她丈夫毒死的吗?”

“你什么意思?”她尖刻地问,“你别以为你那套漂亮的说辞会影响到我。我承认去药店买士的宁的人不是他。那又怎样?我敢说,他浸了毒蝇纸,就像我一开始跟你说的那样。”

“那是砒霜——不是士的宁。”波洛温和地说。

“那有什么关系?砒霜照样能杀死可怜的艾米丽。反正我确信是他干的,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确实是这样。既然你确信是他干的,”波洛平静地说,“我想换一种方式提出我的问题。在你内心深处,究竟相不相信英格尔索普太太是被她丈夫毒死的?”

“天哪!”霍华德小姐大喊着,“我不是一直跟你们说他是个坏蛋吗?我不是一直跟你们说他会把她杀死在床上吗?我不是一直对他恨之入骨吗?”

“没错,”波洛说,“这完全证实了我的一个小想法。”

“什么小想法?”

“霍华德小姐,你还记得我的朋友来这儿时和你的一场对话吗?他告诉了我,其中你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你断言,如果有犯罪行为发生,任何一个你所爱的人被谋杀,你一定能凭直觉就知道谁是罪犯,就算你完全不能证明,你还记得吗?”

“没错,我记得是这么说的,也相信是这样。难道你认为这是胡说吗?”

“当然不。”

“可是你完全忽视了我对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的直觉吧?”

“是的,”波洛简短地说,“因为你的直觉跟英格尔索普先生无关。”

“什么?”

“是的。你想相信他犯了罪。你相信他有能力犯此罪行。但是你的直觉告诉你他没有犯罪。你的直觉告诉你更多——我要继续说吗?”

她失神地盯着他,稍稍做了个表示肯定的手势。

“可否允许我来告诉你,你为何总是这么强烈地憎恨英格尔索普先生?因为你试图相信那些你想要相信的事。因为你在努力淹死、扼杀你的直觉,而你的直觉告诉你另外一个名字——”

“不,不,不!”霍华德小姐挥舞着双手,失控地喊道,“别说!哦,别说!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脑子里怎么会有如此疯狂——如此可怕的——想法!”

“我说得对还是不对?”波洛问。

“没错没错,你一定是个能掐会算的巫师。但不可能是这样——这太怪异了,简直不可能。肯定是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

波洛严肃地摇摇头。

“别问我这件事了,”霍华德小姐接着说,“因为我不会说的。我不会承认的,哪怕对我自己。想到这种事,我会发疯的。”

波洛点点头,好像很满意。

“我不会再问你了。事情正如我所料,这就已经足够了。而且我——我也有种直觉。为了共同的目标,我们将一同工作。”

“别请我帮助你,因为我不会帮的。我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上……”她结巴着说。

“你会不由自主地帮助我的。我不会勉强你——但是你会是我的盟友。你会帮助我们的。我只希望你去做一件事。”

“那是什么?”

“静静地观察!”

伊芙琳·霍华德低下了头。

“是的,我忍不住那么做。我一直看着——一直希望我是错的。”

“如果我们错了,也好,”波洛说,“没人会比我更高兴。但如果我们是对的呢,霍华德小姐,那时你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吧。”

“不要声张这件事。”

“没有必要保密。”

“可艾米丽她——”她打住了。

“霍华德小姐,”波洛严肃地说,“你不该这样。”

忽然,她仰起埋在手中的脸。

“是的,”她平静地说,“这可不是伊芙琳·霍华德说的话!”她猛地把头骄傲地向上一甩,“这才是伊芙琳·霍华德!她要站在正义的一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说着,她坚定地走出了房间。

“看看!”波洛看着她的背影说,“多么有价值的一个盟友。这个女人,黑斯廷斯,很有头脑。”

我没有回答。

“直觉是一种了不起的东西,”波洛沉思着,“既不能解释,也无法忽略。”

“你和霍华德小姐好像都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冷冷地说,“也许你还没意识到我仍然被蒙在鼓里。”

“真的?是这样吗,我的朋友?”

“没错,教导教导我吧,行吗?“

波洛用心地打量了我一阵子。接着,令我极为吃惊的是,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的朋友。”

“哦,瞧你,为什么不行?”

“一个秘密两个人知道就够了。”

“呃,我觉得对我保密是很不公平的。”

“我没有保密。你清楚我所知道的每一个事实。你可以从中得出自己的推论。这次,是个思考的问题。”

“可我还是有兴趣知道。”

波洛极为诚恳地看着我,又摇了摇头。

“瞧,”他忧伤地说,“你没有直觉。”

“现在你需要的是智力。”我指出。

“这两者往往联系在一起。”波洛高深莫测地说。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完全不相关,我甚至懒得回答。但是我决定,如果我发现了什么有趣而重要的事——毫无疑问我会的——我也要守口如瓶,用最终的结果让波洛大吃一惊。

坚持自己的权利常常也是一个人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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