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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个文件早就该出来了!”刑警胡晓云在一片寂静中突然拍着一摞文件声色俱厉地喝道,使得正聊天的郭小峰和小秦同时哆嗦了一下——这是一个难得无事的午后,他们本来正享受百无聊赖的乐趣。
“你又发什么神经。”哆嗦之后的小秦小声嘟囔,“我感觉自己死了好多细胞。”
小秦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虎背熊腰的他平时也相当厉害,但在办公室里却常常被同事小胡突如其来的断喝吓得精神紧张。
“什么文件?”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小胡念道,“现在已经明确要求‘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经营单位不得接纳未成年人’。早该这样了,出了多少事!要搁我看,甚至应该禁止青少年上网。”
“有点夸张吧0”郭小峰一边用纸巾擦拭办公桌上刚才因受惊而泼出来的茶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发表自己观点。
“夸张?”小胡立刻哗啦啦地抖动起手里的文件,“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现在网络真害人,上次来报女儿失踪的那家人又来销案了,一问怎么回事,原来女儿一声不响去会网友了,钱花光人就回来了,算是虚惊一场。”
“那这结果算是不错了,”小秦也来了兴趣说,“毫发无损,几年前的那个大案不更吓人?居然利用网络杀了十几个中学生。”
“光中学生吗?”小胡用带着痛心的口吻反问,忽然猛地又一拍桌子,把郭小峰和小秦又吓了一跳,然后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结论,“可以说目前利用网络犯罪的案子不胜枚举。”
“照你这么说,应该把网络禁了?”小秦笑着反问。
“那当然不行,我们现在利用网络全国抓通缉犯多方便。”小胡立刻表明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决定对自己行业的不便。
“所以——”她得意地说,“所以,国家还是很英明的,仅仅禁止青少年在公共场所上网,他们上网能干什么?我敢打赌绝大部分还不是玩游戏、聊天、谈恋爱?有什么用?你们听听这些新闻标题‘网上情人竟是街头混混,女大学生沦为性奴二十天’;还有‘女教师网恋酿苦果,见面就做爱,偷拍又勒索’,这还不说明问题?”
“咳——”郭小峰清清嗓子,委婉地提醒道,“你这后两个例子好像不是青少年。”
“连成年人都成了牺牲品,青少年岂不是更危险?”小胡振振有词,然后竖起一根手指举例,“以前发生在北京的网络纵火案还不是因为两个少年沉迷于网吧?开封被害的孩子难道不是因为过于相信网友?现在报纸报道了多少孩子因为上网成瘾,学习成绩哗哗下降、零花钱嗖嗖上升的问题;还有刑事犯罪上升也不少,害我们也添了多少事。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学生没有自制力。”
“倒也有些道理。”小秦点点头,但随即又犹豫地说,“不过也有用电脑成才的,最著名的如比尔·盖茨不就是因为从小对电脑有兴趣,然后钻研,现在成了世界首富的吗?还有那么多网络精英们。要是全禁了,也影响孩子学习。”
“所以说这个政策的正确,全禁肯定不行,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应该监督着他们上网,想学习,随便;想看污七八糟的东西,没门!我们邻居吴老师早就呼吁过,他说,学生很单纯,哪儿知道社会的复杂?最后出了大事爹妈还不难受死。学生一旦被网上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迷住之后根本就管不住了,无论是家庭还是学校,跟网吧争夺学生根本是力不从心,所以他说问题的关键是控制学生上网,掐灭放毒渠道,比如应该让我们公安局禁止青少年进网吧上网,孩子只能在学校或在家里上网,由老师和家长监督他们浏览什么内容,这样,既不影响好孩子学习,又控制了学生避免受不良信息的污染,两全其美!很多家长都赞同,说网上什么都有,小孩儿还专爱看不该看的,网恋成灾,孩子一早恋,全毁了,尤其是女孩儿。现在文件都出来了,可见是人们的共识了。”
“说得也是。”小秦这回毫不迟疑地频频点头了,“人太小,没有分辨能力,现在网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学坏容易学好难。”
说罢,回头问一直微笑不语的郭小峰:
“你说呢?郭队。”
“从传统的道德观来看,倒也没什么不对。”
小胡目光不满地横瞥过来。
“郭队你这是什么话,又是皮里阳秋。”
郭小峰连忙避开小胡刀子般的目光,解释道:
“我是说如果怕孩子被所谓的‘黄色信息’污染,这么做没什么不好。其实就像按古代的道德标准,把姑娘都关绣楼里也没什么不对。”
“看看,果然是话里有话,”小胡毫不客气地指责,“我爸早就说过,你总是这样,是非不分明,很明显这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郭小峰反问,“只不过所谓‘学坏’的标准不一样罢了,我们现在觉得古代的道德标准苛刻,也许后来的人觉得我们现在的道德标准苛刻呢,谁知道呢?”
“我觉得也不全是‘学坏’的问题,”小秦插嘴说,“关键是学生自己也面临很多危险。刚才我们说的问题都不仅是早恋问题,最后都酿成了死亡的悲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一次郭小峰没有立刻回答,来回摩挲着下巴呆坐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啦?”已经颇为了解郭小峰的小秦,觑着他的脸色问。
“是,想起很多年前办过的一个案子,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说准确些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事儿。”
“什么类型?”小胡有些怀疑地问,“是不是想说明什么来批评我?”
“怎么会?”郭小峰笑着说,“很多事我自己也想不出所以然,怎么会批评你?我只是——”
“郭队你就别跟她说了,你怎么能说得过她?一个代表正确的人。还是说说案子吧,什么类型?”
“嗯——要是煽情的话,可以叫做‘花季少女失踪案’。”
顿了一下,郭小峰开始了讲述。
2
我那时跟你们年龄差不多,进公安局没几年,不过连破了好几个大案,在同行里算是小有名气呢。
那是初夏一天的上午,有一对夫妇突然来报案,说他们正上初三的女儿失踪了。这个女孩儿——就叫小霞吧。(郭小峰随随便便给女孩儿起了个名字,同时很高兴地发现下属比女儿恭顺得多,没人责备他起名的随便。)
我问什么时候,他们说可能是昨晚,昨晚下晚自习就没回来,当时他们快急死了,去学校找了一圈,但学校早没人了,大门都锁了,只好回来,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是去同学家了,在家苦等了一夜,今天一早跑到学校,结果不在学校,问同班同学,昨天晚上也没有人和小霞在一起,这下他们吓坏了,赶紧来报案。
“她晚自习上了吗?”我问。
“上了,”她妈妈哭着说,跟祥林嫂似的,每回答一个问题都要自责,“我问了老师,晚自习在班上,是下了晚自习人不见的,都怪我,没去接她——”
“她平时下晚自习都是一个人回家吗?”
“有时和同学一起,有时一个人,都怪我,没去接她——”
“她一般几点下晚自习?”
“九点左右吧,有时候老师拖得晚一点儿,能到九点半、十点,昨晚她本来说老师可能要讲卷子拖堂,会到十点多才回来,我也就没操心,都怪我,没去接她——”
“你们家离学校远吗?”我再问。
“很远,骑车要二十多分钟呢。都怪我,没去接她,现在社会乱,一定是被哪个小流氓……”小霞妈妈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连忙安慰她,说小霞也许没事,受什么伤害都不要紧,只要人能回来就行。小霞妈妈哭得更厉害了,现在想来,母女连心,也许她已经隐隐觉出女儿可能遭了毒手。
我当时立刻去核查那晚的事故,比如交通意外之类的,说实话,这是我的第一怀疑,因为不知是不是照相师傅技术的缘故,或者还未到“十八变”的年龄,照片上的小霞虽是所谓的“花季少女”,长得并不像朵花儿,还戴副眼镜,有点木头木脑的。
不过查的结果没有小霞。
然后我不得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会不会被某个流氓截走?这可能性也很大,那个时候人们欲望发泄的渠道还不像现在这么宽广,所以在这方面的犯罪很多。如果你们翻以前的资料,看到那些年“严打”很多被枪毙的还是因为强奸罪,就可以看出几分端倪。
我先核查小霞家到学校这段路,这段路并不很长,要我骑车大约也就是八九分钟吧,但这是白天骑,如果是晚上,那时间恐怕要翻倍,因为二十年前城市晚上也是黑乎乎的,路也没有现在宽、平,而是坑坑洼洼的。
虽然如此,这段路在当时还算是大路,总的来说属于安全的地方,那段时间路上应该还有一些人,再加上晚自习后呼啸而出的学生,那一段时间里,行人密度赶得上星期天的商场,要是小霞被流氓截走,应该有人看到。只是小霞家前面要经过一段羊肠般的小胡同,走到那里,就不会有人和她同行了。我决定先易后难,排除大路,再找小路。
我又到学校,同学证明她是一下课立刻就走了,所以,应该是随着大批同学的人流中回家的。然后是大量询问,你们都知道,这可是个艰苦乏味的活儿,排查就用了四五天,大家都反映那天在大路段确实没人见到有流氓截人,也没有见任何意外情况。然后,我就专心地把目光盯住了那条细胡同。
我当时想,如果是在胡同出问题,应该容易排查,因为那时住房特别紧张,除了一家是独户外,一般一个院子里总住好几家。几口人挤一间房子的多得是,要是有一家有一点点儿不同寻常,其他人立刻就会不辞辛苦地把消息传遍所有言所能及的地方,十分有利于调查。
小霞天天从胡同里穿行,不用正式认识,也一定会有人记得小霞的模样,尤其那些大爷大妈们。
果然,拿照片一问,大家都说知道这个女孩子,挺老实的,但都很遗憾地表示那晚小霞肯定没有进自己住的院子。同时还不厌其烦地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脑筋聪明的会意出肯定有问题!其中一些邻居有嫌隙的,更是遗憾,为什么邻居没有卷进去?
我倒是很高兴这个结局,因为这样疑点会收缩得很小。现在疑点落在那家独户了,这个人完全符合我的怀疑。那人三十多岁,长得很丑,腿还有残疾,所以还没有媳妇。邻居都嘲笑他是个“花痴”,见女人走不动,女人里也包括小霞这样的孩子,每次路过,他都盯着看。
当然那人是坚决否认。过去办案不像现在这么规矩,我认定是他,于是就搜查了他家,他吓得哆哆嗦嗦地看着也不言语,结果却一无所获。我只好问他有什么线索没。
他最后承认每晚他都透过门缝看放学的女生,其中也有小霞,但小霞失踪那天,他肯定地表示没见她经过。
那么,我不得不琢磨,小霞是否那夜偏离了日常回家的路线?可为什么呢?半夜能干什么呢?那时还没有什么夜生活,购物是不可能的!
找人的可能性最大,这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约会途中遇到了意外;另一种就是约会之后遇到了意外。当然,这个意外也可能是小霞遇害,也可能是离开了本市。
没有更多的线索,我只好两个思路共同追踪:一方面像原来一样全市追查;另一方面,我要了解小霞是否有主动失踪的理由。
我再次来到小霞的家,这一对倒霉的父母正搂着小女儿唉声叹气,她妈妈更是眼圈红肿,看着他们,我心里发誓一定要把他们的女儿找出来。
然后,我委婉地询问:小霞是否认识某些男孩子?
小霞妈妈立刻满脸气愤地否定了,她告诉我绝对没有这样的事,她们全家都是正派人,而小霞则格外的单纯,似乎浑然不知道男女还有区别;又说小霞格外的自尊自贵,矜持地从来不看男孩子。
我听着这矛盾的说法啼笑皆非,不知道小霞到底是发育迟缓还是早熟,看着她父母浑身洋溢出的“正派相”,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如果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定会觉得“不太正派”的生活妙不可言。
我又检查了小霞的私人物品,没有什么异常的。
更多的内容没有了,我脑子空空地离开了小霞家,一无所获。不得不把希望转移到老师身上。
小霞的班主任张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尽管戴着眼镜,但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敏锐,她告诉我,这所学校教育质量中等偏上,但管理挺严格,小霞的成绩也是中等偏上,也算是一个用功的孩子。
对于我的问题她立刻给予了不同于小霞妈妈的评价。
她告诉我,小霞最近几个月来确实有不对头的地方,其依据是她上课虽不说话,但会无缘无故的傻笑,“……显然脑子在跑神儿,一看就是思想野了!”——这是她的原话。
尽管她提出的证据虚无缥缈,但我并不怀疑她结论的可能性,你不服都不行。那时候,这类雷达老师探针的唯一敏感点就是这种问题。
可我需要的是更具体的人,因为这才可能是小霞主动失踪的理由。考虑到过去所谓“有一定教学质量的学校”很封建,到了中学,男女都不说话,老师也默许这种不自然的假正经的现象,所以一个女孩儿和男孩儿有交往是扎眼的,因为有无数双“正派的眼睛”盯着你。可惜虽然张老师一口断言小霞这一段时间肯定“复杂了”,却不得不承认没有发现她有神秘男友,任课老师也都同意这一点,同学也表示没有见过小霞和哪些男生走得近,她是个比较内向的女孩儿。
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当时我很丧气,暗想,会不会我弄错了?如果老师同学都不认为她有特别的异性朋友,那应该不会错,因为学校功课安排得很紧张,毕业班更是如此,小霞和其他同学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很难有时间秘密约会而不被发现。
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小霞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就叫——小萍吧。小萍也一口否认我的猜测,她告诉我说绝不可能,因为小霞根本看不起一般的男孩子或男青年。
“为什么?”我很纳闷儿,觉得小霞也没什么可以孤高自许的条件。
“因为她喜欢出类拔萃的人,比如,诗人、文学家。”
那时候搞文学的人就像现在的明星或IT精英一样令女人着迷,热衷献身的可不少。
“那她喜欢谁呢?”我问。
“普希金啦、雪莱啦、拜伦啦。”她高傲地回答。
“是非同一般。”
我同意,但心里很失望,相信小霞绝不会主动去天堂找这些诗人。
“有没有中国人呢?她最近有没有爱谈某个活着的中国诗人或文学家?”那一刻我又突然想到,小霞会不会像时下的追星族那样千里迢迢找偶像去了?
“她这一段时间挺爱说一个叫瘦竹的作家的文章,还说了他很多逸事,不知道是编的还是真的,要是真的,那说不定真是瘦竹给她回信了。”
“信?”我心里一动,才想起人们之间还有一种古老的交流方式,这使我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一线曙光……
3
于是我立刻追问:
“瘦竹是谁?”
而小萍则立刻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以表明对我见识狭小的轻蔑,然后才告诉我:瘦竹是个诗人,他的文章里充满了哲理,最后还找出了本市出的一本诗刊给我看。
当然我对诗中的哲理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看也没看的继续追问:
“你知道这个瘦竹是哪里人吗?”
这次小萍给我了个令人失望的回答:
“不知道。”
不过虽然小萍不清楚,但我想,找出来还是不难的,有杂志在嘛!事实如我所料,我跑到杂志社一问,立刻弄清楚了一切,瘦竹本名非常大众化,叫李建国,就是本市二十七中的语文老师,用编辑的话说才华横溢得厉害,创作出大量专为当世绝顶聪明的人或五百年后又再次进化的聪明人学习欣赏的诗篇和散文,俗人是看不懂的。但编辑又告诉我,由于年轻女性是上帝的偏爱,都比男人聪明,所以今世能看懂的主要就是她们了。
“是不是不少女读者很崇拜他?”我直截了当地问。
“嗷,”编辑更正我,“不是不少,是极多。”
“那他高傲吗?对崇拜者什么态度?”
“不,并不总高傲,我们把读者来信全部转寄给他,听说他总是尽量给回。”说到这儿,编辑脸上突然浮现出暧昧的笑容,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而且,据说——非常擅长和某些读者——打成一片。”
立刻,我去了瘦竹工作的学校。
到了学校,先去了传达室做基本调查,传达室王师傅告诉我,他很负责,所有瘦竹的信都是直接送到他所在学校的住处,瘦竹就住在学校,是校园最后一个小院里一排平房小屋中的一间。但月底三天郭师傅值班时大概是瘦竹自己去取,有时也有别人代领。我问他是否有印象有一个地址是八中,名字叫小霞的来信,他说没什么印象。
我压着失望来找瘦竹,瘦竹——就是李建国——本人是个高胖子,三十多岁。如果我是他,肯定给自己起个“罗汉松”或者“鲁智深”之类的笔名,除了又脏又长的头发体现他的诗意外,还有傲慢和愤世嫉俗的表情做辅助说明。
不过在知道我的警察身份之后,他顿时变得极为和气和通情达理,我很高兴他是个会恰当安排自己情绪的人,相信接下来的交谈不会困难。
我说明来意之后,他断然表示他根本不知道小霞这个人,到目前为止也没陌生的女中学生找过他。我环顾他这个小屋,看到书架的底层堆着很多读者来信。
“这都是读者来信?”我问他。
他用掩饰在不屑一顾之下的得意神情微微点点头。
我又问:“你是否都看过这些信?”
“没有,我一般是有选择的看和回信。”他说,然后点上香烟,向地上吐了一口黏痰,然后观察着我的表情告诉我,他喜欢身体成熟、头脑简单、敢作敢当的女孩儿。所谓敢作敢当就是上完床不找后账的。
对于中学生,他特别强调,就是看了也不会回信,因为他就是中学老师,整天见一群灰头土脸、叽叽喳喳的女孩儿,烦都烦死了。我有些相信他的话,因为在我们谈话期间有三个不同的身材丰满、满脸奉献的二十多岁的女孩儿来找他,这部分说明了他的审美偏好。
“我想看看这些信。”最后,我要求。
“没问题,没问题。”瘦竹一迭声地答应,同时热心地说,“给你凳子,我给你倒杯水,慢慢看。”
于是我坐下慢慢翻看起来,希望能找到小霞的。
瘦竹果然是个圈内名人,在我看信期间来了两个小伙子找他穷聊。当然,这是我的说法,他们自己认为是在探讨人生、宇宙的意义。这你们可能不理解,但那时很多人的爱好还是不打招呼就登门,然后穷扯一些大而空的话题。
他们彼此之间显然很熟悉,天文地理无所不谈,看到我翻检信件,就问瘦竹我是干什么的。瘦竹告诉了他们,当我补充小霞的名字时,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圆头圆眼圆鼻子圆嘴,长得有点儿像头比较可爱的小猪的小伙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我心里一动,但没有马上说什么。
可能是由于我的在场,他们很快告辞了。
信件的翻检没有结果,里面没有小霞的信。
我问瘦竹这两个小伙子的情况。他告诉我,他们是文学青年,关系很铁。猪脸小伙子就姓朱,他们经常来找他闲聊,由于瘦竹刻意把自己这里营造成“自由的乐土”,所以他们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间,有时他去上课,他们自己待在小屋里也是常有的事。
看到我颇有兴趣,他立刻很热心地把小朱的家庭住址、爱去的地方、工作单位统统提供给我,并含混地暗示我,由于没有女朋友,所以小朱那早已成熟的身体把他自己逼得有些轻度心理变态,很有可能把目标转向少女。
他爱朋友,更爱正义,所以不得不把这些情况告诉我。
我对他的是非分明表示赞扬,然后顺便问了他最后一个关键问题,六月十五日晚,就是小霞失踪那天,他在干什么。
幸亏是名人,生活是不得不安排的,所以他很容易地从本子上查阅到,那天晚上他接待了一个来自纺织厂的女性文学爱好者,畅谈至深夜。
我立刻去了小朱家。
过后我认为这是我最聪明的举动,一下子抓住了案子的关键,获取了最重要的证据,如果等小朱把信毁了,就真无从下手了。
赶到小朱家之后,因为是便衣,所以他家人开始还很热情,引我到他的房间,说他刚刚回来。一进去我就看见他正心事重重地坐在床上,看见我进来,惊慌地跳了起来,但很快就强作镇定了,对我的厉声追问矢口否认,摆出一脸天真相。
我想了想,开始故意用眼睛在他房间里搜索着,还东翻翻,西翻翻,然后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他的反应比较镇定,接着我走到外间照此办理,他变紧张了,眼睛不自觉地看簸箕,我冲过去,在他的哀号声中找到了一封撕成几半的信,哈,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得到,是小霞的信,地址是二十七中,瘦竹老师收,落款是市八中初三(五)班赵霞,邮戳显示是五月三十日的,是小霞失踪前半个月的信。
小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这是从瘦竹那里拿来的。
“其他的呢?”我问。
“没有了,就这一封。”小朱赌咒发誓。
“是吗?那你为什么只拿这一封?他那里有那么多信。”
他扁着嘴说自己偷拿的不止一封,但小霞的就这一封,之所以偷了这一封是因为这封信符合他的欣赏要求,而他的欣赏标准则是“大胆、狂野、有味儿”。
这封信确实如此,信的内容果然令人震惊,至少在二十年前看是这样的。但依然能看出这是中学生的信,可以这么说——按通行的说法,“是被黄色书刊引诱坏的那一类”。好奇、渴望尝试却还不是娴熟的主动出击。而且,令我气愤的是,信里一些重复的激情暧昧的语句显然是从对方上封信里学会然后转述的,里面有很多诸如“你上封信说的什么什么”等等之类的话。而且小霞显然沉醉和看重他们之间的联系,信里说“她珍重地把他们之间的十五封信用心爱的红丝带扎住”。
“其他的信呢?”我逼问小朱。
“没有,没有其他的信了。”他坚决否认。
二话不说,我把一路哀求的小朱带到了局里。
4
“这种人不用可怜。”一直听着的小胡愤然插嘴,“就得给他们来硬的。”
“我已经够硬了,”郭小峰笑着回答,下意识地直摇头,“当时的很多做法现在看并不合适,但那时没这种说法,只要怀着正义的理由,任何举动都可以心安理得。不说这个,关键是我搜查了小朱家,发现了其他一些偷来的瘦竹的信,但却再也没有小霞的。这就使我疑惑,如果他和小霞失踪有关,那他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信都毁掉,单留那一封又是为什么?”
“不应该是小朱,因为如果有一段时间交往,小朱不太可能封封信都偷回来。”小秦提出自己的质疑。
“说得是,小朱也赌咒发誓他和小霞失踪无关,案发那天他正在家里睡觉。看到我也不像开始那样强硬,赶紧告诉我:虽然他和瘦竹关系极好,但他也是爱朋友,更爱正义。他认为瘦竹品质极差,来找他切磋诗歌的女孩儿很快都变成了身体交锋,像小霞那样一个中学生能写出这样的信,除了瘦竹教,谁也不能有这本事。”
“应该好好查查瘦竹。”小秦忍不住说。
“当然查了,关于瘦竹那晚的行踪我们做了很认真的核查,那个纺织厂女工,和他隔壁的老师都证明他没撒谎,而且事实上,他们不是畅谈到深夜,而是到天明。而且,由于来的女工比较漂亮,隔壁单身的地理老师也来凑趣聊了好久,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十一点多,所以就算他和小霞有信件往来,但小霞的失踪也应该和他无关。”
“那还是小朱的问题。”小胡说,“信之所以没毁是因为他心理变态。”
“噢,噢,太武断了吧。”郭小峰反驳,“可能性还有很多种,比如,小霞也可能在来二十七中的路上遇害,对不对?”
“但还是能缩小一些范围。”小秦思索着说。
“那当然,要是毫无目标地全国找小霞,那可就太难了。我当时想的不是从这里一定要揪出个罪犯,能排除也是成果。还有,就是要确定小朱有没有可能偷出所有的信?”
我再次找到瘦竹,他证实了王师傅的话。王师傅很负责,每天把信报送来,就堆在桌子上。因为他的房间很少锁,小朱常常旷工来这里玩儿,如果在,想拿走易如反掌,只有每个月末三天需要自己去取,因为王师傅老婆孩子在农村,他可以把平时的休息日攒到那几天休,而顶替值班的郭师傅由于不太认字,就由每人自己去领。
他特别告诉我:小朱自告奋勇替他领过好几回,所以说——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仔细想了想,我再次找到传达室,王师傅正仔细分拣信件和报纸,还做记录,字挺漂亮。王师傅的工作很认真,一样一样看清楚才归类,我看了很高兴,这意味着王师傅可能会对瘦竹的信有些印象。
我再次问王师傅是否记得,在转交给瘦竹的信件里是否曾经反复出现过一个落款八中,叫赵霞的。
王师傅想了想,摇头否定。
“不记得了。”
“这件事很重要。”我强调说,“你一定好好回忆回忆,可能牵扯一桩失踪案。”
王师傅又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真不记得,你们可以搜查搜查瘦竹嘛,有没有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最后建议。
“瘦竹也说没有收到,我们也没有搜出来,”我苦笑着说,“现在想从你这里做最后的排查。要是确实没有,那就要考虑另外的可能性,我看你工作这么认真,好好想想,我必须确定瘦竹是否撒谎。”
王师傅又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没有,应该没有。”他的口气已经比较确定了。
“那不说名字,落款是八中的有吗?”我抱着希望问,小霞就是八中的学生。
“没有,我觉得好像有不少落款是工厂的。”王师傅说,“要是偶然有一封,那可能没印象,如果有几回,那还是记得住的,我记性还行!瘦竹的信比较多,每次我都是核实不会有漏的才送去,应该没有。”
“能确定是没有,还是记不清了?这可牵扯到我们的侦破方向。”
“是没有,我现在确定是没有。我的记性不差,而且我还登记,如果有我能记得住。”
“是吗?”我长长地叹口气,站起身,“好吧,我想打个电话。”
“可以可以。”他连忙起身让出电话的位置。
“喂,是局里吗?马上派人来二十七中搜查,到传达室找我。”
放下电话,我回身看着一脸愕然的王师傅,一字一顿地问:
“说吧,你把小霞怎么啦?”
5
“是他?”小胡和小秦同时诧异地说。
“对呀,”郭小峰一脸悠然,“事实证明,我的猜测不错,王师傅就是杀害小霞的凶手,尸体居然埋在跳远用的沙坑里,当然小屋里的证据更多,因为那就是第一作案现场。”
“你讲得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秦有些羞愧,“为什么突然怀疑王师傅?”
“很简单。”郭小峰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解释道,“他坚决否认有小霞的信。这有两种可能,或真或假。如果是真的,小朱那封信怎么解释?小朱毋庸置疑是从瘦竹那里偷的信,因为信封上明明白白是二十七中瘦竹(老师)收。”
“可王师傅也可能忘了,瘦竹的信很多,你怎么能那么有把握呢?”小秦反问。
“可根据小朱的那封小霞来信,显然是有相当的通信往来的,王师傅又自称记性很好,每次还登记,却还强调说没有这样的来信。如果和他无关,他为什么一定要撒谎?”
“可——”
郭小峰摆摆手:
“你听我从头解释。事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小霞在路上失踪了,和这些人无关;一种是还是和瘦竹的生活圈子有关。如果无关,这么多没有串供可能的人,应该不会众口一词的否认信件的存在;那假定有关呢?”
郭小峰又坐直了些,竖起食指。
“先说瘦竹,他应该不太可能,第一,那天晚上证据确凿的表明,他没干什么;第二,正常状态下他怎么会安排和两个人同时约会?而且根据小霞同学小萍描述,他们之间仅是书信来往,所以更没有精心策划谋杀小霞的理由。如果排除他,又是谁冒充他通信呢?能够冒充通信,那就一定要能得到信,而通信地址已经确定,所以,得到信的人应该是瘦竹生活圈子里的人。那么又有可能是谁呢?第一可疑的是小朱,因为信是从他那里搜出来的。但他冒充瘦竹很有难度,因为他怎么能保证封封信都能从瘦竹那里拿走呢?而且,即使能做到,并且小霞的失踪和他有关,那为什么他不把所有的信件销毁呢?这很容易,时间也充分。当然,按小胡的说法,他也可能是心理变态,留着信欣赏,但这理由显然牵强。”
小秦点点头,郭小峰继续说道。
“如果排除小朱,在瘦竹的生活圈子里谁能不是瘦竹,而又能理所当然地得到他的信件呢?概率最大的是传达室的师傅。我说过,小朱那封信是案件的关键,它除了说明小霞和所谓的瘦竹之间有过相当的书信联系,还有另一个关键,就是邮戳日期——五月三十日,这可是——王师傅回家——郭师傅顶班——的日子。如果真如我假定的王师傅冒名的话,就解释了为什么小朱只有小霞一封信,并且瘦竹从未见过小霞信的原因。”
小胡微微皱起眉头:
“可也可能是瘦竹其他的朋友,你也说他那个窝儿就像个自由市场,随意往来。”
“对,”郭小峰胸有成竹地回答,“但如果是这样,王师傅就没理由坚决否认有这样的信。我再次找到王师傅问的目的,也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事情和他无关,他不会刻意庇护瘦竹而否认信的存在。但假定他说记不住或没操心,我还真不敢立刻断定是他。可惜,他板上钉钉地保证没有,使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错。”
“哦——”小秦点点头,“那么说,王师傅否认得太蠢了,如果他说记不清你也不会马上抓他。”
“暂时而已,我已经很怀疑他了。而且他也不是蠢,第一,因为他不知道小朱那封信,我又故意说什么都没查到,所以认为死无对证。第二,他很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想想,要是我们怀疑瘦竹,可瘦竹确实和此事无关,警察不还是要在这个圈子里追,他终究不安全,只有把我们的注意力从瘦竹的圈子中引开他才会真正安全。”
“啧啧,老家伙还很狡猾嘛!”小秦吧嗒一下嘴,然后又有些奇怪,“可为什么又要杀害小霞呢?他心理变态,有杀人史?”
郭小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他没有前科,”郭小峰说,“这个命案既好像是意外又好像不是。根据审讯,王师傅自己交代,说看到瘦竹潇洒的生活一直很羡慕,无意中看到小霞的信,留了下来,不知什么心理就冒充瘦竹给小霞回了封信。我个人认为真正原因是他以为一个中学生好骗而已——小霞的地址和字迹都能说明她的年龄。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单身生活,他心理的兴奋点使信件越写越像黄色书刊,却恰恰吸引了一个处在青春期的中学生,反正,最后书信一番之后,小霞强烈要求见‘瘦竹’老师,他也怦然心动。被欲望冲昏头的他,忘了小霞想见的是顶有光环的‘诗人瘦竹’,而不是一个老门卫!但色胆包天,他竟答应了。不过毕竟他还是很狡猾的,他让小霞把所有的通信都带来,就是为了避免可能引起的麻烦,神不知鬼不觉。这也是我在小霞家毫无收获的缘故。他自己交代:本意并非想杀掉小霞,而是希望小霞能接受现实。在信里他告诉小霞让她在门卫房间里等,不知真相的小霞高高兴兴地来了,当学生下晚自习走光之后,又老又丑又没有身份的王师傅说明真相,却把小霞激怒了,说了一些轻蔑辱骂的话语,结果吵嚷拉扯间,惊慌失措的王师傅掐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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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看看。”小胡啧啧的感叹着,似乎一时不知如何表达,“真是的,真是的,女孩子太天真了——”
“是的,太天真了——”郭小峰也叹息不止,“总是天真,不止是女孩子,还有很多人——包括青年、中年和老年,所有年龄段的人——因为过分轻信,或者美其名曰,对世界充满了善意的看法——而倒霉,我不知道这是心肠好的缘故呢,还是本性的懒惰,像鸵鸟那样,以为不看就可以万事大吉。”
小胡横了郭小峰一眼,咂摸着说。
“听起来不像同情的话嘛!”
“这才是他的特征。”小秦一指郭小峰,“别人要听见你的话,准觉得警察心肠硬。”
郭小峰眨眨眼睛:
“所以呀,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
“别说文言文,说说案子后来吧。”小秦很有把握地说,“是不是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一点不错,还掀起了一场大讨论,标题是:‘少女之死的悲剧根源!’三个感叹号。”
“讨论出什么结果吗?”
郭小峰笑了起来:
“初步讨论出三派。一派认为这是中学生生活单调压抑造成的。但有人反驳说:就这么控制还那么容易被黄色下流的东西吸引,再开放下去中国传统美德更是荡然无存了,这个事件恰恰说明要更加严格管理,消除精神污染。第二派是认为应该让学生有自我保护意识,别想当然的以为世界是天堂,人人都是好人。但马上有人说,这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解决根本问题。而且如果孩子纯洁的心灵过早地被阴谋诡计污染,对人缺乏信任,我们国家的未来会怎么样?我当时是偏向这一派的,不过同样被这有力的质问吓住了。小霞的班主任张老师是最后一派,她对小霞的悲剧痛心疾首,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进行了深思,结论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是控制沟通渠道,信是罪魁祸首,当然,禁止通信是不可能的了,就像现在不能禁止网络那样,不是不想,而是不可能。但是她想了一个所谓‘两全其美的方法’,即——以后学生信件都由老师和家长检查过再给学生。她振振有词地说,要是正常的信件就不怕检查,不正常的信件正好发现,可以教育挽救在危险边缘的学生。”
“结果呢?”
“结果是张老师这一派占了上风,这一招得到了无数家长的支持,还实行过好一段时间呢!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也就是所谓的人权意识吧,停了这一招。不过看来张老师的同道并不少,早晚这一招说不定还会重新实现呢。”
“哈哈,”小秦失声大笑,“郭队,这回才露出你的真想法,看来你是反对这种管理方法的。”
“那倒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要看教育孩子的目的是什么,要是目的主要在道德范畴的规范,那男女分班、分校或者把小姑娘关到绣楼里保持她们的纯洁性也没什么不对。”
小胡怔了一下,马上愤愤地站了起来:“你还是批评我,那你说管教孩子的目的是什么?”
“我可说不出来。”郭小峰手一摊,“人人都不一样吧。”
“说当前的事我觉得问题挺复杂,听你一说这个案子,我倒觉得别的说法都是瞎扯,问题只是学生缺乏自我保护能力。”小秦笑着说,“不过,我总觉得网络的问题似乎更复杂一些,不是信可以比的。”
“那倒也是,”郭小峰笑着摇摇头,“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话都不敢轻易断言了,网络肯定比信的情况复杂,可总觉得一件事动辄就禁,就监督控制,恐怕也未必是上策。”
小胡又坐了下来,悻悻地反问:“那你说什么是上策?”
“我可说不出来。”郭小峰握住了茶杯,淡淡地说,“一个问题出现,除了圣人和半仙,谁能马上就得到好的解决方案?就说医生看病吧,出现一个新病,马上就能造出新的特效药吗?我看敢这么夸口的不是游医就是气功大师。别说治病,就说诊断吧,看见一个人肚子痛就立刻断言是阑尾炎,这种医生只怕和动不动就断言人‘鬼上身’的巫婆没什么区别。”
小秦和小胡看着似乎话里有话的上司,同时哼了一声:“得了,郭队,我敢说你肯定还是有些观点的。”
“不算观点,”郭小峰笑了,“就是看法,我觉得学生缺乏自我保护能力肯定是问题之一。”
他喝了口茶,又摇摇头:
“就说教育吧,别人怎么看我可不知道,不过我这个人天生不浪漫,也没什么仁慈心,我不敢说这是当警察当得,免得给警察抹黑。但我想,破案需要以真实为基础,那教育也应该差不多,所以我认为让孩子早早知道社会的真相也没什么不好,既然事实如此。要是在原始社会,你告诉小孩外面所有的动物都是他的朋友,不是害死他们了吗?所以要是我是老师,我首先会告诉他们现实社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告诫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根据现实学会恰当的自我保护,当然,到底想怎么选择还由他们,真要有一定要找死的,老天爷也没办法,‘自作孽,不可活’,总有这样的人的,有几个这样的,世界也不会蒙羞的。最后,我会郑重其事地再给他们一个忠告——”
说到这里,郭小峰又略微停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
“我会告诉他们,信任基于了解,想当然的结局必定会触霉头,无论你是出于恶意还是善意,出于阴险还是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