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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列车车厢的空气里弥散着越来越浓重的香烟烟雾,马默里先生也越来越意识到这天的早餐非常不合胃口。

早餐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棕色的面包富含维生素,《晨星》报的健康专家就曾这样建议过;熏肉烤得恰到好处,可口而松脆;鸡蛋的火候掌握得十分到位;现制的咖啡也只有萨顿太太才知道怎样烹煮。人们发现萨顿太太是个实实在在有着惊人能力的人,而且经常会让人感激不尽。

对于埃塞尔,自从今年夏天她的神经出现问题以来,她的确不再适合去应付那些接连不断来来去去却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女孩子们了。如今,用不着费什么功夫就能让埃塞尔感到痛苦难受,这个可怜的宝贝。

马默里先生虽然一直在尽最大努力不再去想他身体里不断强烈的不适感,但他还是始终希望自己不会遭到病痛的折磨。除了办公室里可能会产生一些令埃塞尔非常担忧的麻烦以外,马默里先生非常愿意愉快地放下他自己那没有意义的小生命,而情愿为埃塞尔分担一些她的心神不安。

他往嘴里扔进一片消化药片——近来,他一直随身携带着几片药片——随后翻开了报纸。看来报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新闻,比如,关于政府打字员的问题正在下议院进行着讨论;威尔士王子满意地微笑着举办了一次全英鞋类展览;自由党内部出现进一步分歧;警方依旧在寻找那个被怀疑在林肯郡投毒害死一家人的女人;两个女孩子被困在一家着火的工厂厂房里;一位电影明星经过斗争终于如愿拿到了她的第四份离婚判决书,等等。

马默里先生在帕拉根车站下了车,然后搭上了一辆有轨电车。他身体里的不适感此时已经让他明确地认识到是晕车恶心了。不过令他高兴的是,在他还没有感到最难以忍受的时刻到来以前,他已经设法回到了办公室里。他坐在办公桌边,面色苍白,可是他依旧控制着自己。这时,他的搭档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早上好,马默里0”布鲁克斯亮着大嗓门说,而后又毫不避讳地补充道,“你是不是感到冷呢?”

“非常冷。”马默里回答说,“实际上是非常令人讨厌的阴冷。”

“真够烦人的,真烦人。”布鲁克斯说,“你的电热灯全都开着吗?”

“没有全打开。”马默里坦白道,“实际上我一直感到不太——”

“很遗憾。”他的搭档打断了他的话,“真是非常遗憾。应该早就把那些灯打开。我的那些灯上个星期就打开了。我那所小房子在春天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幅风景画。对于一座城市的花园而言,那的确是一幅画。你很走运能住在乡下。那可比船舱里要强多了,我认为就是这样,对吗?而且我们走到大街上能够呼吸到大量的新鲜空气。你太太最近情况怎么样?”

“谢谢,她好多了。”

“很高兴听到这样的消息,这让人感到非常开心。希望今年冬天她能像以往那样回到我们身边。要知道戏剧协会没有她是办不下去的。天啊!我甚至无法忘记她去年在《爱情故事》中的表演。她与年轻的韦尔伯克肯定把整个剧院的钱都挣回来了,是吗?韦尔伯克家的人就在昨天还问起她呢。”

“谢谢,是这样的。我希望她能很快再次开始从事她原来的那些社会活动。可是大夫说要禁止她过度劳累。不用着急,他说——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她必须待在宽松的环境之中,而且也不能总是风风火火或者承受太多的压力。”

“非常正确,非常正确。就让所谓担心的事情见鬼去吧。我在多年以前就已经不再担心了,看看我吧!身体健康,精神抖擞,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我有五十多岁了。顺便说一句,你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有点消化不良。”马默里说,“没有太大的毛病。肝脏可能受了点寒,我总结就是这种毛病。”

“就那么回事。”布鲁克斯就像总算是找到机会了似的说,“生命有必要值得继续生存下去吗?那就全靠肝脏了。哈!哈!好吧,现在,就现在——我们必须干工作了,我想是这样的。费拉比的那份租约在哪里呢?”

尽管马默里认为那天上午并不是他谈话的最佳时机,但还是相当喜欢这个提议的,而且只用半个小时与一位房地产代理商就有关职责义务进行友好商谈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顺便说一句,”他突然说,“我想你太太并不认识一位好厨师,对吗?”

“哦,不认识。”马默里回答道,“如今厨师并不是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合适的。实际上,我们只想找到适合我们自己的。为什么呢?确切地说,你们家的老厨师还没有离开吧?”

“哦,上帝,她还没有!”布鲁克斯发自内心地笑着说,“要换掉老厨师就像是发生地震那样的大事件才行。没换掉。这样做对于菲利普森家族而言是非常正确的。他们家的那个女儿很快就要结婚了。她是所有女孩子中间最糟糕的一个。我曾经对菲利普森说:‘你要记住你在做什么。’我还说:‘找一个你了解底细的人,否则你会发现自己可能会被这个投毒的女人陷害了——她的名字叫什么——安德鲁斯。不要马上想着给自己的葬礼送花圈。’他当时大笑了起来,可是那并非可笑之事,因此我也直接这样对他说了出来。我简直弄不懂我们付钱给警察干什么。到现在几乎快一个月了,可是警方居然依旧对那个女人束手无策。他们所说的一切就是,他们认为她还在周边地区四处逃窜和躲藏,而且‘可能在寻找当厨师的职位’。当厨师!现在我要郑重地告诉你!”

“你认为她会自杀吗?”马默里提出了假设。

“自杀,简直是荒唐!”布鲁克斯粗鲁地反驳道,“你就不能相信这种话,我的伙计。在河里发现的那件外套足以说明一切问题。他们那种人不会自杀,那样的人不会。”

“哪种人7”

“就是那些十分嗜好砒霜的疯子。他们对自己的皮肤都会小心备至。这些人狡猾得像黄鼠狼一样,那就是他们的为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会设法在她企图将罪恶的双手伸向别人以前抓住她。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告诉过菲利普森——”

“你认为安德鲁斯太太干了那件事吗?”

“干了吗?当然是她干的。这就像鼻子长在脸上一样正常。她曾经照顾过自己的老父亲,结果老头突然间死掉了——还留给她了一些钱财。之后,她为一位年纪较老的先生看管家务,结果他也突然死掉了。现在又出现了这位丈夫和妻子——男的死了,而女的病得非常严重,结果是砒霜中毒。厨师逃跑了,那么你说,是她干的吗?我根本不会在乎为此打赌。如果他们挖出那位父亲和那个老先生,他们会发现这些死者身体里也到处是砒霜中毒的迹象。一旦那样的情况发生,他们就不会停下来。随着事情的发展而成长,你可能会这样说。”

“我想情况可能是这样。”马默里说。他又一次拿起报纸,仔细观察起那个失踪女人的照片。“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坏。”他评论道,“看上去是个相当不错而又充满爱心的女人。”

“她长着多么难看的一张嘴啊。”布鲁克斯一字一句地说。他有个理论,认为人的性格特点都表现在嘴巴上。

“我一点都不会信任那样的女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默里先生感觉到身体舒服多了。他对午餐开始担心紧张起来,所以谨慎地选择了一点烹煮过的鱼和牛奶布丁,而且还特别注意不在饭后急着去干什么事情。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鱼和牛奶布丁依旧还放在原来的地方,而且他也没有再受到近两周来一直习惯性困扰着他的那种让他疲惫不堪的痛苦折磨。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看上去才显得轻松起来。病魔和大夫的药片也暂时不再纠缠着他。他买了一束古铜色的菊花准备带回家送给埃塞尔,之后,他便心怀愉快的期待下了火车,快步走进了蒙·阿布里花园小路。

他为太太没有待在客厅里感到些许沮丧,可是他依旧紧握着那束菊花急切地穿过走廊,然后推开了厨房的门。

房间里,除了厨师没有别的人。厨师此时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子边。就在他快要走近的时候,她看上去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天啊,先生。”她说,“您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根本就没有听到前面的门被推开了。”

“马默里太太在哪里?她是不是又感到不舒服了?”

“哦,先生,她有一点头疼,真是只可怜的羔羊。我让她躺下了,四点半的时候我给她端过一杯不错的茶。我猜想她现在应该是在打着盹儿。”

“亲爱的,亲爱的。”马默里先生说。

“出现难受症状的时候,她当时还在餐厅里干着活,如果您想了解当时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萨顿太太说,“‘那么,您就别再操劳了,太太。’我对她说。可是您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格,先生。于是她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她简直受不了什么也不干。”

“我知道。”马默里先生说,“那不是你的错,萨顿太太。我可以肯定你已经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们两个了。我要上楼去悄悄看她一眼。如果她睡着了,我不会打扰她的。顺便问一句,今天晚餐我们吃什么?”

“是这样,我已经做了味道很棒的鱼肉腰子派。”萨顿太太说,她还强调着说如果不喜欢的话,她愿意把食物改成南瓜派或者别的什么。

“哦!”马默里先生说,“糕点呢?那么,我——”

“您会发现糕点漂亮而松软。”厨师肯定地断言道,一边猛然拉开烘烤炉的炉门让马默里先生看。“而且都是用黄油做的,先生,您说过您发现猪油不利于消化的。”

“谢谢,谢谢。”马默里先生说,“我敢肯定味道一定不错。近来我一直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而且猪油最近似乎也不适合我。”

“是这样的。猪油对有的人是非常不合适的,这的确是事实。”萨顿太太表示赞同地说,“我认为您不是得了肝脏寒气过重的毛病。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天气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难受的。”

她忙忙碌碌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并且同时清理着她先前一直在看的图片报纸。

“也许太太希望把晚餐送到房间里去吃吧?”她提议道。

马默里先生说他会去看看情况,之后便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埃塞尔此时正蜷缩着躺在鸭绒被子下面,本来看上去就显得十分瘦小,可是在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就更加是弱不经风了。他走进去的时候,她转过身来,仰着脸冲着他笑。

“你好,亲爱的!”马默里先生说。

“你好!回来了?我肯定是睡着了。刚才我觉得有些疲惫,而且头也疼,于是萨顿太太就把我打发到楼上来了。”

“你已经干得够多的了,我的甜心。”她丈夫说着用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边坐在了床边。

“是的——那正是我不听话的地方。多么可爱的鲜花,哈罗德。都是给我的吗?”

“全都是给你的,淘气包。”马默里先生温柔地说,“难道我还有别的什么值得送花的吗?”

马默里太太开心地笑了,接着又连连几次赞扬了马默里先生。

“这就足够了。你这多情的老东西。”马默里太太说,“到旁边去,现在,我要起床了。”

“最好还是躺在床上,我的宝贝,让萨顿太太把你的晚餐送上楼来。”她的丈夫说。

埃塞尔并不赞同地反驳着,可是他依旧十分坚定地守着她。如果她不照顾好自己,她就无法参加戏剧协会的会议了。而且所有的人都急切地需要得到她的支持。韦尔伯克一直在追问她的情况,而且还说如果没有她,他们的确将无法坚持下去了。

“他们是这样说的吗?”埃塞尔兴奋地说,“他们需要我真是太好了。那么,或许我最好还是躺在床上吧。现在我想知道,我的老头子整天都干了些什么?”

“不太坏,不太坏。”

“没有再感到肚子疼吗?”

“哦,只是那么一点点。可是现在已经全都过去了。没有任何情况需要我的淘气包来担心的了。”

随后的第二天和后来的一天,马默里先生都没有再感觉到难受的症状。他遵照报纸上的专家建议,对饮用橙汁上了瘾,而且也对那样做的效果感到非常满意。可是到了星期四晚上,他却病得很严重,以至于让埃塞尔都紧张得坚持要把大夫找来。大夫测试了他的脉搏,之后又看了看他的舌头,情况看上去并不十分严重,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经过询问,了解到他吃过什么最终才找到患病的真相,原来晚餐吃的是猪蹄,后来还吃了一块牛奶布丁,而且在休息前马默里先生还喝了一大杯橙汁,他这样做当然也是有他的最新食物处方做根据的。

“那正是你的毛病所在。”格里菲思大夫愉快地说,“橙汁是很好的东西,而且猪蹄也是。可是这两样东西不能放在一起吃。猪肉和橙汁在一起吃对肝脏非常有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确对肝脏有害。现在我给您开一份处方,而且您必须坚持吃两天让人没有任何胃口的流食,记住千万不能吃猪肉。马默里太太,不要担心他,他的身体像鳟鱼一样健壮。您才是我们必须悉心照顾的人。我可不愿意看见您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这您是知道的。当然是因为夜间睡眠不安稳——是的。您定时服用能增进健康与体力的补品了吗?这就对了。好了,别紧张,用不着担心您的丈夫。我们很快就会让他到处活动了。”

大夫的预言果然应验了,可是并没有立刻就兑现。尽管饮食只能局限于既定的食物,只能吃萨顿太太精心准备的面包、牛奶和一大杯茶,然后由埃塞尔送到他的床边,马默里先生依旧一直感到难受,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星期五结束。

直到星期六下午,他也只能蹒跚着下楼。他明显地感觉到“浑身难受”。尽管如此,他依旧关注着布鲁克斯从办公室派人送来由他签字的几份文件,而且还要处理一些家庭账目之类的东西。埃塞尔不是一个有着商业头脑的女人,因此马默里先生总是和她一起清理账目。在和卖肉的小贩、烘烤师、乳制品店以及煤炭商结完账之后,马默里先生满心疑问地抬起了头。

“还有什么不对吗,亲爱的?”

“哦,是这样,关于萨顿太太。现在是她来干活的这个月月底了,你知道的。”

“的确如此。这么说,你对她还是很满意的,对吗,亲爱的?”

“是的,非常满意——难道你不是吗?她是一个好厨师,而且是一个相当乖巧而又充满爱心的老太太,难道你不觉得运用这种哪里需要她,她就会出现在哪里的方式雇用她,就像是我掌控自己的脑电波一样方便吗?”

“我认为的确是这样。”马默里先生说。

“简直是完美的天意。而且就在那个可恶的简不事先通报就离开的情况下她竟然神奇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当时简直感到极度绝望了。当然,这有一点像赌博的意思,我没有接受别的任何参考意见就录用了她。很自然,像她那样一直照顾着一位守寡的母亲,你是无法指望她能提供给你任何资历情况的。”

“哦——不。”马默里先生说。此时,他已经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尽管他从来都不愿意对此发表太多言论,因为他们理所当然必须找到一个人,而且事实上他们所作的试验本身已经被证明是非常成功的。因此,大家现在都对此无法发表太多的言论。他曾经有一次故意提出建议要写信给萨顿太太所在教区的牧师,可是埃塞尔说牧师可能无法告诉他们关于厨艺方面的任何情况,更何况厨艺才是主要问题所在。

马默里先生此时已经清理完这个月的开销。

“顺便说一句,我亲爱的。”他说,“你可能正准备告诉萨顿太太如果她在我下楼之前必须翻阅《晨星》报的话,请她看完之后务必把报纸都折叠整齐,这样我会感激不尽的。”

“你真是一个小题大做的老家伙,亲爱的。”他太太说。

马默里先生叹了一口气。他无法说明的是,《晨星》报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名清丽而古板的处女一样。从某种程度而言,这是相当重要的,可是女人们通常却觉察不到。

到了星期日那天,马默里先生感觉到身体舒服多了——实际上他又找到了原来的自己。早餐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看完了《世界新闻》,并且还非常仔细地阅读了几则有关凶杀案件的报道。马默里先生从那几起凶杀案件中着实得到了不少乐趣——凶杀案件的报道使马默里先生通过间接的冒险行动领略到内心逐渐升腾起来的恐怖感,当然,这些案件都是一些与那个所谓“船身”附近居住地的生活相差甚远的事件。

他发现布鲁克斯所说的完全正确。安德鲁斯太太的父亲和她的前任雇主都已经被重新“挖了出来”,事实证明他们的确被检查出身体里到处是砒霜中毒的痕迹。

晚餐的时候,他走下了楼——烤牛里脊,加上土豆夹肉,还有松软可口的约克郡布丁,后来还送上了一块苹果馅饼。吃过三天病人的饮食之后,再细细品尝爽口的肥肉和煮得十分细嫩的瘦肉的确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他吃得不多不少,但却感到了无比惬意的享受。可是,另一方面来说,埃塞尔看上去却没有什么食欲,不过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狂热的肉食主义者。她在饮食方面是十分挑剔的,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担心发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这是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大约三点的时候,他非常肯定地感觉到烤牛肉已经收拾得恰到好处,对于马默里先生而言,将剩下的那些灯泡全部打开然后放进炉子里一定是个不错的想法。他穿上了他那件已经很旧的园艺制服在花圃里四处转悠。他在花圃里拎起一袋郁金香和一把小铲子,可是这时他想起自己还穿着一条高档的裤子,于是便决定最好找来一块铺在地上的席子垫在膝盖底下。他上次是什么时候买的这块席子呢?他想不起来了,可是他还是认为自己把它放在了花圃棚子下面的那个角落里了。他弯下腰去,在阴暗的花盆之间摸索起来。对,就是在那里。可是好像却有一个罐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挡在了中间。他小心翼翼地捡出了那只罐子。肯定,是的——是剩下的一些除草剂。

马默里先生随意瞥了一眼罐子上面的粉色标签,只见上面分明印着几个醒目的大字,而且还附带着一些图例:“砒霜除草剂。剧毒。”带着一种淡淡的激动,他居然发现罐子里的除草剂正好与安德鲁斯太太最后那个牺牲品相联的毒药出自同一品牌。他感到异常兴奋与激动。眼前的这些让他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虽然投毒事件与他相距甚远,但肯定与某些重要线索相关。之后,他惊讶而有些恼怒地注意到,罐子的塞子只是松松地塞在了里面。

“可是我会那样随便把这种东西扔在这里吗?”他嘟囔着,“根本不要去想是不是罐子里的东西全都用完了。”他拔出了塞子,眯着眼睛向罐子里面看,发现只剩下一半了。

接着,他又把塞子塞了进去,为确保更加安全可靠,他还用手里的铲子的把手使劲敲打着塞子。做完这一切,他在水龙头下仔细洗着手,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任何的冒险行动。

种下郁金香后,他走进房子里,此时他才不安地发现客厅里有客人来访。如果事先得到来访通知,见到韦尔伯克太太和她的儿子,他会感到更高兴,这样一来,他就会把指甲中带来的花园里的霉菌洗得更干净一些。尽管如此,韦尔伯克太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是一个十分健谈的女人,除了自己正在谈论的话题,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别人的任何反应。更令马默里先生大为光火的是,她偏偏选择了空谈林肯郡的那个投毒案。这是一个在茶桌上极不适宜的话题,马默里先生想,而且居然还是在一天中的最佳时段。他曾经亲身经历的“难受”此时似乎又生动地回到了他的记忆里,顿时让他对于有关医学症状的讨论感到恶心作呕。更何况,除此以外这样的谈话对埃塞尔没有任何好处。无论怎样,投毒者毕竟还生活在周围地区。即使神经再坚强的女人也会感到紧张不安的。他瞥了一眼埃塞尔,只见她面色苍白,而且还有些微微颤抖。他必须不顾一切地制止住韦尔伯克太太,否则,过去曾经发生的那种可怕的歇斯底里的场面会再一次出现。

于是他非常唐突而粗鲁地介入了正在进行的谈话。

“连翘该收割了,韦尔伯克太太。”他说,“现在正是时候。如果您愿意去花园里看看,我愿意给您帮忙。”

他注意到,埃塞尔与年轻的韦尔伯克之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显然这个孩子非常清楚当时的情况,而且对于他母亲的愚昧也感到极为恼火。韦尔伯克太太突然站了起来,而且还微微喘着气,然后十分诚心地准备随时顺应新的变化。她陪伴着女主人下楼来到花园里,并在马默里挑选着对连翘进行修剪时,开始没完没了而又高兴地谈论起园艺方面的话题。她不断地称赞马默里先生能把花园的小路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我可无法把杂草清理干净。”她说。

马默里先生提到了除草剂,还夸奖起它的功效。

“那种东西!”韦尔伯克太太瞪大了眼睛盯住他。之后,她耸了耸肩。“就是给我一千英镑我也不会把它放在我的家里。”她强调说。

马默里先生笑了笑。“哦,我们通常都把它放在房子外面。”他说,“即使我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

他突然间停了下来。那个松动的塞子猛然间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而且好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内心深处,某些模糊不清的念头又一下子全部都浮现在眼前。他扔下话题走进厨房拿来了报纸用来包扎修剪下来的连翘。

从客厅的窗户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们朝着房子的这个方向走来。因为他们走进房子的时候,年轻的韦尔伯克已经站起身来握住了埃塞尔的手,而且做出了再见的动作。他非常明智地引导着他的母亲迅速走出了房子。随后,马默里先生又回到厨房去清理那堆他先前从抽屉里摸索出来的报纸,一边清理报纸,一边细致地对报纸进行检查。报纸的某些情况触动了他,而那正是他想要证实的。他非常仔细地翻看了一遍报纸,一页接着一页。是的——他一直就是正确的。安德鲁斯太太的每一张照片,关于林肯郡那个投毒案的每一段文字和所有线索都已经被小心翼翼地裁剪了下来。

马默里先生在厨房的火炉边坐了下来。他感到自己仿佛需要温暖一样。在他的胸口部位似乎有一团神奇而冰冷的东西堵在了那里——全都是他需要十分谨慎进行调查的情况。

他竭力想回忆起报纸上公布的安德鲁斯太太照片上的模样,可是他在视觉记忆方面记得并不清楚。他记得曾经对布鲁克斯说过那个人长着一张“充满着爱心”的脸。之后,他竭力计算起那个人消失的时间。差不多一个月,布鲁克斯原来说——而且当时是在一个星期以前。那么说,现在已经不止一个月了。一个月。他不久才刚刚付给萨顿太太这个月的工钱。

“埃塞尔!”这正是不时敲打着他思绪闸门的念头。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对付他自己头脑中这种可怕的猜疑。他必须分担她的一切惊恐或是焦虑不安。而且他必须对自己的根据进行确认。为摆脱没有任何原由的恐惧而解雇一位他们迄今为止找到的惟一一位体面的厨师对于两个女人而言都很不负责任而且相当残酷。如果他果真这样做了,事情会做得专横而显得荒谬——他无法想像到这样对埃塞尔是何等恐惧的事情。即使这样做了,还是会有麻烦事。埃塞尔是不会理解的,而且他也不敢告诉她。

可是如果在这个可怕的疑问中碰巧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他怎么能让埃塞尔面对那个女人在房间里哪怕多待一瞬间这样骇人听闻的危险呢?他想起了林肯郡的那个家庭——丈夫死了,妻子居然奇迹般地得以逃生。难道一切惊吓或冒险都比那样要好吗?

马默里先生突然感到无尽的孤独与疲惫。原先的病症再一次出现在他身上。

那种疾病——疾病发作,什么时候?三个星期以前他头一次遭遇到疾病的袭击。是的,可是那时他始终以为是胃的毛病,肝气不和所致。没有太强烈的反应,或许随着这些毛病的持续,于是便毫不置疑地认定是肝气不和所致。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之后便非常沉重地走进了客厅。埃塞尔正蜷缩在一张靠背长椅的角落里。

“累了吗,亲爱的?”

“是的,有那么一点。”

“那个女人喋喋不休地唠叨把你弄得疲惫不堪的。她不该说这么多话。”

“不。”她的头在垫子里疲倦地动了动。“一切都是关于那个可怕的案件。我可不想听见任何这种事情。”

“当然不愿意。可是当一件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周围,人们还是免不了会有一些闲聊和议论的。如果他们抓住那个女人,这倒是会让人感到欣慰的。人们不愿意认为——”

“我可不愿意去琢磨这种可怕的事情。她一定是个可怕的动物。”

“可怕得要命。有一天,布鲁克斯就说——”

“我不听他都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就不想听到所有关于这个案件的情况。我想安静下来。我要安静下来!”

他看出来马上就会出现歇斯底里的迹象了。

“淘气包会安静下来的。别着急,亲爱的。我们再也不会谈论可怕的事情了。”

不,的确不能继续再谈论那些事情了。

埃塞尔早早上了床。可以理解,一到星期日的时候,马默里先生总是会一直坐着等着萨顿太太进来。埃塞尔对此有些担心,可是他向她保证说,他认为自己足够强壮的了。就身体状况而言,的确,他十分强壮;他的大脑却有些脆弱和混乱。他决定对各家报纸的报道做一种随意的评论——正好可以观察一下萨顿太太会有一些怎样的反应。

正在他坐下等候的时候,他像平时那样喝起了威士忌,并在里面加进了苏打。十点差一刻时,他听到花园的大门那边响起熟悉的咔嗒声。此时脚步声正顺着院子里的那条砾石路传过来——嘎吱嘎吱地来到了后门。随后传来了弹簧锁的声音、关门的声音、插销的咯咯声,这说明插销已经上好了。再后来就是一阵沉默。萨顿太太可能在摘她的帽子。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脚步在走廊里响了起来。门开了。萨顿太太穿着整洁的黑衣站在门槛里。他感觉到自己要直接面对她非常勉强,可是他还是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个长着圆圆脸的女人,而她的脸因为戴着那副玳瑁边框的眼镜的厚实镜片而显得模糊不清。她的嘴是不是可能长得有些难看呢?或者说她前排的牙齿是不是几乎全都掉光了?

“您今晚有什么要求吗,先生,在我进城以前?”

“没有,谢谢,萨顿太太。”

“我希望您觉得身体好多了,先生。”她对他健康状况的热切兴趣对他来说此时充满了邪恶,可是她那双在厚厚的镜片之后的眼睛却是那样的令人感到不可琢磨。

“好很多了,谢谢你,萨顿太太。”

“马默里太太没有感到不舒服,对吗,先生?要不要我给她端上去一杯热牛奶或者别的什么?”

“不必了,谢谢,不必。”他急忙说,脑海里想像着她会看上去显得失望的样子。

“太好了,先生。晚安,先生。”

“晚安。哦!顺便问一句,萨顿太太——”

“有什么事吗,先生?”

“哦,没有什么了。”马默里先生说,“没有什么。”

第二天早晨,马默里先生急切地翻开报纸。如果能从报纸上得知周末期间警方已经成功地抓获了犯罪嫌疑人的消息,他将会感到万分开心。可是对他来说报纸上却没有任何有意义的消息。一家信托公司的主席被人射穿了脑袋,而且报纸上所有的标题全都是关于损失上百万财产和破产股东的传奇故事。在他自己订阅的报纸里和他在前往办公室的一路上买来的那些报纸里,关于林肯郡投毒惨案的报道已经被降级成报纸背面的一小段含糊的文字,这种情况也向他表明警方依旧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之后的几天可以说是马默里先生感到最难受的日子。他后来竟然养成了一种习惯,一大早就下楼在厨房里溜达着到处找东西。他的这一举动让埃塞尔感到十分紧张,但是萨顿太太却没有就此发表任何言论。她甚至忍耐地注视着他,他想,她可能还带着近似于消遣享受的意味呢。毕竟,他的这些举动是可笑的。他每天会在九点半和六点之间不在家里,可是光是监督早餐又有什么作用呢?

在办公室里,布鲁克斯因为他频繁地给埃塞尔打电话而对他进行挖苦和嘲笑。马默里先生根本就没把他的言行放在眼里。只有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是安全的,而且身体状况还好,他才会感到心里塌实。

没有发生任何情况,而且这样过了一周,又到了一个星期四,他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地地道道的傻瓜。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家。布鲁克斯费尽周折终于说服了他和自己一同去参加一个快要结婚的朋友的单身汉晚宴。他在十一点的时候离开了聚集在一起的朋友们,他依旧拒绝整个晚上都在外面逗留。回家的时候,管家已经睡下了,只留下萨顿太太写的一张字条放在了桌子上。字条的内容是告诉他厨房里有专门为他做的可可茶,随时都可以加热饮用。于是,他按照字条上写的方法将可可茶倒进了那只原来就放在炉子上的深底平锅里加热,而且正好倒出满满一杯。

他站在厨房的炉火边若有所思地品尝着他的可可茶。可是刚尝上一口,就把手里的杯子放了下来。他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或者说,茶的味道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他又尝了尝,而且还在舌头上仔细回味着。他似乎感到有一点模糊而浓烈的异味,好像是里面含有金属的成分,让人感觉到很不舒服。一阵恐惧突然涌上了心头,他急忙跑到洗涤池边,将满口的可可茶全部吐到了阴沟里。

之后,他异常平静地站在原地待了一小会儿。接着,仿佛像有人授意指挥着他的行动一般,他心中怀揣着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古怪念头从餐具室里的架子上取出一只空药瓶,并将瓶子放在水龙头下进行冲洗。随后,他把茶杯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倒进了瓶子里。他把瓶子塞进了外衣口袋里,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后门。此时,要想把门上的插销拔出来可是却不弄出任何动静来是相当困难的。但是他最终还是想方设法达到了目的。依旧是踮着脚尖,他悄悄地穿过花园来到了花圃棚子里。他弯下腰擦亮了一根火柴。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把那罐除草剂留在了什么地方,应该就在棚子后方的那些花盆后面。他异常小心地取出了那罐除草剂。火苗顺着火柴杆蔓延了上来,结果烫着了他的手指。可是还没等擦亮另一根火柴,他的触觉已经告诉了他自己想了解到的情况。那个塞子又是松的。

恐惧再一次紧紧地抓牢了马默里先生,他站在弥漫着泥土气息的花圃棚子里,身上穿着礼服和风衣,一只手攥着那只罐子,而另一只手却握着火柴盒。他急切地想要跑出去告诉一个人他所发现的一切。

可是,他还是把那个罐子放在了他刚才找到它的地方,之后便回到了房间里。又一次穿过花园的时候,他注意到萨顿太太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光。这一发现让他感到比以往所经历的一切更加可怕。她是不是在观察着他?埃塞尔的房间窗户是黑着的。如果她喝了什么致命的东西,那么到处都应该亮着灯,而且还会有各种各样杂乱的响动以及呼叫大夫的声音,那场景就像是他自己生病的时候那样。遭遇袭击——那才是正确的用语,他这样想着。

心中依旧带着那种古怪的念头和对情况的准确判断,他走进了房间,洗干净了摆在那里的茶具,然后用留在原来那锅里的可可又冲了一杯。他静悄悄地向卧室溜去。这时,埃塞尔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过来,她正向他打招呼呢。

“回来得多晚啊,哈罗德。淘气的老小伙子!玩得开心吗?”

“还不赖。你感觉好吗,亲爱的?”

“好极了。萨顿太太给你留了一点东西吧?她说过她会这样做的。”

“是的,不过我并不渴。”

埃塞尔大笑了起来。“哦,这就是聚会,不是吗?”

马默里并没有准备要否认。他脱掉上衣爬上了床,之后,他把妻子紧紧揽到了身边,仿佛像是要抗拒死亡和地狱,不让她从自己身边被抢走一样。第二天清晨他就要采取行动。感谢上帝,他还发现得不算太迟。

迪姆索普先生是一位化学家,也是马默里先生众多朋友中一位不错的密友。过去他们常常坐在斯普林格河岸边那家杂乱的小商铺里交流关于像草地昆虫和建立俱乐部等方面的观点。马默里向迪姆索普先生坦率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并且还把那瓶可可茶递了过去。迪姆索普先生非常赞赏他的沉稳和机智。

“到今天晚上我就可以为你准备好的。”他说,“而且如果情况真的像你所想像的那样,那么我们就会有明确的目标要采取行动。”

马默里先生谢了他的朋友。然而他工作的这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头脑似乎也不很清晰。可是这对于布鲁克斯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影响。他在几个小时的聚会里从开始一直坚持到结束,所以当时也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他的表现。四点半的时候,马默里先生果断地收拾了他的办公桌,告诉大家说因为要打个电话,所以他要早一点离开。

迪姆索普先生此时正在等候着他。

“关于这件事情已经毫无疑问了。”他说,“我用的是马什式检测法。那东西含有的剂量很大,更别说你已经尝过了。那个瓶子里至少有四到五格令的纯正砒霜。看吧,这里是镜子。你可以自己看一看。”

马默里先生死死盯着那只粘着紫黑色污点的小小的玻璃试管,周围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氛。

“你准备在这里给警方打电话吗?”化学家朋友问。

“不。”马默里先生说,“不——我想回家。天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情况。更何况我还有一点时间要去赶火车。”

“好吧。”迪姆索普先生说,“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我会替你给他们打电话的。”

对马默里先生来说火车开得简直是太慢了。埃塞尔——中毒了——快死了——已经死了——埃塞尔——中毒了——快要死了——已经死了——车轮的轰隆声在他耳边炸响。他几乎是奔跑着钻出了车站,然后冲上了马路。一辆小汽车正停在他家的门前。从街道的尽头处他就已经看见了那辆汽车,于是他迅速地飞奔了起来。情况已经发生。大夫就在里面。傻瓜,他准备要抓的凶手竟然把作案时间拖延到这么晚。

就在他还距离一百五十码远的时候,他发现前面的门开了。一名男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就是埃塞尔本人。来访者钻进了他的汽车,之后便驾车离开了。埃塞尔又回到了房子里。她还是很安全的——很安全!

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地将帽子和外衣胡乱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尽可能表现得非常平静地走进了房间。他的妻子此时已经回到了火炉旁边的椅子里,她似乎感到有些惊讶地向他打着招呼。桌子上摆着茶什么的。

“回来早了,是吗?”

“是,业务松散,不太景气。有人来喝茶了吗?”

“对,是年轻的韦尔伯克。他是专门为戏剧协会的一些安排而来的。”她简单地说了两句话,语调不高,可是话语里分明透着兴奋。

马默里先生心中闪过一丝疑问。难道是客人起了保护作用吗?他所面对的事实已经完全证明了他的感觉,因为埃塞尔此时正惊讶地盯着他。

“出什么事了吗,哈罗德,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怪怪的。”

“亲爱的,”马默里先生说,“我想告诉你一点事情。”他坐了下来,把她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一件令人不太开心的事,我担心——”

“哦,夫人!”

那位厨师此时就站在门口。

“很抱歉,先生——我并不知道您也在家里。您要喝茶还是希望我离开呢?对了,哦,夫人,鱼店有个年轻人刚从格里姆斯比回来,说是警方已经抓到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就是那个安德鲁斯太太。难道这不是好事吗?那个案件曾经让我感到非常烦恼,原以为她会到处流窜,但是警方终于抓住了她。她找了一份工作,是给两个老太太做管家。她们在她身上发现了那种邪恶的毒药,而且认出她的那个女人会得到重奖。我也一直瞪大眼睛关注着她,可是她一直就在格里姆斯比待着。”

马默里先生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因为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近乎疯狂的错误。此时此刻他几乎想要大叫起来或者是痛哭一场。他想到必须向眼前这个愚蠢、开心而且正激动不已的女人道歉。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错误。

可是还有那杯可可茶。迪姆索普先生。马什式检测法。五格令的砒霜。那么,是谁——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便盯住了自己的妻子。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以前从来就没有发现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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