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原 纸纹 护眼

旅馆向里边的山上再爬一段路,就能望见坐落在那里的神社了。镶刻有凤凰式样的蛙腿形装饰与仿佛汹涌的水流的华美木雕予人印象深刻。郁郁葱葱森林环绕的狭小神社境内,从火烧云间的夕阳撒下一抹紫色的背阴。先前不断叫唤的夏蝉也像归巢了一般,只留下这片静谧的森林。面前残破而古旧的香油钱箱的对面,静静地供奉着三个八朔橘子;而回头望去,茂密的林间隐约可见来时旅馆的瓦制屋顶。

“能不能用这个舞台来写篇小说呢?”

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傍晚时分、山中无人的神社内,年轻女子的尸体就倒在这里。格子窗上鲜血飞溅,到处都残留着新鲜出炉的血痕,而女子的胸前、闪闪发亮的是一把钝色的御神刀……

虽然好像是推理小说里的老套路了,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依然是这样的景象,果然还是这样的描写比较合适吧——还真是推理小说的黄金搭档啊。眼看一个月后的截稿期就到了,仍然没有好的情节构思,不如就用这个场景描写来写一篇吧。

不过要在哪里布置尸体比较好呢、夕阳斜射的角度怎样才能自然一点呢——正在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沿着盘山路向下走的途中,突然间望见了一位穿着水手服的少女。瘦小的身材,眼角带着淡淡的眼圈,或许是当地谁家的女儿吧。她无声地如滑行般地沿着石阶向上走着,大概那些八朔橘子就是她供奉的。

啊,就把这个小姑娘描写成被害者应该不错呢,尸体的身旁慢慢滚动着的三个八朔橘子……一直浮现这样不靠谱想法的我,还真是可悲0

对了、这么说来,这座神社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呃,打扰一下……”

这么想着,我转过了身子。可是、逐渐被黑暗笼罩的石阶上,已经不见了那姑娘的身影,就仿佛被那幽冥所吞没了一般。

一边大口地嚼着甜瓜,麦尔卡托鲇大咧咧地坐在榻榻米上,这么热的盛夏里依然还是穿着那一身燕尾服套装。

领口还是系着扣子,一点也不觉得闷吗?经常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因为身体的构造比较奇特吗?也从来没见他出过汗,这货儿大概是爬虫类生物吧。

向四周无聊地望了望,好像也从来没当我存在的样子,麦尔靠着墙伸了一下懒腰,又把手伸向了桌上的甜瓜。

太阳快西沉了,渐渐感觉到有凉风吹来。

“最近,有点想换套新的制服呀。”

麦尔嘴角向上缓缓说道,一副弄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说的样子。

“原来这一身是你的制服啊。”

我略带惊讶地回了一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当然是啊。你不会一直都不知道吧!”

像是生气了似的,麦尔把戴着的礼帽向这里扔了过来,像是哈罗尔德·坂田①手里的帽子一样,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重新回到麦尔的手里。

“也交往了有十年了有没有,你就不会对别人的事情上点心吗?就像警察有警察的、法官有法官的——铭②侦探也得有铭侦探自己的制服啊。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我这一身特别的装束吗?”

——从来也没变过的恶毒口舌。但是,不过真的有认识十年这么久吗,也许四舍五入一下可能有吧。

“老是穿同一身啊,还不如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好……”

“荒谬至极!难道要我像你一样,就穿一件破破烂烂、画着乱糟糟图样的T恤吗?”

“不过工作之外就不用穿这么正式了吧,还是说现在你也有要事在身呐?”

“当然。所谓铭侦探,就应该要做好随时随地被卷入到事件遭遇中的准备。警察和店员都至少有休假的时间吧,但是铭侦探可是被日常的工作所埋没的哟。等到出了事件才急急忙忙地换装吗,我才不是有这种闲工夫的类型啊!”

轻蔑地向我投来了一瞥的同时,他也抓起了最后一片的甜瓜。这样穿着燕尾服散坐着吃着甜瓜的情景,旁人看来应该会觉得奇特吧。

“话说回来,有想过新制服的样式吗?”

——说点别的什么都好,总之试着问一下吧——这么想着,我还特地用了讨好的语气。

“鲜红的头巾怎么样,那种棉的。”

“红头巾啊?戴着那种东西在大街上走路不会吓到人吗?”

“不会很奇怪吧,那不然再配上一个红领结。”

麦尔在胸前描出了一个领结的形状。

“头巾用漆黑的比较帅吧,有一种邪恶的气场。”

“黑头巾那就成了鬼③吧,路人见到会四散跑开的哟。”

完全跟不上伊的思路,麦尔就是这种人。

“夏天戴着头巾很热的吧?”

“不用担心,已经考虑到这点了。夏天的话就用棉制网状④透气性好了。”

“嘛,反正你喜欢就随意弄好了,请不要再拉上我来来回回地乱逛了。”

我的话音刚落,麦尔立刻耸了耸肩:

“这才是我想要说的吧,请你不要再穿的这么邋里邋遢地到处乱走才对。”

“可是硬要跟来的,难道不正是麦尔你吗?”

我和麦尔现在正在山间的田舍旅馆留宿——当然原本就没想叫上他的。正要构思短篇的时候,家里的空调偏偏坏了,于是寻思着,干脆一个人带着打字机来山里住上一段时间得了。找一个不但凉快,游客还少的地方——

然后到达旅馆的时候,就发现了在玄关看着电视的麦尔这张脸……

“偶然的偶然的。啊,工作告一段落的我,现在心情不错哟。”

看着那张得意洋洋的面孔,我终于回忆起,好像三天前确实说漏嘴了。

“怎么会找这种乡下旅馆啊,之前去找一家简易旅社不就得了吗……”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我快要发作了。为什么一到写稿子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张讨厌的铁皮一样厚的脸而浑身来气啊。混、混蛋,我真的会发飙的啊,你这不要脸的。给我克制一下啊,真受不了。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么,分明是一张俄罗斯人的脸啊……

——不过说到这点,和带着西方血统的麦尔卡托不一样,我还是那种喜欢跪坐在榻榻米上喝茶的传统日本人。写稿子的时候也不用桌椅,而喜欢用的暖桌⑤。

“稿子的进度怎么样了呀?”

——到底是因为谁的缘故才会写的这么慢啊,给我好好想想再开口吧!

“还能怎么样。”

我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回应到的。

“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平时习惯宅在家里写东西,旅行写作根本就是应付不来啊。”

“真啰嗦,给我马上回自己的房间去!”

“没有留意到吗?还是注意一点的好。你是那种经常会遭遇到事件的体质哟。”

说了不知所云的话,最后嫣然一笑,麦尔终于从房间里出去了。随后的我淡淡地叹了口气。

——“也不想想到底是因为谁才遇到这么多事件的啊!!”

我朝着没有人的门口大声咆哮了一句。

为什么会有一种空虚的感觉。

是说不管怎么做,结果都注定要在麦尔的身边飞舞吗。

翻过来撞过去,就像是在骷髅纹编织的大网中挣扎的飞蛾一样。

结果、一直到了太阳完全下山,单薄的T恤让我终于感到寒意的时候,还是什么好的思路都没有。除了最开始的场面以外,其他什么片段也没写出来。虽然不甘心,但是麦尔说的没错,不管在哪里呆着我的心境也没有变好。刚开始想写点什么东西,就觉得呆在打字机前的时间是那么的难熬,这样的神经真是没治了。

想看看电视转换一下心情,打开电源,非主流的地方台正在重放“江户特搜令”还是“人鱼亭逸闻·非法街道的浪人”这样的早年时代剧。作为奖励,信号和画质更是差到能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时代感。如果放的是“破道奉行”⑥这样的片子大概还可以忍吧。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没有办法,不然去洗个痛快澡好了。不过这里的洗澡可不会有温泉什么的,只是单纯的木桶浴罢了。

幸运的是没人跟我抢这个桶。一边用手擦拭着面额,一边不禁想到,如果这个时候旁边有一具尸体的话就好了。虽然不是在温泉,澡堂的杀人也……哎呀怎么就又走神了。

啊啊,果然还是泡澡最舒服呢。⑦

突然间脑海中又浮现出麦尔那张死脸。一小时之前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太安静了一些吧。又在考虑什么坏点子吧——对此我有十二分的把握。

借着扇风机让自己火热的身体冷却了下来,换上了浴衣走出了浴室。昏暗走道的对面一侧,站着一位穿着水手服的女子。正是当时在石阶上擦身而过的那一位,是这个旅店里的女儿家吗?她正静静地注视着我这里。

——呀,会不会是粉丝呢。虽然不多,但是算来全国应该也有五千人当我的读者呢。呆呆地想着我露出了傻笑。

然而,那个少女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样子,只是悲伤地向窗外望去。多么寂寞的面庞啊,我正想着,面庞突然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好像什么地方有点奇怪……?

我不假思索地在后方追着少女。少女无声地拐弯滑向了走道的右手边。我跟随着向右手边拐了过去——眼前是木质的漂亮墙壁而已。

感觉是T字形的走道其实是7⑧字形的,少女拐过的弯道其实是墙壁——少女消失了,就在这墙壁之中……

“喂,骗人的吧。”

身体一瞬间感受到出浴的寒冷,我喃喃自语道。

黑着脸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麦尔卡托正在津津有味地喝着蔬菜汁。香瓜也好、蔬菜汁也好,从来都是大口地吞着。

这个家伙还真是牙好胃口就好。

“你洗了好长的时间啊。”

好像等了很久的麦尔这么说道,到底有什么好等的我也不知道。

“啊啊。”

这之后,我详细地调查了少女消失的那个墙壁,觉得背后应该没有忍者房间之类的空间,除了比周边的木料更新一些也没有别的奇怪之处。墙壁的对面只有一扇锅炉房的门,还上着锁。从屋外调查了一下,也没有任何收获。院子里,放眼望去只是和傍晚散步时同样的山景。不过就是十几秒钟的事情,那个女孩到底用了什么手法消失的呢,我完全不懂。

“其实吧……”

我只能把刚刚发生的这一切统统告诉麦尔,如果是他的话能发现一些什么吧,我怀着这样的期望。

而实际上内心的想法却是——莫非是麦尔的恶作剧吗,这种奇怪的念头。

——实在是太巧了吧。

第一次擦身而过,第二次紧紧跟随,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虽然还不清楚,但是应该是被耍了吧。然后利用这样的我,又在图谋着什么坏事吧……

然而,我话音刚落,便被将了一军——

“所以呀,是幽灵咯 ̄”

他就这么笑着说了一句而已。无法从表情里读出任何信息,这是要开演耍猴剧的第二幕么。

“看到了稀奇的东西呢,有机会我也想见识一下。”

话正说着,略胖的女佣送来了晚饭的食物。一共两份,看来麦尔是吩咐过的,才把自己的晚饭也送到这个房间吧。

“哎,你。”

他向正在盛饭的女佣问道。

“这个人刚刚看见幽灵了哦,在浴室前方的走道上。”

“幽灵吗?”

女佣像是吓了一跳,表情变得僵硬了一些。

“啊啊、水手服的——”

盛着饭的手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看来是知道什么线索。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用特有的纠缠不休的说话方式,麦尔逼问着。女佣噤口不语。

“女佣小姐,老实交待比较好哦。”

女佣俯下身依旧没有开口,大个头的女性,被小个子的麦尔死死地盯着。

“这样不行啊。我接触过下面村子里的人哦,他们也有提到曾经在这旅店里碰见过幽灵。”

“这……”

“之前一直没有说过,其实我们做的事务正是幽灵专门的侦探事务所哦。”

察觉到女佣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麦尔也开始说一些态度缓和的话。

“幽灵专门?”

面对女佣不信任的脸,麦尔却是神情专注,眉毛一动不动。

“正是。Psychic Detective,也就是所谓的心灵侦探是也。挖掘心灵现象背后的真实,这就是名为物部太郎⑨的在下的工作,被各类周刊杂志所报道的在下的工作。”

这样使用著名小说的侦探名号,已经不是欺诈了,根本就是山寨了吧。

“但、不过、您的名字不是麦尔卡托吗?”

“假名的说!因为现在是休假中嘛。因为经常会被奇怪的委托人盯上,不得不用麦尔卡托这个假名代替。”

“呃、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可疑……”

女佣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果然还是没法完全信任吧。

“而这边的这位作家样子的家伙,则是在下的助手片冈直次郎⑩。”

“诶、莫非也不是作家吗?”

“当然,长着如此白痴的一张脸怎么写得了小说。”

“白痴脸说的太过分了吧。”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呢,果然还是没法完全装成是作家的样子呢。”

我些许打趣的话逗得女佣笑了一下。托她的福,我也为完全不像作家的自己在心里默哀了一下。

“不过,如果是侦探先生的话——”

“没问题的,休假中嘛,佣金就不收了哦。因为是完全本格的侦探,所以那些红外线摄像头、地震仪还是温度计什么的器材完全不需要哦,听你说的就够了。这次一定要调查清楚幽灵一事的真相!”

女佣原本还有些迷惑,被麦尔这么一搅和,终于缓缓地开口说道:

“其实是有的,那种说法。”

“果然啊。”

完全融入心灵侦探角色的麦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因为本职也确实是侦探,所以也不全是演技。

“那个……”

看来还是有难言之处。

“说出来对你比较好呐。我和媒体之间可是有往来的说,但是刚才的话我就不外传,您就当是在满足休假心灵侦探中的兴趣好了。”

在半威胁之下,好像是放弃似的女佣终于开口说道。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就在当年的这一天,大阪女子高中因为修学旅行而租用了这间旅馆。”

“原来如此。女子高校的话,果然是水手服吗——不过具体来说是什么修学旅行呢。”

“因为是基督教会旗下的高校的缘故,所以她们其实是来山中的圣桑福瑞安⑪教会见习的。似乎是秘密存在的教会,不过呢,每年学生们都会来这里泊宿。”

女佣就说到了这里。

“然后当时发生了什么呢。”

“当时……那一天的前一日开始接连降下据说是三百五十毫升、足以被记录下来的暴雨——里侧的山土被奔流侵袭开始崩塌。于是在这间旅馆的旁边,女生们暂住的宿舍——沙土全部流向了那里,一百二十名的女生被活埋在屋子里了。”

女佣回忆起当天的事情,身体不由地开始颤抖,或许当时她也差点丧命了吧。

“那些女生的幽灵作祟吗?不过那样的话,会有一百号幽灵出来吧,很奇怪呢。”

“也不是,治理了暴雨之后的第二天,警察和消防团搜查了这里所有的尸体,好像唯一少见了一具——”

“只有一具吗?”

“恐怕是刚好被奔流冲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也就是说、遗体中有一具是没有办法成佛吧……”

“很可能,所以从那个时期开始,就有客人反映会看到幽灵了。”

女佣瞥了我一眼。

“那个被埋的宿舍在什么地方?”

“当年是建在浴室那个方向的。那件事故之后,整个被损毁了,走道里也被泥沙堵死了。当年好像也有人提议重新翻修,但是据传有人在那边听到奇怪的声响,所以计划被搁置了。”

“原来是这样。”

麦尔好像在思索的样子——终于算是有点“样子”了——他一边用手托着下颚。

“这位片冈君在里面的神社的行道上碰到过她。”

“也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到底是什么缘故呢。也许因为那神社曾经将女孩当做人柱祭祀的缘故吧。”

“人柱?”

“对,江户时代大瀑布发生水灾的时候,好像是曾经拿十五岁的女孩当人柱祭祀,神社亦是为她所建。”

“明白了。”

麦尔对这些话似乎有点感兴趣。

“肯定是有什么联系的吧。”

“嗯。”

“话说回来,你也曾经见过幽灵的吧。”

女佣停顿了一会儿。

“有三次,不过都是很久以前了。”

大个头的女佣身子一缩,又开始颤抖了。

“大概七年前就曾经请和尚师傅来看,也没有效果。”

“那是什么,是从电视机里面爬出来的冒牌小鬼头⑫么?”

自己才是冒牌心灵侦探的某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完全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嗯不过……”

女佣抬头望向麦尔。

“又怎么了?”

“这里的事情就拜托给您了。”

“知道了知道了,作为心灵侦探,我会遵守约定的。对吧,片冈君。”

虽然对麦尔而言,“约定”俩字其实跟过眼云烟也没差。不管怎么样,为了让女佣安心我还是“啊啊”地回答道,心里一阵莫名沉痛。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看着在跪地庄重行礼的女佣,心里愈发沉痛了。

“最后想问一下,那个女孩的名字。”

“应该是名叫鹿鸣馆香织。”

“谢啦,你可以下去了。”

“是。”

听到麦尔的话,不知是安心了还是解放了的女佣,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你怎么看?”

大个头的女佣离开了之后,麦尔向我问道。

“我很怀疑啊,还真的有幽灵这种东西存在么。”

我很认真地回答道。的确,这里存在着幽灵出没的气场和客观条件。不过,我向来只信奉眼见为实的原则。

“死脑袋啊,原来顽固派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啊。”

麦尔嘲讽似的说着。

“所以你是相信咯?”

“这不是还没有目击过么。”

“那就开始调查吧物部太郎君。”

我也随便地应付了一句。

“啊、先把晚饭吃了吧,都凉掉了。”

一边这么说着,麦尔已经一边把筷子伸向桌上的煮里芋了。

这么说来,这里是里芋的名产地诶。

——把这个当做素材写到小说里面吧。

第二天早上,发现家里的中古车突然变成了新品,宛如美梦成真之刻,麦尔又冷不防地出现开始破坏新车——

“这是要闹哪样啊!”

睡眼朦胧的我看了一眼时间,刚到早上七点。也许小职员是这样,但换做之前在自己家里,这绝对不是起床时间。

“明明才七点啊喂。”

再度钻进被窝的时候,麦尔手里抓着不知道从哪里哪来的大金锤……

“够了快给我起来!”

“知、知道了!”

于是只能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虽然刚刚是做梦,但是眼前的麦尔,一副真的会把锤子劈下来的样子。

“知道就好。”

麦尔很快地离开了房间。

“你要去哪儿啊?”

我在背后紧紧跟着叫道。

“来了不就知道了。”

搁下这句话,麦尔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没办法,我只穿着浴衣就跟着麦尔走了。

“碰到幽灵了?”

这么想来,昨天问话之后麦尔其实也没有出门调过查。

“人鱼亭逸闻·非法街道的浪人”一播出,麦尔黏在电视前不动了。之前也不知道,原来麦尔还是三船敏郎的粉丝啊——不对,也有可能是小川真由美的粉丝。

麦尔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发问,径直地向旅馆外靠里侧的一片灌木丛走去。

从旅馆望不见的、隐蔽在灌木间的角落里,建着一间古旧的土窖。被雨水冲刷的墙壁业已龟裂,看来是修补后又坏损了的土窖。

“就在这儿。”

朝着麦尔指的方向望去,左右对开的灰色门扉上,被用红色的油漆描出了一个硕大的“死”字。大概有一平米见方的大小,“死”字把两扇门的空间填得满满的,红色的油漆从字的下方滴下红色的轨线,就仿佛血写成的文字一样。从油漆的情况上看,这个字应该是不到一天之前写就的。

门扉的旁边,红色的油漆桶和毛刷被随便地放置着。

“这是怎么回事?”

“散步的时候发现的,有意思吧?”

看上去麦尔真的觉得挺有趣。

“其实是你写的吧喂。”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这种恶趣味。话说回来,这房间里面的东西,不觉得很期待吗?”

“里面有什么?”

“喏。”

随即我发现,门上挂着已生锈的挂锁。

“跟房主说一声,让他们把锁开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反正从经验来说,打开惊吓箱后失态的总是在下。

“有什么可怀疑的,你很失礼诶。”

“好的明白了。”

所以这是阴谋的第二幕吗?土窖里面已经被安置了什么机关了吧——我压抑着这种腹黑的想法,一边回身向旅馆走去,叫住昨天的大个头女佣说明了一下情况。女佣像是受到了惊吓——大概已经相信了昨天的心灵侦探的说法——急忙地联络旅馆主人去了。总之,现在我的手上已经握着古旧的圆柄钥匙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年逾五十的秃头主人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不太清楚,是同伴在散步的时候发现的。”

我觉得自己没法表述清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友人在玩花样,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总之先一块去看看罢。”

握着干枯的手,我和主人赶到了土窖前。

“太慢了!”

门扉的正前方,朝雾中渐渐传来了麦尔斥责的声音。

“这——”

看到门上的红字,主人呆住了。

“谁弄的恶作剧这是……”

“总之先把门弄开吧。”

“啊、是是。”

因为这种钥匙并不常用了,加之心情紧张手颤抖,店主没有立刻就把门打开。哗啦哗啦地摆弄了好一会儿,伴随着嘎吱声门终于被推开了。

房间里的积尘立刻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连二楼都没有的、煞风景的仓库模样的宽阔土窖。定睛望去,昏暗的积尘里面,似乎躺着人。没错,两个人。

“那是——”

麦尔卡托走近了一些,我也急忙地跟上。

“美袋君,小心地上的脚印。”

于是我往地上看去——垫子上也到处是积尘,其上只有一组脚印——麦尔的脚印,不见其他痕迹。我努力不破坏这组脚印,小心翼翼地走近。

两人都是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女性。一位是穿着棋盘格子衬衫的长发女子,另一位则是白色长裙的短发模样。两位看来都已经死了,仰面朝天的长发女的身边,淌着像是吸收了尘埃颜色的黑血,女子的右侧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而短发女则是脸朝下俯趴着,头部却像是被夸张地扭过一样,嘴角还残留着丝丝血迹。

“两人现在都死了。”

麦尔对旅馆主人用冷静的语调说着。与此同时,倒下的女佣发出了一声悲鸣。

我渐渐地反应过来,这绝不可能是麦尔给我下的套。不管这个旁若无人的家伙想玩得多么尽兴,也绝无可能夸张到闹出人命的地步,应该吧……

“看来两人都死了有六、七个钟头了。”

穿戴上了白色的手套,麦尔开始摆弄起尸体。

“密室杀人吗?”

“不。”

麦尔摇了摇头。

“不过,没有脚印不是吗?”

“没有脚印是当然的,你先注意下那里啊。”

边说着边指着上方,门的对面的上方——大约三米高的地方——有一扇窗格已经破损了四五根的天窗。从那里有微弱的日光倾泻下来。

“人是从那里下来的,好像的确是有足够一人大小的宽度。不过从这个高度,想要爬出去很难吧,要是在屋内放下尸体的话就出不去了。现在她们中的一位,除了头部有骨折的迹象就再无外伤了,估计是在滑落中撞击弯折的吧。”

“那么,是坠落之死咯。”

“很有可能。不过是落下还是‘被’推落,这就不好说了。另外,感觉上死因也不像是中毒。”

“不过,这具尸体有注射的痕迹。”

长发女的左腕上残留着几颗注射的痘痕。

“不过,这就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估计是长期注射海洛因吧,痘痕都有化脓的痕迹了。啊呀?”

“怎么了?”

麦尔试图打开短发女的右手,死后硬直现象已经开始了,不过硬是掰开了——那里握着一只耳环,白色的珍珠耳环。

“犯人的东西吗?”

“不,她自己的东西。”

确实短发女的左耳上还挂着相同的东西,那个耳环已经被血染红了。

“所以为什么要握着这种东西?”

已经知道这不是犯人的东西,有可能是趁争斗的时候握在手里。

也有可能是趁着被害人捡耳环的时候袭击她吧。

“店主,这些人是?”

女佣一个人站在门口处于呆滞状态的时候,旅店主人走了进来,迅速地观察了被害者的容貌。

“……都是店里的客人。昨天开始泊宿在樱之间的客人。”

“只有两人?”

“不、总共一行是五人。他们是来给童年的朋友上供的……”

店主小声地说道。

“上供的话,难道是指十年前的泥石流事件的——”

“是、是的。都是当时的幸存者,其他就不清楚了。”

“泥石流虽然是很久的事情了。但是,看来有很大的关系吧。”

麦尔喃喃自语道。

“另外,这个土窖是不是平时不常用?”

“对。七年前是用来安置村中祭祀用道具的地方,其他时候就闲置了。”

土窖右侧堆放着布满尘埃的行李包,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

“是说山上神社的祭祀吗?”

“对。”

“这个土窖上一次被打开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的事情了,女儿出嫁的那一年。”

掰着手指数着,店主回答道。

“那么,钥匙一直都放在哪里呢?”

“都搁在杂物间里面。”

“都有谁知道这个事情?”

“钥匙的话……我想家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原来如此。”

麦尔卡托满足似的点点头。

“对了,赶紧先通知警察会比较好吧。”

直到现在都只是机械式回答的店主,在麦尔的指点下渐渐地回过神来,和之前的女佣一起慌乱地走出了土窖。

“终于变得有趣了啊。果然,你是被事件宠爱的人吧。”

麦尔用职业式的对待下属的方式叩了一下我的肩膀,好像已经看够了似的,走出了土窖。

“喂,等我一下啊。”

我就只能继续这身浴衣打扮跟在麦尔的身后,早知道就换好衣服再来了。

而那位女佣,一直到那位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的店长返回之前,都没有回过神来。

土窖的外观看来就像是一块被削平的斜面,后面的一半还嵌在山体中。旁边就有小路能通到土窖的上方,麦尔就像是很了解情况一般,拨开身边的树枝往土窖上方走去。

沿着被杂草所覆盖的小路走上一段路,就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是土窖背面的地方。从土窖的正面到背面的小路,其实是绕了一个迂回的半圆。当然这里并不是终点,还有继续向上的路。

定睛一看,只有这一片的杂草被割短了,就好像是被歧视了一样。杂草的对面看得见土窖的屋顶,探出身子就可以看见其上的窗户。在土窖中望去大约有三米高的窗子,从外边看来,从这个高度落下的话确实有点高。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く字形的拐角。试想一下,如果是从上方匆忙逃下来的话,抵达拐角的时候,一不注意就可能脚底一滑滚落土窖——这也是一种手法哦。”

往前望着山道的拐弯处,麦尔一边这么说道。虽然这也太过于凑巧了,然而确实能从草丛间发现些许血迹,麦尔的推理从来都是这么准。

“那么是谁设计的这个手法呢?”

“别傻了。从窗户的断口来看,窗格的破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说这里面存在什么计划的话,那巧合的成分也太高了。”

“那么,是事故咯?”

“要说是事故的话,又何必特意滑落到土窖里呢。而且显然,事故说也和被刀死伤的证据矛盾。”

“那么这么解释吧。最初,短发女被伪装成事故的样子,其实是被推下。而后,目击了这一切的长发女又被凶手用刀刺杀灭口,怎么样?”

一边想着一边话就从嘴里蹦出来了。

“这是你自己小说里面写的渣解答吗,大错特错啊。”

我被冷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哪里不对吗?”

“短发女可是躺在长发女的血迹上方呐⑬。换句话说,她是后掉下来的。”

“那么这样,短发女就是刺杀长发女的犯人,然后她们俩是同时滑落的,这回对了吧。”

“这种宽度没法同时掉下两个人。”

说的没错,如果是像我说的那样,两个人会同时被窗子夹住动弹不得,最终被路人发现吧。

“于是其实是这样,短发女一路追杀着长发女,两个人都没有刹住车于是依次滑落,怎么样?”

“稍微用下脑子再发言好吗亲?不然你的书会不好卖的哦。”

麦尔兴味寡寡地说道:

“说到底,那血字是谁写的呢,如果不清楚这点的话还是别发言了。所以还是要往上爬一段,看看山上有什么,还残留着什么线索。”

不想再跟我废话的麦尔再度迈步向山上走去。

于是我们又沿着略陡的山道走了一百多米,在树丛前已经可以望见前方的神社——就是那个人柱典故的神社。八朔橘子还在老地方,看来这条山道是通往神社的一条小路。

“看来这里就是凶案现场吧?”

我们注意到小路的尽头边上是一座古井。长期没有人使用的样子,水泥制的厚重井盖表面已经风化地不成样子了,看上去有点沉。

“所以她们好像是有来过这里,看这里地面的土都被踏乱了。”

井盖上有手掌大小的血痕。似乎是有被擦拭过,然而痕迹还是能被看出来。

“单纯地想来,长发女恐怕是在这里被人刺杀的——嘛,只是侧腹被刺的话逃跑的力气还是有的吧——于是往那条小路上飞跑过去。不过,终究是被刺了一道,到了转角的地方也无法控制自己,最后像垃圾桶一样掉到土窖里成佛了吧。”

“那么,短发女呢?”

“哎呀,这点现在还不清楚呢。还缺乏相关的证据。”

麦尔有点乏味地说道。不过伊始终都是一张扑克脸,到底在想些什么也看不出来。还是说只有因为没有确信才不说呢——反正这是,四舍五入算起来交往了有十年的在下也看不出来的。

“那个血字呢?”

“不知道不知道,恐怕和十年前的事故是脱不开干系的,跟你看到的幽灵也是有联系的。”

“幽灵吗……血字为什么会这时候出现姑且不论,莫非是幽灵蘸着油漆写出来的呀?”

“是那种东京电车幽灵⑭吗,有可能哟。”

一听就知道是在扯淡。

“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呢。”

“啊啊。”

麦尔点头回答道:

“再生影像⑮吧。”

这个时候,在旅馆的方向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作为案件的第一发现者的我们,理所当然被警方第一时间抓去取证。一身的燕尾服打扮的麦尔,对于担当的警官——尤其是那些年轻气盛的警官来说,绝对是板上钉钉的可疑分子。在这个前提下,依旧在警察面前自称是心灵侦探的麦尔,显然是在继续自掘坟墓。如果告知真名的话,利用自身的政治影响力说不定还有救,不过麦尔依旧是欢乐地坚持着“物部太郎”的名号。托他的福,我也只能自称是片冈直次郎蒙混过去了,一想到被发现是诈称的后果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不过幸运地是,这些警官显然没有读过物部太郎的小说,单纯地把麦尔当做是冒牌灵能者,打入了第二档的可疑人员范畴——总之终于还是把我们给放了。

在这之后弄清的事情有:被刀刺杀的长发女是名为大石里佳的二十五岁女性,好像在南部城市坐着女招待的工作。身上注射的痕迹确实是因为在使用着兴奋剂,在被害者的提包中也查出了海洛因。而短发的一方名叫若松美奈,两年前和神户地区的家族大医院的公子哥儿结婚,都说是攀上了好人家。两人都遭遇过当年的灾难,其后的人生境遇却如此不同,不过说起来这也不算奇怪。另又,“死”字所使用的用于装修的红色油漆,在旅馆里侧的就摆放着一桶,所以不管是客人还是从业人员都很容易地能弄到手,我从山里回来的时候看到油漆桶也终于有了点印象。然后,犯罪时间的推断是夜间的十二点前后,大家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同室的三位同伴,对于两位被害者的离去也没有相关的证言。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我们是如何知道这些详细情况的呢?这都得归功于麦尔安置于霞之间的盗听器。被发现的时候要如何解释呢,估计这厮也从来不会考虑这点,右耳挂着耳机的麦尔,正不时地点头放声笑,又不时地嘲讽着,就好像在收听广播似的乐此不疲地窃听着嫌疑人的询问过程。

“差不多该去樱之间一趟了,女人们的问话好像已经结束了。”

刚刚睡了一小时的回笼觉,麦尔就突然起身这么说道。

“樱之间?”

“对。心灵侦探可不能这么草草退场,看看那些警官的脸就知道,根本靠不住啦。”

这么辛辣的嘲讽要是被这些年轻英俊的警官们听到,估计伊就惨大了。

樱之间的三位女性的周围飘散着晦暗的气场。正在为亡故的同学上供的时候,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更别提,现在警官们还把她们当做是嫌疑人看待,这间旅馆注定要成为她们的命中克星,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不过,她们之中势必有一位特别的A,身为犯人。

“你是?”

留着波浪卷头发的高个儿女性注意到麦尔后开口问道。

“在下是心灵侦探物部太郎,这边这位是助手片冈君。”

说的有板有眼的,此刻物部太郎已经灵魂附体了吧。

“心灵侦探?”

“这间旅馆、然后是诸位,已经完全地被邪恶的气息所包围了,中学生的气息。”

心灵侦探和灵能者之间的区别,想来她们也不可能会了解吧——所以更不应该信口开河啊喂。

“我就说是鹿鸣馆同学在作祟吧!我真的有见……所以那个真的是鹿鸣馆同学吗?”

像是被附体似的,穿着牛仔裤的女子失声说道。

“麻美……”

“有见到是怎么一回事?”

和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语调冷静询问的麦尔。

“傍晚的时候,在神社境内站着一名制服装的女孩子。觉得和当年学校的校服很像,但是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呀。因为再也没有在这边举办过修学旅行,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当地的中学生吧,一定是这样的吧,不过,确也……”

身体一边不断地打着颤,好像正在被幽灵追赶似的,麻美一边不停地说着,然而舌头明显地不利索了。

“人柱的神社不是吗?就是那里。人柱不是一般都是找弱女子吗,果然是作祟啊。不过那两个人,当年一直都在虐待鹿鸣馆。”

“那种事情……”

娇小的眼镜娘像是要否定地开口道,然而句末的语气也弱掉了。

“不要说了,美贵子。”

“我懂了,所以两人才会最终遭到意外而死。”

“美奈代、里佳和鹿鸣馆是同班同学,当时也住在一个房间里。一定在旅馆里也实施了虐待。不过……”

麦尔这时候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回来,如此邪恶的气息……看来不只是普通的虐待而已吧。尸体久久没有被发现,会有如此怨念也不奇怪。而且除了她们两人,还有其他人的份吗?”

“同班的大部分同学都有份……”

小田切美贵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也就是说,她们两人是向鹿鸣馆施虐的学生中唯一幸存下来的。”

“对。”

幸存这样的字眼也实在是太沉重了,美贵子的声音也慢慢变小了。

“然后,你们诸位呢?”

“我们是别的班上的。所以也不算是特别地清楚。但是麻美不是也有虐待过鹿鸣馆同学吗?”

“哪有。作崇什么的……我、我也就拜托她买过一两次东西而已呀。”

穿着牛仔裤的麻美必死地反驳道。似乎觉得香织会在什么地方听着一样,她拼命地辩解。

“在班上的时候,你也有说过她的坏话!”

“那、那……偶尔的一两次……”

“说谎!完全就是针对她的,之后还嘲笑来着不是么!”

“那……”

“——还是先说说那天的事情吧!”

强制打断了两人的争吵,麦尔不耐烦地询问道。

“我来说。”

波浪头的早坂小百合说道。

“那天夜里,其实我和朋友到山脚的镇子打通宵电动去了,不过那个家伙今天没有来就是了。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泥石流。当时的我想,要是能被抓住骂一顿也好啊,可是连负责的老师也死了。也许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的同学们都死了吧,我却一个人跑去玩,到最后也没有帮上忙——一想到这里,我总是满心的内疚。总感觉听到了大家的指责……”

“原来如此,看来大家都遭遇了那个变故啊。”

“不,我因为盲肠炎的问题没有赶上,实在是很幸运。我原本是应该和室友一起死去的,却惟有在事后徒伤悲,心想着能到事故现场参拜一次也好,结果又碰上了这次的事情……”

美贵子伏面向桌,之后再也出不了声了。歇斯底里状的麻美自不待言,连看来刚毅的小百合也开始伏面抽泣了。

“喂,麦尔。走吧。这个样子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事件的细节以后再盗听好了。”

我拉过麦尔的肩膀,在耳边轻声说道。要不是心灵侦探一而再的逼问,女生们也不会陷入这种崩溃的境地吧。

“也是。”

意外地同意了。

“那么,失礼了。还望诸位找时间求人帮忙祛除魔障,这样下去的话,会遇到和那两人同样的遭遇也说不定——尤其是你,天堂君,尤其危险,背后的气息都是黑的哼。”

天堂麻美一时失神,麦尔像是若无其事的离开了樱之间。

“喂。刚刚那么说话真的大丈夫吗?”

我用非难的目光投向麦尔。不过,麦尔一脸平静。

“这么说才像是心灵侦探么,你看她们全都相信了哟。”

“永远这么鬼畜啊混蛋……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物部太郎先生。”

“到太阳落山为止先休息吧。反正事件很快就会解开的。”

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着,一回到房间里的麦尔立刻躺下了。

“今天起的太早了,补个觉吧。”

傍晚的时候,被麦尔拉去了神社。幽灵就是出没在昨天的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所以我有点不想去,而且跟连神都不敬的麦尔一起,会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不过说到底,这个事件本身是真实的吗,幽灵什么的可能还是麦尔的圈套——我依旧是抱有这种想法。第一幕的骚乱完结所以第二幕从现在开始什么的——麦尔在我心中就是这样一朵凛冽的男纸。

于是我保持着对任何小细节都不放过的警惕,慎重地跟在麦尔后面登上了石阶。

没有人烟的神社,因为发生了案件的缘故,而变得有点毛孔悚然。被夕阳余晖染上紫色的立柱,就算不是灵能者也可以从其上感受到邪恶气息,总有种在其中会迸出血来的错觉。

血染的井盖被例行公事地拉上了白色的隔离带,所谓事件现场,从来也不会让人有好感。比起早上见过的情形,傍晚看来,除了理所应有的警察侦查留下的痕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着。也许是因为有人在这里被杀的缘故,总觉真实感过于强烈。

然而,麦尔显然是久经沙场、或者说从来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嗯,应该是后者——反正他正大步流星地向井边走去。

“喂,走的这么快的话——”

当是时。

一直静谧的树丛突然开始骚动,就在我们的面前,淡青色的光芒渐渐具象成人影。

是香织。

“果然是她。”

我在麦尔身后小声说道。

香织像是要倾诉什么,朝我们的方面望过来。

面前的同样是,悲伤的眼神。

“喂、麦尔。”

“你是香织君吗?”

就好像同活人在对话似的,麦尔开腔说道。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香织轻轻地点了点头。

“冷……”

香织的嘴微微地开合着,但是却完全听不到声音。然后就像是从天而降似的、慢慢听到了小声的回音。

“冷?”

一边嘀咕着的麦尔向前迈了一步,像是害怕似的,香织向身后退了一步。别靠过来——像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似的,香织摇了摇头。

“冷……”

“原来如此。会冷啊。”

麦尔小声地回应道,突然放手将帽子扔了过去。帽檐的丝带从香织的胸前穿了过去。香织就像是受惊似的、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骚动停息了。

又回到了最初静谧的神社。

只剩下落在井边的麦尔的帽子。

“看来是真的。”

我呆然地望向麦尔。

“喂麦尔,这是怎么一回事。不会是真的消失了吧,还什么都没有问呢——”

“我不过是想亲眼见证一下幽灵罢了,本来就没打算问什么。”

“不过——”

“我已经全部知道了哟。”

麦尔冷冷地说道,一边把手伸向井盖。

“美袋君,过来帮忙。”

“搬开吗?”

“嗯啊。”

“为啥?”

“赶紧的!”

麦尔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了,这个时候还是别忤逆他的好。我走到井边,伸手向井盖。

混凝土制的井盖又厚又重,两个大人用尽全力,才能慢慢挪动出了一个身位。

“这样合适么?”

麦尔把随声携带的手电筒从怀里取出照向井中,然后把半个身子从缝隙中探进观察。

我依然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只能呆呆地望着麦尔还露在井外的下半身。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个时候,不经意地、宛若是自己动起来似的,我把手往麦尔的方向伸了过去。把他推下去吧——我被这样的欲望所驱使着——除掉他吧,在这样的冲动下,心中有什么被点燃了。

无法抗拒。手碰到麦尔腰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麦尔的声音。

“美袋君,你也过来看一下。”

话音像是化解了诅咒,此时的我一动不得。

“啊、啊、里面有什、什么……”

冷汗从后背喷出的感觉传遍全身,我努力用冷静地语调说着。

“看了就知道了。”

从井里拔出上半身的麦尔,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电筒交给了我。

没有办法,我也望向了井里。

一股沼气扑鼻而来,这井里比想象的还深。

幽暗而深的水面反射着手电筒的光线,有什么浮现出来——

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发出了悲鸣。

“这到底是什么!”

水面上浮着一具缠绕着水手服的骷髅,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像是被人惊醒一样,满怀怨恨地盯着我。

“我的想法是正确的。一开始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

麦尔满足似的点了点头,又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喂、麦尔,给我说明一下!”

“回到屋子里再说吧。另又,别忘了带上我的帽子。”

我急忙捡起了麦尔的帽子,结果无论双手、腰还是膝盖都还在发抖,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骷髅……

之前投向幽灵的礼帽变得又冷又湿。

这,也是麦尔的诡计,么?

突然间什么自信都消失了。

这时候,神社这一带,开始下起雨来了。

“幽灵本尊正是香织,因为一直在井底所以会觉得冷,我指的就是那口井。”

一边喝着啤酒,麦尔开始了说明。

窗外依然落着雨,好像又是会发生泥石流的天气。

“井底?”

“对的、井之底。香织的尸体不在泥石流中,正是因为在那里。”

“为什么会在井底呢。”

我有点讶异,无法确信。但是在那井底,缠着水手服的骷髅也确实是亲眼所见。

“……掉、掉到井里的吗?”

“你搞笑?中学生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把那么重的井盖搬开?再者、掉进去以后,是自己又把井盖盖好的吗?”

“那么——”

“不过、四五个人的话又是另当别论了。不管是挪开还是合上那个井盖都很简单。”

“是被扔进去的吗?”

啊啊、麦尔点了点头。

“恐怕那时候香织已经被杀掉了。就在旅馆中,在水难发生的几个小时前。”

“被杀啊,谁干的。”

“其实是遭遇到虐待了啊。我不认为同室的人对她怀有杀意,大概算是事故吧。”

“可是最后还是杀人了啊。”

“不,杀人不是前提,因为杀掉了就不能再被虐待了。虐待人这种事情,和虐杀蚂蚁可不一样。蚂蚁死了反正还会从巢穴里一波一波地涌出来,可人就不行了。”

麦尔冷冷地说着无情的话语。

“怎么会这样。”

“结果人死了,可好,要怎么办呢?就让她消失吧。准确地说,其实一样会被视作杀人罪行,让尸体消失的处理方式——根本就是儿戏,不过是一种心理补偿罢了——有可能会被警方盯上,所以先暂时藏起来吧,这种想法。”

“然后?”

“然后,当然就是把尸体丢到井里咯。那个被封锁的井里。”

“所以,那个才会在那里游荡——原来跟人柱和神社没有关系。”

那个,果然还是真材实料的幽灵吧。这样想着,身子不禁又开始抖起来了,我现在非常能理解女佣的心情。

“啊啊,大概他们是了解过神社的来历,认为那里不会被调查吧。事实上,还是很有可能被盯上的,毕竟有人就在附近行踪不明。不过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对于中学生来说,完全不可能有处理的经验。而且对于多数人来说,遇到这种事情也冷静不下来的吧,一旦有人提示说那口井不错,大家就都会一拥而上的——这正是所谓的恐惧心理作祟啊。不过也巧,之后立刻就发生了泥石流灾难,大部分人都遇害了。杀人犯中,也只有那两位幸存下来了。这就是为什么不管挖多少次也不可能挖出香织的尸体,因为完全是沉睡在了别的地方。”

原来如此,是可以说得通。而且不仅仅是道理上说得通,现存的那具骷髅就是铁证。

“……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香织就沉在那井底呢?难道说十年前,你就来这里投宿过吗?”

总是担当华生角色的我,终于发展到白痴言论脱口而出的地步——悲哀!

“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土窖大门上会被写上血字——想明白这点我就知道了。”

我尝试着思考了一小会儿,还是放弃了。一点思路都没有。

对于我平庸的反应,麦尔早就不耐烦了吧。

“笨瓜到永远呀你啊!一旦有住宿的客人行踪不明,如果土窖门上没有被写上血字,你会上哪里去搜查?还会直奔土窖吗?”

“不能的。”

“对嘛,人一旦失踪,一定会被怀疑有犯罪存在。一想到尸体会不会被扔掉的话,那个井盖不就很可疑了吗——总之先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吧——这些事情处理完了人们才会注意到隐蔽的土窖吧。然而,实际情况确实土窖上被写了血字,相较于发现失踪人物,反倒先发现了尸体,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所在吗?”

“一点也不懂。”

对我已经完全绝望的麦尔,用对待小学生的不屑口吻说明道:

“犯人希望土窖里的尸体被发现啊!为了这个目的才不辞劳苦地把尸体所在地弄得那么醒目。反过来考虑的话,这样谁也不会再去调查那口井了吧。为啥呢?因为那井里面,有着对于犯人来说,绝对不想被公之于众的秘密。然后,和被害者相关的人士中,只有一名是在这个旅馆中行踪不明的,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那口井里很有可能就沉着鹿鸣馆香织的遗体吧——这种推理连白痴都做得到吧!”

啊、原来我是白痴中的战斗机啊。

“这也算是比较少见的案例吧。你难道不这么想么?普通的罪犯肯定是拼着老命也要把尸体藏好的,特意把难以被发现的尸体所在地暴露出来,可见是有不得不让人发现的理由。”

“不过、为什么两个人都死了。如果说一个人还有可能是不小心踩空掉进去的话,可是同样的坑会跌两遍吗?”

“嘛,你太急了。先判明每个嫌疑人的犯罪可能,这之后谁是犯人不言自明。”

麦尔开始放慢了语速。

“那口井,联系着十年前的案件,以及发生的地点和时间。嫌疑人已经锁定在旅馆的从业人员和幸存的那几个人身上。不过,已经可以判明,这不是从业人员所为。如果是的话,就不用特意地在门上涂油漆了,只要用钥匙把土窖大门打开,把尸体拖放在门口就好了,因为大家都知道钥匙放在哪里。剩下的三个人中,小田切美贵子没有参加十年前的旅行,除外。剩下的早坂小百合,在泥石流之夜和朋友去打电动了,有十年前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天堂麻美就是犯人吧。”

麻美曾经虐待过香织。或许,香织被杀的时候,她也在场呢。

“也不对。麻美曾经宣称在这里见到过幽灵。如果麻美是犯人的话,不管是曾井见到过幽灵,还是谁说漏嘴了告诉她,肯定都会避开和水相关的地点吧。比如说浴室的走廊,或者庭院深处。看上去麻美对水井一点也不害怕,也就是说,麻美并不知道香织死在井里的典故。”

“不过,你之前难道不是这么认为吗?”

“井中香织的尸体永远不被人发现,就这么结束这次事件——凶手出于这个目的,才会在门上写血字,干下这么多体力活。因为如果只是为了避开这次事件的嫌疑,结果让大家知道十年前的真相的话,也没有意义。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大家把注意力从水井那里转移走。”

“总之是谁。如果按你说的话,结果谁也不可能犯罪,难道会是香织干的?”

如果真的是幽灵出手的话,这样的答案我绝对会打差评的。

“若松美奈代以外还能有谁?除了她还有谁是和里佳、香织以及那些毕业生住同一间的吗?”

就像平常一样,麦尔的语气很淡,但是说服力很强。

“恐怕起因是敲诈。里佳只是酒吧的女招待,美奈代却攀上了好人家。大概是恐吓着要把香织的事情曝光吧,把人叫来水井边商量的情形,很容易想见。”

“这之后,杀人事件怎么说。”

“在那里,里佳的侧腹被刺了一刀,开始逃跑。途中意识朦胧,脚底一滑掉落到土窖里。这之后的说明就全通了,为了不让水井中的尸体被发现,只能往门上写血字。”

“那么,美奈代怎么也死了呢,她又是谁杀的。”

“在所有的工作的完成后,美奈代再度来到水井旁。”

麦尔说的好像跟亲眼目睹似的,这之后语调开始诡异起来。

“在那里哦,正巧出现了,香织的幽灵。”

“幽灵……”

“对、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样,正是十年前被杀的香织的幽灵。美奈代慌乱地再次奔回了小道往山下跑,在杀害了里佳后没有思考和恐惧的时间,总之她走上里佳的老路——脚底一滑掉进土窖,头部骨折而死。这可真是单纯的事故了哟,真是倒霉到家了。”

这或许就是香织的复仇吧,我突然这么想到。那个土窖里滑落的几率——就单说一个人好了——也是很小的,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

“然而,说到底美奈代为什么要特地折返水井呢?”

“要我一路说明到最后吗——您老也好歹是推理小说家敢不敢自己用点脑子啊?”

既然都被这么说了,硬着头皮也不能退场。于是我当着麦尔的面思索了五分钟。

“啊懂了,回来擦井盖的血迹。”

“完全不对。”麦尔冷冷地否定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水井旁边很可能会落下抹布或者手帕之类的东西。而且要擦血迹的话,在写血书之前就该干了,不然怎么可能安得下心。”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奈子的右手,不是抓着耳环吗?”

“啊、珍珠的……”

我想起了在土窖中麦尔掰开美奈代右手的景象。

“中途掉了啊,两人互相争执的时候。然后在所有工作都完成之时,终于安下心的时候,比方说回到屋内照个镜子什么的——突然发现自己的耳环掉了,当然会回去找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麦尔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然后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结果,原来一切在昨天夜里就已经结束了。

我向屋外眺望去,昨天的蛾子像是休息似的依然贴在网上。

雨停了。

突然之间感受到了夜的寂寥。

“那么,早点去告诉大家吧。”

我起身站起。

“慢着——”

麦尔意外地阻止了我。平常到了这种时候,总是趾高气昂地在众人面前报上大名的他——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啊,我吃惊地望向麦尔。

“关系者全部都死了,这个事件就让它烟消云散不是很好么。”

“然而,她还在那个地方——”

“都已经呆了十年了,别的地方会更合适吗?在哪里都一样吧。”

一边用指尖玩弄着礼帽,麦尔一边平淡地说道。

“但是。”

“那些警察虽然是靠不住的,但是慢慢地也会注意到幽灵的事情,弱气的他们,也只会小声地嘀咕最后也不可能相信是幽灵作祟的吧。你曾经也认为整件事情都是幽灵做的,但其实就是单纯的事故哟,那个在井边和走道上出现的女纸,根本就没有复仇的骨气。所以她才会被虐待,就算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也没有成佛的勇气吧。”

麦尔此刻的眼睛就仿佛少年一般地闪闪发光。

“太残忍了!”

“请不要这么说,都是因为有我,你才能体会到如此美妙的事件真相。”

至今为止的种种经验都告诉我,这个时候正面人道的说法对麦尔已经完全无效了。

“不过,就这么逃掉的话,岂不有辱麦尔卡托鲇之名?”

“多谢关怀。站在这里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心灵侦探物部太郎呐。也就是说中途退出的话,和麦尔卡托的名声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哦对了,你这家伙,之前在水井中想要把我推下去吧。”

“察觉到了吗?”

像是被打消了气势,我望向麦尔。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这是华丽丽的杀人未遂啊小哥。而且还有——”

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麦尔说道。

“……”

“你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想到关于小说的好点子吧。这个事件要是被公开的话,岂不是少了一个好的plot吗?”

“……明白了。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后悔无用,我只能眼睁睁地在这里退下了。结果、一样也无法忤逆麦尔的决议。

这之后……直到之前,才以这个事件为基础写出了有趣的构思。相较于横卧于静寂神社中的尸体,长眠于冰冷古井中的冤魂或许也不错吧。

鹿鸣馆香织,实在抱歉——只会写书的在下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选自:短篇集“メルカトルと美袋のための杀人” 翻译:钟山暮紫

注释:

①美籍日裔演员,曾经在某部007系列中“铁金刚大战金手指”,在剧中有过礼帽飞去来的表演桥段。

②此处的“铭”非错别字,为了区别于名侦探,麦尔向来都是自称“铭”侦探。

③此处原文为Hoodman,意思是抓鬼游戏里蒙面的鬼,大概是麦尔的冷笑话。

④此处有一词wire frame,暂时翻成网状结构。

⑤就是坐在地上,那种脚可以伸进去的矮桌,冬天可以用以取暖。

⑥原文为“破れ奉行”,1979年开始上映的风靡全日本的时代剧。

⑦原文为“ああ、びばのんのん”。

⑧原文为L字形,但译者认为用7字形更为准确。

⑨物部太郎,其实中侦探小说家都筑道夫笔下的名侦探。

⑩片冈直次郎,其实中江户时代后期历史人物。

⑪Saint Symphorien,估计是法国传教。

⑫前文中的和尚和此处的小鬼头,同音同字都可以写作“坊主”,而且此处也拿“午夜凶铃”开了玩笑。

⑬插一句,这里的线索指的是,前文中短发女的耳环被血染红那一句。

⑭其实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都市怪谈,深夜搭乘的电车最后消失在异世界什么的。

⑮幽灵现象的一种说法,被活人撞见的其实是死者生前留下的影像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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