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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杀人者在制造密室以前再一次环视室内。

铺着胭脂色绒毯约十三平米的宽敞房间。内壁的阳台窗被厚实的窗帘布所遮挡。

身旁靠墙处,是乘有文字处理机的桌子。左手边的墙壁下摆有书架,以及门敞开着的大型保险柜。保险柜里空空如也。因为在犯案前,犯人曾用托加列夫要挟岸本彻夫(kisi moto tetu o)打开保险柜,并让他将恐吓的资料拿出来。那支托加列夫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靠关系从暴力团伙那里买来的。

右手边的墙壁上挂有不少风筝。那是岸本彻夫的兴趣爱好。墙上的一处,镶着贯通他心脏的子弹。

而岸本彻夫的尸体,则仰面倒在房间的正中央。是个长着胡渣一脸贫寒相,目光呆滞睁大着眼球的矮小男子。身穿白黑国际象棋棋盘花纹的毛衣,驼色的棉裤。

左胸部分染上了深红的血液0

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罪恶感。不停恐吓勒索让人唾弃的男人。

这种男人就算杀了,也不可能会有罪恶感。

该清理的东西都已经清理,应该没有遗漏的了。

玄关的门已经上锁。窗子也是,除了这间房的阳台窗外,全部的月牙锁①都扣上了。现在就差制造密室而已。

杀人者伸出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将其中一个风筝的细绳拆下来。

拉出桌子下的椅子移到阳台窗旁。

月牙锁现在是开锁状态,把手部分是向下的。将细绳的一端作出圆环,套在把手上。

站上椅子,将细绳引向上方,穿过窗帘杆和窗框的缝隙后再让它垂下来。

从椅子上下来,抓着细绳的另一端,往阳台窗反方向的桌子处走去。

桌子上乘有文字处理机。那似乎是几年前日本也开始有出售的种类,非常方便,不过便宜的也要卖三十万日元以上。文字处理机的后部是打印机。

现在上边没有放任何的复印纸。在打印机的送纸滚筒上,将细绳的另一端用瞬间粘着剂粘稳。

这个瞬间粘着剂是桌子抽屉里现成的。

然后,打开文字处理机的电源,CRT显示器变亮了。因为在工作的地方也用过文字处理机,所以操作方法也有所了解。任意从软盘里调出岸本彻夫写好的文件,按“打印”按钮后开始打印。

在确认没有复印纸的情况下送纸滚筒转动并开始拉动细绳以后,立即提起装有恐吓资料和托加列夫的手提包打开阳台窗,走向设有晾衣杆的阳台处。

被十二月的夜风包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环视周围,家家户户的窗子都被厚重的窗帘所遮挡,没有人看着这里。

特意将窗帘留下缝隙后,关上了阳台窗。将眼睛移近窗子玻璃,凝视着月牙锁的动向。

细绳是从文字处理机的送纸滚轮处向斜上延伸,经过窗帘杆和窗框的缝隙直下,最后套在月牙锁的把手上的。所以随着细绳的卷动,月牙锁的把手应该就会被拉起来,让月牙锁处在半回旋的上锁状态。然后打印机继续打印进一步卷动细绳,细绳就会从向上的月牙锁把手上脱开,经过窗帘杆和窗框的缝隙,最后应该就会被完全地卷进送纸滚轮内。

等待了将近一分钟后,看见被细绳拉动的月牙锁把手开始慢慢地动了。

接着就那样转到半回旋状态,将锁扣稳。以防万一试着用手打开窗子,果然一动不动。

杀人者窃笑着。密室完成了。

再一次环视周围。没有人看着这里。

跨越阳台栏杆,走出停车场。行走在寒风刺骨的夜路上。

接下来的预定是用公共电话匿名打给警视厅宣告自己的犯罪行径。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立马让他们发现尸体的话,死亡推测时间也就相应地更准确。

当杀人者本人被浮现在搜查线上的时候,被问及正确的死亡推测时间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时就糟糕了。

所以,死亡推测时间要尽可能地延长。为此,必须过一阵子才打电话给警视厅。

警察会如何思考这个密室呢,杀人者想道。

“杀人犯用钥匙从外面锁上玄关门,在发现者打破密室发现尸体后,杀人者再悄悄地把钥匙放回去”——大概会这么想吧?

不过,警察很快就会注意到那是没可能的。

因为关键的玄关门键②在岸本彻夫的胃中。犯人无法将钥匙放回尸体的胃袋里。

那么,“在发现者打破密室发现尸体的时刻,犯人还藏在现场,等发现者离开现场的之后,犯人再悄悄地离开”——这样想呢?

不过,这样也是没可能的。因为发现者肯定会是警察。警察是不会擅自离开现场的。

大概会直接用现场的电话报告事件的发生,并为了保全现场而留下来吧。

所以,犯人也无法悄悄地离开现场。

还是说,警察并没有被这些别解所迷惑,而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文字处理机和细绳的诡计呢?

被看破了也没关系。倒不如说,被看破了更好。然而,密室里所隐藏的“真正的陷阱”,想必是不会注意到的吧。

杀人者如此确信着。

2

“哇啊,真令人怀念啊。”

水原凉子(mizu hara ryou ko)站在《金鱼汤》钱汤③的门前感叹道。

“难得你和小若月(waka tuki)还有小茂(shigeru)能来一次呢。”

祖母用温和的口吻说道。

一切都如同过去一样。堆叠着黑砖瓦的破风建筑玄关,染着《金鱼汤》三个字的门帘,还有那伫立在夜空下的巨大烟囱。

小时候,每次来祖母家,都会像现在这样和堂表兄妹一起,被祖母带到这钱汤来。虽然祖母家也有浴室,不过祖母本人还是更喜欢这宽敞的浴场。

穿过门帘,把鞋子脱下放在木棚里。墙壁上贴着的纸上面用鲜艳的笔墨写着:

“上午 7:00~9:00 夜晚 5:00~12:00”。

嘎啦嘎啦地拉开覆盖上热气的玻璃门,走向柜台旁的更衣间。暖和的空气瞬间包围几近冻僵的身体。坐在柜台上的,是带着眼镜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她不带感情地对这里叨了句“欢迎光临”。

我记得小的时候也是这位老婆婆坐柜台的。现在到底多少岁了呢?

更衣间里面有着将近五人左右的客人。从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到七十几岁的老人,各个年龄段的女子都在此宽衣着衣。室内角落摆有体重计和饮料自动贩卖机。

矿泉水、茶水、果汁以及水果牛奶应有尽有。小时候来钱汤洗完澡,都会期待着让祖母买水果牛奶给自己喝。回想起当时和堂表兄妹一起喝的那甜滋滋的味道。

决定了,等会洗完澡也买来喝吧。

把衣服脱下放进衣柜里。和以前一样的空间窄小的衣柜,特别是现在这种冬天,外套啊毛衣等等穿的衣服很多,搞得衣柜塞得连门都很难关上。

锁上衣柜的门将钥匙套在塑胶绳并挂在手腕上。凉子和祖母一起,拿着毛巾、沐浴露、洗发水和护发素走进浴场。

墙壁的一部分是巨大的水槽,里面养的几只金鱼在缓缓游动。这个钱汤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的。

在水龙头的前面座成一排,涂上洗发水后便开始冲洗起来。瞅了瞅祖母,见她用毛巾擦拭身体的动作,就如同含苞待放的少女一般。这时,忽然想问问祖母一件事:“奶奶,你初恋的人是谁啊?”

祖母微笑着说道:

“这个嘛……虽然不算是初恋的人,不过确实有位第一次让我觉得很帅气的男人喔。”

“是谁?难不成,是爷爷?”

“很遗憾。和你爷爷见面是在和那个人见面几年后的事了。”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个人的?”

“十六岁的时候。女校生四年级的时候。”

“那是个怎样的人啊?外表如何?”

凉子问得投入都忘了洗身了。祖母慢慢闭上眼睛说道:

“简直就像是走出电影荧屏上的人呢。长得很俊俏,风度翩翩。不过,让我感到帅气的并不是这些外在,而是那个人的头脑。他真的是个聪明的人啊。谁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他居然一下子就解决了噢。”

“奶奶以前就很喜欢聪明的人呢。爷爷也很聪明。那个人是女校的老师吗?”

“不,我也不知道是谁。刚出现没多久,一解决完问题就离开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我只见过他一次。”

“唉,怎么这样?那不就是怪人了吗?你说的难题是什么?”

“和小凉你工作相关的事噢。”

“我工作?”

在我打算详细询问的时候,突然身后大声调地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哎呀,小凉?这不是小凉吗。”

看了看,是位烫发的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她突然走上前来。没记错的话,她是住在祖母家附近的邻居,说话的特征像是机关枪一样。

小时候去祖母家玩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她。由于她没有生小孩,当时凉子和堂表兄妹都非常受她疼爱,经常能收到她送的糖果和果汁。

“真怀念啊。十年没见了?不,不止十年呢。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年轻人真好,皮肤水嫩水嫩的。哪像我……”

被如同连发枪弹的插话所妨碍,结果,还是没有听到祖母过去发生的事。

3

第二周星期五上午,坐落在北区西之原三丁目处的公寓——《公馆·浜冈》内,发现了他杀尸体。住在一零三号室的名叫岸本彻夫的五十六岁男子被人射杀了。

事情的开端是上午十点半打给警视厅的一通匿名电话:

“我杀死了住在北区西之原公寓——《公馆·浜冈》一零三号室的名叫岸本彻夫的人”,说完,对方立即挂了电话。声音无法辨别是男是女,非常模糊。

接到电话的通信司令室的负责人开始还半信半疑,但还是联络了最靠近那里的派出所,让巡查前往《公馆·浜冈》。

巡查骑着自行车赶到现场,发现一零三号室的玄关门被锁上了。

按了好几次门铃,没有任何人出来。绕到公寓的后边,发现面对一零三室阳台的两间房间的其中一间,也就是正面看左手边的房间窗帘与窗帘之间留有缝隙。巡查翻阅栏杆跳上阳台,透过窗帘的缝隙窥视室内,看见了男人仰面倒在了地板上。

试着打开窗子,可无论左边还是右边的房间窗户都上了锁。

于是,巡查将左边房间的窗子玻璃敲碎把手伸进房间打开了月牙锁,进入房间后,发现了尸体。尸体左胸被枪击中,看起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十点五十分警视厅的搜查一课第三担任的搜查员到达现场,将《公馆·浜冈》的入口用绳子封锁,让巡查负责看守。周围顿时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这是个五层楼装修得很漂亮的建筑,可以想象房租不是个小数目。以担任者的早濑(haya se)警部为首,搜查员门纷纷越过封锁线进入公寓入口。其中最年轻的凉子排在最后。

“犯人为什么要打宣告犯行的电话呢?”

凉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同僚的藤本(huji moto)刑警答:

“为了让尸体尽快被发现,好算出正确的死亡推测时刻吧?假设犯人已经想好了某种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段,万一发现尸体发现迟了导致死亡推测时刻的范围太广,自己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可能就会因此泡汤了也说不定。特意在窗帘之间留个缝隙,也是为了让巡查早点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恶作剧电话,好让巡查能够确确实实地发现尸体。”

“不过,若真是想尽早让人发现尸体不是应该更早一点打电话吗?根据报告,发现者的巡查到达现场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了至少几个小时了。犯人明明不必等到上午十点半,在犯案后立马打电话就行了。尸体越早发现死亡推测时间也就算得越准确吧?”

“确实如此。”

“所以我认为,犯人的那通宣言电话并不是为了让人早点发现尸体,而是有其它原因的。”

“这是你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吗?”

藤本开玩笑地说道。凉子一时火气上涌。这个男人总是动不动就说些看不起凉子的话。

第三担任的搜查员们走进一零三号室。进入玄关立马就是饭厅厨房的套间,屋子里面则是左右分房的两间房间,门都是打开的。

左侧的房间能看见衣柜和床,看来是作为卧室使用的。而右侧的房间就是事发现场。

是个约十三平米的宽敞房间。地板上铺着胭脂色的绒毯。

身旁靠墙处摆着桌子。左手边的墙壁下摆放有书架和大型保险柜。

右手边的墙壁上挂有不少风筝。似乎是被害者的兴趣爱好。

而房间的内壁有阳台窗。

岸本彻夫仰面倒在地板上。身高一百六十公分上下的小个子男人,脸上长着胡渣的贫寒相。

身穿白黑国际象棋花纹的毛衣,驼色的棉裤。左胸部分染上了深红的血液。

那里正是被手枪击穿的伤口。

“子弹是在穿过被害者身体后,镶在了这里。”

所在管辖地的滝野川署的刑警说道,右手指着墙壁。风筝与风筝之间的米色墙壁上,嵌入了一颗黑色污点般的子弹。

而就在这时,验尸官和鉴识课员进入了房间,于是第三担任的搜查员和滝野川署的刑警们都暂且回避到走廊一趟。

“这是放钥匙的吗?”

在走回玄关的时候,警部发现了门旁边的边柜上摆着的木盒。

里面放着汽车钥匙、自行车钥匙,可说以能够想象这是用来装钥匙的。

但是,里面找不到门钥匙。大概是犯人从这里拿走钥匙将门上锁了后带走了吧。

“有位自称通勤被害者房屋的家政妇的女性来到这里。”

负责看守入口的巡查前来通知道。随后警部立即命其将她带过来。

被巡查带上前来的,是个四十几岁的丰满女性,名字叫西川阳子(nishi kawa you ko)。

据说是从东京派出妇联会派遣过来,于星期一、三、五的早上十一点到下午两点,负责屋子的打扫清洗以及午饭的准备。从她脸色发青的模样可以看出来自无法抑制的亢奋。

那是遇到杀人事件的人们经常会做出的反应。

您一定是吓坏了吧。警部对她安慰道。

“岸本彻夫先生是干什么工作的?”

“听他说了是自由撰稿人。”

“自由撰稿人?那种职业住得起这么豪华的公寓,雇得起您这种家政妇?”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确实是很赚钱的。虽然是二手的,不过他有一辆自己的奔驰噢。”

“岸本先生结婚了吗?”

“他是单身。据说是不想被婚姻束缚,一次婚都没有结过。”

“您对仇恨岸本先生的人物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家政妇摇了摇头答道。

“那和某个人发生纠纷或者和谁吵过架之类的呢?”

“也没有。”

“关于书房的墙壁上挂着的风筝,那是岸本先生的兴趣爱好吗?”

“嗯。他还喜欢去钱汤泡澡。”

“钱汤?”

“每周他都要去他喜欢的那家钱汤一到两次。是个坐车花五分钟就能到的名叫《金鱼汤》的钱汤。”

听到《金鱼汤》这个名字的凉子吃了一惊。被害者也经常去那家钱汤啊?

想象一下开着奔驰去钱汤画面,凉子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

“玄关门旁边的边柜上摆着的木盒,的是岸本先生用来保管钥匙的对吧?”

“是的。家里的钥匙还有汽车自行车的钥匙全都放在那里。”

看来西川阳子对自己的雇主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再继续询问也没有什么收获。

于是警部说了句“感谢您的配合”后便让家政妇回家了。

“那个,我有一点很在意的地方。”凉子说道。

“你说。”

“刚才的那位家政妇,一直都是上午十一点钟过来的对吧?”

“嗯,那又如何?”

“那意思就是,如果犯人十点半没打电话的话,发现尸体的就是家政妇了。明明十一点家政妇就会来到发现尸体,犯人为什么要在那之前告知警视厅呢?犯人打电话的时间是十点半,是家政妇过来的短短前三十分钟。犯人为何不愿意等三十分钟,让家政妇发现尸体呢?”

“真是有趣的着眼点啊。”

似乎挑起了警部的兴致了。

“肯定是犯人不知道家政妇十一点要来吧。”

藤本刑警硬生生地说道。看来是对警部赞扬凉子“着眼点不错”感到不愉快的样子。

“那种可能性也是有。不过,从犯人预先准备好手枪具有计划性的犯罪来看,犯人应该是事先调查过被害者的日常生活才对。那么理所当然就很有可能会知道家政妇每逢周一周三周五的上午十一点会来。那么,犯人为何不让家政妇发现尸体呢?”

“对于‘犯人为何不让家政妇发现尸体’这点,有必要在搜查会议室检讨。”

接着,第三担任的搜查员和滝野川署的刑警们开始对公寓的其他居民录口供。

询问他们作为到今早有没有听到枪声或看到可疑人物之类的,还问了岸本彻夫的为人如何。

不过,没有一个人听到了枪声。据说这个公寓的隔音措施做得很好,不是很大的响声的话是听不见的。所以使用消音器的话,周围的居民听不到枪声也没什么奇怪的。另外,一零三号室是靠角落的房屋,嵌着子弹的右手边墙壁是外壁,所以子弹打进墙壁带来的冲击也不会让隔壁的居民注意到。

没有人发现可疑人物,也没有人能谈及被害者的为人如何。

验尸官和鉴识课员的搜查结束了,凉子等人回到现场。

“死亡推测时间是?”

早濑警部向验尸官询问道。

“昨晚的晚上十一点左右到凌晨两点左右的时间内被害的。左胸上有一处贯通的枪伤,基本上是当场死亡。”

接着是鉴识课员的报告:

“我们取出镶在墙壁上的子弹做了鲁米诺实验后,发现了子弹上有血痕。这颗子弹毫无疑问是夺走被害者性命的子弹。被害者穿的毛衣前身部分我们还检测到,上面附着了多数从枪口飞散出来的火药。想必是在非常近的距离被击毙的吧。”

“能否从子弹上得知手枪的种类?”

“从七点六二毫米的子弹来看,应该是托加列夫手枪吧。毕竟在八十年代初就有不少中国制的复制品偷运到日本来。”

“保险柜的指纹呢?”

“只有被害者一个人的指纹。”

保险柜左邻的书架上,放着揭发各个业界内幕的书和绅士录,还排列着过去号的周刊杂志。大概都是记载过被害者文章的刊号吧?

接着,警部的目光转向桌子。桌子上摆着键盘连着CRT画面的机器。

凉子曾在电视广告上看过介绍。没记错,那是叫“文字处理机”的机器。

CRT画面上显示着文字。

“看来被害者从软盘里调出过自己写过的记事呢。”

已经调查过的泷野川署的刑警说道。

“软盘?调出?什么意思啊?我对文字处理机不是很了解,能给我简单说明一下吗?”警部说道。

“软盘就是用来保存文字处理机生成的文本的记录媒体。想进行文字处理作业的时候,就将软盘放进软驱里,并调出自己要作业的文本。现在画面调出的,是个文件名叫《社长去拉斯维加斯大豪游?让一流证券公司瞠目结舌的实态》的文本。文本建立日期是今年六七月的时候。我想应该是周刊杂志的记事。既然是半年前写的,是已经发表上去了吧,所以他调出这个的原因应该不是为了编写而是为了阅读。”

“既然已经发表了,那直接看周刊杂志的印刷本不就行了?书架上可是摆有周刊杂志的过去号噢?”

“也许是没被采用的文稿,也可能是唯一缺少刊载该文的杂志也说不定。”

“对于这点要好好查清楚。”

接着,警部又将目光转移到大型保险柜。门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看来是犯人用手枪指着被害者要挟他打开门,并将里面放着的东西夺走呢。”

“里面放着的东西是什么呢?”凉子说道。

“足以让犯人赶尽杀绝的重大物品——大概是恐吓用的资料吧?和被害者富裕的生活一起来看,被害者实行了恐吓敲诈的可能性很高。当然也有那种踏踏实实高年收的人气自由撰稿人,然而这空无一物的保险柜却暗示了恐吓存在的事实。犯人用手枪要挟被害者打开保险柜,拿回恐吓的资料。然后再将被害者射杀……”

“被害者八成是在取材工作中得到恐吓的资料吧,我们要找到他恐吓的对象的话,就得调查被害者至今为止都做了哪些取材。”

说的也是。警部点了点头。

接着,搜查员门开始寻找手枪的下落。不过,凶器似乎被犯人带走了,到处都找不到手枪。

另一方面,调查被害者所持品的藤本刑警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

岸本彻夫裤子口袋里的钱包里,只装有几张千圆纸币和一些零钱,没看到任何一万日元纸币和信用卡。

从他室内的装饰和他的为人来看,岸本应该是相当有钱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的钱包连一张万元钞或信用卡都没有,这有点奇怪。

虽然有可能是犯人枪走了,但是那样就不理解为什么要特典将钱包放回被害者口袋。

犯人的心理应该是想尽快离开现场,所以应该会直接扔在一旁才对。

进一步搜索的结果,搜查员从抽屉里找到了五张一万日元纸币和信用卡。

一般来说信用卡都会放在钱包里的,可见是岸本彻夫将其从钱包移动到抽屉里了吧。

不过,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4

当天下午,搜查班到访岸本彻夫契签了合同的出版社,调查他都做了怎样的取材。

得知,岸本主要负责行业丑闻这块。然而岸本本人是个秘密主义者,从来不向合同对向的出版社透露自己在追踪什么内容。所以,可以预想到要找出岸本恐吓对向是很困难的。

岸本的文字处理机画面上调出的《社长去拉斯维加斯大豪游?让一流证券公司瞠目结舌的实态》这篇记事,已经查明是在六月份的周刊志上刊载的内容。

而岸本房间的书架上也摆有那一号的杂志。于是,就产生了如同早濑警部所言的疑问:

为了从新阅读那篇文章的话,岸本为什么不直接看周刊杂志上的印刷字,而偏偏想看阅读文字处理机的文本呢?

第二天早晨,司法解剖的结果送到了搜查总部。关于死亡推测时刻和死因,完全符合昨天验尸官的鉴定。然而,司法解剖判明了一个事实:消失的玄关钥匙,出现在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钥匙,居然被发现存在于被害者的胃中。

将门锁上后再把钥匙放入被害者的胃里怎么想都不可能,这就表示门并非是用那支钥匙锁上的。那么,钥匙是只有一支吗?

搜查班赶紧质询《公馆·浜冈》的管理公司死否给了被害者两支钥匙。

得知交给公寓居民两支钥匙是一贯以来的规定。按管理公司的说法,被害者本人表示一支钥匙就够了,于是将另一支还回给了管理公司。

随后,搜查班便询问玄关钥匙是否能够自己打备用钥匙。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里用的钥匙很特殊,除非是钥匙的制造商,否则无法打造备用钥匙。

万一弄丢了,也只能直接请钥匙制造商制作备用品。凡是请制造上制作过备用钥匙的房间都会留下记录,可一零三号房的门钥匙却没有留下那种记录。

综上所述,门压根就没有用钥匙锁上——犯人是在室内转动门把锁上的。

而那样一来,犯人就只能从窗户逃走,但窗子都被月牙锁锁上了,走出窗外在外面上锁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件。

被害者曾将玄关门的钥匙保管在门旁边桌的木盒内。犯人用手枪威胁被害者将钥匙吞入肚内后将其射杀,然后,再用某种方法制造密室。犯人选手枪作为凶器,一来是为了要挟被害者打开保险柜吗,二来是为了逼被害者吞钥匙吧。

不过,为什么要让被害者吞钥匙这点原因不明。

搜查班赶赴现场,开始解制造密室的方法。

是犯人走到屋外后,靠绳或线来转动室内窗户的月牙锁或门把吗?

但是,在窗子紧闭的状态下根本没有能让绳线通过的缝隙。

门的下边又设有门槛,关上后门和门槛紧紧便会相接,绳和线依旧还是无法穿得过去。

那么,犯人是在派出所的巡查发现尸体的时刻躲在现在,找到机会后悄悄离开吗?可是,巡查发现尸体后就没有离开过现场。

如果真有藏起来的犯人企图逃跑,巡查一定会发现的才对。

早濑警部说道:

“我大概了解犯人让被害者吞下钥匙,以及打匿名电话到警视厅宣告犯罪行径的理由了。简而言之,犯人是想消除密室的别解。”

“——想消除密室的别解?”

藤本刑警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犯人之所以让被害者吞下钥匙,是为了消除‘犯人用钥匙锁上玄关门后,在发现者发现尸体后悄悄地把钥匙放回去’——这一个别解。发现尸体后的发现者惊慌失措地逃离现场,藏在一旁窥视的犯人悄悄地潜入进去,把钥匙放回去。以上可能性,是能够想象出来的密室别解。尤其,被害者一直都将钥匙保管在玄关门旁的边桌木盒里,发现者离开的空袭潜入玄关,将钥匙放回去对犯人来说不难办到。

“犯人为了不让我们用这种别解解开密室,特意让被害者吞下钥匙,事先消除了别解。毕竟再怎么说,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将钥匙放入尸体的胃中是不可能的,所以‘发现尸体时放回钥匙’这种别解也就被否定了。”

“原来如此……”

“而打匿名电话给警视厅让警官发现尸体这行动也是为了消除别解。‘普通人发现尸体的话,有可能就惊慌失措逃离现场了吧,就算没有被吓跑,也可能会不敢使用现场的电话报警,而向邻居借电话也说不定。那样一来,当时躲在现场的犯人就可以趁发现者离开现场的时机逃走。’——以上这种别解就成立了。不过,只要发现者是警察的话,就不会惊慌失措逃离现场。于是,犯人若想悄悄离开现场的话,必然会被发现。‘本可以让十一点过来的家政妇发现尸体的,却偏偏要在十点半打匿名电话给警视厅宣告犯行。’水原的以上疑问也因此冰消瓦解了。因为家政妇这种普通人是发现者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惊慌失措逃离现场,那样就无法消除别解了。所以,犯人才在家政妇到来之前打电话给警视厅宣告犯行,让警察成为发现者。之所以上午十点半那么迟的时间才打电话,是因为犯人想尽可能地让死亡推测时刻变得模糊,于是才在犯案后尽可能地空出时间出来。另一方面,犯人又必须在十一点家政妇到来之前打电话让警察发现尸体。十点半这个时刻是在这两种相对立的条件下决定的。”

凉子感叹早濑警部的分析。真不愧是担当搜查一课负责人之一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犯人为什么想要消除密室的别解呢?”

“现在还不明确。总之犯人不想让人用别解解开密室。可是原因不明。好了,接下来是总要的一环,犯人到底是怎样制造密室的……既然无法从门、窗外靠绳线上锁,就可以想象犯人是在出去室外后,利用了室内的某种动力源上锁了吧。那么,要用什么当动力源呢?”

“文字处理机的打印机如何?”

说这句话的,是老油条的富泽(tomi zawa)部长刑警。大家一同惊讶地望着他。

毕竟那是和“文字处理机”这种最新机械最无缘的人物说发的言。

“富君,你对文字处理机很有研究吗?”

富泽部长刑警害羞道:

“虽然不是太懂,不过我的外甥是在制作文字处理机的家电厂上班的。由于事发现场有文字处理机,所以我就想着了解了解便在昨晚质询了外甥。据说,文字处理机的背后,是有着能够打印画面调出的文本的打印机。而打印机内则有出纸用的送纸滚筒。那东西应该能当动力源使用吧?”

“我瞧瞧。”

警官将头伸往文字处理机的后部。

“……富君,让你说中了。送纸滚筒上卷着条细绳啊。”

“真的吗?”

搜查员们都纷纷探头确认。最年轻的凉子是最后一个确认的。送纸滚筒上,缠着条像是风筝线的东西。看似是现场墙壁上装饰的风筝的线。

“那么这样想如何?将细绳从送纸滚筒延伸到窗帘杆,通过窗帘杆和窗框的缝隙垂下,套在开锁状态下的月牙锁把手上。只要打印开始,送纸滚筒就会旋转,然后将细绳卷起。那样一来,月牙锁的把手就会被拉上来,从而让月牙锁半回旋将窗锁上。”

“若真如此,窗帘杆应该会留下细绳的擦痕。”

藤本刑警说完,便将桌子下的椅子移到窗边,站在上面,凝视着窗帘杆。

“……有了。发现像是细绳的擦痕了。”

搜查员纷纷拍手称快。

“这样被害者的文字处理机上会调出《社长去拉斯维加斯大豪游?让一流证券公司瞠目结舌的实态》这篇记事的疑问也解开了。之前还想为什么被害者不直接看这篇记事的杂志印刷版而偏偏选择看文字处理机的文本,其实调出这篇文章的并不是被害者而是犯人。那是犯人为了打印文章让滚轮转动,随意调出来的。”

就这样,密室诡计一转眼就被解开了。

“但是,还是有谜题留下来。”

警部环视着每位部下说道。

“犯人为什么要制造密室,这点我搞不懂。通常制造密室的理由都是为了伪装成自杀或事故,但犯人根本没有对被害者做伪装成自杀或事故死的手脚。那制造密室根本就没意义。还有,刚才我也说过了,犯人为什么那么不愿意我们用别解解开密室呢……”

第二天,嫌疑人浮出水面了。

警视厅收到的一封信让负责人的脸色大变。对方赶紧将这封信送到在泷野川署设立的岸本彻夫杀人事件搜查总部内。

搜查员看了信上的描述后都紧张起来。那是来自被害者被人的信。

——这封信送到警视厅的话,说明我已经被那三人的某位杀死了。

岸本彻夫如此写道。他对那三个人物进行了敲诈,万一自己被其中一人杀了,这封信就会在自己死后送到警视厅内。大概,他是将这封信交给便利店,并委托对方“如果和自己失去联系就把它寄出去”了吧。

信里面,详细记载了三人的名字、性别、年龄、职业、住所,还有恐吓的内容。

第一个人,是名叫高木津希(taka gi tu ki)的女性。四十七岁,都议会议员。

住在大田区的《西六乡》公寓。

目前担任议员第二任期的高木津希,据发表,她是毕业于美国名门大学休伯特大学法学部,并持有新英格兰州律师资格证。然而岸本彻夫查到这些履历都是伪造的。

谎报议员的经历违法了公职选举法,是受刑事处罚的对象。

岸本拿到了过去近三十年的休伯特大学毕业生名册和新英格兰州律师名册,确认了里面压根就没有高木津希的名字。

并以不公布这个事实为交易,让对方每个月都交付十万日元的封口费。

第二个人,是名叫城田宽子(shiro ta hiro ko)的女性。五十三岁,是健身道具的贩卖公司“城田产业”的社长。

住在横浜市港北区日吉镇。

岸本从四年前曾在城田产业当过会计的男性手上拿到公司的内外帐本。

随后会计立马后悔,想从岸本手上拿回内外帐本,但岸本不被他的话所左右,在那之后,会计出交通事故去世了。独占秘密的岸本随即便以此勒索城田宽子,要求她每月支付十万日元的封口费。

第三个人,是名叫柴山俊朗(shiba yama toshi rou)的男性。六十一岁,是柴山综合医院的院长。

住在琦玉县浦和市岸镇。

柴山综合医院六年前发生过骨关节结核病蔓延的事件。岸本发现,每一个患者都因神经痛之类的原因注射过类固醇,便怀疑应该是注射器的消毒工作不够充分,导致结核蔓延的发生。岸本将录有患者们在医院内注射过类固醇的证言录音带拿到柴山俊朗跟前举证,要求以不将此证据上报给卫生部和保健站为交易,让对方每个月交十万日元作为封口费。

岸本彻夫书斋的保险柜里,如同搜查班的推测一样,曾放有恐吓用的资料。

高木津希的资料是拍有休伯特大学毕业生名册和新英格兰州律师名册内容的底片,城田宽子的资料是内外帐本,柴山俊朗的资料是患者的证言录音带。

犯人要挟被害者打开保险柜,并将所有包括自己的资料夺走。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单单只拿走自己的那份,万一警察发现所有恐吓对象的名字时,犯人是谁就一目了然了。犯人可能觉得这样就放心了吧,可没想到被害者技高一筹,居然事先安排了自己死后寄给警视厅的告发信。

搜查员对三名嫌疑人轮流录口供后,当晚于泷野川署召开的搜查会议上发表结果。

为了提高士气,会议上将三名嫌疑人的偷拍相片贴在了白板上。

高木津希是个身材苗条,面向知性的女子。提到她谎报履历的时候脸上发青,不过立刻就断言了自己根本不认识岸本这个人。据称事件当天,她出席完晚上九点的整个都议会后回家,在那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过了十二点就上床就寝了。

城田宽子长得有点微胖,脸也显得臃肿,咋看之下就像是性格爽朗的大妈,但她的眼神完全没露出任何破绽。谈到内外账簿的时候,她就像在听笑话似的大笑起来,扬言自己虽然不认识岸本这个人,不过估计他和自己公司有仇,才会写下什么内外账簿的胡扯言论云云。

事件当天,她和公司的干部在横浜的中华街吃晚饭,在晚上十一点以前都和他们在当地的酒吧度过。

十一点之后坐出租车于十一点四十分回到家里。洗了澡于凌晨一点就寝。从出租车司机确认下来的结果,城田宽子确实是在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到家的。

柴山俊朗是个身处瘦小的小个子。谈到骨关节结核的话题时,他立马红着脸发起脾气。按他所言,确实医院内曾流行过结核病,但那和注射毫无关系。

理所当然,他表示自己不认识岸本这个男人。事件当天,他有一个紧急手术要做,知道晚上十一点前都在手术室内执刀。之后,他和护士门做完简单总结后,便搭出租车于十二点半到家。

从出租车司机那里确认了,确实是那个时刻到家的。

由于三个人都是单身,在他们主张在家的时间段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即是说,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这个岸本的死亡推测时间内,三人不是完全没不在场证明,就是部分没不在场证明。而且,三个人都有私家车,三人都可以在深夜开车去到岸本的自家。所以三个人都有可能是犯人。

(至此,问题篇结束,接下来是解题篇,想继续思考的您最好暂停阅读思考。)

5

当天夜晚九点刚过,结束了在泷野川署开的搜查会议的凉子,一个走在去往上中里站的夜路。

一边望着左手边平冢神社的境内,一边走下通向车站的坡道。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犯人到底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呢?为什么那么不希望密室被别解解开呢?

大概是凉子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吧,以至于她差点没注意到从背后悄悄接近的脚步声。

在她感受到气息的那一瞬间,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凉子立即用双手将其抓住,边转身边把对方的手腕扭上肩头。

“好痛好痛好痛!”

叫声听起来是熟悉的声音。那是藤本刑警。凉子放开双手。

“什么嘛,这不是藤本警官吗。我还以为是色狼。”

“突然扭人家的手你真过分啊。”

藤本刑警摸着右腕抱怨道。

“还不是你突然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抱歉啊。我只是想吓吓你。”

“我说你是小学生吗?然后呢,有什么事吗?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可没有必要和合不来的同事在这吵嘴。”

凉子说完,藤本刑警露出不符合他性格的腼腆模样说道:

“不,那个,其实啊,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意大利餐厅噢。所以我就想,偶尔换换在泷野川署吃的难吃便当的口味,想请你一起去那里哪怕是吃点甜点也好。”

凉子端详着对方的表情。透过街灯,能看出他那粗鲁的脸变得通红。

到底是吹什么风了。凉子微笑道:

“行。带我去吧。”

被藤本刑警带到的,是个叫《千鹤餐馆》的小餐厅。

打开门,服务员姿态的老妇人便向这里道了句“欢迎光临”。

她身材苗条,外貌贤淑,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店内没有其他的客人,在柜台对面的厨房穿白衣服的中年厨师正在擦碗。

凉子和藤本刑警就席。

“这家店的意大利面很好吃,甜点更是一级棒。以前我还一直鄙视那些喜欢吃甜食的人,这里的甜点让我改观了。我点焦糖布丁和意大利浓咖啡,你呢?”

“和你一样。”

藤本向老妇人点餐了。她微笑后,走进厨房告知厨师。

不久后,老妇人将焦糖布丁和意大利浓咖啡端了上台。

用叉子将载着焦糖的烤布雷送入口中,嚼着焦糖布丁让人觉得自己一整天的疲劳也跟着融化了似的。

“我以前都不知道甜点能那么好吃。你以前有吃过吗?”

“嗯。我也很喜欢吃噢。小时候去祖母家玩的时候经常有得吃。”

“你祖母的兴趣是做甜点啊?”

“这里就是祖母的家。”

“——唉?”

“这家店是祖母经营的。《千鹤餐馆》里的千鹤就是我祖母的名字。站在那里的那位是我祖母,厨房里面的是我叔叔。”

藤本刑警一脸茫然,将目光转向服务员的老妇人——凉子的祖母身上。

祖母微笑着看着藤本刑警,点了点头。藤本那粗鄙的脸更加红晕了,慌慌张张地也点头回礼。隐隐约约能看见厨房里的叔叔在偷笑。

“抱歉吓了你一跳。听你说要带我来这店的时候没立即告诉你是我不好,我是想听你对这家店的评价才故意不说的。谢谢你称赞这里的意大利面和甜点好吃。”

凉子说完,藤本刑警的脸红又加剧了。

就在这时,店里的门打开了,是个瘦长身材的男子。年龄估计是三十岁前后吧。

走路像滑着似的进入店内。以为他会找个地方坐下来,可没想到居然直着走到凉子他们的桌前。

“很抱歉在吃饭中打扰两位。你们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水原凉子巡查和藤本刚志(tuyo shi)对吧。”

“——是的。您是,哪位?”

凉子抬头望着男子。高鼻梁儿,细长而清秀的眼睛。

“失礼了。我是密室收藏家。”

“——密室收藏家?”

这个名字有从前辈刑警那里听说过。当发生了所谓的密室杀人案,突然就会出现并解决事件的迷一般的人物。不过,凉子身边并没有见过他的刑警,她还一度认为是警察内部的传说或玩笑之类的。难不成,这个男人就是?

确实,单从外貌的描述上确实和听来的密室收藏家一致……

凉子和藤本一脸困惑地望着彼此。看着祖母和叔叔时,叔叔显得莫名其妙,而祖母不知为何,却睁大着眼睛望着自称密室收藏家的男子。

“听说你们在搜查北区西之原发生的密室杀人事件对吧?能告诉我详细的情况吗?”

“为什么您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难不成,是搜查班的谁在恶作剧?

“因为我是密室收藏家嘛。”

男人答了不算回答的回答。

“您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密室收藏家?”

“实物的证据我没有。要证明我就是密室收藏家的话,只有披露我解开密室事件的能力而已。所以,要证明我是密室收藏家,您就必须告诉我事件的详细内容。”

“要告诉您事件的详细的话,您就必须得证明您就是密室收藏家。”

这样下去就来回兜圈子了。

“只能请你们相信我了。拜托了。”

说完,深深地低下头。凉子看着藤本问道:“你怎么看?”

同僚抱着胳膊答道:“……看不出他是在撒谎,也不觉得他在演戏。我觉得可以相信。”

被这样一说,凉子下定决心了。“那么,就由我来说吧。”

凉子将至今为止的搜查内容详细地说明了一番。

“……就是这样,虽然犯人还无法断定是谁,不过已经缩小到三人的范围了,密室的话,也用不着您出马,已经让我们搜查班的人解开了。”

“原来如此,了不起。不过,虽然解开了‘如何制造密室’,但不是还没有解开‘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吗?”

“确实如此……”

“只要与密室相关的谜题还存在,我就有使命将其解开。”

“您知道了犯人为什么要制造密室了吗?”

“现在还不清楚。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分析。——我能够和你们共席吗?”

“请。”

密室收藏家一声不吭地就席后,便向祖母点了份意大利浓咖啡。

祖母温和的脸庞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惊讶表情。到底是怎么了?

“犯人故意制造密室的情况,其理由能想象到的有八种。”

密室收藏家用平静地开始述说。

“有八种?”

“第一种理由,就是为了让人以为是自杀或事故死。只要现场是犯人无法出入的情况,就会让人认为那是自杀或事故死亡。”

“但是……”

“是的,如果要让人认为是自杀,应该会让被害者握着手枪来伪装才对,但犯人将手枪拿走了,也没有作任何的伪装自杀以及事故死的手脚。于是,这个理由被否定了。第二种理由,是为了嫁祸给能够出入那间密室,亦或是曾和被害者共处密室的人。打个比方,假如犯罪现场被上了锁,而钥匙的持有者只有一个人有,那么就只有那一个人物能够出入现场,犯人也得以将罪行嫁祸给对方。又或者是被上锁的犯罪现场除了被害者还有另一个人在,那么能够犯罪的就只有那个人物,犯人就得以将罪行嫁祸给那个人。”

“但是……”

“是的,由于被害者没有将玄关钥匙交给过任何人,能够出入密室的人不存在。而且现场里也没有和被害者同处的其他人在。因此,这个理由也被否定了。第三种理由,是通过制造密室,妨碍犯罪的立证。因为只要密室一直不被解开,警察就无法逮捕犯人。这次的事件,犯人似乎极力在事前消除了各种密室别解的可能性。因为密室若被别解解开了的话,哪怕解法与实际的不同,犯罪依旧还是会被立证的,所以犯人理所当然要消除别解。这样来想的话,确实觉得第三种理由是正确的。可是,这回的密室老实说,完全不是那种妨碍犯罪立证的难解之物。事实上,你们警察也轻松地解开了。这样一想,这个理由也被否定了。虽然可以认为是犯人自己觉得这次的密室难解得足以妨碍犯罪的立证,不过从事前消除密室别解来看,犯人给人一种准备周到的印象。这样一个人,实在无法想象居然无法客观判断这次的密室是否足以妨碍犯罪立证。”

祖母端来了咖啡。密室收藏家回了个礼,以优雅的姿势小啜了一口后继续说道:

“第四种理由,是为了延长被害者的尸体被发现。做成密室的话,现场便无法让人进入,尸体的发现时间也会被延迟。可能是犯人有什么不想那么快让人发现尸体的理由。但是,就当是不让人进去而制造密室吧,犯人只需用钥匙把门锁死便可,根本没必要用那么麻烦的诡计锁窗。因此,这个理由也被否定了。第五种理由,是为了让人认为密室现场是案发现场。只要现场是密室,而密室里躺着一具他杀尸体,警察一般都会认为那里就是案发现场吧?实际上,被害者是在其他地方被杀死后,才被搬来密室现场的也说不定。如此让人误认案发现场,或许能让犯人得到什么好处也说不定。”

“但是,被害者可是被子弹击穿左胸,子弹还镶在了墙壁上了噢。案发现场毫无疑问就是被害者的自家公寓没错的。”

藤本刑警插话道。

“是的。因此,这个理由也被否定了。第六种理由,就是偶然想到某种密室诡计,犯人想要尝试一下。这种基于自我炫耀和虚荣心下的产物,也就是‘为了密室而密室’。”

凉子纳闷了。

“再怎么说也没有人会为了这种理由杀人吧?”

“并不是为了制造密室而杀人,杀人的动机是其它的,也许犯人是这么想的,‘反正都要杀,不如试着自己想到的密室吧’。不过,从犯人千方百计消除别解的行为上看,对方应该对密室诡计有一定程度上的认识。那么,对方就应该能认识到这次的密室是非常平凡的诡计才对吧。如果是极具独创性的诡计就算了,这种极平凡的诡计,就算是偶然想到我想也不会去执行的。因此,这个理由也被否定了。第七种理由,是为了隐藏真正的密室。”

“隐藏真正的密室?我听不太懂您在说什么。”

内容越来越往不寻常的领域上走了。

“打个比方,某个人物在门窗都上锁的处于密室状态下的房间内自杀。随后包括犯人在内的几个人来到那间房间,破门发现尸体。犯人由于保险金之类的理由,不希望那个人是自杀。但由于现场是密室状态,一般来想的话只能导出‘自杀’这个结论。于是犯人在其他发现者跑去报警的时候,对门和窗用针线什么的进行上锁的手脚,故意留下做手脚的痕迹。那样一来,进行搜查的警察就会发现那个痕迹,并认为在发现者来到现场时的密室是犯人用针线制造的。这样一来,没有任何手脚的真正的密室——死者实际上是自杀的事实就被隐蔽了。真正的密室,就意味着自杀或事故死。为了将其隐蔽,就必须用人为制造的密室而不是‘真正的密室’伪装之。”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不过,这从的事件,被害者明显是他杀,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事故死。我觉得现场原本是‘真正的密室’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您说的对。这个理由也被否定了。”

“那么,最后的——制造密室的第八种理由是什么?”

“第八种理由,就是制造密室所伴随的过程中的行为,才是犯人真正的目的。单单做那种行为会显得很不自然,所以才制造了包括那个行为本身的密室,来达到隐藏行为本身的保护色效果。”

“唉?这次也是不懂您在说什么。”

“打个比方,比如这次的事件,也许犯人真正的目的,是‘让文字处理机的送纸滚轮卷起细绳’这个行为也说不定。但单是做这种行为就显得不自然,于是才合着制造了密室,达到隐藏行为本身的保护色效果。”

“送纸滚轮卷起细绳是犯人真正的目的?为什么犯人会想做这种事?”

“不不,那不过是我举的一个例子而已,并没有说那就是犯人真正的目的。到现在为止,犯人真正的目的行为是什么还不明确。不过,制作密室的八种理由中,第八种理由就是符合这回事件的理由,这点应该是不会错的了。”

6

“抱歉打扰一下,您是不是忘了说第九种理由了呢?”

祖母突然的答话让凉子感到惊讶。原本在厨房收拾碗筷的祖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我们身旁了。

“非常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偷听客人的谈话的,在厨房不经意听见时,觉得很有趣才不小心说出口……”

“没关系,您提到的第九种理由是?”

密室收藏家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祖母温柔地微笑着说:

“就是为了把客人——把密室收藏家叫来身边这个理由。只要发生了密室事件,密室收藏家一定会出现解决谜题对吧。犯人可能是为了见密室收藏家也说不定。为此,犯人才引发密室杀人案。”

“——为了见我?”

密室收藏家的脸,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惊异的表情。

“为什么会想要见我呢?我并没有让人想见的价值。”

“不,想见您的大有人在。比方说我就是。”

凉子张着大嘴说道:

“唉?为什么奶奶要见密室收藏家啊?奶奶认识密室收藏家吗?”

凝视着祖母的密室收藏家,其端正的脸孔缓缓地露出微笑。

“我想起来了。您是那个时候的——昭和十二年在京都柳园高等女校发生的密室事件的目击者。是叫鲇田千鹤对吧?”

祖母脸泛红晕。一瞬间害羞的祖母,带有某种少女的情怀。

“——是的。您想起来了啊。我都已经那么老了,您却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唉,什么意思?奶奶以前有见过密室收藏家?”

“嗯。距今四十八年前,昭和十二年的时候见过。我读的女校里发生了音乐老师在密室里被害的事件。当时密室收藏家就出现了,不一会儿事件就解决了噢。”

四十八年前的话,那是祖母十六岁的时候。凉子回忆起前几天在《金鱼汤》的对话。

祖母说她第一次觉得帅气的人是在十六岁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人很聪明,谁都解不开的谜题他一下子就能够解开。他就是密室收藏家啊。

接着,凉子愕然了。昭和十二年解决的事件的话,密室收藏家现在的年龄就算超过七十岁也不足为奇。

但是,他的外表无论怎么看都是三十岁前后。

“那个事件和这回的事件一样,都是以手枪为凶器。密室是‘被钥匙锁上的密室’没错吧。话说回来,指挥那个事件的搜查的是您叔叔,他现在可好?”

“昭和四十五年,举行大阪万博的那年去世了。他很怀念您,一直说想要再见您一次。”

“是吗,已经去世了啊……他非常信任我是个很体贴的人。可惜没法再见多一面。”

凉子有听说过,祖母的叔叔是一名警察。凉子小时候有见过他几次,是个不拘世俗的坦率之人。凉子记得和他见面的时候他经常感叹“样子和小千鹤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虽然凉子当上警察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但是从选择相同职业这点凉子感受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羁绊。那个人,以前也见过密室收藏家啊。

祖母望着密室收藏家说:

“第九种理由您怎么看?比方说有个人和我一样想再一次见到您,所以才制造了密室把您叫过来这种理由如何?”

“什么叫‘比方说和我一样’?别说这种奇怪的话啊奶奶。搞得好像你是犯人一样。”

“哎呀,或许真的是噢。”

祖母恶作剧似的笑道。凉子仰天感叹“拜托别在这种时候装乖啊奶奶”。

藤本刑警在一旁哑口无言。

密室收藏家微笑着说:

“非常遗憾,第九种理由我想也是被否定了的。这回的密室用的诡计极其平凡,在我到来以前就已经被警察解开了。这样一来,我就没有理由过来了。犯人若真想把我叫过来,至少要制造出在我到来以前不会被警察解开的难解密室。从密室的消除别解来看,犯人某种程度上是对密室有研究的。所以犯人理所当然是知道,这回的密室是极其普通的诡计。”

“不过,事实上即便警察解开了密室,您还是过来了不是吗?”

藤本刑警插话道。

“那是因为警察解开的是‘如何制造密室’的谜题,而‘为什么制造密室’的谜题依旧残留所以我才过来的。只要和密室相关的谜题还存在,我就会现身。但是,犯人应该是无法期待我会因为这个理由过来才对。所以犯人想见我的话必然会让密室诡计更难解。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所以,第九种理由被否定了。到头来,留下的还是第八种理由——伴随制造密室的过程行为,才是犯人的真正目的。那么,犯人真正的目的行为到底是什么呢?这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东西。”

“哎呀,我的观点被否定了啊,真遗憾。”

祖母温和地说道。密室收藏家微笑着,继续说:

“我所在意的,是制造密室时实际使用的诡计太单纯这点。用细绳套在月牙锁把手上,用文字处理机打印机的送纸滚轮卷动细绳拉起月牙锁把手——这种极其平凡的诡计里,虽然唯一‘用文字处理机当动力源’这点是新潮的,但也不值得千方百计消除别解来挑战警察。事前消除各种别解,就表示犯人对自己的诡计有绝对的自信,确信警察绝对解不开谜题。所以犯人才消除了用廉价的别解解开密室的可能性。可是,犯人所使用的诡计,其廉价性几乎和那些别解是同等级的。犯人会为了完成这种诡计,千方百计去消除别解吗?犯人有两处消除别解行为。第一处,是威胁被害者吞下钥匙。第二处,是让警察成为尸体发现者。第二处尚且不说,第一处是相当难办的。要让人吞下钥匙就必须用手枪指着对方威胁对方吞下。而且还有必要确认被害者是否真的吞下去了,让他张开嘴来确认。毕竟无法保证对方会老老实实吞下,那么这个过程可能就相当花费时间了。实际制作的密室明明是单纯的诡计,却为此做了第一处这种麻烦的消除别解行为,我对此感到很不自然。另外,对比第一处的消除别解和第二处的消除别解后,发现了二者的效果其实是重复的。”

“效果重复?”

凉子歪着头表示不解。

“犯人使用钥匙锁门,趁尸体发现者慌张离开现场的时机悄悄把钥匙放回去——为了消除以上别解,犯人让被害者吞下了钥匙。这是第一处消除别解行为。犯人躲在现场,趁尸体发现者慌张离开现场的时机悄悄离开——为了消除以上的别解,犯人让不会惊慌失措的警察作为发现者。这是第二处消除别解行为。第二处的消除别解行为,其前提是警察必须始终留在现场。而警察一直留在现场的话,犯人也就无法悄悄地将钥匙放回去。也就是说,只要让警察充当发现者,‘犯人悄悄地将钥匙放回去’这第一种别解也就自动地被否定了。只要实行第二处的消除别解行为,就不需要特意实行第一处的消除别解行为了。”

“……被您这么一说,确实是呢。”

“从以上分析可知,第一处的消除别解行为是相当费力,且极其不自然的,可以说是完全没必要。犯人为什么非得做这种行为不可呢?在这里,我便试着将思维逆转过来思考:‘既然第一处的消除别解行为是没有必要的话,说明犯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实行过第一种消除别解行为’,这样想如何?”

“——犯人没有实行过第一种消除别解行为?”

“是的。试着想想其实犯人根本没有威胁被害者吞下钥匙这回事。”

“那么,为什么会在被害者的胃中找到钥匙呢?”

“既然犯人没有威胁被害者吞下钥匙的话,那就是被害者自己吞下钥匙的。”

“——被害者自己吞下钥匙?为什么要那么做……”

“能够想象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犯人的告发——也就是所谓的死亡讯息(dying message)。”

“——dying message?”

“被害者在被犯人用枪指着的时候,为了告发犯人当即将钥匙吞下去。只要司法解剖在被害者的胃里找到钥匙的话,警察很快就能知道那是被害者为了告发犯人吞的,随后应该就能锁定犯人了吧。犯人当时应该是理解了被害者的行为,但是却无法停止自己的犯行。现在不杀,被害者肯定会跑去向警察报案。于是,即便知晓了被害者吞下钥匙这件事,犯人依旧还是拨动了扳机。杀死被害者后,犯人便思考如何对付残留在被害者胃中的死亡讯息。不可能把手伸进口中拿出胃里的钥匙,也不可能剖腹将钥匙取出。犯人想到的答案,就是制造密室。那样一来,就能让警察认为,犯人为了消除‘使用钥匙锁门,趁尸体发现者慌张离开现场的时机悄悄把钥匙放回去’这个别解,才让被害者吞下钥匙的。为了隐藏‘被害者吞下钥匙的行为是死亡讯息’这个事实,犯人给予了那个行为另外一种含义,那就是‘犯人的消除别解行为’。为了让‘犯人的消除别解行为’这个虚构更具真实性,消除别解行为最好是不止一种。于是,犯人决定打匿名电话当警视厅,让警察以为,犯人是为了消除‘躲在现场,趁尸体发现者慌张离开现场的时机悄悄离开’这个别解,才让警察充当发现者。伴随制造密室的过程行为里,消除别解行为才是犯人真正的目的,所以才说犯人制造密室的理由符合第八种理由。”

“那么,死亡讯息是对谁告发啊?吞下钥匙能够告发谁呢?”

“死亡讯息是可以多重解释的东西,从荒谬无稽到看起还说得过去,怎么样解释都可以。仅仅基于死亡讯息就锁定犯人,这就相当于是在柔软的土壤上不打地基就直接建房子一样。所以,我想先不考虑死亡讯息本身的含义而继续推理。推理的结果锁定了犯人以后,才来以对答案的形式,确认死亡讯息指示的人物名字,可以吧。好了,我们开始吧。在被害者被抢指着的时候,当即就吞下了钥匙,那支钥匙原本是放在哪里的?钥匙的保管处——玄关门旁边的边桌上摆着的木盒对吧?那样的话,就变成被害者被枪指着之后,还走去玄关拿钥匙了。但是,犯人不可能允许被害者做出那种行动。犯人发现被害者做出预想之外的行动的话,肯定会马上制止的,那样一来被害者拿钥匙的行动应该就被阻止了才对。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象,在被害者被抢指着之前,钥匙就已经在他手中了。所以,被害者才能在自己被抢指着的时候,迅速地将钥匙吞入肚子里。”

“——钥匙已经在被害者手中了?”

“是的。那为什么会已经在被害者手中呢?一般来说,在家里是不会拿着钥匙走动的才对啊。能够想象到的只有一种可能。被害者当时正准备出门,或者被害者刚刚回到家里,所以钥匙才会在他手中。如果是正准备出门的话,那情况就是在被害者刚刚拿钥匙打开门的同时犯人到来,并拿枪指着他。另一种可能,如果是刚刚回到家里的情况,那就是犯人也同时进入了玄关,拿枪指着被害者吧。如果不是同时的话,被害者应该就会在犯人拿枪指着自己之前把钥匙放回保管处的盒子里才对。那么,两种可能性里哪种最有可能呢?后者的话,就会产生‘犯人为何要在被害者进入玄关的同时立即拿枪指着对方’的疑问。被害者从玄关走进食堂,背向着自己的时候再用枪指着对方对犯人来说更好才对。比起让被害者脸向着自己,背向着自己更容易用枪威胁对方吧。所以犯人没理由需要紧紧张张看被害者一进入玄关就用枪指着他。那么,在被害者进入玄关的时候不立马用枪指着的话,被害者就会把钥匙放回边桌的木盒里,走进食堂,在犯人用枪指着被害者的时候,钥匙已经不在手上了。也就是说,被害者无法吞下钥匙。另一种可能,前者的,被害者正准备外出,犯人为了阻止被害者外出,在玄关门口用枪指着被害者也没什么奇怪的。犯人是下定决心杀死被害者才来的,应该不想因为被害者的外出而延期才对。这样一想,前者的情况更有可能——被害者拿起钥匙刚打开门的时候犯人来访,为了阻止被害者外出拿枪指着对方。”

凉子听得茫然了。密室收藏家简直就像是从帽子里捉出兔子的魔术师一样,将推理指引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么,被害者是准备去哪里呢?这里我们需要将着眼点放在被害者毛衣棉裤而非外套茄克的穿着上。十二月的夜晚,只穿毛衣外出是为什么?”

“在被害者被射杀的时候还穿着外套茄克,之后犯人将其脱去吗?”

“那不可能。被害者毛衣的前身部分沾无数枪口飞散出来的火药对吧。如果在他被射杀的时候有穿着外套茄克的话,细微的火药应该会粘在那边,毛衣上应该不会残留大量的火药痕迹才对。”

“啊啊,是啊……”

“被害者在十二月的夜晚只穿毛衣便准备出门。从这点可以知道的,就是被害者打算开有暖气的车,到暖和的地方去。”

“——暖和的地方?那是哪里?”

“钱汤噢。”

“——钱汤?”

“是的。据说被害者喜欢去钱汤泡澡,经常坐车到离自家五分钟距离的《金鱼汤》的钱汤。去钱汤的话,不穿外套茄克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进入钱汤就很暖和了,只要路上是开车去的,就没必要穿外套茄克。更重要的,到钱汤泡澡必须把衣服保管在衣柜里,大体积的外套茄克是会妨碍保管的。”

凉子回想起《金鱼汤》那空间窄小的衣柜。

“钱汤说还有其它的补足线索。被害者裤带里的钱包只装有一千日元和一些零钱,富裕的被害者理所当然会装入的一万日元和信用卡却没在里面。另一方面,从被害者桌子的抽屉里发现了五张一万日元纸币和信用卡,可以想象是被害者自己将它们从钱包移动到抽屉里的,理由不明。但是,如果被害者打算去钱汤的话,把一万日元纸币和信用卡移动到抽屉的理由就知晓了。毕竟钱包是要和衣服一起保管在钱汤的衣柜里的,钱汤的衣柜又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很容易被人打开。被害者担心钱被人偷走,才在钱包里放入必要的最小限度的金钱。”

“原来如此,准备去钱汤的话,钱包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呢。但是,被害者准备去钱汤又能说明什么呢?”

“《金鱼汤》是几点关门的?”

“凌晨零点。”凉子答道。

“被害者从自家到《金鱼汤》开车需要五分钟。考虑至少要在钱汤泡二十分钟澡的话,最起码要在《金鱼汤》关门前大概二十五钟之前——十一点三十五分,被害者必须从自家出门。而犯人在被害者正准备外出的时候到来,犯人来到的时间也就成了十一点三十五分以前了。因为被害者的死亡推测时间是十一点以后,犯案时间就可以缩小成十一点到十一点三十五分了。三个嫌疑人里,这个时间段没不在场证明的人物,就是犯人。城田宽子在晚上十一点以前都和公司里的干部们一起度过,之后打出租车在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回到家。十一点四十分以前的时间,她的不在场证明都可以由公司干部和司机来确认。柴山俊朗要执刀紧急手术,晚上十一点以前都在手术室里。之后,还和护士们开了总结会议,凌晨十二点半打出租车回到家。凌晨十二点半以前的时间,他的不在场证明都能够确认。另一方面,高木津希在晚上九点时出席完都议会后回家,在那之后都是一个人度过。关键的时间段里她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她就是犯人。高木津希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三十五分期间来到被害者家。在被害者端着入浴用品准备去钱汤的时候,您可能要说‘既然要出门改天再来’吧,可下定决心杀人的高木津希没打算延期。她拿起带来的手枪指着被害者,将被害者逼入室内。然后让被害者打开保险柜,夺走恐吓用的资料。被害者感到自己性命不保,让自己即使被杀也能够告发犯人而吞下手中的钥匙。高木津希大概是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了吧,可她事已至此已经无法中止犯行,将被害者射杀了。之后,她开始实行隐蔽工作。首先,将被害者端着的入浴用品放回原位,汽车钥匙也放回玄关边桌上的木盒里,隐藏被害者准备去钱汤的线索。接着,为了让被害者的告发失效,她利用了文字处理机的打印机制造了密室。虽然这是个极其普通的诡计,却有着能够伪装被害者在被害以前曾使用过文字处理机的假象,隐蔽被害者打算出门这个事实的优点。最后,第二天十点半的时候,她打了匿名电话到警视厅宣告犯行,伪装‘密室的消除别解行为’。”

凉子、藤本刑警、祖母、叔叔四人,不约而同地拍手称赞。

密室收藏家通过考察密室的理由,很漂亮地锁定了犯人。

祖母感慨万分地说道:“自从昭和十二年的事件听了您的推理以来,我这四十八年一直,都希望能再听一次您的推理。看了我等了那么多年不是白等的。真是了不起的推理啊。”

密室收藏家深深地点了点头。

“多谢您的夸奖。”

这时,凉子注意到了自己还有一个疑问。

“不过,胃中残留的钥匙为什么能够告发高木津希呢?”

“试着在‘胃’这个字里面装入‘钥匙(键,kagi)’这个字。”

“——唉?装入?怎么装?”

“‘胃’这个字分解开来就是了‘田’和‘月’。就其中装入‘键’吧。犯人的名字应该就会浮出水面了。”

凉子在脑海里描画起那些字,忍不住叫了出来。

“田”“键”“月”——takagituki。

最后,译者在此要像各位道个歉,为了让大家能够“只看这篇文章无需查字典”得以解开谜题,译者特意把其中某个无关人物的名字改了,那就是凉子的表兄妹之一的,文中叫“若月”的那位。

原文里,她是“敦子(atu ko)”,之所以改成带月(tuki)的名字,理由大家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擅自修改原文是不应该的,不过我有我翻译的想法,请理解。

另外,文中里,特意做出“钥匙”和“键”的注释,其实也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奇怪,我特意给明明可以翻译出来的“钱汤”二字保留了原文做了注释,好得以分散大家对注释文的违和感,还有好几个其实可以不必注释的地方也是故意的,可以说是译者我的“别有内情的注释”吧!

最后,感谢大家读到这里。谢谢观赏。

选自:《密室搜集家》译者:海喵鸣泣

注释:

①月牙锁(クレセント锭,kuresento jou,CRESCENT LOCK):专业名词,门窗锁的一种。

②键(かぎ,ka gi):“钥匙”或“关键”之意。

③钱汤(せんとう,sen tou):公共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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