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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见一见这个太监。
很快,他就如愿见到了张永,出人意料的是,张永完全没有架子,对他也十分客气,杨一清很是吃惊,随即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此人是可以争取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收回了这个念头。
很快,他们谈到了这次叛乱,此时,张永突然拍案而起,声色俱厉地大声说道:
“这都是刘瑾这个混蛋搞出来的,国家就坏在他的手里!”
然后他转过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杨一清。
话说到这份上,老兄你也表个态吧。
然而杨一清没有表态,他只是不慌不忙地拿起了茶杯,低头不语,独自喝起茶来。
初次会面,就发此狂言,此人不可轻信。
张永没有等到回应,失望地走了,但临走时仍向杨一清行礼告别。
看着张永消失在门外,杨一清立刻收起了微笑的送别面孔,皱紧了眉头,他意识到,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一个机会,或是陷阱。
正当杨一清迟疑不定的时候,他的随从告诉了他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新闻。
原来张永进城时,给他的左右随从发了一百两银子,这笔钱每人都可以拿,只是有一个条件——不允许以任何名义再拿老百姓一分钱。
这件被随从们引为笑谈的事情,却真正触动了杨一清,他开始认识到,张永可能确实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好人。
而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张永又来拜访杨一清了,这次他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拿着几张告示。
他一点也不客气,怒气冲冲地把告示往桌上狠狠地一甩,径自坐了下来。
“你看看吧!”
从张永进来到坐下,杨一清一直端坐着纹丝不动,几十年的阅历让他变得深沉稳重。
他瞥了一眼告示,便放下了:
“这是朱?的反叛文书,我早已经看过了。”
然而杨一清的平淡口气激起了张永的不满:
“他之所以反叛,只是因为刘瑾,上面列举的刘瑾罪状,句句是实!你也十分清楚,刘瑾此人,实在是罪恶滔天!”
杨一清终于站了起来,他慢慢地踱到张永的面前,突然冷笑一声:
“那么张公公,你又能如何呢?”
张永愣住了,他转念一想,有了主意:
“朱?的告示就是证据,只要拿回去向皇上告状,说明他造反的原因,刘瑾罪责必定难逃!”
杨一清又笑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张公公,你还是想清楚的好。”
“杨先生,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他吗?”
杨一清看着愤怒的张永,顿住了笑容,他把手指向地图上京城的方向,做了一个动作。
他画出了一条直线,在宁夏和北京之间。
张永明白了,他在宁夏,刘瑾在北京,他离皇帝很远,刘瑾离皇帝很近,他是告不倒刘瑾的。
他抬头看着杨一清,会意地点点头。
这是一次不成功的会谈,张永又一次失意而去。
但是张永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在杨一清的心中播下了火种,他已下定了决心。
杀机
杨一清已经连续几晚睡不好觉了。
他一直在苦苦思考着对策,现在的局势十分明了,张永确实对刘瑾不满,而朱寘的告示无疑也是一个极好的契机,但问题在于,张永不一定会听自己的话,去和刘瑾玩命,更重要的是,即使张永答应了,又怎样才能说服皇帝,除掉刘瑾呢?
事到如今,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正德五年(1510)七月,宁夏。
杨一清将所有的犯人交给了张永,并亲自押送出境,他将在省界为张永饯行,并就此分手,返回驻地。
最后的宴会将在晚上举行,最后的机会也将在此时出现。
杨一清发出了邀请,张永欣然赴宴,经过两个多月的接触,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双方按照常例,喝酒聊天,一直闹到很晚,此时,杨一清突然做了个手势,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张永看见了这个手势,却装作不知道,他已经预感到,杨一清要和他说一些极为重要的话。看似若无其事的外表下,他的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衣襟。
杨一清十分紧张,经过两个多月的试探和交往,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很多事还没有计划完备,但机不可失,今晚已是最后的机会。
摊牌的时候到了,亮牌吧!
“张公公,我有话要跟你说。”
慢慢来,暂时不要急。
“这次多亏了您的帮助,叛乱才能平定,如今外部藩王作乱已经平息,可是朝廷的内贼才是社稷江山的大患啊。”
张永浑身一震,他很清楚这个“大患”是谁,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沉默了两个月的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此事,看来还是知识分子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
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但还不能大意,要干,也要让他说出口!
“杨先生,你说的是谁?”
好样的,不愧是“八虎”中人,真是精明到了极点,但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小心,千万小心,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杨一清用手指蘸了酒水,摊开自己的手掌,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个字——“瑾”。
既然已经图穷匕见了,索性就摊开讲吧!
“杨先生,这个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的同党遍布朝野,不容易对付吧。”
看着疑惑的张永,杨一清自信地笑了:
“这件事天下人都做不成,但张公公可以做,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此次出征立下大功,皇上必定召见,到时将朱寘造反的缘由告知皇上,刘瑾必死无疑!”
但张永仍然犹豫不决。
已经动心了,再加上一句就成了,这个诱惑他绝对无法拒绝!
“刘瑾一死,宫中大权必然全归您所有,斩杀此奸恶之徒,除旧布新,铲除奸党,公公必能名留千古!”
至此,张永终于把账算明白了,这笔生意有风险,但做成了就前途无量。他决定冒这个险,但行动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疑惑。
“如果皇上不信我的话,那该怎么办?”
没错,这就是最关键,最重要的问题所在——怎样说服皇帝?但没有关系,对于这个难题,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别人的话,皇上是不会相信的,但张公公你是唯一例外的人,皇上一定会信你。万一到时情况紧急,皇上不信,请张公公一定记住,决不可后退,必须以死相争!”
“公公切记,皇上一旦同意,则立刻派兵行动,绝对不可迟疑,如按此行事,大事必成!”
杨一清终于说完了,他静静地等待着张永的回答。
在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后,枯坐沉思的张永突然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怒吼:
“豁出去了!我干!这条命老子不要了!”
此时,京城的刘瑾正洋洋自得,他没有想到,叛乱竟然如此快就被平定,当然了,在报功的奏折上,只有他的名字。而为了纪念这次胜利,他打算顺便走个后门,给自己的哥哥封个官,就给他个都督同知吧。
可惜的是,他哥哥没福气当官,干了两天就死了。
刘瑾十分悲痛,他决定为哥哥办一个规模宏大的葬礼,安排文武百官都来参加,为自己的哥哥送葬。
这一举动用俗话来讲,就是死了还要再威风一把!
为了保证葬礼顺利进行,刘瑾反复考虑了举行仪式的日期,终于选定了一个他理想中的黄道吉日:正德五年八月十五日。
这确实是一个黄道吉日,但并不适合出丧,而是除奸!
这之后的日子,刘瑾和他的部下日夜劳碌,为葬礼的顺利举行做好了准备,只等待着约定日子的到来。
八月十五日,晴。
天气是如此的适宜,刘瑾正感叹着上天的眷顾,一群骑马的人却已来到了德胜门。
张永到了,他从宁夏出发,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京城,在这个关键的日子。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疑虑和顾忌,因为就在密谋后的那个清晨,临走时,杨一清向他交出了所有的底牌。
“杨先生,我此去即使能够说服皇上,你有把握一定能致刘瑾于死地吗?”
这意思很明白,我豁出命去干,但你也要把你的后台说清楚,万一你是皮包公司,个体经营,兄弟我就算牺牲了也是无济于事的。
杨一清笑了:
“张公公尽管放心,刘瑾一旦失势,到时自然有人找你,十日内必杀刘瑾!”
张永松了口气,拍马准备走人,杨一清却拦住了他。
“张公公准备如何向皇上告状?”
“朱寘的反叛告示足够了。”
杨一清却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份文书:
“那个是不行的,用我这个吧。”
张永好奇地打开了文书,一看之下不禁目瞪口呆。这份文书上不但列明了刘瑾的所有罪状,还有各种证据列举,细细一数,竟然有十七条!而且文笔流畅,逻辑清晰,语言生动,实在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
他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泰然自若的杨一清,不再多言,收好了文书,掉转马头就此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