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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经过长期征战和常年奔波,他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而且此时他已然成为了知名的哲学家,有很高的学术声望,完全可以拒绝这个差事。
  可是如果他拒绝,他就不是王守仁了,他的这一生就是为国为民活着的。王哲学家决定再次拿起武器,深入两广的深山老林去爬山沟。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几句必须要说的话。
  钱德洪和王畿肃穆地看着老师,他们在等待着。
  王守仁打破了沉默:
  “我即将赴任,但此去必定再无返乡之日,此刻即是永别之时,望你们用心于学,今后我不能再教你们了。”
  钱德洪和王畿当即泪流满面,马上跪倒在地,连声说道:
  “老师哪里话!老师哪里话!”
  王守仁却笑着摇摇头:
  “生死之事,上天自有定数,我已五十有六,人生已然如此,别无牵挂,只是有一件事情还要交代。”
  钱德洪和王畿停止了悲泣,抬起了头。
  “我死之后,心学必定大盛,我之平生所学,已经全部教给了你们,但心学之精髓,你们却尚未领悟,我有四句话要传给你们,毕生所学,皆在于此,你们要用心领会,将之发扬光大,普济世人。”
  天地竟是如此之宁静,大风拂过了空旷的天泉桥,在四周传来的阵阵风声中,王守仁高声吟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
  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
  为善去恶是格物。
  钱德洪与王畿一言不发,摒气凝神,记下了这四句话。
  此即为所谓心学四决,流传千古,至今不衰。
  吟罢,王守仁仰首向天,大笑之间飘然离去:
  “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嚎哭而来,欢笑而去,人生本当如此。
  这就是中国哲学史上著名的天泉论道,王守仁将他毕生的坎坷与智慧传授给了后人,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但是王守仁先生还不能光荣退休,因为他还要去山区剿匪。
  王先生虽说是哲学家,但某些方面却很像湘西的土匪,放下枪就是良民,拿起枪就是悍匪,一旦兵权在手,大军待发,他就如同凶神恶煞附身,开始整顿所有部队,严格操练。
  这其实并不矛盾,因为王守仁很清楚,对于叛乱者,讲解哲学是没有用的,只有开展武装斗争,枪杆子才是硬道理。
  这就是智慧,这就是知行合一的真意。
  不过估计王守仁先生也没想到,他的到来对这场叛乱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起码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到底有多大。
  在听到王守仁前来征讨的消息后,领导叛乱的两个首领当即达成了共识——投降。
  王先生实在是名声在外,他的光辉业迹、犯事前科早就街知巷闻,连深山老林里的少数民族也是闻名已久,叛乱者也就是想混口饭吃,犯不着和王先生作对,所以他们毫不迟疑地决定接受朝廷招安。
  但这二位首领倒还有个担心,由于王先生之前的名声不好(喜欢耍诈),他们两个怕就算投了降,到时候王先生阴他们一下,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但事到如今,投降生死未卜,不投降就必死无疑,还是投降吧。
  其实王守仁先生还是守信用的,只有对不讲信义,玩弄阴谋的人,他才会痛下杀手,见到这二位首领后,他下令拖出去打了顿板子(教训一下),就履行了诺言。
  就这样,朝廷折腾了几年毫无办法的两广之乱,王守仁先生老将出马,立马就解决了。
  这件事情给他赢得了更多的荣誉,朝廷上下一片赞扬之声,但这最后的辉煌也燃尽了王守仁的生命之火,他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
  嘉靖七年(1528)十月,他的肺病发作,在生命垂危之际,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回家,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可是他的病情实在太重了,要等到上级审批,估计坟头上都长草了,王守仁当机立断,带着几个随从踏上了回乡之路。
  但他终究没有能够回去。
  嘉靖七年(1528)十一月,王守仁到达了江西南安,再也走不动了,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安息之地。
  在临终之前,他的门人聚在他的身旁,问他还有什么遗言。
  王守仁笑了笑,用手指向胸前,留下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鸟,我知道它能飞;鱼,我知道它能游;兽,我知道它能走。飞的我可以射,走者我可以网,游的我可以钓。
  但是龙,我不知该怎么办啊!学识渊深莫测,志趣高妙难知;如蛇般屈伸,如龙般变化,龙乘风云,可上九天!
  对于王守仁先生,我别无他法,只能用这段两千多年以前的文字来描述他,这是他应得的称颂。
  他的心学,是中华文明史上的一朵奇葩,是值得我们每个人为之骄傲的财富,他吹响了人性解放的号角,引领了明代末期的思想解放潮流,他的思想流传千古,近代的康有为、孙中山等人都从其中受益匪浅。
  除了中国外,他的心学还漂洋过海,深刻影响了日本、韩国等东亚国家,他本人也被奉为神明,日日顶礼膜拜,那位东乡平八郎大将就是他的忠实粉丝。
  彪炳显赫,自明之后,唯此一人而已。
  王守仁的一生,是光明的一生,他历经坎坷,却意志坚定,混迹官场,却心系百姓,他反对暴力和贪欲,坚信正义和良知。
  赞:
  王守仁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他是真正的圣贤,当之无愧。
  聪明的选择
  朱厚照死的时候,最忙的人是杨廷和。
  公正地讲,王守仁先生虽然是千古难得的圣贤,却并非一个掌握时局的人物,他长期担任中央下派干部,基本不在京城混,这种编外人员实在说不上是朝廷重臣。在那些年中,真正支撑国家大局的人是杨廷和。
  在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的那个深夜,当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后,杨廷和并不悲痛,这并非是他对自己的学生毫无感情,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悲痛。
  那个风雨欲来的夜里,他会见了两个惊慌失措的人,一个是谷大用,另一个是张永。
  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只讨论一个问题——谁当皇帝?
  朱厚照兄实在是不够意思,玩够了拍屁股就走了,您倒是轻松了,可是苦了剩下来的兄弟们,这么大个摊子,您倒是给留个接手的人啊!
  由于玩得太厉害,朱皇上没生孩子(哪来这工夫),可大明国不能没有皇帝,这下子张永也慌了,他虽然手握大权,毕竟只是个太监,到底该怎么办,他也没主意了,只能跑去找杨廷和。
  相对于他们的慌乱,杨廷和先生却是稳如泰山,面对着张永急切地目光,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兄终弟及,皇位自然有人接任。”
  那么这个接替皇位的人是谁呢?
  “兴献王之子,宪宗皇帝之孙,孝宗皇帝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
  张永和谷大用这才松了口气。
  请注意,以上说的不是四个人,而是一个人,毕竟人家是皇族,祖宗三代是都要说清楚的,要知道,当年为了查实刘备先生的中山靖王之后的地位,找出来的族谱长度堪与大学论文相比。
  这个背负着四个身份的幸运儿,名叫朱厚熜。他就是明代历史上统治时间最长的嘉靖皇帝。
  此时的杨廷和自然十分喜欢这位他推举的皇位继承人,但在不久之后,他将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当然了,这毕竟是之后的事情。
  而现在,看着神情放松,放心大胆准备官升一级的张永和谷大用,杨廷和却板起了面孔:
  “事情还没了结”
  是的,正德年间的这一场大戏,还差最后的一幕才能完成。
  而这最后一幕的主角,就是江彬先生,他解决了钱宁,但没有能够搞垮王守仁。
  现在他将面对自己的新对手——杨廷和。
  很快,杨廷和发布了命令,解散由朱厚照组建,由江彬操纵的团营,解除了他手中的武装,然后他发布命令,由张永、郭勋等人控制京城防务,严禁任何军队调动。
  很明显,这是要动手了,京城很快就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流言蜚语四处乱飞,一贯骄横的江彬也顿时乱了马脚,慌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只能每天和同伙商量对策。
  凑热闹的人似乎也不少,不久之后的一天,京军都督张洪深夜突然到杨廷和的家里,通报了一件事情。
  “现在江彬那一帮人正在四处活动,他们可能要造反,首辅不可不防!”张洪用饱含忧虑的语气提醒着杨廷和。
  然而杨廷和却不以为然。:
  “你不用怕江彬造反,而今天下大定,他以何造反?况且即使他想造反,他的部下也不会跟着他,你多虑了,在我看来,江彬绝不会反!”
  张洪看着态度坚决的杨廷和,叹了口气,走了。在他背后为他送行的,是杨廷和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离开了杨廷和的府邸,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另一个人的住处——江彬。
  这位张洪是江彬的心腹,他是奉命来打探消息的,得到了暂时无事的保证,江彬终于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杨廷和却叫来了内阁里的蒋冕和毛纪,准备拟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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