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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一进巡抚衙门,就要向骆秉章、曾国藩等人行旗人大礼,慌得骆秉章连声说:“墨卿兄,这使不得,快坐下来,谈谈武昌战事。”

“青麟有罪,武昌失落了。”青麟一开口,就流下了眼泪。他是正白旗人,翰林出身,去年由户部左侍郎差委湖北学政,今年已调任礼部右侍郎,人却仍在湖北。二月,湖北巡抚崇纶丁母忧解职,在德安守城有功的青麟,被咸丰帝任命为巡抚。因战事紧急,崇纶亦未离城,以协助军务的身份留在武昌。荆州将军台涌被任命为湖广总督,代替战死堵城的吴文镕。青麟的到来,已经说明了武昌被太平军攻下的事实,所以他的这句话并没有引起骆秉章、曾国藩等人的震惊。青麟语声哽咽地继续说:

“青麟辜负皇上圣恩,罪不可赦,但武昌之失,湖北战局惨败,完全是崇纶、台涌等人造成。小人秉政,贻误国事,再没有比这更可恨的了。”

青麟痛苦得说不下去了。曾国藩叫亲兵端来一盆水,又叫送来一碗香茶,让他先擦擦脸喝点茶,并安慰他说:“墨卿兄,湘勇三路人马已动身前往湖北,湖北战事的转机已到,你先宽下心来。吴文节公殉国前,曾有信给我。信中饱含冤屈,然又未明言。国藩正为恩师之死而痛心,你慢慢讲清楚,我要向皇上禀告。”

青麟得到了鼓舞。他正愁满腹苦衷无法上达朝廷,于是将一肚子委屈都倒了出来:“吴文节公本不会死的,完全是崇纶排挤的结果。崇纶不学无术,心胸狭窄,凭着祖上的军功和钻营投机的伎俩,才爬上巡抚的高位。但他还不满足,自从程矞采制军革职后,他便在朝中四处活动,谋取湖广总督一职。所图不成,故嫉恨中伤张石卿制军。田家镇一役,有意拖延两天,贻误战机。张制军兵败,他又添油加醋告恶状,遂使张制军降调山东。”

左宗棠气愤地说:“据说张制军离鄂之时,三千得军功的兵士摘去顶戴夹道跪送,为张制军鸣不平。”

“是的。”青麟接着说,“崇纶原以为把张石卿挤走后,会稳坐湖广总督宝座,谁知接任的不是他,而是吴甄甫制军。吴制军一来,他就视之为眼中钉,一日三次催吴制军出兵。吴制军拟稳守武昌,伺机出击。崇纶就上奏朝廷,讥讽吴制军怯阵。朝廷不明真相,严令吴制军离武昌赴前线。”

曾国藩说:“甄甫师来信说受小人所害,原来如此。”

青麟说:“吴制军出兵后,崇纶借道路阻塞为由,一不发粮草,二不发援兵,活活地把吴制军推到绝路。”

“崇纶这般缺德,天理国法不容!”想起吴文镕当年的厚恩及死前信中所流露的悲哀,曾国藩对崇纶恨之入骨。

“天公有眼,崇纶因母丧而离职,但他并不离开武昌,仍然暗中控制文武员属。我因吴文节公死事之惨,说了他几句,他便迁怒于我,指使下属不听号令。长毛围城三个多月,城内文武却各怀异志。诸君替我想想,这武昌如何能守?”

众人叹息。

“署总督台涌也畏敌如虎,不发一兵来武昌增援。粮尽援绝,军中怨声载道。十五日夜里,当长毛猛攻武胜门时,崇纶却领着亲兵,化装成百姓出城逃命去了。十六日清早,总兵李文广冲进我的房子,喊道,‘中丞,眼下城里只剩下一千饥疲之兵,再不出城,便要全军覆没了。’我说,‘我身为巡抚,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岂可舍城出逃!’李总兵哭着说,‘中丞,崇纶世受国恩,却临危仓皇逃命,台涌握有重兵,却一兵不发。中丞你死守武昌三个月,与士卒一起喝菜汤、上城楼,却落得如此下场。朝廷忠奸不分,贤愚不辨,令人气沮。中丞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百战幸存的一千弟兄们着想。他们都是忠于朝廷的硬汉。’说着说着,他便跪下,拉着我的衣袖叩头说,‘中丞,我请求你为国保存这一千忠良吧!’我被李总兵说得六神无主。突然一阵炮响,文昌门被攻破,长毛涌进武昌。李总兵拉着我上马,从望山门出了城,一路向南奔来。”

青麟说到这里,低下头来,显出一副又羞又愧的神情。这时,刘蓉在旁向曾国藩使了个眼色,随即离席。曾国藩对青麟拱拱手说:“墨卿兄稳坐,我出去更衣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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