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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玉麟、鲍超指挥三百湘勇从城内杀出,打开了文昌门,湘勇潮水般从文昌门冲进城来。这些最先冲进城的湘勇,一个个像发了疯似的乱砍乱杀,城内秩序大乱。城外其他湘勇,则从炸开的缺口中蜂拥而入。他们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见金银就抢。火光冲天,哭声动地,武昌城被湘勇攻下了。
天还没亮,当城内烽火弥漫、各处巷战还在进行的时候,曾国藩便带着郭嵩焘、刘蓉、陈士杰等一班幕僚,在王錱老湘营一百勇丁的保护下,乘马由望山门进了城。看到湖广第一大名城已由自己收复,曾国藩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他转过脸,笑着对刘蓉说:“孟容,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刘蓉也笑道:“此情此景,也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曾国藩念道:“‘明月半勾森画戟,秋风万里入悲笳。何当一鼓幽燕气,缚取天骄祀莫邪。’这诗简直就为今夜而作。”
刘蓉也念道:“‘国家声灵薄万里,岂有大辂阻孱螳。立收乌合成齑粉,早晚红旗报未央。’这不就是为此刻所吟的吗?”
二人在黑夜中相视大笑。郭嵩焘在一旁不服气地说:“你们都有旧作应了今日的情景,唯独我没有。”
“别人都说郭大有七步之才。你没有旧作,吟一首新诗也好嘛!”曾国藩笑着怂恿。
“好哇,我就作一首给你们看看。”一阵轻哼细吟之后,郭嵩焘高声念道:“江畔狼烟起中宵,频年民气半枯凋。文人也有雄豪梦,梦驾长鲸控海潮。各位说如何?”
“好诗,真是好诗!”曾国藩用鞭子轻轻敲着马背,由衷地赞叹。
走在后边的王錱,见他们几个吟诗,心里早就痒痒的了,听曾国藩称赞郭嵩焘,终于忍不住叫起来:“你们称赞郭翰林的七步之才,就看不起我这个未中举的王錱。”
刘蓉说:“你未中举,我也未中举,谁看不起你了。你不作声,哪个知道你有无此雅兴。”
王錱为人最好强,他见郭嵩焘七步成诗,也说:“看我也来个七步成诗。”
只听见马蹄踏踏响中,王錱也念道:“浩劫名城将息兵,书生今夜建功名。十年寒窗堪回味……”
念到这里忽然卡壳了。郭嵩焘喊:“已经十多步了!”
陈士杰也催道:“快结尾呀!”
王錱沉思一下,不慌不忙地提高声调:“不负深宵对短檠。”
众人一齐说:“结得好!”
曾国藩喜道:“还是璞山这首后来居上,今天诗社的鳌头让他占了。”
大家正在得意时,彭毓橘在一旁突然大叫:“当心冷箭!”
曾国藩赶紧把头低下,只听见脑顶一阵风过去,帽子已掉到马屁股后,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愤怒地命令:“彭毓橘,带人把这栋房子围起来!”
彭毓橘和王錱将一百湘勇分成两组,从左右两边包抄射出冷箭的那栋房子。经过一场激烈搏斗,除战死者外,守在这栋房子里的十多名太平军兵士全部被湘勇捉住了。曾国藩等人进了附近一家茶馆。茶馆主人早已吓跑,留下空荡荡几间房子。彭毓橘和王錱将这十多名太平军押了进来,曾国藩余怒未消,凶恶地问:“刚才是哪个射的冷箭,有胆量的,在本部堂面前站出来!”
队伍里一人应声答道:“是你爷爷射的,怎么样?只可惜射高了点,再矮一寸,你早就魂归西天了。”
曾国藩盯着这人。他很惊讶这个矮矮小小的单薄汉子,竟然有这样大的胆量,一点都没有将他这个攻克名城的湘勇统帅放在眼里。曾国藩心里沮丧,突然吼道:“你这个倒行逆施的贼匪,死到临头,还如此放肆!你可知只要我一句话,你脑袋就要搬家吗?”
那汉子大笑道:“你爷爷魏逵如果怕死,早就躲起来逃走了。你不必啰唆,要杀要剁,随你的便。”
曾国藩一听“魏逵”二字,心里想:“这人就是串子会的大龙头,那个被人说成是青面獠牙的土匪吗?”
他走近魏逵身边,仔细再看一看,除满脸倔强外,清清秀秀的五官中没有一丝匪气,他奇怪地问:“你就是串子会的魏逵?”
魏逵圆睁双眼,对着曾国藩的脸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曾剃头,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好端端的林秀才被你害死。老子今日若有刀在手,恨不得剥了你的皮!”
曾国藩勃然大怒,叫道:“统统拉出去,挖眼剖腹,凌迟处死!”
曾国藩想起那次受罗大纲训斥的耻辱,想起岳州出逃的狼狈,尤其是误中奸计、靖港惨败、投水自杀的丑态,心里顿时烧起万丈怒火,他以不可遏制的愤怒对彭毓橘下令:
“立即向全城传达我的命令,凡胆敢抵抗的长毛,抓到后,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剜目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