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马一浮|儒家实乃大乘圆教
做学问的功夫,除了变化气质,更需着力刊落习气。
正如孟子所言,人的行为并非源自其天生的资质,而是被遮蔽和沉溺的习性所致。若能保持本真性情,则人人皆可行善。天赋与情感并不直接导致恶行。
孟子曾说:“心是统摄性格与情感的关键。”本性是不可见的,需要通过情感来表达。从同情、羞耻等情感的流露中,我们可以窥见人的本性。
心的完整德性称为“仁”,显现在行为中称为“义”,施行于政教则体现为“礼乐”。义是仁在不同境遇中的分寸,礼是仁在规范中的表达,智是仁在辨别中的运用。“才”也属于天生材质。
《乐记》言“人生而静是天性,感物而动是性之欲”,此“欲”本身并非恶;“外物触动认知而生好恶”,此时仍未成恶;唯有“好恶无节制、外欲诱惑而不知自省,天理泯灭”,才真正堕入恶。所以朱熹说:“圣人对‘恶’的界定极为谨慎。”本性无不善,习气却无不恶,故消除习气至关重要。
有些人虽然自身行为端正,却认为他人皆无可救药,这正是因为他们未能真正实践宽容的原则。程颢曾解释“恕”的真谛:“能否推己及人。”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就会像天地运行、草木繁茂般自然;反之,则可能像天地闭塞、贤人隐退般孤寂。在《易经》中“君子之道长,小人之道消”的“道”字应解为“势”,故有消长;但从理而言,君子之道永不消亡。
对于曹赤霞提出的“定命论”,我持不同观点。我认为存在“正命”而非“定命”。所谓“定命”是从现实趋势的角度来看,而“正命”则是本性的真理。现实中的趋势可能受制于人的行为和业力(佛家称“业报”),但人们常误以为无法改变;而“正命”则是众生本性共具的真理,没有任何差异和增减。
同时,《易经》所倡导的并不是无条件地容忍恶人,因为从本质上讲,世界上本无恶人。即使是看似残暴的行为,也不过是习气所致,其本心并未完全泯灭。在面对人生场景时,正如目睹孩童即将陷入井中,人们内心自然涌现出恻隐之情,关键时刻在于那一瞬间的“乍见”:在这一刻,本心未被习气所遮蔽,清晰可见。
如今,社会风气已被各种习气所浸染,作为君子,我们又怎能不怀悲悯之心?在君子的眼中,世界无处不充满可能,无人不可教化。正如朱熹所言,当道义不明时,有些人会沉溺于佛老之学的虚妄,而有些人则沉湎于功利之中。若我们不进行自我反思、深入探究义理,只空谈“开物成务”,岂不是陷入了虚妄的境地?
佛老虽被视为异端,但如今连真正的佛老修行者都难觅踪影。若真有此等修行者出现,定会引人注目。程颢曾批评佛家自称通晓造化,却对实务无所助益。这指的是小乘佛教为了迎合俗众追求福报的心理,而进行的表面功夫,正如朱熹诗中所言,佛家谈及的业缘之说,实则是愚弄庸人之举。
然而,而大乘如《华严经》所言,“行布”(差别秩序)对应儒家“礼主别异”,“圆融”(整体和谐)对应“乐主和同”;文殊菩萨象征“智慧深广故通天下志”,普贤菩萨象征“践行精微故成天下务”。二者本质相通。
过去我曾深入研究佛老之学,从不避讳谈论。我之所以能够领悟儒家圣贤的真义,正是因为我汲取了佛理的智慧,倍感亲切。虽然近年来我较少谈论佛学,但那只是因为我回归了六经的研读。儒家思想的圆融切实,其理无偏无狭,因此无需小乘的权宜之说。唯有佛家的大乘圆教,方能与儒家的境界相契合。在探索真理的路上,各种思想与学问的交融互通,方能让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世界,更好地把握人生的真谛。
来源:闻月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