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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本是五光十色,浮沉变幻,充溢着“阿是”和“来㖸”之声的一块“乐土”。但经过这回刀光和血影的闪舞之后,人们益发飘飘然的有“羽化登仙”之概了。就是在我们的“文化圈子”里面,也真如一位先驱者所痛感的,“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显现出半麻痹的状态。但自然,在这中间驰骋徜徉,称为一时之雄的,也正“实繁有徒”。而特别觉得滋殖的,似乎还得算眼前的一批“家”们!下面,就是他们的脸谱和业绩——
青年戏剧家A先生:以新颖的姿态改编申曲《刁刘氏》。
遗嘱派文学家B先生:余致力写作凡○○年。
摩擦专家C、D、E先生:发动三民主义文学攻势,由C先生主持“民族”,D先生领导“民生”,E先生鼓吹“民权”云!
出版家F先生: 发行《金莲史话》,《香艳丛书》等十余种。
发明家G先生: 公开教授硬领及衬衫之洗烫方法。
青年影评家H、I先生等: 集体批评潘金莲之反封建意识。
游泳家J女士: ×月×日被观众包围要求签名,旋因人数太多,无法抽身,结果由警捕用木棍驱散。
七世祖传国医专家K先生: 以多年研究所得,证明肺病根本是胃病!
社评家L先生: 建议吴佩孚将军应入武圣祠,“其功在关岳之上” 云。
老画家M先生:×日在寓所收坤伶×小姐为义女,来宾济济跄跄,集一时之盛云。
哲学家N道人: 方从峨嵋山抵沪,直言谈相,开幕期间,号金只收半价。
翻译家O先生: 日昨发表谈话,以为中国之林语堂大师,与美国之赛珍珠女士,吾人皆应奉之如考妣云。
青年诗人而兼指导家的P先生: 目前应大群文艺青年之请,登坛演讲,声词慷慨,散场时,几将其随身之手杖遗失云。
医药发明家Q先生: 近自远地采一奇药至沪,据云有“阿芙蓉癖” 而未上瘾者,只服此药少许,可永不上瘾,故一般人已无须恐惧×方之毒化政策矣。
文字学家R先生: 目前撰文称: “ ‘最后胜利必属于我’之‘我’字,先儒亦训为 ‘俄’ 。故德俄战争之结果,必须假吾国文字感应之力,使俄人亦得以抗战胜利云。”危涕按: 此种说法,在过去似亦有过,惟其含义则迥殊。过去之“必属于俄”云云,实为一种恶意的诬陷。意谓中国抗战之胜败,徒有利于俄,败固亡国,胜亦变质。此次R先生之论证,则较前述之说法优胜得多矣。但总之,皆足以证明汉字魅力之大,效用之广,通古今而辖中外,无怪乎潘公展老爷要大反其拉丁化运动也。
地理学家S先生:近从历史上证明东北本非中国国土。据称,本于民族自决之原则,则满人治满,原属天经地义云。
魔术家T先生:能使废铜变成黄金。
(1941年11月《萧萧》半月刊第1期)
【赏析】
抗日战争时期,有的人舍身救国,有的人积劳成疾,有的人却乘机发国难财、争权夺势……,正如鲁迅在《沉滓的泛起》一文中所说: “在这‘国难声中’,恰如用棍子搅了一下停滞多年的池塘,各种古的沉滓,新的沉滓,就都翻着筋斗漂上来,在水面上转一个身,来趁势显示自己的存在了。”危涕这篇杂文所抨击的,就是经过“刀光和血影的闪舞之后”,陷于“孤岛”的上海文化界的一些“沉滓”们。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上海市是典型的殖民地化了的封建社会。在这个以金钱为中心的畸形社会里,充满了奇形怪状的社会现象。这篇杂文以特写镜头的方式摄取了文化界的一些社会渣滓——各式各样的“家”们的各种丑态:庸俗无聊者,顽固守旧者,自吹自擂者,低级趣味者,胡言乱语者,阿谀吹捧者,迷信愚昧者,大出风头者,欺骗敲诈者……真是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从这里边可以看到旧中国黑暗的“大上海”正在沉落的面貌。
这篇文章充分运用了讽刺手法。讽刺的神妙常常在于它能充分显示讽刺对象的里表不一的二重性。他们自以为“美”的表演,恰恰是内心“丑”的暴露;他们愈是自我表演,愈显得滑稽可笑和令人憎恶。作者巧妙地将讽刺对象那种欲示其“美”反显其“丑”的矛盾相,准确地拍摄下来,使形象自身便具有了强烈的自我讽刺性。作者在构思上别出心裁,把他所摄取的镜头加以汇集、展览,使其“怪”相在相互类集中显得格外刺眼而突出。作者自己虽不加评论,却产生了更强大的讽刺效果,可谓“引而不发,跃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