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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眼里,刺绣姑娘小叶没有一点变化,还是瘦小的个子,少言寡语的秉性,好像一株安静的小树,你走过她的身边,却不会意识到她的存在。

变化,在小叶的心里,在心灵的窗户——眼睛里。她的眼光含着柔和,含着向往; 她心里老是回忆那几句简单而又简单的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偶而,汪厂长在打扫卫生时这样问她。

“赵小叶。”

“今年多大啦?”

“二十四。”

“不像不像,有对象吗?”

小叶羞涩地摇摇头。

“也该谈一个了。”汪厂长关切地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吧,电工班小郑,个头不高,和你满般配,年龄嘛,三十不会拐弯吧。怎么样?”

小叶心里颤颤的,只是一下一下地扫着厂区大院子。

“这样吧,下星期一你到我办公室来,听回音好了。”厂长真好。厂长走了。小叶有心事了……

星期一早上,小叶姑娘悄然站在厂长办公室门口。

汪厂长一手拿着电话筒,一手翻着公文袋,百忙中还笑咪咪地问:“有事吗?”

小叶脸一红,静默了一会儿,低着头慢慢退出去了。

星期一多着呢,又一个星期一……厂长真忙,小叶歉意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叶子,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有位师傅说。小叶轻轻摇摇头,谢绝了。

“小叶姐已经有了吧?”小姐妹们窃窃私语。于是,人们不再提她的事了。

月亮缺了又圆了; 树叶绿了又黄了。

偶而有一次,汪厂长来到刺绣组,掏出一把糖,微笑着说:“大家吃糖吧,电工班小郑给办公室送的喜糖,我是借花献佛。”

女工们嘻笑着抢糖吃,只有小叶不吃。汪厂长随意又问了她的姓名年龄,亲切地说:“不小了,也该谈一个了。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是……”

在我们眼里,小叶姑娘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她默默地坐在你的身边,灵巧的双手不停地刺绣……

只是厂长办公室门口,再也不见了她小小的身影。

选自《百花园》1982年第10期

【赏析】 

小叶的确没有一点变化。在精神上,她是绝对属于传统保守型的,这样的姑娘,在眼下穿着古装表演的电视剧里,很容易碰上:谈到婚姻问题,马上低下头去。这是一种本能的掩盖动作,因为她们心里炽烈地需要男性的安慰。几千年封建环境造成这种表里不一。不幸的是这样的封建精神一直延续到现在仍然根深蒂固地茧缚着小叶和无数个小叶们,你看小叶,当她心里的炽烈需要被耽误之后,不也和古人一样采取等待的态度,哪怕这种等待像饥渴一样痛苦,甚至不满也只会深藏在心底,永远只会“默默地坐在你的身边,灵巧的双手不停地刺绣。”

汪厂长当然并不是有意拿小叶寻开心的,但作为一个领导者,浸染着他的灵魂的传统官气在任何场合都会使他的下属上当,小叶就上了他两个当——第一,她以为厂长真的要给她介绍对象,厂长真是好人; 第二,她一定当时就肯定厂长太关心群众了,厂长是个好领导。一直到厂长后来掏出小郑的喜糖给大家吃,她还是弄不清领导意图吧?

这是一种典型的可亲官僚! 对下属问寒问暖问饥问饱,而问过之后,任务也就完成了,问就是目的。他可以主动表示为职工办一千件好事,然后就觉得自己是最最最可亲的领导,还需要再做什么呢?

当然,小叶的悲剧并不是汪厂长造成的。汪厂长在小叶身上开的无意识玩笑只是小事一桩。小叶的悲剧在于自身: 当她需要婚姻的时候,只能本能地等别人说媒,自己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去安排。

所有这一切,作者只通过两个小小的细节来完成:一个是厂长第一次表示愿为小叶介绍对象; 另一个是厂长第二次表示愿为小叶介绍对象。两次内容几乎完全一样,作者用重复说明了一切。小说通篇不过八百字,可算体积甚小而容量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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