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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瘸腿哈叔一点也不避忌讳,他把寡妇四嫂家的门拍得山响,好像他是这家的主人,那急不可待的样子像是出远门刚刚归家似的。
屋里灯亮了。四嫂扣着衣襟,开门一看,忙踮脚越过哈叔高高的身板朝四下瞅了瞅,憋着嗓子愠怒地说:“你就不怕被人听见?”
“堂堂正正的怕什么?”
哈叔一脚跨进了屋。四嫂犯愁了: 是关门呢,还是敞着?最后只好把门半掩着才回过身来。她想哈叔准是来催办婚事的,就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说:“再耐一阵,我不想被人说沾你万元户的光。到秋里……”
“我想婚事挪到明年再说。”
四嫂一惊,忙问:“为啥?”
“没钱了。”
四嫂心里一酸:“老哈呀,悔婚就直说,谁不知你是万元户!你以为我是为钱才嫁给你?”她背过身,叹了口气。哈叔继续说:“快秋忙了,村口‘害人桥’三根木头朽了两根,人呀担呀一天不知要过多少,弄不好,还得再瘸几个。我睡不稳啊。这事得抓紧哩,想和你商量一下,把存款拿出来修座水泥桥。”
四嫂舒了口气,目光落在哈叔的瘸腿上,那是前年他过那座桥时摔坏的。要不是大队发挥这残废人编竹器的特长,哈叔这后辈子完了。她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一个红布包,说:“五百块,凑个数吧。”哈叔高兴得跳了起来,那劲头像个健壮的小伙子。四嫂见了低下头,捻着衣角悄声说:“咱们的事过秋就办,没钱要什么紧,不兴新事新办?”哈叔更高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俯身在四嫂脸颊上亲了一下。四嫂羞红了脸,慌忙跑到门边往外直瞅。
夜静极了,静得能听见怦怦的心跳。
选自《周末》
【赏析】
微型小说格局细小,最易写成“直头布袋”,如此,则读来一览无余,味道寡淡。而这篇作品最显著的特点却是情节结构颇具尺水兴波之妙。小说通过巧设疑问、“包袱” 的不断解开和情节的一波三折成功地塑造了两位致富之后不忘为乡邻排忧解难的新时代的农民形象。
小说开始,劈面顿生一波,叙写瘸腿哈叔半夜里把寡妇四嫂家的门擂得山响。俗话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半夜敲门,到底为啥? 小说通过寡妇四嫂的语言和心理活动,着力向读者设疑,引人索解,为进一步展开情节蓄势铺垫。
四嫂以为哈叔有点耐不住了,但哈叔一句“我想婚事挪到明年再说”,着实令人吃一惊,“为啥?”“没钱了。”堂堂万元户怎会没钱? 令人费解,四嫂认为他是想悔婚,心中不禁一酸。一如相声里巧设的包袱,小说情节至此出现了转折。
待到哈叔说明真相,“要把存款拿出来修座水泥桥”,四嫂方松了口气。小说起篇设疑,然后递进式地引起悬念,情节逐渐变化发展,至此释念,真相大白,哈叔致富不忘乡邻的美好形象便跃然纸上。
但作者并没有就此止笔,而是运笔回波,小说情势更进。四嫂在一段心理活动之后,转身拿出一个红布包,“五百元,凑个数吧!”尔后又是一句悄悄话,“没钱要什么紧,不兴新事新办?”这就活脱脱地勾勒出了四嫂贤惠善良的心灵。
从小说的前篇我们已经感受到了四嫂的为人清正,并不是因为哈叔有钱而欲与之结婚。所以,如果结尾没有描绘四嫂的这一重笔,小说就显得头重脚轻,人物形象就不够丰满,读来有一种缺憾之感。作者卒篇的笔势转进,使情节余波荡漾,增强了小说的表现力,显示了作者高超的艺术功力。正如李渔所说:“终篇之际,当以媚语摄魂,使之执卷留连。”“主司之取舍,全定于终篇之一刻,临去秋波那一转,未有不令人消魂欲绝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