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无休无止的巴以冲突,究竟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像哈马斯这种组织,不可能消停的下来。
各位好,一个没留神,巴以之间又大打出手了。
当地时间10月7日早7点左右,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下属的“卡桑旅”在加沙的以色列人定居点附近突然发难,该组织自称自己在数小时内就发射了超过5000枚火箭弹。
在网上看到不少哈马斯成员将以色列的战俘、平民拖出来游街示众的视频,场面过于暴力血腥,实在是不忍多看。
以色列方面称,这一轮袭击至少造成100多名以色列人死亡。当然,这些没有精确制导的火箭弹主要炸死炸伤的是以色列境内的平民。
以色列方面立刻作出强烈反应,内塔尼亚胡在电视上宣布:“以色列国民们,我们正处于战争状态。”以色列军方随后展开了号称“铁剑”的行动,对加沙地带的哈马斯目标发起进攻,截至我写这篇文章为止,局势已经趋于稳定了。
这一轮巴以冲突,说是震惊世界,但对围观者来说,其实也挺缺乏新意的。
是的,如果长期关注巴以局势,你会发现近年来双方的冲突几乎都是按着一个剧本来的。哈马斯或其下辖的某个组织,主动发起攻击,攒个几百几千枚火箭弹盲目的打过去,造成以色列(主要是平民目标)巨大伤亡。然后以色列宣布展开报复,而只要以军的坦克以开动,哈马斯等组织立刻转入劣势,一点还手之力、甚至连正面打一打的意思都没有。然后联合国等外方就会介入调停,要求双方都别打了。
久而久之,以色列那边看来也是总结出经验了——哈马斯恐袭我,有仇我必须第一时间就立刻打回去报了,否则过不了多久,一定有和事老来劝架,那样我这亏就白吃了。
所以以色列此次大意吃亏后如此果断的反应,其实也不算奇怪。
比较有意思的反而是哈马斯那一方——与以色列相比,这个组织明明处于绝对劣势,但在每次冲突中,率先发难的一定是它。明明是你先动手,你却又打不赢,每次除了死伤一堆平民之外毫无建树。那你到底在打个什么劲呢?
我想这是所有观察巴以冲突的人,都好奇的问题,那我们今天就来破破这个闷,说说巴以冲突究竟是怎么来的,它最难解的症结又到底在哪儿。
从阿以冲突,到巴以冲突
今天我们谈“巴以冲突”,但这个词其实很怪,因为在巴以双方当中,巴勒斯坦明显处于弱势。而就像“俄乌战争”、“美苏争霸”、“英阿马岛战争”一样,通常我们在造词时,总会把实力更强、更优势的那一方放在前面。那巴以冲突为什么要这么组词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以巴冲突”让人联想起“尾巴”,谐音梗扣钱?
其实这个词,来源于另一个词——“阿以冲突”。上了年纪的朋友,可能会对这个词汇有印象,上世纪80年代以前,以全体阿拉伯国家为一方、以色列为另一方的“阿以冲突”,其实才是让世界位置头痛的存在。80年代以后的所谓“巴以冲突”只是它的一个回响而已。
以色列方面的故事,今天就先不赘述了,以后撰文详谈。
我们单独来说说巴勒斯坦,这个国家其实很特殊。
一战后威尔逊总统提出“民族自决”概念以来,各个民族单独成立一个(且最好只有一个)的国家成为了全世界各民族一种政治正确的诉求。以这个观点看来,犹太人要求建立的以色列国是符合他们夙愿的。但与之相比,巴勒斯坦地区的阿拉伯人,单独成立一个“巴勒斯坦国”,最初却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最好方案。
是的,阿拉伯人的最好方案,并不是如今天中东版图一般,埃及、沙特、伊拉克、约旦、阿联酋、卡尔塔……等等等等,各个阿拉伯国家星罗棋布的样子。而是将所有阿拉伯人统合建立一个领土广阔、人口众多、国力强大的“阿拉伯共和国”。
以这个梦想来看,所谓“巴勒斯坦人”,其实只是这个梦想的联邦中一个省的人而已。
但1947年11月29日,联合国通过《巴勒斯坦将来处理分治计划问题的<第181号决议>》。这个决议一拿出来,就把阿拉伯人的鼻子气歪了。
阿拉伯人人多占得土地少还不说,所为“阿拉伯国”的领土还被“犹太国”分割成了三块。一旦爆发冲突,当地阿拉伯人首尾不能相顾。地图怎么能这样乱画呢?
实际上,如果真的要执行当地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公平分治。更合理的分配方式应该是,将阿方领土就近划给临近的阿拉伯国家。比如将南部阿人聚居区划给埃及、北部归黎巴嫩或叙利亚,东部则给约旦。
这样,阿拉伯人聚居区的就不会被割裂的问题,而与临近国家成为统一的整体。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会稳定很多。
但主导这次分治美苏两国却偏偏不想采用这种方案,原因是他们担心这样划分会更加刺激埃及、约旦或叙利亚吞并以色列的野心。
而这些国家拿下以色列以后,下一个目标肯定究竟是统合一个“阿拉伯联邦”来实现更大的国际野心。
所以“巴勒斯坦的阿拉伯国”这个概念,就在美苏的默契下被造了出来——它其实就是特地被拉出来跟以色列“配对”的。
但整个阿拉伯世界,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服从美苏的这一安排。
《181号决议》出台后,阿拉伯各国紧接着挑起了第一次中东战争。在参战的埃及、叙利亚、约旦等国的战后规划图上,以色列虽然被抹掉了,却并没有在原地填充上“巴勒斯坦”这个名字。各国想的是在战后重划中东疆界,哥几个合起伙来瓜分掉这片土地,甚至还提前做好了对圣城分区占领的方案。
这里必须指出,虽然以色列人看来,第一次中东战争就是赤裸裸的侵略,但阿拉伯人这种想法在他们信奉的道义上是无可指责的。
因为正如后来的埃及总统纳赛尔所说:中东破碎的阿拉伯国家,本就是帝国主义强加给他们的概念。每个阿拉伯人都想生活在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共和国”中。这就是所谓的泛阿拉伯主义。
泛阿拉伯主义的野心很大
基于这种观念,在第一次中东战争之后,埃及和约旦都心安理得的占领了原本属于“巴勒斯坦”的土地。也没有费心去帮巴勒斯坦忙活什么建国事宜——是啊,建什么国啊,那都是美苏帝国主义有心离间我们的诡计,都是阿拉伯人,你直接并入我们不就得了吗?
不仅埃及和约旦等国人这么想,当时的巴勒斯坦人也这样想。
这就导致了巴勒斯坦作为一个国家,成立其实非常晚。以色列早在1947年就宣布建国了,但巴勒斯坦想起建国却要等到1988年。
而四次中东战争中,以色列越打越猛,越打越强。埃及等国逐步意识到,打着“解放阿拉伯同胞”的名义瓜分以色列是不可能的,自己能不被生猛的以色列人吃掉,就得感谢真主了。
于是在利益计算下,阿拉伯国家开始纷纷放弃泛阿拉伯主义的大旗。转而跟以色列搞起了“土地换和平”。
比如1977年的时候,埃及总统萨达特访问耶路撒冷,在这场埃以之间的破冰之旅中,萨达特全程只字未提巴勒斯坦独立建国的问题。后面我会专门讲一下萨达特,现在暂且不表。
据说在访问的最后,有随员写了张小纸条给总统,提醒总统还是应该提一下这事儿——毕竟埃及是阿拉伯世界“解放巴勒斯坦”这么多年的旗手,不提一句回去实在没法交代啊!
前右为萨达特
但纸条递上去之后,就看见萨达特总统只瞄了一眼,然后卷吧卷吧窝在手心里当没看见了——埃及此时自家的西奈半岛还在以色列手里、苏伊士运河还停运着呢。哪还有心思谈这种劳什子?巴勒斯坦?不要了!
大哥埃及是这个态度,其他约旦、叙利亚就更不用提了。在这些国家的对以合约中,几乎都没有提及巴勒斯坦问题,巴勒斯坦此时已经被阿拉伯世界放弃了。就让以色列人占着那里好了。
而有一群人最不满意这种安排,他们觉得,自己成了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弃儿。
那就是阿拉法特等巴勒斯坦本地人。
“不走寻常路”的建国
你可能不知道的是,虽然阿拉法特出生在耶路撒冷,后来成了巴解组织的领袖,但这个人的前半生,一直是以一个埃及人甚至阿联人自居的。
他毕业于开罗大学土木工程系,先后以埃及军人的身份参加了两次对以中东战争。
1958年由埃及和叙利亚牵头的“阿拉伯联合共和国”成立,阿拉法特兴奋的给他的埃军战友写信,说等将来“将可恶的以色列人消灭后,我们这个国家的首都要定在耶路撒冷。”
可以看出,此时的阿拉法特,满脑子还是当时阿拉伯青年普遍都有的“泛阿拉伯主义”的思维,并没有什么让巴勒斯坦独立建国的理想。
但也正是在1958年,受埃及情报机构的秘密指派,阿拉法特回到了巴勒斯坦地区,参与秘密筹建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组织(既“法塔赫”)。
在“法塔赫”建立之初,该组织一直是受埃及的资助、甚至直接控制的。
埃及军方对该机构的设想,是当下一次中东战争来临时,这个机构可以带领以色列境内的阿拉伯人“中心开花”,减轻埃及军队在正面战场的上的压力。
所以,巴解组织在成立之初的很多行动就非常激进,暗杀、屠戮、劫机、爆炸无所不为,以今天的标准看都是百分之百的恐怖主义行动。
这也解释了巴解组织为什么后来最善于也最喜欢搞这个——因为成立之初,它就是一个埃及军方制作的“黑手套”,专门用来干脏活的。
这种习气一直在很后来还在延续。比如1985年,巴解组织劫持了意大利“阿基莱·劳罗”号游轮。看到船上有一位坐轮椅的69岁美国残疾老人克林贺夫,巴解士兵居然残忍的将这位老人推入海中。
1993年,阿拉法特因为与拉宾签署《奥斯陆协议》,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在记者会上,有位美国记者认出站在阿拉法特身后一位幕僚就是那场劫杀案的组织者,就站起来追问他:“请问,克林贺夫为什么浮尸海上?”
没想到那位幕僚居然回答:“或许他想游泳吧!”
而后,阿拉法特与他一同相视大笑。
而这位幕僚,就是阿拉法特的亲密战友、接班人,目前巴解组织的领导人——阿巴斯。
当然,巴解组织虽然以狠著称,但却没给资助它的埃及带来多大的帮助。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埃及还是被以色列揍了个鼻青脸肿、崇尚“泛阿拉伯主义”的纳赛尔下台,他的副手萨达特接任。
讲究务实的萨达特,一上台就开始逐渐减少对巴解组织的援助。失去金援的巴解组织在以色列的驱赶下迅速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跑到另一家兄弟那里寻求帮助。
而这次“求助”,却又引发了一场更狗血的阿拉伯内斗。
“借”约旦
约旦这个国家,是哈希姆王朝建立的君主立宪国,原本过的也挺好。
1967年,失去埃及支持又被以色列人赶的走投无路的阿拉法特,带领4000多名巴解士兵和四十万巴勒斯坦难民东向扣关。约旦国王侯赛因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好心对他们进行了收留。
但侯赛因国王没有想到的是,刚进门坐稳的阿拉法特,很快开始了“刘备行为”——吃你的、用你的、还给你添乱、瞅准机会还要反噬你。
进入约旦国境之后的巴解组织拒绝服从约旦法律,为管理本国难民,巴解组织在约旦的国土上运行自己的司法系统,还散发武器对难民进行武装,俨然是国中之国。大量持枪巴勒斯坦难民在约旦国内游荡,让犯罪,枪击在约旦屡有发生,双方矛盾日益尖锐。
更糟糕的是,阿拉法特还以约旦为基地,不断对以色列发动袭击,不胜其烦的以色列最终在1968年对约旦发动了报复性打击。
于是约旦又不得不出动军队跟以色列硬抗,爆发了约以战争,在付出惨痛代价之后总算跟以色列勉强打了个平手。
而让侯赛因吐血的是,此战的“胜利”迅速的被巴解组织拿来吹牛,阿拉法特在对外陈述中完全忽略了约军对他们保护作用。俨然将自己说成了“以色列克星”。
这可不得了,要知道当时阿拉伯大部分国家都已经被以色列揍的服服帖帖了。猛然出来这么一个说自己用一帮难民和非正规武装就打平以色列的神人。一众阿拉伯青年顿时误以为他是纳赛尔之后实现“泛阿拉伯主义”的明灯,纷纷前去投奔。阿拉法特的巴解组织随之急速壮大。
兵强马壮的巴解于是又开始搞起了老本行——恐怖袭击。
阿拉法特和卡扎菲,堪称当年中东世界的“实验版本·拉登”
1968年,阿拉法特指挥的巴解组织一口气持了五架民航客机,全部在约旦强行着陆,将旅客劫持为人质,将他们囚禁于沙漠之中。
事后,虽然大部分人质得救,但却让约旦在国际上名誉扫地。侯赛因国王特地约见阿拉法特,严禁他再做同样的事。
阿拉法特嘴上答应,但拒不改正,反而鼓动约旦境内的巴勒斯坦人发动罢工,想迫使政府组建包括巴勒斯坦代表在内的国民议会。而他自己则准备借此参政,进入约旦的政府。
而为了熬自己“以色列克星”的造型,积累在约旦从政的政治资本。他当然不能真的停止恐袭。
1970年9月,巴解组织在同一天的不同地点,先后劫持了5架国际民航。其中三架,又被开到了位于约旦的机场。
这一次侯赛因国王终于忍无可忍了,与英美展开秘密谈判,准备用武力给巴解组织下逐客令。
但没想到的是,阿拉法特动手比他还快,在恐袭发动当天就宣布自己为巴勒斯坦解放军总司令,并要求约旦国内的“泛阿拉伯主义”激进派加入自己,一起“推翻帝国主义走狗、腐朽君主侯赛因”的统治。
相比阿拉法特,侯赛因国王确实蛮西化的。
侯赛因国王这才如梦初醒,原来你这是要鸠占鹊巢啊!
于是约旦内战打响,期间阿拉法特说动了叙利亚对约旦进行武装干涉。叙利亚在苏联的支持下,派出200多辆坦克,悍然入侵约旦,试图帮助阿拉法特夺取约旦政权。
危难之际,谁也没想到,是此时还与约旦处于战争状态的以色列突然出手,帮了老对手侯赛因国王一把。
在检测到叙利亚军队动向之后,以色列出动战机,在叙利亚坦克集群上空来回飞掠示威。意识到自己防空能力几乎为零的叙军顿做鸟兽散。阿拉法特的武装夺权计划破产了。
但关键时刻,此时半条腿都踏进棺材的“阿拉伯英雄”埃及前总统纳赛尔出面调停,要求侯赛因国王看在同族的份上继续收留他。
纳赛尔:毕竟“泛阿拉伯主义”是我提的,卖大哥个面子吧。
于是1970年10月,侯赛因国王又捏着鼻子跟阿拉法特签署了正式协议。规定“巴解组织必须承认约旦主权和国王权力,并从城镇及村庄撤出武装,禁止成员在公开场合携带武器”。
但主客间的和平,只持续了一年。
1971年,正在处理巴解和巴勒斯坦难民问题的约旦总理塔尔在首都安曼被暗杀。
一查,居然又是巴解组织干的。塔尔总理当时正试图与阿拉法特争夺对40万约旦境内难民的控制权。阿拉法特觉得:这些人不能给你啊,他们是我的筹码……啊不对,我的人民啊!
于是就把塔尔给暗杀了。
实在忍无可忍的侯赛因国王,终于在1971对巴解以及倾向它的巴勒斯坦难民展开武力驱逐。刺刀、机枪、坦克统统上阵,用枪炮逼着阿拉法特赶紧走人。
此时侯赛因国王眼中的阿拉法特,估计还不如《我爱我家》里鸠占鹊巢的二混子。
是役也,巴解组织在约旦的所有据点被完全捣毁,3000至4000名成员被击毙(阿拉法特对外宣称此战有25000名法塔赫战士“牺牲”... ...),连以色列人都没能取得过的辉煌战绩,居然在阿拉伯内斗中达成了。以色列人后来开玩笑说,该给侯赛因国王颁一枚总统勋章。
但事后证明,侯赛因国王这次下狠手是值得的,长痛不如短痛——看看其后“接盘”收留巴解的黎巴嫩有多惨,就知道了。
黎巴嫩是怎么毁的
70年代以前的黎巴嫩在中东地区非常特殊。
它民族、宗教混杂,却是中东地区最稳定的国家。旅游、银行、过境贸易给其带来高额收入,人民生活水平十分富足,首都贝鲁特更成为与苏黎士并称的国际金融之都,号称“近东巴黎”,黎巴嫩是当时中东极少数不依靠石油和外援、经济却已经接近发达国家水平的国度。
但所有这一切天堂般的幻影,随着巴解组织和其裹挟的难民的到来,都戛然而止了。
1971年末,巴解残余与大批难民在约旦军队的武力催逼下,被赶出约旦、涌进了黎巴嫩南部。在这里,在阿拉法特的“英明领导”下,他们又重演了当年的那一幕。
搭帐篷建立难民营,“巴解战士”分发枪支将难民进行武装,武装人员持枪上街,让难民营独立于政府之外,俨然国中之国。然后“巴解”向当地民众大肆散播种族、宗教仇恨和“泛阿拉伯主义”,甚至公开屠杀当地的基督教马龙派,“帮助”黎巴嫩阿拉伯人下定决心。
1975年4月13日,巴解组织成员冲进黎巴嫩一座基督教教堂,进门二话不说开枪扫射,打死数十个正在礼拜的当地基督徒。
惨案发生后,早已忍无可忍的黎巴嫩基督教长枪党终于以牙还牙,在当天就伏击了一辆载有26名巴勒斯坦人的公共汽车,将其乘客全部杀害。而后巴解更加疯狂的报复,基督徒开始对所有穆斯林还击。
残酷至极、长达16年的黎巴嫩内战,由此展开了。
直到1981年,受黎巴嫩基督教势力要求,后来成为以色列总理的沙龙将军率以色列军队武装干涉黎巴嫩内战,帮助黎巴嫩驱逐其境内赖着不走的巴解组织。在以军对贝鲁特完成包围,发动总攻时,连黎巴嫩的穆斯林武装居然都开始配合以军作战、主动提供了阿拉法特指挥所位置,并语重心长的附言称:“赶紧把这家伙送去地狱,不然贝鲁特就快变成地狱了!”
是的,巴解组织在黎巴嫩赖的这些年,把这个中东原本最发达、最有民族、文化融合希望的国度,硬生生改造成了各民族、各宗教民众共同的地狱。
1981年后,黎巴嫩政府对巴解组织又展开了长达十年的清剿、“送客”,一直到1991年,才借着巴解一大金主苏联解体的东风终于“清毒”完毕。
但时至今日,内战留下创伤依然让这个国度满目疮痍、再起不能。
总而言之,自巴解组织成立以来,阿拉法特领着这个组织和巴勒斯坦难民,虽然没有解决巴勒斯坦的解放问题,却成功搞残了两个阿拉伯同宗兄弟——约旦和黎巴嫩。
周边各阿拉伯国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老阿,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本来,巴勒斯坦难民问题不是啥大事儿,愿意加入以色列的阿拉伯人入籍,不愿意的投靠一下埃及、约旦、叙利亚、黎巴嫩。都是阿拉伯人,过个几代人,谁还分得清谁是谁呢?
但有了约旦和黎巴嫩的前车之鉴,更由于巴解组织坚持不愿意放弃对流散到他国难民的管辖权。再没有国家愿意成建制的接纳巴解组织和巴勒斯坦难民。
好家伙,别的难民放进来是要饭、要钱,你们巴勒斯坦人可好,直接要命啊!接待不起、接待不起!
于是巴勒斯坦难民去无可去,巴解组织成功的将自己的人民绑架了起来。
走投无路的他们只能跟着巴解组织跑回故土,一门心思跟以色列死磕。
正好以色列这会儿出了个“和平总理”拉宾,权衡再三之后表示愿意承认巴勒斯坦建国。于是有了1993年的《奥斯陆协议》,阿拉法特还因此“蹭”了一个诺贝尔和平奖。
但好心的拉宾可能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之前收留阿拉法特的约旦和黎巴嫩都吃了瘪。如今被其视为世仇的以色列亲自下场,会有好果子吃吗?
所以我们看到,虽然《奥斯陆协议》签了,但巴以冲突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拉宾以后,以色列其实是在重走约旦和黎巴嫩的老路,扮演新的收养蛇的农夫。
当“反以”成为一门生意
英国首相克莱尔和美国总统克林顿对阿拉法特有一个统一而中肯评价。
他们说:这个人,对巴勒斯坦人来说也许是父亲,但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却是绝对是噩梦。
是的,为什么阿拉法特和他留下的巴解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拼命地制造事端,一刻不消停呢?
这是由这个组织的一些特质决定的。
如前所述,巴解组织并非是在巴以分治后就诞生的。阿拉伯人最初甚至没有想过服从决议让巴勒斯坦单独建国。
巴解组织的最初成型,是1958年受埃及资助产生的。其诞生时的最主要目的就是给以色列添乱,以策应埃及的对以斗争。
而自此之后,“反以”也就成了巴解组织和类似组织摆脱不了的“生意”。
埃及对巴解断供后,冷战又刚好进入了“苏攻美守”的勃列日涅夫时代。苏联出于在中东与美国抗衡的目的,开始支援巴解。
80年代苏联援助消减之后,又赶上伊朗伊斯兰革命,切齿痛恨以色列和美国的伊朗又成为了该组织的大金主。
所以巴解这些年来,一直是在靠各种外国金援维持着。这些国家对巴解的要求是统一的:跟以色列死磕!跟以色列背后的美国死磕!
想多拿金援,就必须不断“搞事情”宣示其存在感。所以这个组织是不能停下搞事情的——如果不反以不反美,巴解组织治下就只有遍地嗷嗷待哺的穷难民,组织上层还怎么恰饭呢?
所以,“反以”“反美”是巴勒斯坦唯一的“支柱性产业”。不能丢。
至于外国金援的那些钱都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巴解组织的腐败问题一直备受诟病。
我们只知道曾经宣誓为了革命终身不娶的阿拉法特,在62岁高龄时娶了一个小他38岁的金发碧眼的娇妻。并在死后至少留给她了价值10亿美元的财产。
这我就很奇怪了,按说阿拉法特整个后半辈子都在领着难民和他的巴解东躲西藏,哪儿攒下了这么多钱呢……
这就不好说的太细了。
而无论他还是他的继任者阿巴斯,都在给新生的巴勒斯坦人灌输这样的想法:我们的困难都是以色列人造成的,等到你们用牺牲、献身争取到了民族的独立,巴勒斯坦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真相是,巴解组织的上层领导人的生活其实一直都过的很好,甚至可以说穷奢极欲。
而巴勒斯坦难民们活的不如狗,反而方便了他们鼓动民众仇以、反以。
因为老百姓越穷困,就越愿意“舍得一身剐”,去充当恐袭的炮灰和人肉炸弹。巴以民族情绪越对立,冲突制造起来也就越方便。巴解的上层越能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以争取外国援助。
这种特点,在这些年变得更加无解——因为巴解组织(法塔赫)的“反以”生意,有了强有力的竞争者——哈马斯(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
近些年,阿拉法特亲手创立的“法塔赫”因为站稳了“代表巴勒斯坦”的地位,收入来源也比较稳定了,所以消停了不少。相反,哈马斯因为是“草根新生代”,急于宣誓自己的存在价值,所以更加激进。两派之间经常爆发龃龉冲突,为的往往都是谁能代表巴勒斯坦接受外援的那点破事。
比如此次冲突的原因,据说哈马斯一口气向以色列发射的那五千枚火箭弹。
但问题是,这些火箭弹,不可能是工业孱弱的加沙地带自己生产的,肯定有幕后支持者。
明明效果不显著,哈马斯为什么还干的这么过火呢?其实是在用这次激烈的行动证明自己的“业务能力”,以便日后越过法塔赫,直接从这些国际金主那里“接单”。
换句话说,“反以”这项事业,现在在巴勒斯坦也“内卷”了。为了互相竞争,以后两派反以的调门可能会越来越高,这片土地怕是没个消停了。
只是可怜了巴以双边的普通平民,哈马斯要借这场冲突拓展他们的业务,却要白白耗费他们的财产、生命,当做赌本。
而且今天的巴勒斯坦,还面临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广场悲剧”。
由于阿拉伯民族的属性,真正有知识、有能力、受过较好教育的巴勒斯坦人,可以移居到其他阿拉伯国家,或者直接进入以色列国(前两年统计,以色列国民的阿拉伯人已经达到20%了,且还在增加)。
这就造成了一种“蒸发效应”——能正经干事儿的人都离开这里自谋生路去了,留在加沙难民营中的巴勒斯坦人,都是最底层的贫民。他们人生的唯一出路,除了难民,似乎只有给哈马斯或法塔赫这样的组织充当“战士”。
在欧洲历史上,曾有个普鲁士国,被戏称为是一个“有国家的军队”。
因为这个国家的组成目的不是给其民众谋福利,而是在战场上征伐。
那如今哈马斯又算什么呢?
我想,也许该算一个裹挟了难民的极端组织吧。
极端主义恐袭,本来是他们寻求建国的手段,到头来反而成为了这个组织的目的。
起初,人民组成了组织、组织提出了纲领。人民是目的。
但后来,纲领绑架了组织,组织裹挟了人民。人民发现自己成了手段。
巴勒斯坦的建国史,是一出让人啼笑皆非的悲剧。
贰 哈马斯,一个把“恐袭”作成“生意”的组织
这是一个更荒诞而悲剧的故事。
1
讲这个事情之前,我还是想先说个历史段子:
说,1990年海湾战争快爆发时,当时伊拉克的萨达姆因为悍然吞并了邻国科威特,到时在全世界、乃至全阿拉伯国家都众叛亲离。联合国授权美国等国组织联军,磨刀霍霍准备干他。
但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萨达姆干过一件常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儿——
他手上有一批苏联支援给他、并经过改装的“飞毛腿”导弹。在海湾战争爆发的第一时间,萨达姆就把它们打了出去。但打击的对象,可不是此时屯住在沙特境内、准备发起进攻的联军,而是更遥远的以色列。
是的,海湾战争爆发的第一时间,萨达姆向以色列连射了29枚飞毛腿导弹。以色列挨完导弹都懵了——我特么着你惹你了?你不打美国人先打我!
于是以色列当时的国会和政府群情激愤,要立刻对伊拉克宣战,打萨达姆他丫的。
而关键时刻,反而是美国人出面,对以施加了极大的压力,最后阻止了以色列的宣战举动——因为此举将正中萨达姆下怀,如果以色列真的对伊拉克宣战,在中东数亿阿拉伯普通老百姓的眼中,这场战争的性质可就变了。这就不是联合国“兴师讨逆”,惩罚萨达姆悍然吞并阿拉伯兄弟邻邦的义举了,这将成为“第N次中东战争”。
而大多数没受过啥高等教育的阿拉伯老百姓,其外交思维也是一根筋且幼稚非常彻底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既然萨达姆打了以色列,死对头以色列加入了美国一方,那么我们就应该加入萨达姆一方帮他一起圣战!
由于中东普遍教育水平的限制和极端主义倾向,一旦这种民意被煽动起来了,各阿拉伯国家真的会很难办。那样整个中东将乱成一锅粥。
这样,就正中了萨达姆的下怀,他将从孤家寡人、众叛亲离的可耻侵略者,摇身一变为“圣战士”。
所以美国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定不能让老萨得逞。做了一堆施压和许诺后,以色列最终替他家老大白白受了一个挨了炸却不能还手的窝囊气。最终海湾战争速战速决,中东好歹恢复了和平。
2
从这个历史插曲中,其实你就能看出来巴以地区为什么是中东这个世界火药桶中的火药桶——其实很多时候,冲突并非内源于这个地区本身的,而是外部有国家、有势力,基于自身的需求,想挑起战争、想把中东地区的水搅浑,以便让自己脱难或者解套。
于是巴以,就像一个地震断裂带一样,其他地方地壳的压力,也会积累到这个“伤疤”上去,能量一够了就会发作。
这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共同承担的悲剧。
基于此,我们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冷和平”其实是一种最糟糕的和平模式,它甚至还不如把一场战争痛快的打到底。因为“冷和平”就会让这个地区成为这种“政治地缘地震断裂带”,让这里的人民持续的用他们的鲜血,为世界其他地方的人私欲与仇恨埋单。
所以你理解为什么如今乌克兰政府一再表态,他们绝不接受“冷和平”,要打就打到底了吧?
而巴以地区在冷战结束后,很不幸的就成为了一个断裂带。
其实萨达姆在1990年自己发射导弹炮打以色列是个纯粹的下策。对他来说更好(其实也是他原本极力要做)的办法,是给当时的巴解组织(主要是法塔赫)一大笔钱,让他们先对以色列发动大规模进攻或恐怖袭击,等到以色列忍无可忍进行反击,萨达姆在高调宣布“我要为巴勒斯坦同胞们伸张正义”,这样的话,他就能更“丝滑”的顺进“圣战者”的角色当中去。
可是,所谓人算不如天算,1990年这个年份非常特殊,不仅苏联老大哥此时已经病入膏肓,连巴解组织法塔赫的领导人阿拉法特也兴意阑珊,萨达姆的使者找上门的时候,61岁的他正在突尼斯与他27岁的新婚妻子举办婚礼。
这位娇妻,就是后来为了阿拉法特留下的六十多亿美元遗产不惜跟法塔赫撕破脸打官司,而被阿巴斯痛斥为“贪婪的法国贵妇”的苏哈·阿拉法特。她日后将极大的降低阿拉法特本人、乃至整个法塔赫在巴勒斯坦民众中的民望,给哈马斯的趁势崛起创造客观机会。
但这一切都是后话,在1990年,苏哈给阿拉法特最大的变化是让他有了个家。
男人甭管多少岁,一旦成了家顾虑就多了。看看自己靠海的突尼斯别墅和怀中娇妻,再想想萨达姆当时那已经臭大街的名声。阿拉法特最终还是拍板决定不给老萨当这个人肉导火线。于是才有了伊拉克亲自下场,平白无故用飞毛腿打以色列的奇景。
非但如此,在1990年以后,曾经非常喜欢搞恐袭的法塔赫,就在婚后日渐“稳重”的阿拉法特的领导下收敛了很多。
1993年,在美方的撮合下,法塔赫代表巴勒斯坦跟以色列签订了《奥斯陆协议》。《奥斯陆协议》的宗旨,其实就是以色列以承认巴勒斯坦国的存在,并许诺支持和帮助巴勒斯坦国家正常化(比如展开选举,建立行政、教育、医疗等体系)为代价,换取巴勒斯坦不再对其发动恐怖袭击。
3
奥斯陆协议在当时看来似乎是很完美的,双方的基础愿望都达成了。
但缔约方却忽略了我们之前说的那个问题——巴以之间的冲突,很多时候并不是内源性,而是外部有像萨达姆这样“雄主”,他们想要通过给巴勒斯坦激进组织塞钱塞枪,撺掇他们搞事情,以解自己的围。巴以之间90年代以后历次大冲突的背后,你分析一下都有这种“围以救x”的目的。在这种情况下,法塔赫宣布:“我们要和平,以后不搞这套了。”这其实是没用的,只要400万巴勒斯坦人当中,有一百个人还愿意承担这项“国际业务”,巴以之间的冲突就不会真正终结。
而这个承接者,也就是在1993年阿拉法特在协议上签字以后异军突起的哈马斯。
考虑到时至今日,很多中国人可能还是分不清法塔赫和哈马斯这两个组织的区别,这里简单再说一下:
法塔赫,全称“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顾名思义,该组织的立足点在于民族,是想要让巴勒斯坦地区的阿拉伯人独立,远期目标则是让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成立一个基于民族的阿拉伯联邦。
哈马斯,全称“伊斯兰抵抗运动”。顾名思义,这个组织的立足点在于宗教,这个组织与其他极端宗教组织(比如“伊斯兰国”)的主张是相似的,不仅要“把以色列从地图上抹去”,还主张在整个中东都搞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化。
什么是这些极端组织眼中的政教合一,如果你不信伊斯兰教,或哪怕不是他们的教派,那不好意思,那你在他们的辖区内就不算国民,甚至可能都不算个人。
这样你能理解为什么这次哈马斯成员冲进以色列境内后,可以毫无心理障碍的肆意当街侮辱、绑架以色列和(包括我国在内)其他国家女性、挨家挨户的无论老弱妇孺搞屠村了么?
这就是一帮极端宗教主义者。法塔赫虽然当年也搞个绑票、劫机、暗杀什么的吧,但相比他们,还是过于温和善良了。
在被他们曲解的宗教典籍之外,这帮人没有其他的底线。哪怕是人性的底线。
此次冲突中被哈马斯绑架的中以混血女孩Noa
把法塔赫与哈马斯进行对比,显然相比有心洗白上岸的法塔赫,哈马斯这个组织更为激进而疯狂。
哈马斯的创始人谢赫·艾哈迈德·亚辛,此公无论长相还是脑回路,都让我想起电影《指环王·双塔奇兵》里那个白袍巫师萨鲁曼。也可能西方的大导演就是为了影射他。
而此公把自杀炸弹推给别人,自己拿遥控器的作风,也跟萨鲁曼把精灵转化成兽人颇有几分神似。
亚辛有句名言,叫:“以色列人就是害怕人肉炸弹,他们会跪在我们面前求饶的,你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恐惧,他们正在担心下一颗炸弹会在哪里爆炸。哈马斯终究会赢的。”
说我直言,这段话是我看过的对“恐怖主义”这个词最经典的总结,没有之一。
而且你注意,他说的是“哈马斯会赢”而不是巴勒斯坦会赢,因为这个极端宗教组织最终要实现的是政教合一的宗教国家,而不是民族国家——“伊斯兰国”都见识过吧,哈马斯梦想的巴勒斯坦,应该就是那种样子。
当然,亚辛虽然直言不讳的要搞恐怖主义,但他好歹还有一点好处——他是至少住在巴勒斯坦的加沙地区的,要不然也不会于2004年以色列的报复性袭击。
可是亚辛之后,哈马斯首脑开始逐步迁往海外,目前他们主要的居住地点是卡塔尔的首都多哈。开豪车住豪宅,通过截留海外资助他们的活动资金,过着与当地王公们不相上下的奢侈生活。
这帮哈马斯高层现在成功“隐身”在卡塔尔,他们和你想象中拿着炸药包的恐怖分子很不一样,他们早就脱去了那身“狂野”气息,反而可能是你在街头擦身而过的任何一辆千万级豪车的车主。
2015年的时候,哈马斯和其最大的金主伊朗曾经闹过一番龃龉,一气之下,伊朗宣布中断对哈马斯每月2000万美元的公开援助,并公开指责哈马斯没有有效利用这些资金对“伊斯兰世界共同的敌人”发动有效打击,还踢爆哈马斯高层优先满足其奢靡的生活。而将其管理的加沙地区平民弃之不顾,让7成居民却仍挣扎在贫困线下的现状……
这一轮“背刺”曾经搞的哈马斯相当之被动,加沙地区甚至出现民众走上街头,反对哈马斯在当地的事实统治,要求尽快召开全巴勒斯坦的选举,让加沙和约旦河西岸地区完成政令统一。
感受到威胁的哈马斯于是赶紧向伊朗“输诚”,靠发动新一轮对以色列恐袭,用(主要是巴勒斯坦)平民的大量死伤,换得了“老大哥”和其国内的谅解和再度支持。
在极端者们的眼中,哈马斯再次成为了“民族英雄”。
所以你站在哈斯的角度来看,你会发现他们也确实挺难办的——由于势力范围主要在约旦河西岸的法塔赫相对温和,且主导了《奥斯陆协议》,所以来自联合国、美国、欧洲、乃至以色列主要国际援助都由法塔赫代表巴勒斯坦截流了。
可哈马斯,它作为一个事实存在的组织,它要生存下去,它的高层还需要以这个组织为营生,维持他们在海外纸醉金迷的生活。那就必须要找到愿意支援他们的金主。
而这个金主,至少在表面上,只有伊朗等极少数国家,那么哈马斯就不得不听从伊朗的脸色,后者要远在卡塔尔的哈马斯高层“搞出点动静”,哈马斯就不能不搞,只能打电话回加沙让手下安排人肉炸弹。哈马斯在武力驱逐了法塔赫,事实控制加沙地区的这几年,基本就是这么“经营”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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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年,确实又到了伊朗需要哈马斯刷一刷“业绩”的时候了。因为整个上半年,以色列和沙特的关系都在急速走近,双方之前的军事情报互通已经不知搞了多久,今年又实现了特使互相往来。一旦继埃以两国之后,沙以两国也达成和解,对伊朗来说,其外交格局是非常被动的。
所以伊朗确实有动机让哈马斯“来个大的”,通过掀起新一轮巴以冲突,逼迫沙特再次与以色列疏远。而从新闻上看,这个目的现在达到了,在冲突爆发的第一时间,沙特政府立刻表态“坚决支持巴勒斯坦”(注意用词,沙特没说支持哈马斯),伊朗那边的国会则是一片欢腾。短时间内沙以再次走近已经不可能了,沙特要重新防止因为自己对以太过“软弱”被伊朗窃取在中东的领导地位。而以色列则要防止将这场与哈马斯的冲突扩大为一场新中东战争。
那么你说,哈马斯学法塔赫“从良”,不再指望伊朗、土耳其等国的金援,也不用再搞恐袭刷业绩了,可不可以呢?
这就关系到了另一个久拖未决的难题——巴勒斯坦的国家正常化。
是的,虽然1988年就已经宣布成立,但时至今日,巴勒斯坦依然是一个没有把国家架构完整搭起来的国家。法塔赫、哈马斯等共计八个组织,联合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但巴解对其下辖的各个组织约束力度是极弱的。像法塔赫和哈马斯,自己内斗还打不过来呢,毋说搞什么统一行动。
今年年初的时候,巴解组织执委会主席、法塔赫领导人阿巴斯曾经发表过一个声明,宣布巴勒斯坦将在今年5月举行立法委员选举,并在7月31日举行总统选举、8月14日举行巴勒斯坦民族议会选举。
如果这个时间表真的能够实现,那么巴勒斯坦国家正常化之路就相当于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下一步法塔赫和哈马斯等组织在这个正规政府的框架内完成对国际援助公开透明的瓜分,恐怕也就有希望了。
巴勒斯坦总算可以把他的正常国家架构搭起来了。
可是几个打惯了的势力彼此和谈这种事,总是很难的。
在今年7月在法塔赫和哈马斯等巴勒斯坦各路组织共同组建的“和解委员会”上,各方各派意见分歧过于巨大,根本就没谈拢。
法塔赫认为自己是资格最老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理应在新政府的蛋糕中分得最大的份额,占据主导权。加沙地区应该统归新政府的统一管理。
可哈马斯却坚持:我虽然资历浅,但我能打能闹啊,我发展迅速啊,我实事控制了加沙地区,占据了今日巴勒斯坦一半的人口啊。咱俩应该平分天下!
此外,遵照联合国之前的决议,新成立的巴勒斯坦政府如果想继续获得正规国际援助,必须承诺放弃对以色列平民目标的恐怖袭击行为。
这个要求按说也正常吧?
但法塔赫代表在谈判中将这个要求代提了出来,立刻被哈马斯理解为在削弱自己的议价权——不能对以色列平民发动袭击了,那你让我干嘛?
于是哈马斯代表公开指责法塔赫威“叛徒”“败类”,双方差点在会场上就打了起来了,最终不欢而散,选举时间表被无限期推迟。
巴勒斯坦内部和解达成的最大障碍,就是现在这个国家各派别之间共识少,却油水多。自然谈不拢。
那既然谈判桌上谈不拢,就只能到桌下去继续各自“弘扬武学”。当然哈马斯这轮要打的对象并不针对法塔赫——毕竟打它又算不了自己的“业绩”,争取不来境外组织“打钱”。
那正好甲方爸爸也有这个需求,以色列,还是打你呗!
正好,最近一段时间以色列内部左翼政党兴起,主张对巴勒斯坦和解声量很高,无论是左翼导致以色列主动松懈,还是内塔尼亚胡代表的右翼政府有意“放水”以打醒自己的国家。总之哈马斯这次史无前例的大动作,居然让其搞成了。
这,就是通向“以色列版911”的哈马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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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在观察哈马斯这个组织的时候,我那个总是不自觉的想起《水浒传》里的天杀星李逵,你看李逵这个人,在书里简直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天生杀人狂,他最大的能耐就是无论去哪里都能成功搞起事来,可是宋江却依然喜欢他。为什么呢?因为宋大哥知道,想当地方一霸,手下就必须有这种能不断“破局”把水搅浑的人。
如果伊朗这样的国家是想实现地区野心的宋江大哥,那哈马斯就是其坐下的“黑旋风”李逵——大哥不怕你惹事,就怕你不惹事。只要你还能排砍人头。你这黑厮,在大哥眼里,就着实可爱的紧。
所以事件发生后,我看到有哈马斯这次的行动非常不解,说这个组织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让以色列只能进行有限报复。这次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突然搞这么大动静了?
于是产生了很多脑洞大开的联想,什么哈马斯已经窥破了以色列外强中干的虚实,这一把真的是奔着打赢去的之类的……
其实这种分析把一个根本问题搞错了——就哈马斯目前那个组织架构和武装模式,就算是以色列人真的束起手脚,让他们征服全境,哈马斯也不可能吃下这个胜利果实。
这一点,你看看当年“伊斯兰国”利用权力真空一度成事后来迅速灰飞烟灭的故事就知道了。
哈马斯搞这次活动其实也没想着真的能打赢。他们敢放手这么打,是因为真正说了算、遥控指挥的高层现在都在卡塔尔、乃至欧洲等境外。以色列人的导弹、坦克再牛逼也是打不到他们的。所以他们大可以在海外搞遥控指挥,煽动那些已经被他们洗了脑的组织中下层抓妇孺当肉盾,搞恐怖袭击。
最终恐袭搞成了,他们就刷了“业绩”,可以继续获得金援了。至于以军是否会打进加沙,乃至彻底军事占领那里,他们其实压根就不在乎。毋宁说那样可能更好——因为占领军和当地平民之间的矛盾会积累更多仇恨,更方便他们在海外遥控指挥更多的恐袭。同时以军如果这样做了,也将哈马斯抗拒法塔赫推动的巴勒斯坦国家正常化以更多口实——以色列都把加沙占了,你还跟我谈什么“不要恐袭”,什么推动普选?
所以这场仗,不管最终走向如何,对哈马斯高层来说,都有百利无害。这就是他们的算盘,这就是他们停不下来的原因。
文末在说一个有趣的事儿,昨天的文章写完之后,有一部分留言说“你这个汉奸、走狗,你立场不对,国家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以色列是美国人的走狗,我们应该支持哈马斯的起义!”
我特别想问问留这种言论的人: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国官方表态支持哈马斯了?据我所知,我国政府对这支极端宗教组织的态度一直非常谨慎,我们一直承认并保持接触的巴勒斯坦政府是以法塔赫为主导巴解组织。
而且我在这里愿意引用联合国安理会8日就巴以局势所举行的紧急磋商会议上中方代表张军的发言。
张军说,中方对以色列同加沙武装组织爆发激烈冲突表示严重关切,对局势进一步恶化的前景深感忧虑。中方谴责一切针对平民的暴力和袭击,呼吁有关各方保持最大克制,避免冲突局势进一步升级,尽快实现停火。所有各方都有义务遵守国际人道法,避免对平民和民用设施的袭击与破坏。
看清楚,这个发言够明确了吧?“我们谴责一切对平民的暴力和袭击”,那么谁先向对方的平民开火,枪杀、凌辱、绑架对方的无辜平民,还将这些作为自己的“赫赫战功”拿来炫耀呢?不言自明了吧。
起义?枪杀平民、施暴于无辜,拖着受害者的裸尸在大街上炫耀、狂欢,这算哪门子“起义”?!
而我这里特别想奉劝有些明明自己思想特别极端、特别嗜血、与人类世界的主流共识格格不入,却愣是不敢自己亮明。还非要扯什么“国家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国家支持xxx,所以我就支持xxx”的家伙——求你们了,消停点吧,你们就放过国家吧。你们这样总是拉大旗作虎皮,明明是基于无知狭隘的一己蠢见,还非要硬扯上国家的旗号为你们站台。这样声量要是闹得太大了,会让国家很难办的,你们知道么?
若你们真的是你们自居的爱国者,别老搞这种“我的立场就是国家的立场”的YY,多睁眼看看世界,看看国家的真实立场,多学点历史,多学点常识、多有点人性。多想想怎么过太平日子。
这样,无论对咱的国家,还是对你自己,都要好的多。
最后,愿我们自己身边没有这种百无一能,只以极端、搞事立身的“哈马斯式人格”。
叁埃及前总统——萨达特,一个“卖国贼”的非正常死亡
此人的故事是个悲剧,一个让我们这些外国人读来都会扼腕长叹的悲剧。
1
1967年的第三次中东战争中,以色列仅仅用了6天时间就彻底击溃了看似装备精良的埃及军队,号称中东首强的埃及军队在这场战争中将自己的孱弱、腐败和低效暴露无遗,之前捧为整个阿拉伯世界民族英雄、“萨拉丁再世”的埃及总统纳赛尔含恨退出了政治舞台。
给这位伟人接班擦屁股的人,是萨达特。
萨达特这个人也算是纳赛尔的“小迷弟”,1950年纳赛尔还没有得势时,萨达特就加入了他组建的“自由军官组织”,并成为其核心成员。纳赛尔发动“七月革命”夺权时,萨达特也出力甚多,所以在掌权后纳赛尔提拔他当了副总统。所以萨达特说起来也算埃及的“老革命”了。
但在顶替纳赛尔掌权后,萨达特发现他这个“老革命”遇上了新问题:埃及当时遭遇的困境,绝对不是一次战场上失败那么简单。
在外交上,晚年的纳赛尔已经被“全阿拉伯民族的伟大领袖”头衔捧得忘乎所以,盲目的推动脱离现实的“泛阿拉伯主义”理想。这导致埃及不仅要与以色列和美国为首的整个西方为敌,还需要支援也门、沙特、利比亚等等几乎整个阿拉伯世界的“纳赛尔主义”政府或反政府势力,搞得埃及周边不是它需要支援的“小弟”,就是需要颠覆的“强敌”。
到头来,埃及所有外交都办成了“撒币外交”。埃及的对外援助一度甚至接近了政府总财政支出的百分之十,这对于自己需要年年去跟苏联要援助的埃及来说,是非常讽刺的。
而在经济上,纳赛尔盲目照搬苏联模式,在埃及境内大力推动他的“合作民主社会主义”,国有化运动的打击面太宽,企业搞大一点就会被国家收去,搞得中小企业主发展经济的积极性荡然无存。
而在国有、军有企业内部,由于“不是自己的买卖不当心”,管理混乱、贪腐、浪费现象横行,企业效率极其低下。军资企业过度深入民间,还导致了腐败现象在军队内蔓延,埃军的高级军官们几乎无人不贪,渐成尾大不掉之势。
实际上,在1967年时,埃及的实际经济增长率已经持续数年接近于零。经济的停滞和纳赛尔留下的粮食补贴制度,让濒临破产的农民公开违反政府的限制流动禁令向大城市聚集,因为只有在城市才能买到几乎免费的补贴面包。这导致了开罗等城市人口开始恶性膨胀,埃及政府已经难以承担越发繁重的食品补贴了。
1970年,纳赛尔去世,在给这位“共和国之父”办完一场体面的国葬之后,埃及政府的国库一度只剩下了不到十万美元的外汇储备。
这个国家已经到了总崩溃的边缘。
2
幸运的是,萨达特还真是一位精明的改革者,面对垂危的国家,他很快的理清了改革的思路。
首先,萨达特意识到,虽然国家已经穷到了叮当乱响的地步,但贸然放倒纳赛尔这杆大旗,与以色列媾和是不行的。
埃及还必须依靠另一场战争重新赢回大国的门面,萨达特自己也需要通过一场外战在军中“立威”,真正抓牢从纳赛尔那里得到的枪杆子。
于是萨达特依旧装出遵从“纳赛尔主义”的样子,联合叙利亚在1973年对以色列发动了第四次中东战争(赎罪日战争)。
这场战争中,埃及军队在萨达特的指挥下打的非常滑头:埃军先是以突袭的方式,打了驻防西奈半岛的以军一个措手不及。而后果断收缩阵线,静等着叙利亚盟友在东线的戈兰高地与以色列死磕。等强大的以军在回过味来后,果然是先打了还在猛冲猛打的叙利亚人,而后掉头进攻埃及。萨达特此时又非常及时的向美国提出了外交斡旋请求,最终将埃及的损失降到了最小。
所以第四次中东战争的结果,双方虽然在名义上打了个平手,但以色列先败后胜,打出了最好的交换比;埃及先胜后和,洗刷了第三次中东战争中留下了遗恨;而叙利亚则当了冤大头,飞机坦克折损大半,元气大伤。
萨达特这种死队友不死贫道的打法,当然招来了叙利亚方面的不满,但萨达特并不在乎,因为他此时已经不打算要这个盟友了。
1977年,萨达特在未打招呼的情况下突然访问了叙利亚,给这个多年的盟友传达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他不日将访问以色列,并寻求与这个交战多年的宿敌的和平。
被这个消息震惊了的叙利亚总统老阿萨德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随即勃然大怒,说好的阿拉伯共和国呢?说好的纳赛尔主义呢?说好的阿拉伯民族的伟大复兴呢?以色列这个眼中钉不除,这些怎么实现啊?
可萨达特的态度特别坚决:都不要了,以后埃及只想过好自己日子。而且我这趟前来也不是跟你商讨要不要跟以色列和谈的,埃及已经决定了,我就是出于友谊过来通知你一声。
老阿萨德一听更怒了:友谊?用不着!别来这套!咱俩没这个交情!
于是,萨达特的飞机刚从大马士革起飞,老阿萨德立刻发表声明,宣布昔日自己的亲密战友萨达特是“全阿拉伯世界的叛徒”,叙利亚今后永远不允许他踏上本国的土地。其后阿拉伯世界相继有七个国家发表了类似的声明,萨达特顿时在阿拉伯、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人人喊打,上榜了多个极端组织的刺杀黑名单。
但作为一个改革者,萨达特并不在乎这些。
1977年11月19日清晨,一架绘有埃及空军标志的波音707降落在以色列的本古里安机场,萨达特在以色列仪仗队的注目下走下悬梯,成为首位到访的阿拉伯国家领导人踏上了这片土地。这次外交访问给当时全世界的震撼力,丝毫不亚于同时代的尼克松访华。
1979年,《埃以和约》在美国签订,第二年以色列正式与埃及建交,不久后,以色列依约撤出了西奈半岛,埃及的领土完整得到恢复,国家经济发展所必需的安定外部环境,终于得到了保障。
3
而在外交上改弦更张的同时,萨达特对国内的改革也在同步进行。1974年年末,萨达特政府出台了《十二月工作文件》,首次提出了“门户开放”的口号。并将引进国外资金、技术,调动民族资本积极性,改造国有、军有产业,取消对劳动力流动限制作为改革的四大目标。
在引进国外资金技术上,从1974年“门户开放”政策推行到1981年萨达特遇刺,埃及共吸引了三百多亿美元的外资,萨达特许诺这些外国资本不受国家监管、不会被国有化、5到8年内免征一切税款。外资和其带来的技术在这些政策的鼓励下滚滚而入。
从1974年到1981年,埃及吸引外资累计达到300亿美元,其中三分之二来自美国。利用这些资金和技术,埃及开发新油田、重新疏浚、通航苏伊士运河、发展旅游业,经济重新步入正轨。
而对于民间资本,萨达特将纳赛尔时代没收的私人企业,分批分步的归还给了私人,将那些国营企业无法做好的领域重新还给了私人资本。并且取消了对私人资本的发展限制,允许他们直接对外出口进口。
而在最令人头痛的国有、军有资产问题上,萨达特的改革动手也非常之早。
早在1971年,萨达特就利用“军事生产部”入不敷出行将破产的机会重组了这个机构,但开出的条件是军方需要自律,今后不得涉足将手伸到民用经济中胡乱谋利——以埃及当时政治格局,即便是总统萨达特也无法断然下达“军队不得经商”的严令,这样的君子协定其实已经做到了他的极限。在“门户开放”的改革正式启动后,萨达特还改变了苏式国营企业的管理方式,要求国有、军有企业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初步堵住了埃及这个经济出血点。
在改革的末期,萨达特还逐步意识到,经济改革的先决条件是政治改革,纳赛尔时代过分严苛的政治空气迟早会阻碍埃及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于是他重新强调了公民享有言论、集会和出版的自由,埃及报纸开始有限度的批评政府。萨达特还逐步放松了对议会的控制,让埃及公民真正开始实践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在他的一番操作下,原本在埃及议会中占据绝对优势的军队势力开始减少比例,这也为下一步的经济改革拓宽了空间。
可以说,萨达特“门户开放”改革堪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次奇迹,从1974年至1981年,埃及经济连年保持着接近8%的高速增长。
埃及成为第三世界中首个从苏式计划经济制度中转型,并取得初步成功的国家。
同时代很多尝试进行类似转型的国家,其实都是在借鉴和模仿了埃及的改革经验。有一些国家,甚至超越了老师,比萨达特的埃及走的更远、更成功。
但萨达特却忽略了一点:人民并不感谢他的改革,相反,他们恨他。
4
500多年前,意大利政治学者马基雅维利在写作他的《君主论》时,曾得出一个残酷的结论:对于一位君主来说,让人敬畏比求人爱戴更好。
马基雅维利论证说,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人们爱戴君主,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意愿;而感到畏惧,则是取决于君主的意志。相比于前者,后者显然更容易被君主所操控。
从纳赛尔到萨达特,埃及刚好为这个论断提供了最有力的论据:“国父”纳赛尔是一个用铁杖统治埃及的“雄才大略之主”。在他的治下,埃及几乎成了一个有国家的军营:大部分民间资产被收归国有,所有民众被限制流动,反对者遭到铁腕镇压,国家经济凋敝、外强中干……
但,绝大部分埃及人都敬畏进而崇拜这位伟人。
军人感激他让他们成为了国家的主人,民族主义者觉得他是阿拉伯的英雄,宗教狂热分子期盼他发动新的“圣战”,而穷苦百姓则觉得他提供的福利制度“养活”了自己。纳赛尔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受到近乎疯狂的欢呼和拥戴,埃及人民真的将其视为救星。
相反,萨达特却遭到几乎所有阶层的厌恶。
他的改革解放了埃及人,让人们有机会用自己的双手挣来明天的衣食,但到头来人们却都觉得这些利益都是自己挣来的,而萨达特带给他们的只有损害:军人抱怨萨达特束缚了他们经商的手脚,民族主义者痛恨他与以色列媾和,宗教徒天天听阿訇在清真寺里骂他是“可耻的背教者”,连自由主义者都觉得萨达特的改革步子迈的还不够快,是埃及奔向自由的绊脚石……
所有人都不觉得萨达特的改革对自己很好。埃及人并不感谢萨达特。
终于,这座仇恨的火药桶在一个节点被引爆了。1977年,在萨达特宣布访以色列的同年,埃及尝试暂停已经执行多年的食品补贴政策,萨达特将这一改革视为自己的关键之战,希望借此卸下政府的沉重财政包袱,并遏制人口、尤其是城市人口的畸形增长。
但这一举动立刻引发了蔓延全埃及的抗议潮,开罗等城市都发生了自1952年以来最大规模的民众骚乱。愤怒的民众在广场上高呼“绞死叛徒萨达特”,报纸则用刚刚获得言论自由批评萨达特的政策,反对党穆斯林兄弟会则借机扩大影响力,筹划推翻甚至暗杀萨达特。
最终,为了平息众怒,优先完成对以色列的和谈,萨达特不得不叫停了这一步最关键的改革。但这也只给他多争取四年的时间。
1981年10月6日,在埃及一年一度的胜利日阅兵中,一辆拖着榴弹炮的牵引车突然偏离规定行驶路线,在检阅台前面停下,从车上跳下一名带枪的上尉军官,一边向检阅台狂奔一边掷出了一枚手榴弹。同时,炮车上一名机枪手向检阅台上的总统射击,萨达特当场死亡。
堂堂一国的总统,居然在本国的阅兵仪式上被受阅军人杀死,这在世界刺杀史上都是奇闻。因为阅兵仪式一般都是安保最严密的,刺客能够穿过重重安保,完成对总统的刺杀,一定有着非常高层的内应。
但这个内应到底是谁?是宗教极端分子?是民族主义极端分子?是军方既得利益集团?是底层民众同情者?还是激进自由派?这个问题其实至今仍存争议。
我们所确知的是,萨达特死后接任的,是他的副总统穆巴拉克,为了不再惹恼各方,穆巴拉克上台后对上放任了军队资本扩张、对下则恢复了食品补贴制度。埃及改革的难题被完美避开了,于是此后三十年承平无事。
多说一句,给公民发免费面包、禁卫军杀皇上、皇上死了副皇帝即位——埃及这个画风,精神罗马人实锤啊……只可惜他们学的是罗马末世。
穆巴拉克的执政之所以稳定,是因为相比于萨达特重视改革,穆巴拉克只在乎自己的权力,所以他所有的经历都用于摆平各个阶层,给他们最想要的,让自己的执政时间长达三十年。
但埃及的改革,也就这么停滞了三十年,当2011年,国际粮价上涨,埃及财政终于难以为继时,危机就再次爆发了。
只是,此时的埃及,即便再想改弦更张,还来得及吗?这个国家已经错失了改革的最佳时机。
40年前,埃及杀死了萨达特,杀死了改革,也杀死了自己的国运。
据说萨达特遇刺时,虽然颈部中弹,却并没有立刻死去,旁人去探他的鼻息是,听到他用含着血沫的嗓音在徒然的自问:“难以置信啊,为什么?!”
是的,这是为什么?埃及,这个古老的民族,能对用铁杖统御他们的伟人狂热崇拜,却对试图解放他们的改革者恨之入骨?
这个疑问,将永远留给那些读史者,供他们在深夜里掩卷深思、扼腕长叹。
但埃及人只怕没空去想了,因为他们已浪费了太多时间。
肆 巴勒斯坦与以色列,真的是“农夫与蛇”吗?
巴以关系是“农夫与蛇”?
第一,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是否是“农夫与蛇”的关系。
在很多中国读者的想象中,是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在二战时期“好心收留”了在欧洲被迫害,无家可归的犹太人,结果犹太人在战后“鸠占鹊巢”,非要在原本属于阿拉伯人的领土上建国。
这其实是一个因为对中东史无知造成的谬误,如果你想彻底搞清楚巴勒斯坦这片土地到底应当归谁所有,不妨看一下《耶路撒冷三千年》这本书,如果你没时间和精力把这本书啃完,听我简单给你总结一下。
这本书会告诉你,与地处东亚一隅,历史上虽然历经改朝换代、但能始终保持主体民族意识不变,所以特别强调“自古以来”这个概念的我们很不一样。巴勒斯坦这片土地,因为处于“世界之脐”的位置,历史上就被文化和民族迥异的各个民族所反复争夺。若说“自古以来”,很多民族都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称自古以来,又没有民族可以完全在这片土地上自称自古以来。
甚至连“巴勒斯坦”这个名字,其实也在同时嘲笑以色列和阿拉伯人对这片土地的宣称所有权——在古希腊语中,巴勒斯坦的意思就是“腓尼基人的土地”,腓尼基人是世界已知的最早航海民族,也是教会整个地中海世界学用拼音字母的古老民族。但这个民族现在哪儿去了?
高情商的说,这个民族“汇入了历史的长河中”,低情商的说,就是这个民族被后来民族杀光或同化掉了。
而给这片土地最终定下这个名字的罗马人,是在公元8世纪的“阿拉伯大征服”运动中失去这片土地的。与其他任何一场古代游牧民族征服一样,8世纪的阿拉伯大征服也并非那么温良恭俭让。我看过一则材料,说阿拉伯帝国在征服萨珊波斯之后,征服者砍下了其国王的头颅,并在血泊中强奸了他的王后,萨珊波斯的最后一位王子卑路斯率部逃到了长安,他的后代就融入了中华民族的血脉当中。
要照着这个逻辑,我们今天是否也可以去声索中东某些地区的主权呢?这当然是一个过于脑洞大开的联想。
讲这些事情,仅仅想告诉大家,阿拉伯民族从一个阿拉伯半岛的边缘小族,成长为今天中东占地最为辽阔的最主要民族,他们的征服史也伴随着血与火,他们的领土也不是充话费送的,而是经过了非常残酷的铁与血的征服。
当然你如果把这话说给一些阿拉伯朋友听,他们可能会怒,因为他们会觉得这些土地都是安拉应许并赐予他们的土地,所进行的征服都是伟大的圣战……
但别人若再对他们进行同样的事情,那不一样,那就是“邪恶的侵略”了。
你看,宗教主义叙事别扭就别扭在这里,它天生就是双标且彼此不能共容的。
于是就有了现代意义上对十字军东征一事“政治正确”的描述——一场对阿拉伯世界的无耻侵略。
其实在中世纪欧洲世界的叙述中,他们把十字军东征称为“光复”(Reconquista)。因为在阿拉伯大征服之前,巴勒斯坦地区是属于罗马帝国的,而罗马帝国是以基督教为国教的。现在基督徒再仿照伊斯兰教徒当年的行为,对圣地发动圣战,收复他们之前的领土,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么?
若按照“圣战有理”的理论,你也说不出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圣战你打得,凭什么别人就打不得?
只不过近代基督教世界相比伊斯兰教世界更早世俗化,欧美主流社会不再纠结这个事了,所以十字军东征的定性,就依从依然在乎宗教叙事的中东国家的立场被定性为了一场“邪恶入侵”。
众所周知,最终帮助伊斯兰世界赶走十字军的,是著名穆斯林英雄萨拉丁。
萨拉丁在巴勒斯坦这片土地上完成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壮举——他接受“伊贝林的贝里昂”投降之后没有对耶路撒冷展开屠城,而是将城中大部分的基督徒当做人质或者奴隶,索要赎金或者卖钱。这在今天看来也比较野蛮,但在那个念头,相比耶路撒冷之前历次遭遇的血腥征服来说,这已经算相当文明的了。所以萨拉丁确实是个英雄。
在近代阿拉伯民族主义兴起之后,萨拉丁因为光复圣城的实际被从纳赛尔到萨达姆的很多阿拉伯国家领导人奉为“民族英雄”,但颇为讽刺的是,萨拉丁其实不是阿拉伯人,人家是中东四大民族中的另一支库尔德人。
而萨拉丁的库尔德同胞在千年之后还被他的“崇拜者”萨达姆进行了蓄意的种族屠杀。这难道不很讽刺吗?
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跟一个阿拉伯人去争萨拉丁的民族成分问题。
为什么阿拉伯人喜欢将库尔德人萨拉丁奉为他们的民族英雄?我不知你想通过这个关节没有。因为萨拉丁到底属于哪个民族,这对阿拉伯民族对巴勒斯坦和圣城耶路撒冷的主权声索是十分关键的。
你算一下就知道其中的利害了——
如果把萨拉丁和其后的马穆鲁克王朝(马穆鲁克是“奴隶”的意思,指阿拉伯帝国时期曾经被奴役的突厥人、希腊人、斯拉夫人后裔)算在阿拉伯人的有效统治范围内,那么阿拉伯人对这片土地的统治能多四百年,且一直持续到土耳其人征服该地(1517年)之前。
可是,如果不这样算,那么阿拉伯人在十一世纪末十字军东征时就已经失去了巴勒斯坦。从七世纪征服到十一世纪失去,中间也就占了四来百年的时间,且也是千年以前的。这个法理声索权跟犹太人那个“此地两千年前我们曾统治过”,也就是个五十步笑百步的关系。
而不管怎么说,1517年以后,占据耶路撒冷和整个巴勒斯坦的,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土耳其帝国虽然接受了伊斯兰教信仰,但从民族上论,他们是突厥人,阿拉伯人将他们被统治的这段时间称之为“突厥桎梏”。
你感受一下这个词的感觉,是的,阿拉伯人在近代这400年的时间内,与流亡的犹太人一样,其实也是被统治民族。
不理解这段历史,你也就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拉伯民族解放运动会在近代爆发那么大的力量——跟犹太人一样,他们也是一个自己没做主久了的民族。
总之,在一战以前,包括巴勒斯坦在内的广大中东领土,都是属于突厥人建立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
一战中,英国派遣阿拉伯的劳伦斯,支援中东掀起了“阿拉伯民族大起义”,赶走了土耳其人。
但面对战后权力真空,当时处于部落阶段的阿拉伯各方势力无法有效的达成一致和妥协。最终奥斯曼帝国在中东的领土,在战后被英法等国所“托管”——当然你可以说,这是英法帝国主义无耻的窃取了起义胜利果实。但现实就是,直到二战结束前,在这片土地上说了算就是英国在当地的“托管”政府,而既不是当地土著的阿拉伯人、也不是在当地也有土著之后又逐渐增加的犹太人。
正好犹太人在那个时候掀起了复归运动,耶路撒冷地区本来就有一批犹太人,他们又接引更多的犹太同胞“复归”。
请注意这个过程当中阿拉伯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好心收留”,首先因为他们说了也不算,其次是因为从欧洲来的犹太人相对都比较有钱且有知识,到了巴勒斯坦地区以后买房买地、很多还成了当地的中上层,让这片本就狭小的土地更加拥挤了。所以双方当时就龃龉不断。
与传说中的“好心收留”相反,阿拉伯人曾施压给英国殖民政府,要求英国殖民政府不要再接受外来的犹太移民。
为此巴勒斯坦当地阿拉伯人还在1936年就曾发动“大起义”,攻击当地英国殖民政府、焚毁犹太人的住所、屠杀他们的民众,场面特别类似上世纪下半叶东南亚一些国家排华时的所作所为。
当然犹太人没有我们中华民族那么温良恭俭让,在受到攻击之后立刻开始组织反击,由此才诞生了被今天很多简中互联网大V津津乐道的一众犹太恐怖主义团体。但你凭良心说,这些团体,他们的成立和报复平白无故吗?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在当地阿拉伯人的不断施压下,1939年5月,英国发表了关于巴勒斯坦地区问题的白皮书,全盘接受了的阿拉伯人大部分要求。当时的欧洲正在成为几百万犹太人的坟墓,但英国竟然在这个时候规定,未来5年,到巴勒斯坦的犹太移民数量不能超过7.5万人,超过这一数字必须经过阿拉伯人的同意。这份白皮书还规定许多地方的土地不能卖给犹太人,并承诺10年后在巴勒斯坦成立一个以阿拉伯人为主体的独立国家。
所以在二战爆发时就发生过这样的事,载满犹太移民的船本来已经到海法了,英国殖民政府在当地巴勒斯坦人的压力下又硬逼着船再重新开回了欧洲,非让犹太人重新投入希特勒的那个魔窟……
为这类王八蛋事儿,英国当时没少受到谴责。
所以至少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并不存在谁“好心收留”谁的问题。截止到二战结束前,这俩民族都是苦逼的被统治民族,这个故事里没有“好心的农夫”或“忘恩负义的毒蛇”,我只看到了两个民族,一个实在走投无路,为了躲避屠杀想要回到他们最原初的家园。另一个为了自身的宗教信仰和切身利益,死把着门不让进,虽然他还没有获得这个屋子的产权。
你说这两个民族孰是孰非?
我说,都对,都可以理解。但这里只有仇恨,没有恩义。
二战结束之后,为了调解已经非常尖锐的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的矛盾,联合国本来出了个方案,说要不然你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都消停点好了。
这就是著名的联合国第181号决议,让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在巴勒斯坦分别建国。
但请注意,对当时这个地图,是当地的阿拉伯人先对方案不满意。
问:凭什么啊,英国人当年说好了,他们走之后要把治权彻底交给我们,况且我继承英国殖民政府的遗产,正兵强马壮。咱俩凭本事开练!谁抢到地盘算谁的!犹太人都滚出去!
于是在1948年5月15日,在英国结束对中东委任统治,以色列宣布建国的第二天,埃及、外约旦、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外加巴勒斯坦本地阿拉伯人,绑在一块组成“阿拉伯联军”对以色列宣战,当时的外约旦国王阿卜杜拉更是豪气万丈的宣称“犹太国作为一个非法国家必须在地图上被抹去”,而他则打算强先于埃及军队占领耶路撒冷,让约旦控制这片土地,成为统御中东的“耶路撒冷之王”。
所以至少在第一次中东战争时,人家阿拉伯人的态度是非常明显的——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屁的联合国文件,天下土地,谁打下来就是谁的!
那你让以色列人能咋说?人家只能说:好吧,你要战便作战,听你的,谁打下来算谁的!
对此,后来当上以色列总理的梅厄夫人有句话总结的特别经典“如果他们(阿拉伯联军)放下武器,将会迎来和平,如果我们放下武器,将不会再有以色列。”
结果第一次中东战争“练”到最后,阿拉伯五国联军绑在一块没打过一个新生的以色列,联合国划给以色列的土地他们没占到,反倒被以色列倒吃进去一口。
(注:这里不要怪老美帮着以色列,阿拉伯联军背后当时也有英国的支持,联军的很多中层军官甚至都依然是殖民时代的英国人,双方背后都有帝国主义势力。)
你自己要打,你又打不赢,你这能让全世界咋说呢?愿赌服输懂不懂啊!
联合国给你划个边界,你非说这边界划得不好,非要用你的弯刀重划边疆——结果跟人家比划了半天,愣没比划过人家,然后躺地上哭鸡鸟嚎的不算完,反咬对方一口“不遵守联合国协议”……
咱不说别的,就作为旁观的第三者评评这个理,世界上真有这种“好心的农夫”么?
是谁不愿“土地换和平”
于是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有人问,就算阿拉伯人当初做的过了点吧。以色列真想要和平,为什么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如今兵强马壮,就宽宏大量一点,把吞进去的土地让出来,拿土地换和平,不就的了吗?
首先咱们得承认,犹太这个民族,确实不像我泱泱中华一样,是什么宽宏大量的民族,这确实是个非常精明而小气的民族。
犹太人的小气,在欧洲那是出了名的。对自己的利益斤斤计较,这本就是犹太人刻在其民族基因里根性,要不然犹太人也不可能在传统欧洲历史上混那么个守财奴、高利贷放贷者的形象,让希特勒这种人有了可乘之机。
在以色列,确实有大量的右翼民族主义者就是觉得:土地换和平?凭什么啊。历次中东战争又不是我挑起的,每次都是你们先要打,打完了以后,我用战士和遇袭平民鲜血换来了那么点领土,凭什么再送回给你呢?我看上去有那么贱吗?
比如以色列前总理沙龙,这老先生历经五次中东战争,见证了包括他哥在内的无数战友战死沙场,你让他怎么不计较?
但是公道的讲,在历次中东战争打过之后。以色列人还真的不止一次尝试过土地换和平。
比如与埃及和谈,以色列让出了他们曾占领的整个西奈半岛,领土几乎是整个以色列的三倍。
你今天倒满世界打听打听,有哪个国家愿意在军事力量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拿自己本土三倍的占领区去换个和平。你就知道当年以色列的决心有多么大。
犹太人的确很小气,但他们并不傻,更不狂,他们知道在阿拉伯世界无边无际的包围当中,想要求存,哪怕打赢了,也只能“割地求和”,这是他们的宿命。
但让了土地,必须换来相应的承诺才行。比如以色列把西奈还给了埃及,埃及就再没与以开战,这个买卖做的就公平,能长久。
所以哪怕是对巴勒斯坦,以色列也尝试过土地换和平。
很多人都忘了,今天巴勒斯坦实际控制区,无论是加沙还是约旦河西岸,都是以色列在1963年的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后已经占领、并彻底控制的区域。
1993年《奥斯陆协议》签署后,以色列依照协议放弃了对这两片区域的控制,允许巴勒斯坦人在该地区自治、独立、建国。
很显然,以色列是想复制他们当年与埃及达成“土地换和平”的模式,我给你土地,你给我和平,大家消消停停的凑合过算了。
可是拉宾代表以色列作出的这种退让最初换来的是什么呢?《奥斯陆协议》前脚一签完,巴解组织中的哈马斯立刻宣布不接受该协议,重申他们的诉求是“以色列作为一个国家应该在地图上被抹去。”
这导致加沙与约旦河西岸在回归巴解组织治下之后,立刻成为就近发动对以色列境内平民目标的恐袭策源地。拉宾的让步最终非但没有换来和平,反而给他的国民带来了更近、更迫在眉睫的威胁,并最终被右翼民族主义分子所杀害。你让后来的以色列执政者再怎么去和巴勒斯坦谈“土地换和平”呢?
我给你土地,你却不给我和平,反而得到更高价码,和更多的仇恨,最终你还要把我“彻底从地图上抹去”才能罢休……
别说精明的犹太人了,这笔买卖,你倒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民族,有谁会愿意做吗?
死结究竟在哪里
于是这就又涉及到第三个问题了,今天的“巴以冲突”不同于当年的“阿以冲突”,最大的死结在哪里?
在于时至今日,巴解组织其实依然是一个“不可谈判对象”。
请注意,我这里说的“不可谈判对象”,不是在指责阿拉法特或阿巴斯等巴解组织领导人对外言而无信,而是就算他们想言而有信、也对内说了不算。
巴解组织并不是一个政令统一的严密政府或党派,而是一个松散的联盟。阿拉法特和阿巴斯所领导的法塔赫在这个联盟中只拥有盟主的地位,而这个盟主地位甚至还不如《水浒传》的宋江权威大——宋江一说咱“全伙受招安”,跟朝廷和了吧,底下好汉都表示“愿听大哥吩咐”,基本没人造反。可是法塔赫在巴解组织中连这个权威都没有,一旦它表现温和,想代表整个联盟与以色列达成让步,一定会有比它更激进如哈马斯这样的组织,跳出来指责法塔赫“背叛革命”,进而取而代之。这样和谈的事情也就被搅黄了。
至于为什么巴解组织内部永远是激进主义正确,这其实是一个“广场悖论”的问题——对于整个阿拉伯民族来说,巴勒斯坦这个地方是整个中东的中心广场,在这个广场上闹累了、或者观点不那么激进的人,会自行“用脚投票”退场离开。但总会有新的、更加激进的人新加入到这个阵列中。长此以往,这个抗议队伍会永远保持激进的情绪。甚至做出越发过火的行动。
现在的巴解组织,其实就陷入到了这个怪圈中——法塔赫作为一个“闹累了”的老组织,肯定明白与以色列开出的“土地换和平”是唯一的可行之道。可是一旦它要实践这一点,它对巴解的领导权就会衰弱,甚至被哈马斯所夺取。最终巴解是“铁打的组织,流水的派别”,真正掌握领导权的,永远是一个不接受妥协、要打要闹的极端派。
甚至哈马斯这样的派别,还会像这次一样,刻意制造紧张局势来阻碍巴解组织自身的正常化。这种情况下,你让以色列拿土地换和平,请问怎么谈,和谁去谈?
妥协、谈判、“土地换和平”这些想法实现的前提,首先是谈判双方都必须是“可谈判对象”,就像六十年代的埃以双方一样,彼此达成共识之后可以执行,互信才能够达成。而巴以和谈目前所处的阶段,在这个基础之前。
最后我们再来说一个很多人最容易犯的错误。
有人说: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以色列是美国的铁杆,就冲这一点,我们也只能支持哈马斯,不管他们做了什么……
再说一遍,这是一种非常幼稚、违反外交常识的民间粗陋见解,它体现了基础教育所应普及的逻辑素养在我国某些受众那里的失败。因为一个最简单的逻辑推理就可以看出这种思维的错漏——
且不说国家目前对中美关系的定调还是“不破底”,就算我们真要和美国“必有一战”,若秉承“谁和美国关系好,我们就支持其对手”的策略,最终将造成的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美国将凭借其尚存的国际秩序主导地位,获得优先的“盟友选择权”。也就是国际上这些国家,美国会先扒拉一遍挑选盟友,把那些靠谱的、有实力、有道义优势的国家都先挑走,笼络进自己的阵营,然后再让你从它挑剩下的那一堆国家里去挑。
那样的话,我们将陷入“在垃圾堆里捡朋友”的尴尬当中,挑出来的朋友非但不能在关键时刻拉我们一把,反要在经济和道义上都拖我们的后腿。最终搞一堆“不良国际资产”砸在手里,真的对抗搞起来,对咱没好处不说,光给咱掉链子,请问我们图啥?
这就是一战前德国和冷战时的苏联都曾经陷入的外交陷阱,作为坚持和平崛起道路的中国,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再陷进去的。
“宁吃好杏一个,不要烂梨一筐。”中美之间,即便存在外交上的“大博弈”,也应当是双方对“优质国家”、“优质盟友”展开的争夺。这样我们即便不能将这些国家拉入自己一边,也可以争取他们在对华问题上保持尽可能的中立,为自身争取更多的有利地位。
幸运的是,我国目前的外交策略正是走的这条道路,所以我们坚持中立的外交策略。这是因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恩怨是非虽然难以论说,但有一点至少是肯定的——以色列至少是一个有现代国家架构、有相当国际影响力、可以进行合作或博弈的对象。法塔赫所领导的巴解组织,如果能成功完成统合与转型,也可以成为合作和谈判的对象。
所以我国的外交政策在这两方之间寻求谨慎的平衡、并促和,这是绝对正确的。
但反观哈马斯,甭管它所喜欢炫耀的屠杀以色列平民的“战功”有多么“威名赫赫”,都改变不了这是一个今天拿了你的援助、明天就有可能朝你打火箭弹的极端组织。这样的组织不仅对以色列,对全世界所有想要有个好的国家来说,都是“不可谈判对象”,你现在为它加油助威,它将来得了势,能念你的好么?
拿搅屎棍,不要总拎着有屎的那一头。
交朋友,不能从别人挑剩下的垃圾堆里去找。
这个道理,我们的国家当然是明白的。可悲的只是我们总有一帮“野生国际大师”,他们读书不多、脾气不少、本事不大、口气不小,他们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时,总是不仅忘了基本的人性、也忘了最起码的外交常识。
你们清醒一点。
全文完
来源:公众号海边的西塞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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