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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松补充说:
“还有戴高乐。”
毛泽东举起手,从上往下一劈,说:
“戴高乐另当别论。人家还说西德的基督教民主党也是右派。这些右派当权,我比较高兴。”
毛泽东的这些话,尼克松特别爱听,他说:
“我想重要的是,在美国,至少现在,那些右派能做那些左派只在嘴上说说的事情。”
“那些左派是亲苏的,不鼓励向人民共和国靠拢。”基辛格说罢,又转向尼克松,接着说:“实际上正是基于这些立场他们才批评你。”
毛泽东也对尼克松说:
“就是嘛。有些人在反对你。我们国内也有个反动集团反对我们跟你们来往。结果坐一架飞机跑到国外去了。”
周恩来插话解释说:
“后来,这架飞机在蒙古温都尔汗的沙漠里坠毁了。”
毛泽东说:
“全世界就美国的情报比较准确,其次是日本。至于苏联,他们就在那里挖尸,但什么都不说。你少发点简报好不好?提个建议,只是建议,你少发点简报好不好?”
尼克松指着基辛格和周恩来大笑。毛泽东接着说:
“如果你把我们谈的这些,我们讨论的哲学,向其他人通报,你认为好吗?”
尼克松说:
“主席可以放心,我们所讨论的一切,或者我与总理所讨论的一切,统统不会泄露。这是进行最高层会谈的唯一办法。”
毛泽东说:
“那就好。”
尼克松说:
“主席先生,我知道,多年来我对人民共和国的态度是主席和总理完全不能同意的。我们现在走到一起来了,是因为我们承认存在着一个新的世界形势。在我们这方面还认识到,事关要紧的不是一个国家内部的政治哲学,重要的是它对世界其它部分和对我们政策的影响。”
毛泽东说:
“来自美国侵略的问题,或者来自中国侵略的问题,比较小。也可以说不是个大问题。因为现在不存在我们两国打仗的问题。你们想撤一些兵回国,我们的兵也不出国。因此,我们两国间的状态很奇怪,过去22年总是谈不拢。现在从我们开始打乒乓球不到10个月。如果从你们在华沙提出建议时算起,也不到两年。我们这边办事也有官僚主义。比如,你们想搞人员往来、贸易。我们就是死不肯,坚持解决不了大问题,小问题就不干。我自己也这么坚持过。后来我看还是你们对,我们就打起了乒乓球。巴基斯坦前总统把尼克松总统介绍给我们。那时,我们驻巴基斯坦大使不同意我们同你们交往。他说要比较一下约翰逊总统或尼克松总统哪个更好。但是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说这两个人没法比。他说一个像土匪——指约翰逊总统。我不知他从哪儿得到那么个印象。我们不太喜欢你们前几任总统,从杜鲁门到约翰逊。”
尼克松说:
“我们应该审查我们的政策,决定这些政策应该怎样发展,以便同整个世界打交道,并处理朝鲜、越南和台湾等眼前的问题。例如,我们应该问问自己——当然这也只能在这间屋子里谈谈,为什么苏联人在面对你们的边境上部署的兵力比面对西欧的边境上部署的还要多?我们必须问问自己,日本的前途如何?我们知道,我们双方对日本问题是意见不一致的。但是,从中国的观点来看,日本是保持中立并且完全没有国防好呢,还是同美国有某种共同防御关系好呢?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决不能留下真空,因为真空是会有人来填补的。例如,周总理已经指出,美国在‘到处伸手’,苏联也在‘到处伸手’。问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面临的危险究竟来自何方,是美国的侵略,还是苏联的侵略?这些问题都不好解答,但是我们必须讨论这些问题。我希望同总理,稍后也和主席讨论台湾、越南和朝鲜问题。我还希望讨论关于日本的未来,次大陆的未来,印度将起到什么作用;还有,讨论美苏关系的未来。因为只有放眼全世界,我们才能对近在眼前和迫切的问题做出正确的决策。”
毛泽东说:
“所有那些麻烦的问题我不想再深谈。我看你的题目更好——哲学问题。”
他指指周恩来,接着说:
“那是他跟你谈的事,我们只谈哲学问题。你认为我是可以同你谈哲学的什么?哲学可是个难题啊!”
毛泽东又转向基辛格说:
“对这个难题,我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话可讲,应该请基辛格博士谈一谈。”
尼克松说:
“有意思的是,世界大多数国家都赞成我们此次会晤。但苏联、印度不赞成,日本表示有疑虑。我们必须研究为什么会这样,同时决定我们应如何发展我们应对世界的政策,而不是诸如朝鲜、越南、台湾这样眼前的问题。”
毛泽东说:
“对,我赞成。”
这次会见,周恩来本来只安排10分钟或15分钟,可是,毛泽东完全被讨论吸引住了,因而会谈延长到将近一小时。在尼克松看来,毛泽东很活跃,但他也看得出来,毛泽东很疲劳了。周恩来越来越频繁地看手表,毛泽东便和周恩来核对时间,他说:
“你看今天我们吹到这里差不多了吧?”
尼克松说:
“是的。我想在结束时说,主席先生,我们知道你们总理冒了很大风险邀请我们到这里来。这对我们也是一个很困难的决定。但是,我读了主席的一些讲话,知道主席是一个一旦机会来临就能看到的人,也知道你一定要‘只争朝夕’。我还想说明一点,就个人来讲,总理先生,我这也是对你说的——你们不了解我,既然不了解我,你们就不会信任我。你们会发现,我绝不说我办不到的事。我做的要比我说的多。我要在这个基础上同主席,当然也要同总理,进行坦率的会谈。”
毛泽东听翻译译出了自己诗词中的话,露出了笑容,指着基辛格说:
“‘只争朝夕’的是他。我想,大概像我这种人放大炮的时候多。无非是‘全世界团结起来,打倒帝、修、反,建立社会主义’这些话。”
尼克松说:
“就是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匪徒。”
毛泽东探身向前,微笑着说:
“但就你个人来说,可能你不在打倒之列。”
他又指向基辛格,说:
“他也不在。如果都被打倒了,我们就没有朋友了嘛。”
尼克松说:
“主席先生,我们大家都熟悉主席的生平。你从一个非常贫穷的家庭登上了世界人口最多的一个伟大国家的顶峰。我的背景,不那么为人所知。我也出身于一个很贫穷的家庭,并登上了一个非常伟大的国家的顶峰。历史把我们带到一起来了。问题是,我们的哲学不同,但我们都脚踏实地,都来自人民,我们可以实现一个突破,这个突破不仅有益于中美两国,也在今后的岁月中有益于全世界。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毛泽东说:
“我们谈得成也行,不成也行,何必那么僵着呢?一定要谈成?人们会说话的。如果我们第一次没谈成,那么人们就会议论,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没谈成?无非是我们的路子走错了。如果第二次我们谈成了,他们怎么说呀?”
65分钟的会谈结束了,毛泽东写了一首据说是让很多人都觉得深奥难懂的诗,赠给了尼克松。他写的是:“老叟坐凳,嫦娥奔月,走马观花。”
据笔者看来:这首诗正是对于作者自己和林彪叛逃苏联以及尼克松来华访问诸多大事件的真实写照。中国诗坛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和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词家,深谙作诗填词贵在用比兴之法,便在诗中把自己写成了一位坐在凳子上“只谈哲学”的“老叟”(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世界政治大格局。基辛格曾经评价:毛泽东在会谈中,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思想、性格和谈话的魅力。他没有客套的话,也不谈具体问题,而只和尼克松谈哲学。他谈的内容虽然使人感到很远很远,但过后又体会到他所谈的内容,就是《上海公报》的框架)。作者把仓皇叛逃、投靠苏修社会帝国主义的林彪比作“奔月”的大美女“嫦娥”(毛泽东说:我们国内也有个反动集团反对我们跟你们来往。结果坐一架飞机跑到国外去了。周恩来解释:这架飞机在蒙古温都尔汗的沙漠里坠毁了——摘自此次会谈中的话,下同)。而当时世界三强之一的共运投降派、曾向尼克松征求意见对中国施行核打击的苏修集团,对林彪“奔月”事件也特别关注(毛泽东语:全世界就美国的情报比较准确……至于苏联,他们就在那里挖尸,但什么都不说),企图从天上掉下来的几堆尸骨中嗅出一点重要信息。对于急匆匆地来华访问的客人(尼克松为解除对美国的威胁,来华寻求结盟,以共同对付苏联),毛泽东则把他比作“走马观花”的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笔者将此诗试译如下:
老叟坐凳,只谈哲学。
美嫦娥偷食仙药(鲁迅诗《奔月》语)升天,跑到国外去了。
有客自东太平洋来,走马观花。
3个成语,信手拈来,荟萃成诗,已是神来之笔。3句话,3个人物形象,仅用12个字便写得栩栩如生。尤其是诗人用比兴之妙,更是妙不可言,他把世界三大强国鼎立这一场重大而复杂的阶级斗争,活龙活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如此解读,不知读者诸君以为然否?
顺便说一句,一个时期以来,在社会上广为流传的毛主席写给周恩来的《诉衷肠》一诗,与1975年(包括整个七十年代上半期)的历史背景和老人斗志昂扬的心态严重不符,只要认真研究一下那一段历史,便知道它是一首托名之作。笔者也曾将《诉衷肠》引入本传,后来越研究越觉得有问题,便删去了。应该说,书赠尼克松的短诗,才是他老人家一生中最后的一首诗。
再说尼克松接过毛泽东的赠诗,起身告辞。毛泽东说:
“你那本《六大危机》,写得不错。”
尼克松微笑着摇摇头,对周恩来说:
“他读的书太多了。”
毛泽东陪着尼克松等人走到门口,他拖着脚步慢慢地走。毛泽东说他身体一直不好。尼克松说:
“你的气色很好。”
毛泽东微微耸了耸肩,说:
“表面现象是骗人的。”
尼克松握着毛泽东的手说:
“我们在一起可以改变世界。”
毛泽东没有回应,只是说:
“我就不送你了。”
送走了客人,毛泽东已经十分疲劳了,他先在沙发上休息了30分钟,才上床休息。
这一历史性的会晤总共进行了65分钟。基辛格发现,毛泽东在会谈中,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思想、性格和谈话的魅力。他没有客套的话,也不谈具体问题,而只和尼克松谈哲学。他谈的内容虽然使人感到很远很远,但过后又体会到他所谈的内容,就是《上海公报》的框架。基辛格非常钦佩,这个极其严肃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事件,似乎是在毛泽东不经意间的一番谈笑中,完成了令中美双方都十分满意的布局,这种神操作着实是妙不可言。基辛格后来把这次会晤中的谈话,比喻成瓦格纳歌剧的序曲,需要加以发展,才能显示出它们的含义。基辛格还在他的回忆录《白宫岁月》中这样写道:
“或许除了戴高乐之外,我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像他那样具有如此高度集中的、不加掩饰的意志力;他成了凌驾整个房间的中心,而这不是靠大多数国家那样用排场使领导人显出几分威严的办法,而是他身上焕发出一种几乎可以感觉到的压倒一切的魄力;没有任何外在的装饰物可以解释毛泽东所焕发出的力量感。我的孩子谈到流行唱片艺术家身上有一种颠流,我得承认自己对此完全感觉不到。但是,毛泽东却的确发出力量、权力和意志的颠流。”
吴旭君在回忆中也说:
“在他跟尼克松会谈的整个时候,他表现出伟人的气魄,统帅的风度,他的思维是敏捷的,他是谈笑风生的,我想他也是在与疾病顽强地进行着斗争。所以这一点,让我们所有的人看到了,都非常敬佩他,也很感动。当时外交部给主席安排只是接见15分钟,可是主席跟尼克松谈了65分钟,我觉得毛主席真是费尽了心啦。”
2月21日晚,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国宴,招待尼克松一行。在他致祝酒词之后,尼克松站起来致答词。他说:
“毛主席写过:‘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现在就是只争朝夕的时候了……”
2月22日至26日,周恩来和尼克松、基辛格进行了多次谈判。随着双方谈判的深入,非正式的宴会也逐渐增多了。周恩来在宴会上,再也没有了以前喝酒时的那种豪迈气概,他是谈酒不喝酒。他向尼克松介绍说:
“这就是驰名中外的茅台酒,酒精含量在50度以上。”
“我听说过您讲的笑话。说一个人喝茅台喝多了,饭后想吸一支烟,可是点火时,烟还没吸燃,他自己先爆炸了。”
尼克松讲了这个笑话后,不等翻译,他自己先笑了。周恩来也开怀大笑,他当真拿来火柴,认真地点燃自己酒杯中的茅台酒,说:
“尼克松先生,请看,它确实可以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