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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
一九三一年夏
白云山头云欲立,白云山下呼声急。
枯木朽株齐努力。
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
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
横扫千军如卷席。
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
【注 释】
〔反第二次大“围剿”〕红军在这次作战中仍取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敌人的战术。1931年5月16日先对由富田(在吉安县城东南90里)向东固(在吉安县城东南120里)地区前进之敌一个师和一个旅突然猛攻,经一昼夜激战大部歼灭之。然后向东横扫,一直打到江西、福建两省的边境。5月31日,第二次反“围剿”胜利结束。前后共歼敌3万余人,缴枪2万余枝。
〔白云山〕在江西省吉安县东南,吉安、泰和、兴国三县交界处,距东固西南17里,是第二次反“围剿”中毛泽东、朱德指挥打第一仗的地方。
〔枯木朽株齐努力〕《古代兵略·天地》:“得其人,即枯木朽株皆可以为敌难。”本句说在红军包围歼灭国民党军队的时候,连枯木朽株也发挥了帮助红军反对敌军的作用。
〔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这是倒装笔法。飞将军,指矫捷勇猛的将军。《史记·李将军列传》:“(李)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这里用来称赞行动隐蔽神速的红军。重霄,高空。当时红军隐蔽集结在山上,敌军由富田向东固地区进犯,红军突然从山上打到山下,好像飞将军从天而降。
〔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当时红军从赣江流域的富田地区打起,打到同江西省毗邻的福建省建宁地区(闽山,指那一带的武夷山),东西约700里。战役从5月16日开始至31日结束。
〔有人泣,为营步步嗟(jiē皆,又读juē撅)何及〕蒋介石鉴于第一次“围剿”冒进失败,这次“围剿”改用所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办法,但仍遭惨败,嗟叹莫及。
【考 辨】
这首词在1962年《人民文学》编辑部搜集的传抄稿上,署一“又”字,表示同前一首标题,即题为《渔家傲·反“围剿”》;作为《词六首》之一发表在《人民文学》1962年5月号时,只有词牌而无词题;收入1963年12月出版的《毛主席诗词》时,才题为《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并标明写作时间为“一九二一年夏”。
这首词《人民文学》编辑部搜集的传抄稿,原为“三路大军齐进逼,包抄疾,拉朽催枯如霹雳”,发表时作“枯木朽株齐努力。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原为“八百里趋十四日”,采纳郭沫若的意见,发表时作“七百里趋十五日”;原为“蒋何泣,步步为营嗟何及”,发表时作“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
翻译
白云山顶的浓云象是愤怒地站立起来,白云山下的冲杀声震天撼地,连那枯朽的树木也都齐心合力地迎战敌人。红军从山上猛冲下来,枪枝如林,直逼敌阵,如同飞将军自高空降临。
十五天长驱七百里,从苍茫的赣江边一直打到青翠的闽西山区,红军横扫敌人的千军万马,势无阻挡如同卷席。有人在那咀低声地哭起来了,“步步为营”已失败,悲叹又有什么用呢!
赏析
蒋介石认为第一次大“围剿”败在“长驱直入”,因此第二次大“围剿”改为“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紧缩包围”。五月十六日,红军在吉安县东固伏击蒋军公秉藩部二十八师。接着在十五天内,从西向东横扫七百里,五战五胜,打破了第二次大“围剿”。
全词62字,毛泽东写于1931年。词的上阕集中描绘了第二次反“围剿”的关键之战东固、富田之战,突出根据地军民团结战斗,奋勇杀敌的英勇气概。下阕概括写出第二次“围剿”向东横扫,大获全胜的整个过程。
这首词主要从正面描写,刻画渲染,兼写全过程。读者可与《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互补来读。
上阕前三句从前线指挥所的所见所闻所感总写战斗,前三句化用成语,说明敌人已经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后两句写短兵相接,红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从山上猛扑下来,奋力杀敌的情景,又形象概括了红军善于打运动战的特点。
下阕前三句概括了红军五战五捷的史实,表现了运动战、速决战、歼灭战的特点和威力,歌颂了红军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英雄气概。
辉煌的诗史 壮丽的史诗——读《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
杨子敏
这首词写于1931年第二次反“围剿”胜利之后。全词仅62字,却以气吞山河之势,淋漓酣畅地描绘了一幅豪壮雄奇的图画,既是一页辉煌的诗史,又是一曲壮丽的史诗。
1931年4月,蒋介石不甘心于第一次“围剿”的失败,纠集20万大军,对中央苏区发动了第二次大“围剿”。敌军从江西吉安到福建建宁,东西800里,布成一条弧形阵线,改变第一次大“围剿”中破了产的“分进合击,长驱直入”战术,采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紧缩包围”的战术,向中央苏区步步进逼。
毛泽东为第二次反“围剿”的战略行动作了精心的设计和部署,亲自指挥红一方面军,选择进占富田地区之敌王金钰、公秉藩为首战对象,“从富田打起,向东横扫”,先将红军主力集结隐蔽于吉安县东固一带,迫敌而居,等待战机,以料敌如神的预见和异乎寻常的耐心,秘密埋伏20多天,至5月15日,王金钰部果然脱离其富田阵地,分三路向东固进犯,16日进入我伏击圈,红军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痛歼敌军,并乘胜进击,直指富田,经一天战斗,歼敌第二十八师大部和第四十七师一部。继而迅即转入战略进攻,由富田向东,奋力横扫,“十五天中(一九三一年五月十六日至三十一日),走七百里,打五个仗,缴枪二万余,痛快淋漓地打破了‘围剿’。”(《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这首词的上阕,就是对红一方面军在白云山一带首战告捷的集中描写。
“白云山头云欲立”,起句突兀奇拔,声势逼人。白云山位于江西东固镇西南,相距十七里,据《嘉庆一统志》记载:此山“峰峦特出,常有白云蒙罩”。据此可知句中所写“云欲立”既有现实依据,又非自然的摹写,而是夸张,是拟人化,是移情于景,是诗人主观感情的外化。当中央苏区军民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决意歼灭万恶的敌军的时候,连白云山头的白云也怒气冲天,愤然而立,敌军对苏区人民烧杀抢掠的暴行,激起天怒人怨;苏区军民严惩腐恶的正义之战,感天动地。
“白云山下呼声急”,是说遭受突然打击的敌军,惊呼狂叫,仓皇应战,垂死挣扎。
“枯木朽株齐努力”。“枯木朽株”,语出汉邹阳《自狱中上梁孝王自明书》:“故有人先谈,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史记·邹阳列传》)邹阳以“枯木朽株”自喻,原系自谦之词。而在这首《渔家傲》词里究应如何理解,以往是有歧见的。有的说是指根据地的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及红军伤病员等,虽也言之成理,但“枯木朽株”终含贬义,用于自谦则可,用于指代苏区群众,则不仅不够贴切,甚而也不够恰当。就说红军伤员与妇女儿童吧,又怎能与枯木朽株相等同?有的说是指腐朽的敌人,但紧随其后的“齐努力”则为褒语,用以说明敌人的疯狂反扑或垂死挣扎,显然也不妥当。郭沫若作过别样解释,他说:“我觉得妙在选用了‘枯木朽株’。这似乎可以从两方面来解释。一方面是说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动员了广大的工农群众,‘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敌人在败逃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郭老认为这和起句“白云山头云欲立”的拟人化手法相同,“是巧妙的感情输入,是胜利的工农兵群众豪迈的感情,是主席豪迈的感情,使青山白云、枯木朽株,都具有了积极的能动性。”我赞成郭老的解释。最近看到《毛泽东诗词集》附录中诗人自己的解释:“‘枯木朽株’,不是指敌方,是指自己这边,草木也可帮我们忙。”这证明郭老的解释是符合诗人的原意的。
“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汉武帝时名将李广,英勇善战,用兵神速,人称“飞将军”。这里则是指勇猛杀敌的红军,犹如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山来,刀枪如林,直逼敌前。
“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三句如狂潮奔涌,排山倒海,点明了红一方面军第二次反“围剿”战役的时间和空间跨度,点染了战地山河的壮丽景色,概括地描绘了在辽阔的战场上红军远程突击、连续作战、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气概。
这之后,诗人把笔锋突然一转,把惨遭失败的敌人轻轻勾画了一笔:“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为营步步”,即“步步为营”一语的倒置。那嗟叹、哭泣者是谁呢?当然是企图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以“步步为营”的战术荡平中央苏区、全歼红一方面军的蒋介石了。气势汹汹而来,弃甲曳兵而走,自嗟自叹,向隅而泣,一副滑稽、丑陋的可怜相,活现在我们眼前,与苏区军民的大获全胜形成鲜明对照。仿佛一部雄浑豪壮的交响曲,经过酣畅淋漓的抒发之后,忽然以几声轻盈的拨奏结束全篇,既富于色调变化,又使人感到意蕴悠长。
从《西江月·井冈山》到《清平乐·六盘山》,包括我们在前面着重讲过的《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在内,总共18首诗词的写作时间起迄于1928年秋至1935年10月,前后历时7年。这7年间,经历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经历了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仓促退出苏区,实行战略大转移;经历了遵义会议,扭转乾坤,使中国革命重新踏上正确道路,完成了震惊世界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到达陕北。这是怎样的7年啊!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以革命的狂风暴雨、熊熊烈火,破坏着一个旧世界,以生命和鲜血孕育着一个新世界,在血与火的斗争中,在正确与错误、成功与失败的反复对照中,摸索着,探寻着,一步步拓出一条独特的、通向胜利的中国革命的道路,写下了中国历史、中国革命史上辉耀天地的一页。然而,除了亲历者的回忆文章,除了幸而保存下来的历史文献和资料,除了党史和历史著作的记述以及后人作为革命历史题材而创作的多种形式的文艺作品而外,在这7年间,直接置身于当时的伟大历史进程,并以其伟大实践直接推动着中国历史的革命变革,又在变革历史的实践的同时,以诗的形式记录着发生在眼前的时代风云的,怕是只有毛泽东这18首诗词了。因此,对于这7年,它是独一无二的特殊形式的历史文献,更是艺术上风标高致的典范。当我们评价它在中国文学史和中国诗史中的地位的时候,这一点是不应当被忽略的。
以“诗国”著称的中国,古典诗词成就辉煌。但经过“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冲击,旧体诗词创作,不仅零落凋敝,且有“封建余孽”之嫌,尽管“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前驱者们,几乎人人都写旧体诗,却也不曾改变传统诗体的尴尬地位。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诗词却异峰突起,成为传统诗体创作中一座直薄云天的新峰。旧体诗词还有生命力吗?旧体诗词能够表现新的时代、新的现实、新的思想感情吗?对于这种种疑问,毛泽东的灿烂诗章,已经在实际上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以传统的形式,描绘了全新的天地,表达了全新的境界,给旧形式注入了新生命,这使我们认识到:只要对中国诗歌的优秀传统具有深厚的修养;能够熟练地掌握和运用旧体诗词的形式、方法和技巧;对中国的历史典故、神话传说、民歌民谣、文言辞语特别是当代口语有广博的知识,有高超的分辨、取舍、改造、锤炼、熔铸、点化、驾驭、驱遣的能力;尤其重要的是,能够自觉树立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人生观,用以观照现实生活,从中汲取丰富、新颖、饱满、充沛的诗情,使思想的新,精神的新,成为催发老树新枝的春风春雨。这样,在运用旧形式表现新生活的创作实践中,自能纵横驰骋,自由翱翔,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反之,如果一味表现个人的苦闷、失落、空虚、迷惘乃至所谓潜意识、性意识,即使使用了最新的诗歌形式,也难免散发出陈腐的霉味。
我相信,无论新、旧体诗歌创作,都能够从毛泽东诗词中得到有益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