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浮事记
改革开放以来,在群星璀璨的广东改革派官员中于幼军曾经是闪亮的明星之一。
他在广东省委宣传部长和深圳市长的位置上,都留下了极好的口碑。后来,转任湖南和山西。2007年从山西省长任上调任文化部党组书记,一年后遭遇仕途滑铁卢。沉寂两三年后,他出任南水北调办公室副主任。2015年初,于幼军到龄退休。
01
早年的于幼军,曾是一名学者,和黎元江合著过《社会主义四百年》,引起学界轰动,获得全国优秀畅销书奖。
这本普及性政治读物,借鉴了武侠小说的叙述结构,采用章回小说和历史演义的体裁形式,讲述了社会主义运动史。
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于幼军和曹淳亮、黎元江、朱小丹被称为广东宣传系统“四大才子”。
曹淳亮比于幼军大四岁,曾任《南风窗》社长、《羊城晚报》社长以及广东省文化厅长。
2008年,曹淳亮病逝。去世前一天,于幼军火速飞回广州,直奔医院,与相识30多年的好友见上了最后一面。曹淳亮可能是回光返照,神志尚清醒,可以轻声说话,两位老友聊了近1个小时。
黎元江曾是“中国报业第一人”,也被称为“办报狂人”。在他手里,广州日报登顶中国报业,广告收入全国最高。但后来因为贪污受贿落马,获刑十二年。在狱中,他获得了母校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结业证书,这也是广东监狱系统自1949年建监以来的首例。
朱小丹走得更高更远,后来官至广东省长。
学而优则仕。33岁时,于幼军成为广州东山区委书记。十几年前被撤并的东山,当时是广州最核心区,区内省市党政机关云集。
随后他就进入了仕途的快车道。
在主掌广东宣传工作的七年间,广东媒体进入黄金期,《广州日报》《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新快报》等,相继成熟和创立。传媒粤军成为当时中国最敢言的一批媒体人。但是南方周末也因此捅了两个大窟窿,报社一度面临关门。当时的补救者,就是于幼军。
他几赴北京,和有关部门斡旋,主动检讨表态,最后南方周末得以存活。
于幼军曾要求有关主管部门要当好“变压器”,把上级的“高压电”,变成生活用电。这一形象的说法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02
47岁时,于幼军以省委常委的身份出任深圳市长。都以为他会接任深圳书记,但三年后他又转场湖南,又两年,调任山西。
当时都说“晋官难做”,于幼军也面临适应的问题。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向某些人、某些事妥协。他在山西时间很短,只有两年,但就是这几百天,却让山西人对他怀念至今。
于幼军曾回忆在山西的一些工作经历。
有一次他到大同矿工棚户区。他问工人住在哪里,当地官员就不带他去。
后来于幼军看到山坡上有大片大片低矮破烂的棚户区,就叫停车。有人就说,省长,我们是去下一站。于幼军就喊,停车、停车。
于幼军进入棚户区后,看到有的家庭七八口人,住在用石棉瓦搭的不到两米高的棚子里,没有上水和下水,没有厕所,电灯昏暗。
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炕,再加外面的一条长板凳。母亲和五个女儿睡在炕上,父亲睡在外面用来吃饭的板子上,就这样过了几十年。
连看了十几家,都是这个样子,于幼军当场就掉眼泪了。
中午一点多了,于幼军没吃饭,在现场说,我们对不起工人,对不起这些矿工。已经建国几十年了,工人阶级是我们的阶级基础和依靠力量,他们几十年挖煤矿多辛苦啊,多危险啊,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啊,但是几十年住在这么破烂的棚户区里面。
光大同就有30万人住在这样的棚户区,全省则有110万人。于幼军说,如果我们还熟视无睹、无动于衷的话,我们还配叫共产党人吗?我们对不起老百姓。
当时省里、市里、县里和同煤集团的人都在,于幼军就在马路边开个现场会。他说两个月,你们搞出一套方案,怎么改造棚户区,让30万人全部住上新楼房。
两个月之后,一天不差,在元旦那天,于幼军又到大同,待了四天,研究怎么改造棚户区。
后来他说,省政府出一点,市政府出一点,同煤集团出一点,剩下老百姓每平方米最多一百块就可以买下来。他们一般住六七十平米,人多的话一百多平米也就几万块,可以分期付款。
后来这个方案在全省推广,有的县说拿不出钱。于幼军说好办,凡是拿不出这批钱的,第一,区县市三年内不准更换购买小汽车。第二,领导干部不准出国。第三,不准上酒(指公务接待)。
半年之后,他去检查,问这笔钱到位了吗?有没有没拿出来的?他们说,省长,没有,全拿出来了。
五年后,矿工陆续都搬进了新居。于幼军曾答应,矿工们搬进新家,就去他们家吃饺子。以后,每次去矿工家里吃饺子,是他最高兴的日子。矿工跟于幼军也有很好的感情。
后来,于幼军写《社会主义五百年(一至三卷)》,稿费160万,全部捐出去,给矿工建一个800多平米的社区文化中心。
在后来的那个公开场合,于幼军气愤地说,经历过文革,去过农村,看到老百姓这样的生活,只要有点良知都会那么做。
于幼军曾经说过,在山西的几年,打烂了很多人的饭碗,但山西人对我还是很好。
那时,山西很多小煤矿背后总有基层干部充当保护伞,他实行了严厉的问责制和一票否决制度,撤了一批干部。于幼军是准备选举丢票也要管的,但没想到他竟然在当年全票通过。
这件事教育了他,只要是为山西这个地方好,大家还是支持你的。
03
在文化部任上,于幼军只做了一年。2008年9月于幼军受到了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但并未被开除党籍。
于幼军说在文化部时,大家对他非常好,只是这里面有太多遗憾,也有太多的说不清。
随后,于幼军开始写作《社会主义五百年》。每天上午八点多抵达中国国家图书馆,读书、作笔记摘录至中午十二点多,然后在图书馆里的员工食堂打点饭菜,吃完休息个把小时,下午继续读书至六点多离馆。
因为家人都在外地,于幼军回家吃饭也很简单,自己动手煮点面,打上两个鸡蛋或丢进一根广东腊肠,十来分钟就能对付一顿。
如逢图书馆员工食堂不开伙,他就到附近买点包子或饺子,就着茶水吃下去。
晚上就去散步、游泳或打球,于幼军过上了“文学与出汗”加清茶淡饭的生活。
就这样,书读进去了,人走出来了。
2010年12月25日,于幼军撰写的140万字的三卷本《社会主义五百年》书稿校对完毕,并签发至出版社。
当天上午书稿刚送出,下午于幼军就接到了电话,通知他下周到新单位报到。
于幼军感叹,也许是苍天有意给他两年多的时间读书写作,一旦完成了书稿,连一天也不让他休息。
南水北调办公室,成为于幼军仕途的最后一站。
平静度过四年后,于幼军退休。
经历了宦海沉浮,于幼军更愿意回到人生的起点,再当回教师,“读书,写书,教书”,做一个“三书先生”。
在他2013年出版的《求索民主政治》的后记中,他写道:“唯望知我者,怨我者,骂我者,能理解体念序言结尾的小诗:穷达皆思报民恩,沉浮不改忧国情,愚者竭诚百千虑,诉与诸君仔细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