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TikTok再次陷入危险境地，其中一只靴子已经落地。本周三，美国众议院以压倒性优势通过了涉及TikTok的剥离法案。

这一法案名为《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的应用程序法案》（以下简称“《法案》”）。据其规定，字节跳动被要求在法案通过后的165天内剥离对TikTok的控制权，否则TikTok将在美国全面下架。

TikTok等待的另一只靴子是参议院。如果通过了参议院批准，法案将送至美国总统拜登处签署，正式成为一项国会立法。而拜登已经表态，只要通过了两院投票，他愿意签署法案。

在更长的时间尺度上，TikTok这场保卫战从2020年就已经打响，它曾是一个美国两党问题，现在成为国际科技新冷战的缩影。TikTok正在力挽狂澜，回击也越发强势，一周内近二十次回应；周受资已到访美国国会，并在参议院举行一系列会面，目前他领导的TikTok正进行激烈的游说；据报道，如果游说行动未能取得成功，TikTok打算用尽所有法律挑战行动加以应对。可谓是从PlanA做到了PlanZ。

围猎与反击

2020年以来，美国政府一直以国家安全为由，威胁封禁TikTok。

2017年5月，字节跳动推出了TikTok，随后收购了北美地区的音乐类短视频社区musical.ly。2019年11月，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就启动了对字节跳动收购Musical.ly的审查。

CFIUS首次调查结果指出，TikTok会将美国用户的数据传输给中国，威胁国家安全。以此为由，2020年8月，时任总统特朗普先后下达两道行政令，第一个要求下达之日起45天后，禁止任何美国个人或公司与字节跳动及其子公司进行交易，这实质上就是封禁TikTok，第二个行政令要求字节跳动在90天内剥离TikTok。

这是TikTok最早面对的两道禁令。禁令出台后，TikTok联合公司员工、创作者等，先后五次起诉特朗普禁令违宪。当年12月，美国华盛顿哥伦比亚区地方法院全面叫停了第一道禁令，一个关键原因是美国《伯曼修正案》规定，总统无权禁止电影、书籍、数字媒体等“信息材料”的交换，行政禁令因此被认为逾越了权限。

拜登上台后，撤销了特朗普政府对TikTok的禁令，但也指示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对TikTok展开更广泛的调查，2022年底，拜登签署一项立法，要求美国联邦政府设备禁用TikTok，此前十几个州政府已率先在政府设备上禁用TikTok。

等到蒙大拿州推出立法全面封禁TikTok时，TikTok相对游刃有余。2023年5月，美国蒙大拿州州长在全州范围内禁用TikTok，成为全美首个完全禁用TikTok的州。不到一周后，TikTok对蒙大拿州禁令提起诉讼。12月，禁令被联邦法官临时叫停，蒙大拿州联邦地区法院认为禁令“超越了州权”，并侵犯了TikTok用户言论自由的宪法权利。

今年美国国会最新的这轮封禁，TikTok做了多层面的抗争。

“这项法案实际上是对TikTok彻底的禁止，无论法案的发起者如何试图掩盖这一点，”TikTok发言人亚历克斯·豪雷克（Alex Haurek)表示。“该立法将践踏 1.7亿美国人第一修正案权利，并剥夺数百万小企业依赖的平台来发展和创造就业机会。”

TikTok在官方推特上持续披露法案的实际情况，一周内近二十次回应情况。并且，通过弹窗的方式直接呼吁1.7亿美国用户阻止封禁法案，新法案提出的第二天，TikTok便面向部分18岁以上的用户发布站内弹窗，号召用户“阻止TikTok被关闭”。

据《华盛顿邮报》等媒体报道，有国会工作人员称，众议院各办公室接到了数百个TikTok用户的电话，有时每分钟接听20个以上，有的办公室甚至接到了1000多通电话。

目前，《法案》离最终落地就只差参议院表决一步。根据《华尔街日报》援引了一名接近TikTok的人士透露，如果该法案在参众两院都获得通过，并由拜登签署成法，TikTok可能会以“违反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为由挑战其合法性。

此外，TikTok也得到了国内的声援。3月13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对于禁止TikTok在美国运营的相关法案回应称，近年来，尽管美方始终没有找到TikTok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证据，却始终没有停止对TikTok的打压，这种不能在公平竞争中取胜，就采取霸凌行径的做法，扰乱的是企业的正常经营活动，损害的是国际投资者对投资环境的信心，破坏的是正常的国际经贸秩序，最终必将反噬美国自身。商务部新闻发言人表示，美方应切实尊重市场经济和公平竞争原则，停止无理打压别国企业。

中国商家出海受阻

TikTok无疑是全球最成功的泛社交APP之一。早在2021年，其全球MAU就达到10亿量级。

短视频内容平台之外，TikTok的另一重身份电商平台。作为跨境电商的重要窗口，月活10亿的用户中，有近三成在观看视频之后有意向完成交易。

在中国，基于短视频平台的直播、内容电商模式已经得到充分验证，这股热潮逐渐蔓延至北美。2023年，中国企业出海迎来热潮，以SHEIN 、速卖通Aliexpress、TEMU一路高歌。

中国商务部数据显示，2023年我国跨境电商进出口2.38万亿元，同比增长15.6%。其中，出口1.83万亿元，同比增长19.6%。

跨境电商是当下国内许多外贸型企业出海的新航道，依赖于短视频平台的电商更是肉眼可见的增量市场。

以B2C模式进行经营的跨境电商已经成为当下国际经济竞争的核心战场之一。“B2C模式对当地经济影响不小。”广州金鹏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吴秀荣坦言。

SHEIN、TEMU、TikTok等新兴电商平台迅速崛起，占据了国外电商市场的较大份额。上海浦东机场海关数据显示，上述3家电商平台2023年出口申报量同比增长超10倍，申报出口量已占口岸跨境电商出口申报总量的三成以上，迎来了爆发式增长。2023年上海空港口岸出口跨境电商申报量达4.4亿票，同比增长近2倍，创历史新高；出口总值超850亿元。

在此次风波之前，TikTok电商为2024年定下了500亿美金的GMV目标，比2023年200亿美金的目标数字，翻了一倍多。

如果法案通过，大量的国内中小商家必然会受到波及。“中国部分跨境电商企业部在TikTok上开设账户并销售产品，如果TikTok在美国如果被关停，势必对中国跨境电商企业产生影响。”吴秀荣表示。

更严峻的问题是，在这一轮搏杀中，TikTok可能不是唯一受冲击的。尽管《法案》只单独点名了TikTok，但范围不止TikTok和中国。用该法案的原文来说，“任何实体分发、维护或更新（或允许分发、维护或更新）外国对手控制的应用程序都是非法的。”

TikTok落，硅谷生？

唯一有一波企业或许能从中得利，那就是其他互联网科技巨头。TikTok 禁令对硅谷来说非常理想——大量曾经的TikTok用户、电商等待收留，不仅不会影响这些公司的数据收集，而且还可以作为新的渠道，瓜分TikTok的广告市场。

反对者指出，对于美国用户来说，出售TikTok并不会使他们的个人数据变得更安全。TikTok 不是唯一一家掌握大量用户数据的公司，算法也不比 Meta、X 或亚马逊更神秘。

虽然这些平台与外国政府没有直接关系，但基本上能用用户数据做任何事。一个例子是2018年著名的“剑桥分析丑闻”，Facebook承认向“剑桥分析”公司泄露了5000万用户数据，这家公司曾受雇于特朗普的竞选团队，以及推动英国脱欧公民投票的“脱欧”阵营。

弗吉尼亚大学教授艾恩·科卡斯在采访中表示，通过专门针对字节跳动，“立法者规避了一个更加棘手的政治问题，即如何规范收集信息。”目前美国没有统一的隐私保护立法，主要通过不同州、不同行业的立法来保护数据隐私，这给科技巨头留下了许多宽裕空间。

Insider Intelligence预计TikTok 2024年在美国产生86.6亿的广告收入。相比于Instagram、Facebook，越来越多广告主也更青睐选择TikTok触达年轻消费群体。经济学人统计发现Facebook、Instagram、YouTube和TikTok 的用户重合率在70%以上。一旦TikTok 撤出，同为广告巨头的Meta和谷歌可能收获一笔意外之财。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肖潇 冯恋阁 王俊 北京报道

本文初摘录于：2024-03-19，最后校对或编辑于：2024-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