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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的影子躺在波浪上

黎明摇着棕榈叶,摇着绿色的光

从我身边跑来,给每一块礁石

布置洁白的鸽子。就在那儿

夜晚击落飞舞的海鸥。峭壁震颤

发出黑色的回想。就在那儿

寒冷的磷火阴森地摆动

喧嚣的白昼已经死去

我的梦在颤栗的水藻间游荡

天空和大海的胸襟

插满千千万万朵紫罗兰

芬芳的世界从另一个世界敲响

可就在那儿,我留给沙滩的湿漉漉的脚印

被无情的潮汐舔平。就在那儿

夏天的暴风雨疯狂地倾泻

无数的记忆凝结着冰雹的白光

就在那儿,少女们走出金色的贝壳

在清凉的月光下歌唱

天空是美好的,海水是宁静的

但是,秋天最后的星星

却孤寂地闪烁,红色的月亮

像一个浑圆的,八月的橙子

陨落在我心的深渊里,就在那儿

露珠的戒指摔得粉碎

而屋檐下透明的葡萄串在哪里呢

雪山似的幻想,草地上的天真在哪里呢

就在那儿,一只小船的尸体

静静记载着遥远的风暴

帆曾像狂欢的孩子

在大海的泡沫中嬉戏叫喊

就在那儿,时间鸣响着衰老

我的梦落叶一样不可挽回地飘零

天空是美好的,海水是宁静的

看吧,就在那儿,高高耸立的岩岸上

我的白桦树沉默着

像一根不再抖动的桅杆

世界的色彩在它脚下变幻

就在这儿,在无数飞逝的瞬息之间

它不感谢阳光,也不伴随蝉的忧愁歌唱

只有生长证明着自己的命运

选自《荒魂》

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

【赏析】

这首诗用繁复、华彩的意象砌成了一个诗化的世界,用诗人自己的话说,是创造“一个独立于作者主观和物质客观之外的‘第三种现实’”(《智力的空间》)。诗的情绪面极富层次感,呈现出诸种力量,其最鲜明的是正面的力量和反面的力量。反面的力量显得很强大:“寒冷的磷火阴森地摆动/喧嚣的白昼已经死去”“露珠的戒指摔得粉碎”,正面的力量凸现了美的生命力:“少女们走出金色的贝壳/在清凉的月光下歌唱”“帆曾像狂欢的孩子/在大海的泡沫中嬉戏叫喊”。这两种力量在同一时空下各自存在,诗人使它们具有一种浮雕感,如“峭壁震颤/发出黑色的回响”(反面力量),“秋天最后的星星/却孤寂地闪烁,红色的月亮/像一个浑圆的,八月的橙子”(正面力量),诗人凭借通感和绮丽的想象,将这诗化的自然立体地创造在我们眼前。正面力量和反面力量更多的是呈现一种矛盾着的运动,诗突出了这一点。当“夜晚击落飞舞的海鸥”,是因为海鸥的鸣叫曾溅落夜的大海。而“我留给沙滩的湿漉漉的脚印/被无情的潮汐舔平”“一只小船的尸体/静静记载着遥远的风暴”,则更明显地透露了两种力量交锋的信息。从诗的表层上看,反面的力量似乎占上风,但诗人在写正面力量时,选择的都是“小孩”“少女”“小船”等稚嫩、纯洁和透明的形象,他们象征着新生,所以人们相信这种在苦难中泡大的正面力量会压倒反面力量,“屋檐下透明的葡萄串”会重新悬挂在那里;“雪山似的幻想,草地上的天真”会重新飞翔在那里。

这首诗的场景设置在海和海边,诗中所有的意象几乎都与海密切相关,如“礁石”“水藻”“沙滩”“贝壳”“海水”“帆”“小船”“岩岸”,等等。诗人在安排这些意象时,不断将它们变形并发掘其形而上的意义,打破自然的秩序,其中包括时空的大幅度变换,使诗更臻于艺术的真实。不过这一艺术的真实仍然是与真实的现实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们也有理由认为,诗人在这首诗中所提供的正面力量和所揭示的苦难应当是有所指的,当人们读到“夏天的暴风雨疯狂地倾泻/无数的记忆凝结着冰雹的白光”,难道不能感受到那个夏天的疯狂吗!“就在那儿”,依然有美丽的少女走出贝壳在月光下歌唱,依然有像狂欢的孩子似的帆在大海中叫喊——这不也是对那个年代里的孤独的早醒者的深情赞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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