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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李鸿章使团于9月14日在温哥华登上返程邮轮,清驻华盛顿公使馆再无后顾之忧,终可得闲专心对付孙文了。还余十数日,目标便要起程英吉利,清公使馆自知一刻也耽搁不起,愈发频繁地加派对付孙文的人手。

但好死不死的,就在这时,朝廷那头一道诏书,将公使杨儒给调任了。公使馆一时群龙无首,人心浮动。

反贼是不得不剿,但那时,朝野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对俄外交上。

密约缔结后,巴结讨好沙俄,成为朝野第一要务。朝廷火速召回现驻俄公使许景澄,委以中央重任。至于“驻俄公使”这个缺,环游世界后的李鸿章心中早已有人选了,便是上头提到的“驻美公使”杨儒。

杨儒,汉军旗人。至于“汉军旗人”,特指在旗籍的汉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汉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本籍”,例如孙文的“本籍”便是广东省香山县。女真为狩猎民族,入关前,与游牧民族一般,过着居无定所的迁徙生活,并无“本籍”一说。但部落在瓜分猎物时,为公平分配,会以不同颜色分组。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其特有的“盟旗”制度。

起初,关外女真仅有黄旗、蓝旗、红旗、白旗四大盟旗。努尔哈赤统一部落后(1615年),增编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八旗”就此成型。上文提到的“汉军旗人”,便是被收编至“八旗”之下的汉人。杨儒别名“子通”,从事外交前在籍于“正红旗”。杨儒为官多年,在推诿责任上还是很有一套的:“孙文嘛,便交与驻英吉利公使馆处理吧。美利坚唐人众多,与夏威夷同气连枝,若草率动手,恐生祸乱。再者,美利坚公使馆这数日为护李中堂周全,里外奔忙,已元气大伤,需要休憩数日了。”

此时,杨儒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沙俄的相关文献。若不出意料,这两日便会有正式调令下来,提前预习一番还是很有必要的。

待在一旁的参赞问道:“大人,跟踪孙文之人委派几人合适?”

“唔……计划一同跟至伦敦的有几人?”

“暂定是两人,船票已预订妥当。”

“一人足矣,不过是引渡罢了。”

“引渡”这一说法,源自日文词汇“引き渡し”。因词义很是贴切,逐渐成为汉文中的惯用词。

参赞答道:“是,属下这便去安排……还有一事要禀报大人。有消息称,李中堂所乘轮船已停泊横滨,正苦于没有航班能直达天津。”

“意料中事了,贸易规模如此,又怎能奢求交通畅达?如今,是‘商业制胜’的时代,望朝廷能早日觉悟吧……”

孙文严重低估了清廷对自身的敌意。朝野有一种议论甚至将孙文比肩“天王”洪秀全——若不扼其于襁褓,导致“太平天国”再起,则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杨儒驻美数年,足以称得上尽职尽责。就拿孙文这件事来说吧,自孙文登陆美洲起,公使馆对其的监视,便未曾有过哪怕一刻的懈怠。如今,仅需确保孙文平稳转移至伦敦,并将后事交接于驻英公使馆,便可“功成身退”。他已向驻英公使龚照瑗发去急电,内容大致如下:

孙贼这般明目张胆,我方亦无须自缚手脚。驻英使馆不妨趁此良机,要求英吉利当局在港口设伏,目标一旦登陆,即刻控制。

但驻英公使馆回函,却不尽人意:

英吉利当局已未与我国签订引渡条款为由,拒绝协助缉捕,请另寻他法。

杨儒无奈,只得回电:

如此,请英使馆见机便宜行事。

清国式的外交,便是这般疲软。

毕竟,这个自诩“中原”的帝国,墨守了数千年“南蛮北夷,东狄西戎”的“朝贡”外交政策。但凡这些“蛮地之王”遣使节前来“朝贡”,则赐予价值数倍于“朝贡”的赏赐,这便是中国特有的“朝贡”贸易。

直至鸦片战败,清国才初识“外交”为何物。1875年,外交机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落地,朝廷也开始陆续向各国派遣驻外使节。顺道一提,对日遣使由于西南战事影响,推迟了一年。

再说详细,同年(1875年)遣使的国家仅有英、美两国,驻美公使陈兰彬兼担西班牙与秘鲁两国的驻外事务。日本推迟了一年,德意志推迟了两年,沙俄,法兰西则在第三年才完成遣使。再啰唆一句,清国时称西班牙为“日斯巴尼亚”,简称“日国”,是否感觉与日本颇为混淆?

那年月,清国的外交手腕在身经百战的外国面前,与孩童无异。尤其是驻英公使自上任后抱病调养,竟将外交巨细托付于使馆工作人员——英国人马格里全盘打理。算是因祸得福,清英外交由此进入一段“蜜月期”。但是,“缉捕孙文,遣返清国,处以极刑”这样的国之要务,最终决定权竟落在了一个外国雇员手中,着实是荒谬了。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马格里可真是一朝得志了,在公使馆中颐指气使。但说句公道话,单论外交手腕,他可比自己的清国老上司要强上不少。

早在年前,公使馆便得总署密探线报,说是孙文在夏威夷与故师康德黎偶遇。这便让马格里上了心,预感孙文迟早会与这位身在伦敦的老师联系。于是,他便当即派人查清了康德黎的住址。说来也巧得很,康德黎就住在离公使馆仅有十分钟路程的德文郡街区——伦敦的医生多在那块街区安家。

马格里曾与同僚道:“莫急,莫急,孙文已是我掌中蝼蚁,只消我一个念想,便可叫他灰飞烟灭。但这北京的最后希望,还是得完璧归赵才行。”

9月30日,孙文在利物浦登陆,10月1日抵达伦敦。

反观另一头,几乎是同时的10月3日,完成“环球之旅”的李鸿章一行抵达天津外港大沽。有文献记录轮船抵岸时的场景:“炮台、军舰及各队均鸣礼炮以致敬。”

相较之下,孙文自然是没福分享受到这样排场的欢迎,说句难听的,他甚至连码头大门都不敢明目张胆地通过。当然,来迎接他的人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他没有察觉——总署的密探正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抵达伦敦翌日,孙文便迫不及待地去康德黎府上叨扰。早在大学时代,孙文便是康德黎宿舍的常客,旧师的书斋俨然成了孙文的专属图书馆。康德黎归国前夕,自然要将书籍一并带回,孙文不舍道:“唉,老师这一走,学生今后上哪儿蹭书看去。”

康德黎也知道这年轻人爱书如命,便承诺道:“他日你若有缘来我伦敦家中做客,我便把整间书房安排给你做客房又何妨。”

视角回到如今,孙文谈到旧事,打趣道:“老师是否记得曾向学生做过的承诺?学生可是满心期盼呀。”

“如何忘得?整间书房,便任你差遣了。不过说句实话,我当年只是随口一句安慰话,到未想到你真会来伦敦。”

“学生也未曾料到,时隔多年,又得叨扰您了。”

“想想还真是令人感慨,当年象牙塔中的青葱学子,转眼间竟成了举国通缉的大革命家。如今,我这书可不能让你白看了。”

“那是自然,租金学生还是得付的。”

“钱?谈钱可就俗气了,我要你‘以力易物’。”

“学生有什么可以为老师效劳的吗?”孙文奇道。

“和在香港一般,做我的助手。自离了香港,就再未找到如你一般称心的助手了,虽说那时梅屋老板也帮了不少忙。”

康德黎嘴上说着,不忘摆出个按快门的姿势。孙文这才反应过来老师说的是摄影助手,会心笑道:“乐意效劳。但洗照片需要暗室,在香港有梅屋先生提供暗室。这附近可否有暗室?”

“我们学医的,做医学实验也离不开暗室。我在这栋宅子里便专门腾出了一间暗室。说是用来做实验,但感光的处理呀,全部是冲着摄影去的,哈哈哈……”

“那还有何难处?学生随时听候差遣便是。”

“那便说定了……对了,你下榻的旅馆是不是离我这儿颇远?你还当自己是一般市民呀?住到我家附近来吧。这条大街上,有家叫‘Greats Inn’的旅店,那儿的老板与我有深交,你待会儿便把行李搬到那儿去。”

“让您照顾到这个份儿上,学生惶恐。学生这就去搬运行李。”

康德黎将急匆匆欲起身的孙文按回座位,叼起烟斗,道:“不急,不急,我已吩咐伙计去喊孟生医生(Dr?Manson)过来,估计这会儿就要到了。你见过他后,再去取行李也不迟。”

康德黎口中的孟生医生是西医书院的首任校长,直至1889年,才将校长一职交接于杰森?康德黎。因此,孙文也受过其长达两年的教诲。

是时候详细聊聊这位康德黎医生了。杰森?康德黎,苏格兰出生,原为外科医生,毕业于阿伯丁大学,后对热带医学产生浓厚兴趣,便主动申请远赴香港任教。西医书院的英文名为“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Hong kong”,实行全英文教学。

首任校长孟生现居伦敦,并与康德黎住在同一条街区。这不,片刻工夫,孟生便赶到了。首任校长、继任校长、首届毕业生,师生三人时隔多年得以同聚一堂。一阵寒暄后,孟生紧握孙文双手,热忱道:“孙同学呀,听说你这么多年下来,奔走于国事,为师老怀安慰。我们从医的整日接触社会阴暗面,弃医从政者不在少数。医国即为医人,你志在从政,为师自当全力声援。”

一旁的康德黎一面吞云吐雾,一面嘟囔道:“孟生,孙文自今日起便在‘Greats Inn’下榻。你不常常唠叨着想了解香港友人与学生的近况吗?现在可以时不时去串串门了。”

孙文忙摆手道:“就怕学生现在的身份,会给两位老师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太过频繁见面才好。老师想知道谁的近况,孙某知无不言。”

“若我没记错,关牧师的公子可是孙同学的同期?”

孟生口中的“关牧师”指的便是伦敦教会长老关元昌。关家第五子关景良与孙文为同期生。孟生仅在西医书院任职了两年,回国后便与一众学生断了联系。相较之下,近期才卸任的康德黎就要熟知得多,他接茬儿道:“唔……这关同学,应该是与孙文同期入的学,但毕业却推迟了一年。现今好像成了一名军医?孙文,我可否记差了?”

“老师记得没错,他如今在江南炮兵营服役,但迟早会被他父亲叫回香港的。”

“军医与船医这两类职业最为磨炼医术。不假时日,关同学定会在医界闯出名堂。”

孟生很是欣慰,康德黎则感叹道:“现今,孙文以革命为己任,志在磨炼数万万中国同胞,而我等传授的医术,仅为‘医人’之术,但愿能派上些许用场才好呀。”

“这般说来……”孟生眉头紧锁,担忧道,“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清公使馆,前些日子动静可不小,传言说是要对反清分子施展雷霆手段,现在想想,这莫不是……是冲着孙同学你来的吧?”

“老师多虑了,区区孙文怎有让公使馆这番紧张的能耐,估摸着还是因为那李鸿章……”

李鸿章一行于8月初访英,全程逾二十日。期间,李鸿章拜谒了英女王维多利亚,观看了海军演习。那时,清俄密约已成定局,他的心情颇为愉悦,乘车游历伦敦市时,还作诗一首——《口占》:

飘然海外一浮鸥,南北东西遍地球;

万绿丛中两条路,飙轮电掣不稍留。

“口占”意为“即兴之作”,其意希望听者莫要深究诗中平仄。所谓“万绿丛中两条路”,指的便是伦敦大街上的左右两条车道。过往的车辆,如“飙轮电掣”不做停留,隐喻着发达国家的飞速发展,同时表达出落后国宰相的无奈之情。

同行的秘书罗丰禄才情不及自己的老上司,却练得一手好丹青。他其后引用杜甫的诗句作墨宝赠驻英公使馆要人: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王母”不必解释,自然是指那维多利亚女王。而“东来紫气”,则暗指由东方而来的李鸿章。

视角转回师生三人,孟生对孙文的观点不予苟同,做推理状道:“事情可未必这般简单……据我推理,护卫李鸿章只是个幌子,如今公使称病也是同样伎俩……我那帮狐朋狗友,自从听说我是《斯特兰德月刊(Strand Magazine)》的忠实读者后,便总爱挖出些有的没的情报往我这儿扔,把我惯出了爱瞎琢磨的坏毛病,哈哈哈……”

五年前,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系列小说开始在《斯特兰德月刊》上刊登,连载至今,已成为日不落帝国中家喻户晓的奇作。

康德黎虽身处香港,却亦能切身体会到“福尔摩斯热”在英住民中的“猖獗”。远在异邦,刊载福尔摩斯小说的杂志或单行本是一册难求。幸运的是,赴英客轮的藏书室中备齐了系列小说,可惜恕不外售。于是乎,便出现了一批为读书而刻意往返于英港两地的狂热者。

康德黎得意道:“这小说嘛,我也曾拜读过一二。可惜了,我好不在此,好歹是没被这‘福尔摩斯热’所摆布呀。”

这时,康德黎夫人端茶进来,听丈夫这么说,语带埋怨道:“我倒乐意你安静读书,总好过成天端个相机四处晃悠……他的脑袋里呀,早被摄影填得满当当的,哪还能容得下其他?什么《悲惨世界》《基督山伯爵》统统靠边站。对了,《堂吉诃德》或许能让他产生些共鸣呢。”

“孙同学不妨也趁闲暇翻翻看,”孟生建议道,“革命遇瓶颈时,或许能从福尔摩斯的奇遇中获得些许启发。”

“待学生将康德黎老师的藏书悉数翻阅后,定会拜读。”

“说出这话……你定然还未见过康德黎的书房吧?”

“早年在香港时便时常叨扰康德黎老师宿舍中的书斋了。这伦敦的书斋,想必与那时变化不大?”

康德黎夫人热情地对众人道:“哪用得着瞎琢磨,书斋就在旁屋……来来来,进里屋来坐坐。”

客厅隔壁就是康德黎的办公室,日常看诊也在这儿进行。再往里处走,便是楼梯间。二楼的楼梯间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港式风情的纪念品,其中,当属悬挂在门梁之上名为《九牛图》的丹青了。孙文隐隐觉得图中字迹颇为眼熟,端详片刻后,惊呼道:“这丹青……莫非是出自区凤墀牧师之手?”

“孙同学好眼力!这画名确是区大师所提,而这画嘛,却是出自他人之手。我丈夫参不透画中含义,便专程请区先生来提名。”康德黎夫人在一旁说明。

“区牧师有何独到见解?”孙文问道。

“唔……其实我们也是听得一知半解。”康德黎夫人偏着脑袋道,“照区大师的解释,好像是隐喻一根牛毛,在九头牛中微不足道?”

孙文顿悟,“九牛一毛”这成语,他自然晓得。说来也巧,他初闻这个成语,正是在区先生的《史记》讲堂上。

隔屋便是康德黎的书斋了,夫人率先推开门,眼前光景让孙文倒吸一口凉气:“这真是……”

高及天花板的书架与四壁融为一体,书籍严丝合缝地排列着,宛如一块块墙砖。这仿佛由书本堆砌成的空间,岂是香港那窄窄书房可比。

孙文叹道:“唉……学生竟还枉称爱书之人,所藏书籍与老师相较,当真是应对了‘九牛一毛’一词呀。”

“此言差矣。”康德黎纠正道,“在我理解,世间学识为‘九牛’,这书斋所藏知识,仅‘一毛’尔。”

“如老师般博学尚自谦‘一毛’,那学生简直是如世间微尘一般不堪了。”两位恩师在前,孙文仿佛重回学生时代。

见识过了书斋,康德黎继续引众人参观位于一楼的暗房。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墙中央的两张放大版照片,孙文一眼便认出这两张照片皆拍摄于夏威夷。

康德黎指着照片一角道:“拍摄这两张照片时,我还未与孙同学重逢。你仔细看这里……就是这个模糊的人影。我当时就觉得这人影似曾相识,而且不是在夏威夷,是在香港见过。和你再会时便想提醒你一句了,但时间紧,一时把这茬儿给忘了。”

孙文将视线焦点聚集到康德黎所指之处。人影模糊,隐约能辨认出唐人打扮。男人侧着脸,还戴着顶帽子,欲辨清容貌是不可能了。但这顶部略微耸起的帽子,却让孙文上了心。在横滨时,便从冯镜如的公子那儿听说,唐人嫌辫发丑陋,会将其缠在头顶,再戴上帽子遮掩。难免的,帽子顶部便会略显突兀,时常被日本人蔑称为“富士山”。

孙文端详片刻,摇头道:“不行,瞧不清。单仅凭他帽子是‘富士山’这一点,学生便可笃定此人定为编辫的清国人。”

“嗯,还是谨慎为上吧……在香港、夏威夷两地碰见同一人,确是太过巧合,再考虑到有人要加害于你……”

“若真如康德黎所言,此人恐怕还会在伦敦露面。毕竟,清公使馆在这儿。”孟生补充道。

“两位老师的忠告,学生谨记。时候也不早了,容学生暂且告退,将行李运送到‘Greats Inn’。”

在“Greats Inn”安顿下后,孙文便开始游览伦敦市井。不同于美利坚,在伦敦基本见不着唐人身影,“煽动演讲”这条门道算是断了。

康德黎是极力反对孙文单独外出的:“但凡国家政府,为维持政权稳固,都会不择手段,更何况风雨动荡的清国?像你这样的‘反动分子’,在他们看来,就是眼中钉,就是肉中刺,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就你这样的身份,不思躲藏,还四处闲逛……儿戏,儿戏!”

孟生在英谍报机构素有相熟,他从那帮跟踪与绑架好手处得知,落单的“猎物”最易得手。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的态度更为坚决:“不准你单独外出!”他自知管束不住孙文,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Greats Inn’正对门,有一条长椅。一人外出是万万不行,但你可以在长椅处稍坐,待有路人经过,立即跟上,这样至少不算是只身一人……切记一点,视野之内,一定要有行人!”

于是,孙文“伦敦游”的路线也就被拍板了——不外乎是白金汉宫、圣保罗大教堂、伦敦塔、大英博物馆等一干标志性景点。

康德黎全程陪同:“我家的书斋藏书虽多,却仅局限于医学与自然科学领域。孙同学志在革命,恐难以尽兴吧?这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中,社会学相关藏书何止千万册,对嗜书如命的你来说,怕是待上整整一日,都不会嫌气闷。”

“一日?若得允许,学生恨不得在此闭关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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