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熬菜

繁体

提起熬菜,大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猪肉粉条炖的大锅菜,但是这并非我所说的熬菜。

我所说的熬菜其实是一种“加入菜的汤面”,在我们老家最正宗的熬菜是小米干饭熬菜。

首先是捞干饭,做法是锅里水烧开后,加入一碗金黄的小米,煮到八九分熟时关火,把米控干水后捞到一个小盆中趁热捂住,等到饭做好时这米就完全熟透了,而且这样做成的小米金灿灿的,粒粒分明,软硬适中。如果等到它完全熟透了再捞,做出的就不是干饭了,那米就软不拉几的没有嚼头了。牙口不好的老头老太太吃着还行,年轻人是绝对不喜欢的。姥姥年轻时是村里出了名的利索人,家里地里干啥都是一把好手,她做的小米干饭熬菜是我记忆深处最好吃的美食。

把小米捞出后,锅中剩下的汤里加入切好的黑北瓜,煮一会儿再加入掰断洗好的豆角段——豆角常用“白不老”,这种豆角肉厚而且不柴,当然了如果没有,用长长的“十八豆”代替也行,只不过后者煮的时间短点。

待到二者都快熟了,最后加入手擀的宽面条——我不大喜欢做熬菜用细的面条,因为太细了,一煮就容易断,而且没嚼劲儿。

提起宽面条,我的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有关利运爷说的“三角带”的趣事。年轻时的利运爷又高又帅,是许多人眼中的美男子。别看他年纪轻,可是人家辈分大啊,我得管他叫“爷”。那时候我妈在生产队记工分,每到晚上大家都来我家报当天的工分。有一天我妈问他晚上吃的啥饭,谁知他瓮声瓮气地来了句“唉!俺妈给擀的三角带!”满屋子的人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自此,“三角带”就成了大家熟知的宽面条的别称。

利运爷他妈不是本地人,好像是四川的,个子不大,说起话来嗓音细细的,做家务不大拿手。这个故事我曾经给老公讲过,所以当我把面条弄得粗细不均匀时,他就戏谑地对孩子们说“看看你娘做的三角带简直吓死个人儿”!谁知两个女儿偏偏特别爱吃我拽的“三角带”,说这种面有嚼劲儿,吃着过瘾!嗨,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

张凯:熬菜

等到北瓜豆角和面条都熟了,把锅端一旁备用。另外起锅烧油,油热后加入蒜瓣和野生的石臼花炝锅,伴随着滋啦一声水油相击的巨响,香味儿立刻弥漫了整个院子,继而传入隔壁,甚至更远,路过的人很快就知道这家人中午吃的是石臼花熬菜了,想瞒也瞒不住。

小时候我在姥姥家住,最想喝的就是这熬菜。但那时家里困难,粮食根本不够吃,需要姥姥精打细算来勉强度日。她说喝熬菜是最浪费的,因为同样的面粉用来烙饼的话,耐饥顶饿不说,还能做顿别的。可是做成熬菜汤,当时喝着痛快了,可是不顶饿,中午睡一觉醒来就饿了,每人还得喝两碗!所以姥姥很少给我们做熬菜。

我所闻到的熬菜的香味儿大都是从隔壁的随成姥姥家传来的。她们家三个儿子,壮劳力多,工分挣得多,自然粮食分得也多,所以经常喝熬菜。那香味儿老远就钻到了我的鼻子里,把我馋的够呛!每逢这时,姥姥就背后数落随成姥姥不会过日子,那么多人挣工分,可是一年到头也剩不了几个子儿,全赖她不会打算。我知道姥姥说的是实话,可是在我幼小的内心里,是多么盼望也能时不时喝上一顿香喷喷的熬菜汤啊!

也许正是因为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吧,每一次喝熬菜我都记得倍儿清:先挖一块焖好的金灿灿的小米饭到碗里,再舀一勺又面又甜的黑北瓜和翠绿的豆角,接着調上几筷子白白的宽面条,最后再加入一勺浓浓的汤汁,一碗漂着油花的香喷喷的小米干饭熬菜就摆在我面前了!一碗不够,再来一碗!直到肚子喝撑了为止,过瘾得很!

如今的我偶尔也会做一顿熬菜汤,只不过不再焖小米干饭了,孩子们说没有大米饭好吃。用更甜更糯的贝贝南瓜代替了以前老品种的黑北瓜,豆角还是白中透绿肉质厚实的“白不老”,加入机器加工的宽宽的带着花边的刀削面。炝锅时先放入洋葱和蒜片,炒香后加入胡萝卜丝,出来红油后再加入石臼花炒香,倒进面汤锅里后加入盐和鸡精调味。这是老公改良版的熬菜做法,我很喜欢。可是午夜梦回,我依然更怀念以前在姥姥家喝熬菜的日子。

来源:滹沱读书会

2
0

名著精选